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个,同我进宫吧?嗯?”他看了一眼在他胸口做文章的脑袋,听见他的话后,顿了顿,却随即用力地点了下去……

他将挑出的微笑压了下去,只是直直地看着面前的雪景……收了收怀里的温度。

夏春耀要见婆婆了?身为电灯泡和大媒人的弘晖自然不能闲着,捂着还咳得欢腾的嘴,一边吆喝着身边的奴才到自己阿玛的小老婆房里偷东西,什么胭脂水粉,什么绫罗绸缎,什么珠钗发簪张罗得一应俱全,然后自己拿着个枕头,靠在床边,咳得像个小老头似的,看着站在旁边满头黑线的夏春耀:“挑吧!”

“……”她抖了抖肩,看着躺在床上的弘晖,本来只是想同他请个假而已,却没想到换来眼前这阵仗,“你非得用这种嫁女儿的眼神看着我吗?”

“咳……咳……我这不是感动的,就算我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人照顾你了!”死小孩很入戏地眨动那双大眼睛,眨得站在一边的她直翻白眼……

“我是不是该趴到你身边,号哭三声,说一句,‘爹,女儿舍不得你,女儿不要嫁’这样的屁话?”他们现在的角色扮演绝对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算了,我早知道你是个嫁了相公忘了爹的白眼狼了。”死小孩竟然一副掩面悲伤的模样,“不过,既是我家的闺女,总不能让你出去给我丢人嘛,快快快,挑嘛!”

“你八叔都没嫌弃我,你激动什么!这些玩意儿太恐怖了,把脑袋扎得和蜂窝煤一样,还是从你阿玛的小老婆那儿偷来的,被她们知道了,不把我打成香肠一截一截地挂起来才怪,你当我白痴啊!”她一脸得意地指出这个小鬼的居心叵测,她可不想因为几个首饰就同未来的皇妃们搞上不良关系……阿门……

弘晖诡异地哼了一声,也没多言语,举手拍两下,突然,门被推了开来,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微笑着逼近了正要走出门的某人……

“你……你们要干嘛,喂……你们要干嘛……”她愣了一下神,回头看见小鬼一脸“想跑,没门”的阴险笑容,咽下了一口唾沫,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两手却已经被丫鬟给架了起来,直接拖到旁边的小阁间,享受非人待遇……

“喂,你们干吗脱我衣服,冷死了!”

“哇……不用那么彻底吧,肚兜也要换?谁管我有没有穿肚兜啦!”

“不要啦!救命哇!你们往我脸上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啦!毁容啦!”

所以,当夏春耀脱胎换骨,完全变态地出现在八阿哥面前时,得到的是一阵很有文章的深笑,但是,具体内容,她没研究出来。因为她正忙着控诉他家侄子的卑劣行径,恨不得把衣服里那件丝丝凉凉的肚兜当场扯出来,作为证据秀给他看;脖子更是被高领的衣服给卡着,不得不挺着大脑袋,这对随时可以打瞌睡的她来说,简直是酷刑;还好那个小鬼有良心,没把他额娘的花盘底鞋秀出来,要不,她肯定选择把那玩意顶在脑袋上,决不委屈自己华丽的蹄子……

还有,还有,头上那些个钢叉,她就不懂,这么些个金属钢叉挂在头上有什么好看,为了吃饭方便?没筷子的时候,可以从头上拔两支下来用餐?更重要的是……抱抱、亲亲的时候怎么办?这些危险东西挂在脑袋上,万一把她佳人的容给毁了去咋办?

总结出来,这古人的审美观和她果然有严重的代沟……

她这厢刚总结完毕,却见马车已经停在了皇宫的大门口,一下愣了神。刚刚都去做审美观大总结了,也没问这进宫里有什么规矩,直到站在这大门口,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项上人头正在岌岌可危之中,机械地转动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齐刷刷跪下,正在给自己身边的大人行礼的侍卫,研究了一下他们手里的长矛,唔……好像都蛮锋利的……该不会是昨天刚刚磨过,今天正等着她吧……午门,不知不觉她又离它近了几分,阿门……

“待会儿过宫门的门槛时,要两只脚并好,跳过去,懂吗?”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温温的交代,她迷茫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八爷,皱了皱眉头……

“跳……跳过去?”她指了指那门槛,看着弯身认真点头的八爷。跳过去,这什么破规矩,她看电视剧的时候怎么没这套规矩,那些考古学家吃干饭的吗,也不好好研究透,呼,还好有他提醒了她一声,嗯,跳过去,跳过去……

