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陛下。”

他优雅揖身,俊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早就清楚我心里的烦恼。

我淡淡一笑,从高阶走下,到他面前才开口:“殷国那边有什么消息?”

“殷国皇帝病了,所以暂时由太后听政。”他扬唇微笑,带着戏谑的意味,“其实殷国皇帝确实病了。”

我睨他一眼,顺着他的话问:“这个病有药医吗?”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范老能治。”

我不禁沉默。范老是个医痴,医术非凡,但是他一心要为蓝儿报仇,又如何会替殷慎行治失忆症呢?

冷胤天见我不语,挑眉促狭地道:“干脆不要治了,女王陛下直接纳‘他’入后宫吧。”

我还是不响。以殷慎行的强硬性格,如果我强纳他为男妃,他一定宁可死。

静默良久,我才又开口:“冷胤天,你认为绿芙的事该如何解决?”

我发现原来我打心底地倚重冷胤天,他是一个让人觉得可以信赖的男人。

“若月。”他忽然唤我的名字,狭长黑眸闪着温柔的光芒,“其实你的心很软。”

我举眸望着他,浅浅微笑。这句话很耳熟,似乎很久以前善觉也这样对我说过。

冷胤天低柔沉稳地继续道:“解决绿芙,只是件很简单的事。先皇驾崩她没有及时返国奔丧守孝,陛下可以以此理由宣绿芙回国,然后名正言顺地治她的罪。”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毕竟是亲姐妹,我终是不忍心。

想了想,我只道:“先宣她回来再说吧。”

是夜,小项非来找我。

“女人,我告诉你一件事。”他神秘兮兮地向我招手,要我把耳朵凑过去。

我莞尔,御书房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不过我还是微蹲下,让他附到我耳边。

“女人,我偷偷告诉你,昨天范爷爷来看我了。”他小声地说完,有点担心地看着我,又道,“你不会怪范爷爷擅闯皇宫吧?”

“范爷爷和你说了些什么?”我问。范老是在找殷慎行的下落吗?

“范爷爷给了我这个。”小项非从怀里掏出一棵枯草来。

我接过枯草,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但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范爷爷有说这是什么吗?”

项非歪着小脑袋想了会儿,然后摇头说:“没有,他只说这棵草很有意思。”

“送给我好吗?”我看着手里的枯草,低头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好。”项非点头,又想起另件事,说道,“女人,你没回明国之前,我见过善叔叔。”

善觉也到了明国?

“他好吗?”我问着,脑中不由想起当初他舍命救我的情景。

曾经,在那个山洞里,他深情地望着我,唯一一次透露毫不掩饰的爱恋。他在我耳边低语:“若月,我不能再守护你了,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下辈子我一定不短命!答应我,不要有任何愧疚难过,你要快乐幸福地过这一世!”

但我们的这辈子还没有结束…

“不太好,他很想你。”项非老气横秋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一愣,这不可能是善觉会说的话!

“好啦,这是我推测出来的,不是善叔叔亲口告诉我的。”小项非见我满脸诧异的神情,不等我问,就自己先老实招认了。

我微笑。善觉如今在明国,我想他应该会愿意帮我做一件事。

身在殷国的绿芙,我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去带回来。

因为,我已经不得不相信,绿芙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女人。

深夜,我再次去石室。

殷慎行还未入睡,盘腿在石床上打坐调息。

我静静地坐在床侧,没有出声打扰他。

须臾之后,他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慎,你还记不记得辛城战役?”我试图为他寻找记忆的线索。

“记得。”他简单地答道。

“那还记得悬崖索道吗?你和我一起摔下崖底,你的手臂被划伤,那道疤痕现在应该还在。”我的视线定在他的右臂。

他没有撩开衣衫查看,只道:“确实有道伤痕,但我不曾掉下悬崖。”

我轻叹,换了一个话题:“为什么你要立绿芙为后?你爱她吗?”

他冷峻的面容没有什么表情,平淡地道:“不爱。”

听到他的回答,我忽然红了眼眶。他说他不爱绿芙…我多么害怕他会说他爱…

“你和绿芙长得很像。”他的语气平稳无波,“连说话的口吻都相似。”

果然,绿芙以为模仿我能让殷慎行爱上她,但是她失败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下药令殷慎行失忆。

“慎,朱雀殿的密室里有你亲手绘的画像,你还记得吧?”我继续尝试唤起他的记忆。

“清月的画像。”他顿了顿,道,“我什么都记得,你不必意图迷惑我。”他冷漠的墨黑眼眸直直地盯着我,冰寒无温。

我再也按耐不住情绪,忿忿道:“我迷惑你?迷惑你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的诡计。”

“诡计?我的诡计就只是要你爱我!”

