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你若喜欢就留下。”

他与助理一起出了屋子。

留我一人在屋内。

瓶上细细的牡丹让人眼眶湿润。

脑中有道白衣如雪的身影,在轻轻的低喃:牡丹,牡丹…

“牡丹!”喃喃低语,嘭的一声,门却再次被打开了。

门外几道人影。烈站在前方,他身后跟着的一位着白色衬衣的男子,他手中提着大大的箱包,脸上堆满笑容,阳光是从窗子里洒进来的,这一刻,看不清他的容颜,瞬间的恍惚只觉得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绷布包裹的脸颊,只感觉那双修长白皙提在箱上的手让人莫名觉得熟悉…

正怔怔的看。

烈已开口:“琪儿,这位是秦医师,他是我从法国请回来为你做面容恢复手术的。”

“面容恢复。”怔怔看着他们。

“沈小姐,你好,我是秦子扬,很高兴与你见面,相信我的技术一定会让你恢复美貌。”

白衣男子伸出手来,怔怔的看着,却看到他恍然笑了:“差点忘了,你现在是不能乱动的。”说罢他将伸出的手收回,笑容变得明朗,就在这一刻,阳光突的转变光线,窗外透进的光芒里,白衣男子的脸清晰映在眼前,心里一阵惊叹,一阵震憾,这男子的脸…

乌黑闪亮的发,细细长长的眉,狭长如水上挑的眼睛,以及高挺鼻梁下一双含笑的薄唇,一切的一切勾勒出了完美的弧形,但是,那漆黑的眼中虽有笑,给人的感觉却是忧郁的,仿佛有很多心事隐藏在那眼底。

于是脱口而出:“秦医师,你不快乐吗?”

空气突的沉闷。

面前两个男人全都怔住。

烈的眉皱起:“琪儿,你在说什么?”

“没有。”烈是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搭讪。

“呵,风总裁,根据她目前的状况来看,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恢复她的容颜。”

“三十天。”烈的语气不容人拒绝。

“我试试吧。”姓秦的男子似是温和的,他不再与烈争辩,将箱包放到了地面:“风总裁,有个要求,我必须住在她的隔壁,这样才可以每时每刻观察她皮肤的状况。”

“可以。”烈应允了。但随即看向助理;“KEN,你和他们一起。”

“是。”

“琪儿,每个星期六我会去公司处理事情,抱歉那时不能陪你。”烈将一杯热茶递入手。

“没关系。”

光芒暖暖,太阳正好升起。

冥冥之中,是什么拉开了际遇…昂或,这便是命运…

莫道世上已千年

纱布在眼前拆开的时候,我听到了四周倒吸冷气的声音,坐在温暖的花园里,风家的每个下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仿佛我变成了天底下最可怕的魔鬼,她们用手捂着嘴,就要惊叫出声。

原本已平静接受现状的心莫然被刺痛。

“我不要晒太阳,我要回屋去。”

转动轮椅,正要向内。

有双手按了来。

细长白皙。

按在我转动的把柄上,将我的指挪开,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是不是。”

“她们还没有习惯你现在的样子,当然会觉得很害怕,但是…”秦子扬的手突的滑过我脸上的伤疤,他轻轻柔柔按在结痂的口:“我觉得你现在就是一只即将破蛹的蝶,若蜕变了会比从前更美。”

他的话语温柔。

让人突的有些不习惯。

从来没有人对我如此的说话。

哪怕烈那般爱我,也只是霸道的温柔。

四周的人或许是见我脸上有伤怕看见,所以一个一个全都退远,退到了屋子里。

秦子扬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蓝天:“你看,天空很美对不对,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会承受一些意想不到的风雨,但风雨过后,天空还是一样美。”

“可是我的脸…”已经没有信心了。

自醒来的那天看到脸如此的模样时,已万念俱灰。

“放心,你的脸不会有事,我会倾尽所有来帮你。”他的唇突的低低落下,吻在额头,那里有最丑陋的疤。

身子一个激愣。

僵在阳光里。

怔怔看着他。

这一瞬,他眼中突的有种奇怪的深遂,这眼神,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便与我相识一般,又仿佛一对相隔千年的男女在凝眸相望,越来越觉得,他眼底黑沉如水的忧伤是自己曾看到过的。

于是,喃喃开口:“秦医师,我们以前见过吗。”

“或许…”他笑了,扬唇,莞然:“没有见过。”

空气突的变得静默。

静默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滑过心头。

在这寂静得可以听见风声的下午,这个男人眼中的温柔让人心悸了。

“琪儿,今天感觉怎样?”烈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莫然一个心惊,自慌乱中抬起头上,烈眼中是浓浓的温柔,他将手上的外套披了来:“这里风大,我们回屋去。”

“风总裁,不可以。”秦子扬阻拦:“她脸上的肌肤再过几日便要移植,如果不多让阳光照耀,不会激活细胞的生长。”

“好,但只能坐半个小时。”

“可以,半小时后我送她回屋。”秦子扬将烈递来的西装更紧的按在了我肩膀。

我看到烈眼中有难解的思绪。

他转身进了屋。

秦子扬始终微笑,他的眼望着那一片天,低语:“有的时候人总是很奇怪,有些人明明是第一次遇见,却好像很久就见过面,而有些人,不管相处多久,始终都是没有感觉的。”

一语击破。

是在说我和烈吗。

突的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手伸来,屋子里,烈正在冲我喜欢喝的果汁,秦子扬突然道:“其实人生可以有很多次选择。”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进屋吧,太阳大了。”他不再言语,唇边始终挂笑,将我推向屋子。