看着面前的门槛,她二话不说,两脚一并,往上一蹦,“啪”地华丽跳过,满意地回头一看,却见所有侍卫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呃……干……干嘛,她已经很入境随俗上演僵尸跳了,他们干嘛还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瞪她啊……等等等等,那个叫她“跳过去”,而自己跨着方步走过来的人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没跳?”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看着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那是对女眷的规矩,我是男人,自是不用跳。”

“我觉得你好像在耍我……”她明显听见那些侍卫倒抽气的声音了……

“有吗?”他微笑地歪着脑袋,状似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没有……”呜,竟然露出这样颠倒众生的表情给她看……搞得她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

于是乎,他带着她跳过一个个门槛,她也决定懒得再管那套规矩,就当自己来故宫旅游一趟,还省了几十块的门票,没有人山人海的旅游团挤着,没有导游唧唧喳喳的解释声,也没有管理员大妈时刻盯着她有没有做毁坏文物的事情。

就这么跳着跳着,昨天半夜还跑了几趟厕所的紧张感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了……她只是陪着男朋友来见额娘的嘛,他的规矩比较重要啦!

这人一上九霄云外,就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已经养成看见门槛就跳的某人,就这样“砰”的一声空降到了良妃的宫里。还来不及惊讶满院子里多得让人眼花缭乱的花花草草,只见一个旗装美人正俯身摆弄着一盆盆景,由于某人突然“跳”出来,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清雅的声音飘出薄唇……

看着面前八分像自己身后佳人的脸,很明显地告诉她,她和身后的八爷的关系……她郁闷地看了一眼这紫禁城上的天空,完蛋了……第一印象……零分……阿门……

良妃看了一眼满头冷汗、干笑阵阵的某人,再看了一眼晚了几步跨进院子的胤祀,扬了扬眉头,一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轻笑了一声,再次看向立在旁边抖得欢腾的某人:“用过早膳没?”

“啊?”她指了一下自己,再回头看了一眼笑得事不关己的八爷,他家额娘不会也是天书高手吧,她还想来个跨世纪的婆媳沟通呢……

“额娘问你话呢。”他伸手拍了拍她已经彻底停摆的脑袋。

“哦哦……嘿嘿……吃……吃……吃过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门槛,呜,可不可倒带让她重新来过一遍,她一定不会用僵尸跳来觐见美人的,她一定四平八稳地用“走”的进来……

说到美人,她的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开始非礼自家婆婆,看过八爷的额娘,这辈子不看美女也不枉此生了……有这么美的女人当娘,这辈子还看得上女人吗……真凄惨……怪不得八爷没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概念……不过这样也好,她反正也不是什么淑女,啊哈哈……

“既是用过早膳,那随便吃些点心吧。”良妃笑看着正对着自己流口水的某人,吩咐过宫女,便坐在上位……

“可是额娘亲自做的?”胤祀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闲来无事,便做了一些。”

“哦……”他轻扬的声音拖出了长长的尾音,看了一眼被丫鬟端上来的点心,挑了挑眉头,捻起一块,端详了一眼,转过身,微笑地瞥了一眼正在对自己额娘淫心四起的某人,“张嘴。”

“什么?”某个因为见着了大美人就抛弃了自家男朋友的家伙,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一块点心就这样飞进了嘴里……

她抿了抿嘴,让嘴里的糕点沾上了舌头,瞬间,一种千奇百怪的味道占领了她的味蕾……

“噗……”她捂着差点要将糕点喷出来的嘴,痛苦地看了一眼正用万分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良妃,呜……这……这……这……这种东西也能吃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酸得发苦,甜得没味,一沾舌头还滑溜溜的。唔……好恶……好想吐……但是,美人正用好闪烁的眼神看着她哦,她不能唐突了美人……心一横,嚼也不嚼,猛地咽下去……

“好吃吗?”良妃深吸了一口气……

“好……好……好吃……”她笑得好痛苦,呜……舌头都要打结了,那个咽到肚子里去的不名物体,估计要让她今天晚上跑几次茅房了,阿门……

“好吃是吧,再吃一块!”胤祀扬了扬眉头,捻起另一块,对着她继续微笑,“来,张嘴。”

“……”呜……这个恶魔是谁,这个妖怪是谁,这个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厚颜无耻的家伙是谁?

“你说我是你的谁?嗯?”他拿着点心,盯着她怎么也打开不了的嘴巴,几乎带着魔魅的声线在她的耳边缭绕着,“张嘴啊,我喂你。”

“……”不要啦,会出人命的,呜……为什么秀色可餐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却这么有杀伤力呢……阿门……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他继续笑得毫无人性,“乖,张嘴。”

“……”婆婆,救命啊,你家儿子要搞谋杀啦!

