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范老拍手大笑,答道,“你怎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得?”

“我的孩子?”我惊诧,再定睛细看手中的婴儿,竟真的与我很像!眉形,鼻子,嘴巴,全都如同和我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此刻孩子正安稳地沉睡着,看不到他的眼睛是否与我也相似。

“真有趣!”范老乐地笑眯了老眼,道,“竟然有娘亲认不出自己孩子的!哈哈!”

我没好气地瞪了范老一眼,问道:“你从殷国偷抱了我的孩子?”

“我这不是怕你思子成疾嘛!”范老瞥了我一眼,不满地道,“好心没好报!”

“外面一直在传,殷国皇帝的寝宫里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难产而死,你为何并不认为死的是我?”我心里有疑问,范老知道这是我的孩子,却同时又知道我没死?

“嘿嘿!”他笑得神秘,故弄玄机地道,“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为什么从殷国抱孩子来给我,这总可以说了吧?”我不再追问上个一问题。有些事确实很玄,比如,我的死而复生。这类事,大概真的就是天机吧。

“还不是那臭小子!”范老的笑脸变成了怒容,忿忿道,“臭小子以为你死了,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快把他自己给虐待死了!”

我极为意外。难道慎并没有收到我的密函?或是因为他完全不相信?

“所以我把孩子偷出来,嘿嘿!”范老有些得意,继续道,“我给臭小子留了纸条,如果他想要儿子,就到明国皇宫来。”

我不语,片刻才开口问道:“为什么如此帮我?”

范老不答,甩了甩衣袖扭头就走。他的步伐奇特,看似随意地走而已,却异常迅速,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抱着孩子,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地说:谢谢。

不只要谢谢范老,更要感谢蓝儿。如果不是因为蓝儿的遗言,范老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撮合我和殷慎行。

又过了五日,殷慎行终于来了。

他非常顺利地潜入我的寝宫。当然,这是我早就做了安排的缘故。

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心里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这是当初狂傲霸道的殷慎行?这是一国帝王的殷慎行?如果不是他的眼眸依旧如此熟悉,我恐怕要以为眼前的这个男子是落魄的流浪汉!

他瘦削地几乎只剩骨头,身躯单薄得好像一推就会倒,原本英俊的脸庞深凹,颧骨高高地突起,落腮胡须已经很长,似乎许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仪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神情却是如昔的冷峻,一双墨眸厉光烁烁,直视着我。

“慎?”我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竟把自己整成了这个样子?已不是憔悴二字可以形容,简直是形如枯槁!

“把孩子还给我!”他的嗓音嘶哑地惊人,似乎已有很久没有出过声。

“慎?你有没有收到我写给你的信?”我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但他却闪避了开。

“把孩子还给我!”他还是这一句话,眼神冷漠无温,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我是一个陌生人,不,甚至是仇人!

“慎!我是若儿!你不认得我了?”不知怎的,我心里有些恐慌,他这个样子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

“把孩子还给我!”仍然是这一句,他的眼神除了冷漠,还显得空洞虚无。他是不是觉得生已无欢?

“慎,我真的是若儿,我没有死…”我的心阵阵发凉。他似乎只剩下躯壳了,他的灵魂仿如已经随着“若儿”离开人世了…

他冷冷地盯着我,不期然地发出一声暴喝:“若儿已经死了!”

 暴戾的吼声,震慑了我。他的悲绝沉痛,如此深沉剧烈!

“我…”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他突然出手,强劲地掌风侵袭而来!

我措手不及,已无法避开,只能出招与他相搏。

他没有兵器在手,但掌掌都无比凌厉,毫不留情。我招架得有些勉强,他体内有蓝儿灌输给他的内力,我怎与他相比?

“把孩子还给我!”他冷喝,手中猛烈的攻势丝毫未减。

“好!”我大声喊道。

他陡然停住了手。

我暗暗纡出了口气。他像疯了似的,如果再打下去,我又不忍对他使用暗器,那我可能真会被他打死。

“孩子呢?”他逼近我一步,满身杀气。

“你听我说完几句话,我就把孩子还给你。”我努力争取着机会。

慎,我就在你面前,为何你锁闭了你的心?

“说!”他的语气不善,眸光凛冽。

我轻轻叹息,撩起右臂的衣袖,道:“慎,这是你凌蛇毒发作时,你咬伤我的痕迹。这个疤痕,大概要跟着我一辈子了。”

他漠然伫立着,不响。

我继续缓缓道:“你曾承诺过我,这一生只要我一人。而后来范老又向你下药,使你这一生真的只能碰我一个人。其实我很想问,你会不会觉得不甘?你是皇帝,本应有后宫佳丽三千,但如今你却已没有其他机会。”

他还是不出声,眼神冷淡,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接着道:“我们之间的磨难太多,我以为我死而复生会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幸福,但没想到却是另一个磨难的开始。”

他仍然纹丝不动,但眼皮却抖动了下。

我再道:“你说我们的孩子一个长得像你,一个长得像我。范老抱来的这个孩子他是像我的,我很想看一看另个孩子。你为他们取名字了吗?让他们的名字里带一个‘蓝’字吧,用以纪念蓝儿。”

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来,神情略显迟疑,可是还是没有出声。

我低低地说:“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是无法解释的。如同爱情。即使我们曾经忘记了彼此,我们还是会再次相爱。这也许是前生就已注定了的缘分,注定我们没有能力爱别人,只能爱对方。就像你爱不了清月,而我也爱不了谨言。”

他的眸中微光闪烁,是眼泪吗?

