我微笑。确实,这两日他待我真的很好,非常细心体贴。夜里相拥而抿时,他明明欲火难耐,也硬是忍下。我虽不说破,但心里也是有数。

“对了,你的蛇毒可还有再发作?”我敛了笑,正色问道。

他似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神情一僵,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回答:“没有。”

我整了神色,认真地道:“慎,不要对我说谎,好吗?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坦诚的,不论好的事或坏的事。”

他沉默不语,墨眸暗沉,良久才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不说我更担心。”我轻轻地说。

他凝眸望着我,低着声道:“其实昨天下朝后没多久就发作了。”

我心里一凛,急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的血可以替你止痛!”

“我不可以每次都饮你的血,何况你现在怀着身孕。”他伸手轻抚我的腹部,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清,“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及时,我又如何能令你甘愿留下。”

我的耳力极好,听清了他的喃语,心中隐隐发酸。他这般高傲霸道的男人,竟也有这样卑微的时候。

“慎,如果…”我低低地说,眼眶莫名有些泛红,“如果…孩子保不住…”

“不会!”他一惊,抬眸看我,脱口低喊。

“嗯,不会,一定不会。”我轻柔地应着。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似乎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又将重新拉远,我将没有理由留下。这里,毕竟是敌国…

我从被子里抽出手,覆上他放于我腹部上的大手,轻握住。

他反手把我的手包裹进手心里,默默与我相视。

过了一会儿,蓝儿返来,殷慎行一见她手中的七色无名花,便知我已晓得他隐瞒的事。

“行哥哥,我来替秦姐姐上药。”蓝儿绽唇嫣然笑道,“只要七日,姐姐就可以恢复美丽容颜了。”

殷慎行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慎,你先到外面去好么?”也许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但我还是不想让他看见我摘下面具后的样子。自从上一次离开皇宫,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看那半张脸。

“好。”他轻点头,鼓励似的望我一眼,而后转身离开寝房。

房中只剩下蓝儿与我,蓝儿先取出一颗红色丹丸让我服下,才从药箱中拿出器具将七色无名花捣碎。

“姐姐,待会儿花末敷上脸时会有些刺痛,是正常现象,你不用担心。”蓝儿一边交代道一边将花末擦抹于我的右颊。

一开始,我感觉颊上冰凉舒适,然后渐渐觉得面颊发热,最后变成了微微的刺痛感。

这种痛并不是很剧烈,本应没有大碍,但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肚子阵阵的疼。

“蓝儿?”我低唤一声,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姐姐,怎么了?”蓝儿正替我覆好纱布,见我神色有异,疑惑地问道。

“蓝儿,我下腹一阵一阵的抽痛,快去替我宣太医!”我的额上有层冷汗渗出,感觉下身有些潮湿,不由掀开被子看去,顿时大感震惊!

竟出血了!

蓝儿也看见了我的情况,急忙扬声大喊:“行哥哥,不好了!快宣太医!”

喊完她略微定了定神,替我把了脉搏,继而手掌与我的手掌相贴,瞬间汩汩热气稳稳地传入我体内,竟使我腹部的疼痛感逐渐减弱!

须臾,她光洁的额上也冒出汗滴来,随即收了势。

此时殷慎行已经神色焦急地冲进房来,一眼瞥见我裙袍上的血迹,大惊!

“若儿!你怎么样?”他忧急地问,俯身握住我的手。

“好多了,刚刚蓝儿渡了真气给我。”我仍有些气虚,全身无力。

他听我这么说,即刻旋掌与我相贴,运气输给我。充沛的真气如热流般导入我的体内,我感觉浑身舒畅,半丝痛感都不再有。

我正全神贯注地接收他的内力,耳边模糊地听到蓝儿似乎在惊喊。

“行哥哥!你不能这么做!你一下子把内力耗光,你自己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我心里一惊,猛地把手抽离开来。才一睁眼,就见殷慎行“哧”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慎!”我惊唤。

“我没事。”他低哑地回道,随意地用衣袖拭了拭唇角,“若儿,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我已经不痛了。”我答道,也的确感觉下身不再有血流出。

“太医马上就来了,还是让太医诊断一下比较妥当。”他凝着眉心,仍不太放心。

“你的脸色很差,要让蓝儿替你好好调理才行。”我见他面色苍白,不由也有心担心。

“嗯。”他轻应。

我转头向蓝儿看去,倏然怔住。她为何泪流满面?

“蓝儿,你怎么了?”我的心不禁揪了起来,难道我的孩子已经…?

“行哥哥,”她没有看我,望着殷慎行哽咽地说,“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没事。”殷慎行低声回道。

“胡说!”蓝儿忽然怒喊。

我望着蓝儿,然后又转而看向殷慎行。他的脸色确实极差,但站立着的身躯还是沉稳的,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我正想开口问,却正巧太医已到。

“蓝儿,你先跟我出去。”殷慎行向蓝儿说道,扬手垂下我的床幔,继而两人出了寝房。

太医替我把了会儿脉,却不出声,我不禁有些着急,出声问道:“太医,我的情况如何?孩子没事吧?”