“我不爱你。”

“…”

我微张着嘴,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不爱我?所有的过去,都烟消云散了吗?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侧过脸望着墙壁,不愿意对上我的目光。

我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力地将他的脸扭转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狠狠吻上他的唇!

情诱殷皇

从他的唇上抽离,我微笑。

“不许笑!”他怒声低喝,俊脸稍稍撇开,神情有些许不自在。

我只笑不语。虽然他不记得我了,但是他的吻依然一如从前的热情。他的身体反应,比他的心更诚实。

悄悄的,我的唇角勾起一道魅惑的弧度,双手抵上他的胸膛,然后毫不客气地跨坐在他的腰际上。

“你做什么?”他转回头,盯着我。

我低俯下头,在他的薄唇上轻舔了一下,柔声回道:“诱惑你。”

“放开。”他如墨玉般的黑眸毫无波澜,清冷嗓音却带着一点抑制的情绪。

“不放!你是我的!”宣告完,我一把拉开他胸前的衣襟,唰的一声,露出了他古铜色的精壮胸膛。

他直直地回视我,没有反抗,微勾起的薄唇却显露着一丝讥诮,好似在等着看我到底敢如何。

“你可以忘记我,但是不能不爱我。”我挑眉,说得极为霸道,一边蹭去双脚上的金线绣凤鞋,双手牢牢地撑在他的胸膛上,压制着他的身子。

“是么?”他别过眼,语气淡然。

“这一生,你只能爱我!”话毕,我粗鲁地覆住他的唇瓣,像是要发泄似的蹂躏着他的薄唇,用力地啃噬着他的双唇,直到将他的唇咬得红润微肿才放过他。

他咬齿,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感觉,而身躯丝毫不敢乱动,因为我正跨坐在他的腰际上,只要他稍微一晃动,就会摩擦到他的重要部位…

我的舌尖使力地撬开他的嘴,钻入了他的口里,探寻他的舌,缠绕挑逗着,完全不愿意留给他一点点的喘息空间。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环上了我的腰。

我无声地轻笑。我要他的身体记起我,我要他只能碰我一个人!

“慎,”我离开他的唇,跨在他腰上坐直了身子,“我要你记住,你是属于我的,只有我才能碰触你!”

“这就是你身为女王的权威?”他嘲弄地说道,“禁锢一个男人能让你有成就感?”

“你错了,”我并不被他激怒,驳道,“只有你,才值得我这么做。”

我弯唇浅笑,倾身钳制住他的双腕。

“记住,只有我能这么碰你!”我低头,探舌往他胸前舔去,以舌尖轻轻地拨弄着。

“你在玩弄我?”他皱眉,有些愠怒。

“不,我在爱你。”我的舌尖继续在他的胸膛上滑动,吮吸啃啮。

他的眉宇之间越拢越紧,虽仍强自冷静着,但双眸中却燃起两簇炽热的火焰。

我与他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情欲的战役,谁先示弱,谁就输了。

我抬眸对上他幽黑的眼眸,轻声却挑衅地问:“要投降么?”

他不作声,危险地眯起了眸子,突然双手盈握住我的腰,继而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一瞬间失去了主控权,我不安地扭动身子。

“怎么?怕了?”他冷笑,眸光却是无比的炽热。

“不怕!”我倔强地回应,抬手环住他的脖子,拉下他,再次吻住他的唇。

但这次他不再任由我动作,而是狠狠地噬咬我的唇瓣,好像在报复我刚刚的挑逗。

我还来不及抗拒,他已经快速地扯落我的衣裳,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他似乎存心在折磨我,我不甘主导位置被这样被他抢夺,边喘息着边道:“答应我,你只能碰我,不能碰别的女人!”我用手掌撑住他的胸膛,推开些距离。

他难耐地低吼,模糊地应了一声。

我犹不满意,凝视着他的墨眸,再道:“唤我‘若儿’!”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倾压下来,却被我坚持地推开。他似极为无奈地低喊:“若儿!”