我定定地凝视着,轻柔地道:“慎,不要害怕,你可以相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若儿。”

他手缓缓地抬起,一点一点地靠近我的脸颊,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眉宇,鼻梁,嘴唇。然后,他轻轻地用手掌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静立不动,任他掩盖住我的双眼。但是我的耳朵依稀听到极浅的咽泣声。

他在哭吗?他不想要我看见他的眼泪吗?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盖在我眼睑上的手才移开。

我睁眼看着他,他扬唇微笑着望我,他的脸上没有泪痕,但是眼眶却是红肿。

我亦笑,他是这样强硬的男子,但却已为了我而哭过两次。一次是我难产时,一次是刚才。

“若儿。”他轻唤,幸福的喜悦在他的眼眸中无限漫溢。

“慎。”我也轻唤,唇边浓浓的笑意绽开。

他的双手搂上了我的腰,他的头微微低俯下来,薄唇温柔地覆住了我的唇。

他的亲吻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似怕碰坏了我,慢慢的,他才开始释放他的热情。熟悉的狂肆霸气的吻,带着失而复得的繁杂情绪,逐渐将我的神智掳掠。

缠绵而甜蜜的气息无声地荡漾开来。

良久,良久,他才从我的唇上抽离。

彼此凝望着,深深的爱恋已无需言语点缀。他将我抱起来,抱至我的凤床上。

“慎。”

“嗯?”

“你的胡子扎得我疼。”

“好,我明天就剃掉。”

“还有,我不许你这么瘦。”

“好,我明天就开始增肥。”

“还有,以后你不可以再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

“好,我答应你。”

“还有,以后你不可以再忘记我,也不可以不认得我。”

“好,我一定不会再犯。”

“还有,…”

“若儿,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他欲火难耐的喊声在床幔内响起,惹来我开怀的笑声。但下一刻我的嘴就被他堵住了。他很用力地吸吮着我的唇瓣,舌尖探入我的口中,恣情的逗弄勾缠。大手也渐渐攀上我的背部,在光滑的裸肌上下游移。

我轻声喘息,没有阻止他的举动。分别,如此之久。终于,又能够拥抱在一起。

他的动作愈来愈放肆,大手伸入我的衣内,探索着我的身体。薄唇也开始往下移,将头埋在我的胸前。

“慎…”我眯着眼眸,呢喃地唤。

他听到我的唤声,抬起头来,眼眸中竟有些湿润,他闭了下眼睛,才又张开,低声道:“若儿,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不说话,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拉下,吻上他的唇。

翌日清晨。

我赖在慎的怀中不肯起来。

“若儿,早朝时间到了,你的女官已经来请示你三次了。”他轻柔地抚着我的发丝,嘴唇故意凑在我耳边,挑逗地吹气。

“今日不早朝。”我任性地往他怀里缩去。

“傻瓜。”他轻笑,但手却不规矩地沿着颈脖蜿蜒往下滑去。

“慎,我有问题要问你。”我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避开他的手。

“你问。”他一手扣在我的腰上,一手越摸越向下。

“我们以后怎么办?”我按住他乱来的手,抬眸认真地望着他。

“什么怎么办?”他无奈地停手,回道。

“你的殷国,我的明国,该怎么办?”我蹙眉,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结盟。”他答得简单利落。

“但是两国距离甚远,必然需要两个掌权者。”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若儿,别皱眉。”他轻揉我的眉心,一边说道,“你忘了我们有两个儿子?让他们一个管理殷国,一个掌管明国,不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

“但是他们还小。”我仍旧没能安心。

“我准备找二皇弟回来。”他抚摩我的脸颊,扬眉笑道,“谁让我沉溺温柔乡呢,宁要美人不要江山。”

“你想把皇位让给谨言?”我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个想法。

“在我以为你已离世时,我就和谨言见过一面了。但是他执意不肯继位,只答应辅佐我们的儿子,等到皇子长大一些,他便就功成身退。”慎的语气中带着感叹,似回想起了过往的事。

我也不禁叹息。曾经慎和谨言他们两兄弟争斗得那么厉害,而如今二人却又如此推让,怎不令人感慨世事难料呢?