“胎儿没事。”老太医缓慢地说,“娘娘的身子也比之前好了些,混乱的脉象有趋于稳当的迹象。”

我舒出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请恕老臣多嘴一问,娘娘的身子何故突然好转?”太医似乎十分不解地道,“老臣不懂武学,不过倒也把得出娘娘体内有一股真气流转。”

“是,有人为我运功渡气。”我简单地答道。

“这就好了,只要那人继续为娘娘输入真气,娘娘的身子便可恢复正常,也无需担心胎儿不稳了。”老太医喜道,一边站起身恭敬地告退,“老臣会照旧替娘娘开保胎药方,娘娘切记每日服用。”

“有劳太医了。”我轻声道谢。

“娘娘不必客气,这是老臣份内之事,不过娘娘要记住,万不可让其他人再为娘娘渡真气,因为不同力道的气流会使娘娘体内的气息变得更加混乱。”老太医临行前留下一句让我发怔的话,“只可以是原来渡气那人。”

怎会这样?

殷慎行已经显得有些虚弱了,加上蓝儿未说完的话,我更不可以再要他为我疗伤。

正想着,殷慎行已进来,但蓝儿并不在侧。

“蓝儿呢?”我疑惑地问。

“她先回去了。”他淡淡地回道。

“你不希望她告诉我某些事?”我不是傻瓜,他存心隐瞒的态度如此明显,我又怎会察觉不到。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我脑中思索了一会儿,只得出一种猜测,却故意用笃定的口吻说:“你体内的蛇毒明明要靠内力勉强控制住,现在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虚弱,你的蛇毒会加速发作!”

“你怎么知道?”他惊诧地望着我。

我刹时无语,回望着他,心慢慢地下沉。

竟然真让我猜准了!

蛇毒发作

“慎?”我轻唤,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若儿,那个男人与你是何关系?”他冷凝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沉思。

“他是我明国之人。”我简单地解释道。

殷慎行微眯起眼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慎,你和冷胤天从前可曾见过?”我心里有些疑惑,他们两人初次见面却无形中散发着硝烟味,是何缘故?

“不曾见过。”殷慎行淡淡地回答,又道,“本来我正在朝堂上,接到消息说有一个身手如鬼魅的男人闯入寝宫,便就立刻赶回来了。”

殷慎行在我面前似乎从不自称“朕”。我不自觉地微微绽开笑容。

“若儿,”他凝视着我,墨眸中氲着几许疑虑,迟疑地问道,“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男人与我有几分相像?”

我怔了怔,再细细想来,却也觉得确实如此。我曾经便就有过这种感觉。

“慎,你是怀疑冷胤天与殷国皇室有关系?”我微蹙秀眉,一时也想不明白。如果冷胤天真是殷国皇族,他又为何要为我明国效力,甚至助我国攻打辛城?

“我还不能确定。这件事,也许并不简单。”殷慎行沉吟片刻,不再谈论此事,转而道,“若儿,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去见二皇弟?”

我抬眸望着他,良久,才轻轻地点了头:“是的,我想去劝劝他,无论如何,一直以来他都待我极好,我不能眼见他危在旦夕而坐视不理。”

殷慎行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我低垂下眸子,暗忖,如今殷慎行知晓殷谨言身在京都,会否派兵捉人?当初京都兵变之时,他暗中放了殷谨言一马,仅只警告他不许再踏入京都范围。可殷谨言却又再出现了,而且是为了我…

静默半晌,我轻声试探地开口:“慎,你是否不希望我去?”

他没有作声,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慢慢顺着。

“嗯?”我望着他,他的神色出奇地平和,墨眸沉稳无波。

“若儿,我陪你一起去,可好?”他征询地问我。

我一愣,他竟然会同意?

“我希望你从此以后能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心无牵挂地快乐生活。”他的大手抚上我的眉眼之间,轻揉着我的眉心,“常常见你蹙眉,我看着会心疼。”

闻言我不禁发怔,回过神来,不由地弯唇微笑。

“慎,我也有事想问你。”我漾着笑意说道。

“什么事?”他不解地扬眉。

“自从你知道我有了身孕之后,就分外温柔体贴。”我唇边悄悄扬起一抹调皮的笑容,问道,“那是不是等我生下孩子之后,你又会恢复以前霸道不讲理的态度?”

“霸道不讲理?”他不悦地睨着我,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不满地道,“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

“很多时候。”我答道。

“哼,”他轻哼一声,“果然是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轻笑出声,不与他计较。心思已转到另件事上,如果慎真的与我一起去,到时他和谨言二人相对,会是何场面?

但是出宫之事却未能马上实现,因为慎又毒发了!

“蓝儿?慎的情况如何?”