我这才松开了手。

石室中,暧昧纠缠的气息荡漾着。

久久,飘散不去。

数日之后。善觉快马加鞭地押解绿芙赶回明国。

我先见了善觉,并未宣诏绿芙。

这是一个雪天,御花园中看不见花红树绿,惟有无尽的雪白覆盖大地。

我宣退了所有侍立的宫人,与善觉在御花园的亭中静对。

良久,我才率先开口:“谢谢你,善觉。”

他依旧是黑布蒙面,只有深邃的眼眸露于蒙布外,他的声音一贯的沉稳无波:“不客气。”

他对我没有称呼,既不叫“若月”,也不敬称“女王”。

“谢谢你在晋山时舍命救我。”我再次道谢。

他不出声,只是凝望着我,眸光中的情绪复杂。

我低头轻叹,然后才举眸看他,轻轻地问:“善觉,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我要走了。”他低低地回道,可眼眸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准备去哪儿?”我没有挽留,在问之前我心里就已知道答案。这么多年相处,我又怎会不了解他呢。

“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他忽然抬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发丝,放柔了语调,“若月,保重。”

闻言我的心微微发酸,似乎这一次真的是诀别了…

“谢谢你,善觉。”我又一次说。可是含义却与之前的道谢不同。我谢他从来不曾让我为难,谢他不强求我的感情,谢他只付出而不要求回报。

他的手温柔地顺着我的发端,抚摩,然后收回,并不说话。

“善觉,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样子吗?”我的语气很轻很浅,带着一点点感伤。

他因为知道我与他没有可能,所以他选择离开。我想,他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见他沉默,我忙再道:“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提过。”

他低沉却轻柔地答道:“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不会拒绝。”

他缓缓地抬起手,我屏息注视着。

黑布被他扯下,他紧紧地将蒙布握在手中,那十分用力的手势显示着他此刻紧张的情绪。

刀刻般的轮廓,线条坚毅的下巴,高挺笔直的鼻子,剑眉和星目,这是一张粗犷冷峻的脸,可是那一道长长的刀疤破坏了和谐的整体美感。

疤痕从他的右颊颧骨直划过鼻梁,至左边嘴角,触目惊心。

他局促地笑了笑,随即很快地又蒙上脸,自嘲地道:“吓到你了?”

我摇头,轻轻地说:“善觉,我会记得你,永远不会忘记。”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似带着一点满足,还有更多的眷恋和不舍。

看着他转身,决然地踏步前行,我没有再出声。

他没有回头,走得坚决干脆,只留下很轻的一句话。

“再见了,若月。”

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于我的视线中,只剩大片的苍茫雪地。

我微微低垂下眼帘。

善觉,再见。

峰回路转

我没有把绿芙打入天牢,只是将她软禁在她原来的寝居中。

当我看见她的那一刻,心尖猛然一震!

她站在窗前,听见我进房,缓缓地转身,清丽绝伦的脸庞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此相似!这个笑容,与殷慎行曾经绘下的我简直一模一样!

“皇姐。”她轻声唤道,不卑不亢。

“绿芙。”我应声,竟感到一时语塞。我现在就像是照镜子!近一个月不见,她已与我相像到此地步!这种感觉令我毛骨悚然!

“皇姐,”她又开口,弯唇微笑,道,“也许绿芙该改口称呼‘女王陛下’了。”

她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与我完全相同!

我定了定心神,沉声道:“绿芙,老实告诉我,你对慎下了什么药。”

她的笑容不变,不答反问:“皇姐,他还记得你吗?”

我微微眯起眼眸,没有忽略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绿芙,交出解药,我保证,你依旧会是我明国尊贵的公主。”我的语气平稳,不带胁迫亦不带祈求。

“皇姐,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并没有解药。”她盈盈浅笑,柳眉弯弯,“如果他能记起你,就不需要解药。如果不能,什么药也无用。”

我虽已有心理准备,知道她不会交出解药,但她的话还是令我的心瞬间下沉。

“绿芙,你这么做,你又能得到什么?”我盯着她,竟有一种看着自己的错觉。

她突然敛了笑,嗓音微沉,回道:“皇姐,你难道不觉得你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吗?而我,被父皇作为一颗棋子送到殷国,我想要的只是自己一生的安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

我抿唇不语,她的口气开始咄咄逼人,质问道:“我有什么比不上你?我与你一样年轻貌美,就算是论聪明才智,我也自认并不比你差!凭什么你可以拥有这世上至高无上的权利?凭什么你同时还能拥有完美的爱情?”

她直直地盯着我,明眸似闪着两簇愤怒的火焰,她的不甘,她的不满,全部写在了她的眼中。

“绿芙,你只看到了别人获得的东西,却没有看到别人失去的东西。”我轻淡地接话,并不想多说。

她没有处在我的位置,又怎会知道我登上皇位却失去了自由?还有她口中“完美的爱情”,其实对我来说,争取得多么困难!

她轻哼一声,撇过脸去,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话:“如今我人在刀板上,随便你想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