这天的晚餐很沉闷,烈始终一言不发,而秦子扬始终微笑,当吃完饭要回屋的时候,烈转过身和秦子扬走到了屋子的角落,原本是进房休息,却好奇怪他们会有怎样的话题,于是细细的听。

“你听好了,除了换肤好一日,我不许你再见她。”

“为什么。我是她的医师。”

“就算见面,也必须有我陪着。”烈不放心的声音。

“风总裁,你是否想太多了。”秦子扬懒懒的声音。

“就算是想太多吧,现在她已是我的妻子。”烈霸道的声音。

“放心,我不会怎样,我只希望她好,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若是要带走她,很多年以前我便带走了,不会等到现在,只要小琪幸福就好。”秦子扬的声音。

小琪!!!脑中轰然一响。

小琪!!!有多久没有听到人这样唤我了。

记忆里,突的闪过那样一副画面。孤儿院的秋千上,烈在不远处的地方打着那个欺负我的男孩子,可是他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报复,而是希望有人能修补好那个被淘气男孩弄坏的布娃娃。而听听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听听、我还有烈我们一起入孤儿院的,后来烈被风家收养,而听听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可是一直记得,记忆里那个将布娃娃缝好,洗干净递到我面前的男孩。

他有双小小的温柔的眼睛。

还有一张小小的温柔的笑容。

那个时候便觉得听听和其它男孩子不一样…

温柔的眼睛,温柔的笑容,喜欢缝缝补补,纤长白皙的手…是属于听听的。

突的怔在原地。

秦子扬…秦子扬就是听听。

如果他的胳膊还有一个小小牙印,他就是我的听听。

那一次我的肚子疼得厉害,烈去药店买了很多药回来,而听听陪在我的身边,他的胳膊被我咬伤…

隔着玻璃朦胧望去。

月光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同样出类拨萃的男子,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决,是听听和烈。

是他,真的是他。

莫道世上已千年

可是,十七岁那年,我离开烈想要找寻的时候,烈不是说,听听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遥远的海边。

烈骗我。他骗了我。

屋子里漆黑一片,他们的谈话声渐渐消失,坐在轮椅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喜欢的人是听听,从小的时候便喜欢,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和烈在一起,是后来,十七岁那年知道听听死去的消失,割脉自杀,三年的时间用来调整,是烈陪在身边。

如果没有他陪着,无法走过那样的岁月。

可是如今,怎能知道,这又是一个谎言。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

“琪儿。”

“烈。”

回头望去,他手中端着午时的果盘。

“吃些水果。”

“我不想吃。”转过身去将轮椅滑到落地玻璃窗前,不再说话。

“每当你不想说话的时候便是生气,告诉我,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他突的半蹲上椅边,眼中有虔诚的温柔。

“烈…”突然很想把事情说明白,但,看着他的眼睛,想起几年来的种种,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再次将视线看向窗外:“我想休息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好,别想太多,放心,你的脸会恢复的。”他走出屋子。

“烈。”唤住他。

“如果…”我问:“如果我的脸不能再复元,你还会如此坦然的喜欢我吗。”

“当然会。”他回答。

“那,就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吧,不要再动手术让脸复元。”

“手术并不可怕,别多想了,睡吧。”他拒绝,将门带上了,走出屋去。

终究是不明白我的心,这一刻,已经发现听听在身边的事实,若再日久相处,心里的疼痛和不舍越来越多,或许,我会负了烈的,会忍不住告诉,很多年前以为那一场误会,我曾为他自杀过。

可是,如今事已全非。该如何做。

天,黑,天又明。

坐在窗前一夜未眠,直到破晓的红光破到了风家别墅,门外响起轻轻响门声:“沈小姐。”

推门而入的是秦子扬,他手中端着粥:“这是…”

“银米莲子粥。”打断他的话。

银米莲子粥,小的时候孤儿院没有别的美味,银米莲子粥是我最喜欢的,香香甜甜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延,我看到秦子扬唇边有一丝愕然,似在怔惊我为何会猜出粥的品种。

见他婉然,不由得解释道:“我是闻到了香味儿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来,我喂你喝。”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喜欢。”他将汤匙伸来的时候,突的问。

“嗯!”似很难回答,沉思良久:“猜的。”

他扬唇缓缓而笑:“我以前有位朋友,她很喜欢喝这种粥,所以我以为,天底下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喜欢。这样想会不会有点傻。”

傻…真的有点傻,就要脱口而。听听,你分明知道我就是沈琪,分明在很多年前就知道我在烈的身边,却直到现在才肯靠近,是因为不想破坏我的幸福,只想给我幸福吗。

鼻间一阵酸涩,突然很想哭。

将头转向了一方:“这粥的味道…太甜了,我喝不下。”

“好,我替你换水果粥。”他将粥端出了房。

泪,在这瞬滚然而下。

莫道世上已千年

明媚的阳光里,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每一天每一刻就是这样,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秦子扬离我很近,听听离我很远,站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看远处奔跑的小松鼠,风家别墅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脸上的肌肤越来越痒,再过几日便可换肤。

换了肤后便可以回复从前的容貌。

是不是到了那样一个时候,给了我同样的幸福,他便要离开了。

白衣温柔的他站在不远处。

这几日似感觉到了我的隔离,总是不近不远,眼神越来越忧伤…

潺潺的流水声中,天空越来越明媚了,只是,天也越来越遥不可有了,烈回来的日子越来越短,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是,每每站在天台上望,他的车就停在山的不边处,似要将这时间交与我和秦子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