我焦急地看着蓝儿为殷慎行把脉,而殷慎行的面容已经痛苦地扭曲起来。

“秦姐姐,你先别急,我把我的内力传给行哥哥试试看。”蓝儿反倒显得比我镇定,扶着殷慎行坐于软榻上,双掌一旋贴于他背后,神情肃穆地运功传气。

我不敢出声打扰,只见蓝儿娇美白皙的脸上滴滴汗水滚落下来,粉唇渐渐泛白,而殷慎行的头顶竟有袅袅白烟冒出!

我心里大惊!蓝儿竟然将她的内力输给殷慎行!这也就是说,如果她再不停止,她的全部内力都将送给殷慎行!

震惊的同时我也深感动容,蓝儿对殷慎行的深情竟已至此,宁愿将自己毕生功力献出救他!

莫约一柱香后,蓝儿缓缓收势,俏脸已然一片苍白,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蓝儿?你还好吗?”我疾步走近扶住她,她顺势倒在了我手臂里,娇躯软绵无力。

我搀着她,让她躺在榻上,再向殷慎行看去,他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但是两道浓眉仍然紧皱,显然还未完全度过毒发时间。

“慎?”我担忧地唤他。

他睁开眼看向蓝儿,紧锁的眉间褶皱又深了些,侧身低唤蓝儿:“蓝儿,你觉得如何?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把内力全传给了我,我的蛇毒还是无法除尽的!”

蓝儿气虚地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微白的菱唇动了动,费力地吐出一句话来:“行哥哥,只要是为你好,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听着心里顿时一酸。一个“情”字,竟真的可以教人生死相许!

殷慎行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抚上蓝儿的秀发,柔声安抚地道:“你好好歇会儿,我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但事实并非如他所说,他虽然极力控制着,但脸色十分难看,身躯隐隐地颤栗。

我见过他毒发时候的惨况,知道他很快就会陷入更巨大的痛苦。扫了一眼寝房,见角落里有一只花瓶,我扬袖朝花瓶挥去,即刻听见“哐铛”声响,花瓶落地成了碎片。

殷慎行似是一惊,向我看来。我不予理会,径自走到角落拾起一块碎片,心一横,往自己腕上迅速割下。

“若儿!不要!”

殷慎行的急喊已经来不及阻止我的举动,我的手腕上已汩汩流出鲜血。

我向他走去,抬起手腕到他嘴边,淡淡笑着道:“你不喝就浪费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挣扎的神色,然后猛一低头,薄唇含住我腕上的伤口。

他分明不敢用力吸吮,见状,我咬着牙狠下心,抬起另只手握在自己腕上,使力挤压,刹时间便见鲜血沿着他唇边流下。

“别让我的血白费。”我轻轻地道。

他纠结痛苦地攥紧拳头,不得不开始吸吮我的血液。

逐渐的,我手腕有些发麻,碎片割开的伤口痛感趋于麻痹。

片刻之后,他的唇从我腕上抽离开来,抬眸望着我,眸光沉痛。

我想对他微笑,但却觉得眼前发黑,脑中一阵晕眩,脚下不稳地踉跄了几步。他及时搂住我的腰,将我拥进了胸膛里。

我眨了眨眼睛,竭力保持清醒,低声问道:“慎,你没事了吗?”

“我没事。”他沉着声音,情绪似乎极为复杂,“若儿,我扶你回床上躺着。”

又听他对着门口扬声喊道:“快宣太医!”

“是,皇上!”

门外恭敬的应声之后,那边软榻上的蓝儿突然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殷慎行将我抱回床上,又赶紧走向软榻,低柔地问道:“蓝儿,你觉得怎样?”

“行哥哥…”蓝儿细细软软的嗓音此时听来分外虚弱无力,“行哥哥,我好冷…你抱着我好不好…”

殷慎行没有迟疑,坐在榻边,将蓝儿抱进怀中,口中安慰道:“蓝儿,没事了,你不会有事的。”

蓝儿没有回话,洁白皓臂环过殷慎行的腰,紧紧抱住他。

我意识迷蒙地望着他们相拥的画面,心里已分不清是何感觉,一点一点侵袭而来的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昏沉模糊之中,耳际似乎听到几句零碎的对话。

“行哥哥,不要赶蓝儿离开好不好?”

“蓝儿,乖,不要想太多,所有事等你体力恢复再说。”

“不,行哥哥,你答应蓝儿,让蓝儿永远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蓝儿,你现在需要休息,别费神说话,乖。”

“行哥哥,蓝儿求你了,蓝儿会很乖,绝对不会妨碍你和秦姐姐的,你让蓝儿留在你身边吧!”

殷慎行答应了吗?

在我完全昏迷之前,心中遗留着这一个疑问。

秀女之事

醒时已觉没有大碍,见殷慎行靠坐床头似乎在闭目养神,不想扰他,我轻轻地绕过他想爬下床。

“若儿!”他一惊,顿时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我疑惑地看着他。

“若儿,你觉得如何?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他的神情有些紧张,将我又抱回床上。

“我没事。是不是太医和你说了什么?”我不由也有些担心。

“没有,太医只说你需要好好调养。”他轻吁出口气,放下心来。

“那你方才为何那么担心的样子?”我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