静默片刻,慎亲吻我的脸颊,低低地道:“我留在明国陪你。”

我望着他瘦削的脸庞,心里涌动着深切的感动。再也不需要质疑,他很爱很爱我,即使在他曾无比渴望的皇权面前,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慎…”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不想让他看见我泛红的眼眶。

一句轻声但坚定的宣告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若儿,我很爱你。”

四年之后,明国御花园中。

“项非哥哥…项非哥哥…”

一个小男童紧跟在一个少年身后,嘴里不停喊着,但那个少年就是不停下脚步。

“哎呦!好痛!”小男童脚步踉跄了下,跌倒在草地上。

少年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转过身将小男童抱起来,不悦地道:“蓝傲,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要叫我‘项叔叔’,而不是‘项非哥哥’。”

“叔叔不都是跟皇帝爹爹一样年纪的人吗?”那个叫蓝傲的小男童困惑地问。

“唉!”少年重重地叹气,俊秀的脸上满是无奈。

“项非哥哥,你都不问我有没有摔疼!”蓝傲撇着小嘴埋怨。

少年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小男童的眉心,没好气地道:“你假装摔跤的招数已经用了一年,你以为我还会受骗?”

“呵呵…”蓝傲憨憨地傻笑,但黑白分明的双眼却是闪着机灵的光芒,他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项非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叫你哥哥?”

少年一愣,俊脸悄悄地泛红。

“为什么呢?”蓝傲见少年不语,又问了一次。

少年捏了小男童的脸蛋一把,有点恼羞成怒地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将小男童放下,然后径自往前走去。

小男童继续紧跟在少年身后,非常有毅力地追根究底,稚气的嗓音重复着同样的问题:“项非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

御花园的凉亭中,我和慎正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

“若儿,你一定知道原因吧。”慎轻搂着我,墨眸中闪着戏谑的微光。

我又怎会不明白呢?项非不想和我有辈分之差,因为,他喜欢我。

“若儿,你说蓝傲的性格像你还是像我?”慎见我不说话,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我微笑,回道:“当然是像你,这小家伙狡诈得很。”

“那蓝毅呢?”他又问。

“蓝毅虽然长得像你,但是性子像我。”我笑得得意,道,“天资聪颖但又性情淳厚,和我一样。”

他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捏了捏我的鼻尖,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性情淳厚?你自己说,这几年来,你多少次偷偷跑去殷国看儿子,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管理明国?”

“呵呵…”我装傻,不回答。

远远的,蓝傲和项非有趣的对话还在继续。

“项非哥哥,你告诉我嘛!”

“不要!”

“皇帝爹爹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应该告诉我的。”

“小孩子知道大人的事做什么?”

“可是,项非哥哥,皇帝娘亲都叫你‘小项非’,所以你也是小孩子。”

“…”

若月现代篇

秦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带他回家。

他的女人为了一个原本一起合作的企划案背叛了他,他在一夕之间丢掉了工作,感情,自信,尊严。

本来他已经买好了戒指,准备在这个企划案成功结束之后正式向她求婚。是一枚Tiffany的钻戒,纯白金的指环,内侧刻着X-LOVE-L。蜜月的地点他会选敦煌,他在大学时候自己背包去过,而她也曾说过她想去沿着他当初的脚步走一次。房子已经在翻修,她喜欢的King-Size的黑色复古大床也已经瞒着她偷偷在定做。他还买了许多个纯黑色和暗红色的抱枕。因为有一次在朋友家的客厅里看见许多抱枕,她对他笑说,这么多,可以拿来打枕头仗了。

他们曾在很早以前玩笑性地讨论过结婚,她说,结婚前一晚要开个单身Party,不许他来。她说,结婚捧花不要百合,她喜欢火鹤。她说,孩子最好是龙凤胎。她说,…

秦和他认识已久,但很少交谈,每次碰见都是一大群朋友一起狂欢。如果不是巧合,如果不是二个人都单独在同一家酒吧里喝酒,也许很久以后彼此仍然只是认识的陌生人。

那天在酒吧里昏暗暧昧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看上去非常英俊刚毅。她撑着下巴微笑着看他。如果不是这一刻这个男人有一种拨人心弦的沉郁,她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听这么一个其实稀松平常的故事。她一向不是对男人有耐心的女子,所以她从来不尝试同居。也许当晚她的确是喝多了,不然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带一个仍算陌生的男人回家。

隔天早上她被食物的香味熏醒。

“早。”

“呵,早。”

他在早晨的阳光里看起来神清气爽,手里端着一杯散着热气的咖啡和一碟吐司。她在最初的一愣之后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自嘲地说:“给你看见我的原形了。”

“什么原形?”

“脸上泛油光,眼袋浮肿,还有梅超风一样的头发,呵呵,年龄的原形。”

他觉得颇为有趣,现在外面有太多自负强悍的女人,而具有不刺人的幽默感的却太少。

“吃早餐吧,虽然你落了原形,不过你还是可以认为在床上吃早餐是件浪漫的事。”

“浪漫你个头啊,我上班要迟到了,你快点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虽然收留了一个人在自己的公寓里,她还是能够很专心地工作。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二室一厅的公寓是她唯一的财产。所以她很放心,除非他能搬走整个房子,不然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次的行为不算太疯狂,和年少时候的轻狂相比这只是小儿科。虽然自从五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彻底收敛。

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次捡到了宝。看见一桌香喷喷的热菜,她几乎要红了眼框。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家常菜了。就连去年除夕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吃一碗泡面,然后不伦不类地配一杯威士忌加冰。

“你穿围裙还真是漂亮,哈哈。”她在客厅一边偷吃菜,一边对着在厨房的他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