她捂着嘴巴往良妃那里靠,却见这对母子竟然都给她笑得春光灿烂,这……这什么世界……她现在一定露着极度童养媳的表情……

“好了,还在这儿闹腾,该是上朝的时辰了不是,人就留在我这儿,我帮你照看着。”

良妃纯良的声音拉回了某个已经没心没肺的人的注意,看了一眼天色,也的确不早了。于是,放下了手里的糕点,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某人,转而对上自己的额娘:“那这家伙,就先寄存在额娘这儿,等儿臣下了朝再过来取,额娘,可得帮儿臣小心看着。”

他带着笑意,挑着眉头对着站在旁边使劲喘气的某人使个眼色,跨着方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落……

这算什么屁男朋友啦,在她见婆婆的重要时刻竟让她出糗,最后还为了国家大事把她抛下和美人婆婆单独相处,好啦,她承认他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有一点点……呃……是很帅啦,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

唔……怎……怎么回事……她突然感到一道好期许的目光砸在自己身上,发……发生什么事啦……她将脑袋一格一格地往右移了移……对上一双和她家佳人一样魅惑力十足的眸子……

“上次那生日蛋糕可是你做的?”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她本来就没什么反抗能力的……

“呃……呃……好像是我……”呜……也不要用那和她家无良的男朋友一样华丽的脸对她照射啦……

“教我,可好?”良妃轻柔地笑着,却让站在一边的某人当场被电得晕晕乎乎……

“……”教未来婆婆做生日蛋糕?八爷……你家额娘好前卫哦,竟然对生日蛋糕有兴趣,阿门……

有兴趣是好事,但是,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比如,没有厨艺天分的人,站在厨房里,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祸乱御厨房是什么罪名。看着面前的狼藉,再看了一眼站在一片狼藉里,对她笑得好无辜的良妃,她也只能哀叹一声美人无错,继续耐心地讲解这个蛋该怎么打,这个糖和盐别再搞混。她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吃下肚子的那个糕点形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该不会原形是一块用来擦桌子的抹布吧……她的肚子现在还没有反应,消化功能太好了吧,连抹布都消化了?

就这样,当八阿哥胤祀下了朝,再次回到良妃的宫里,看见的就是两个刚从面粉堆里捞出来的身影,先前化的妆没有了,什么珠钗发簪也消失了……

“看样子,你们倒是玩得尽兴了?”他双手环着胸,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坐在正厅里,趴在桌子上研究着什么的身影,从胸口牵出深深的笑意……

良妃看了一下自己满是面粉的手,只是笑笑:“她说,要陪我到做出蛋糕为止。所以,今儿个,人先不还你了。”

“她真能让额娘做出正常的点心来?”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头,“算了吧,额娘,儿臣都习惯你那手艺了。”

“你这是什么话,就冲你这话,也不能被你瞧扁了不是!”良妃一边说着,一边笑起来。

“倒是好久没瞧见额娘这般笑了。”他举手,摸了摸她面上的面粉……

“你备了份这么大的礼给我,我总不能拂了你的美意啊。”她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希望,能赶上你皇阿玛的生日吧。”

“……”他顿了顿,只是笑,“时辰不早了,儿臣先告退了。”一边说着,却一边往正厅里走,拉起那个还趴在桌上研究得欢腾的家伙,“让她送儿臣一程。”

“哎?”她还在研究她华丽的教案呢,对付婆婆这样完全没有厨房细胞的人,不得不下狠招了,他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拉着她跑,去哪里啦,故宫这个地方,她早就和爹娘在北京参观过了,没什么新意啦,而且都天黑了,到处恐怖兮兮的,完全没有浪漫气氛嘛……

“你怎么也弄得满脸是面粉。”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回过身来,帮她把脸上的玩意儿抹去,“不是不想进来吗,为何答应额娘做蛋糕?”

“因为你阿玛的生日快到了嘛。”她仰着脸,任由他摸着,佳人的玉手帮她摸脸耶……

“他的生辰……不会缺一个蛋糕的。”

“你这就不懂了,要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栓住他的胃,这是我娘的至理名言,我娘就靠这个把我爹栓得连出差都望眼欲穿地往家里跑呢!”她握着拳头说得信誓旦旦,却突然想起有几句话得交代,“我不在的时候,被子要盖好,门窗要关好,别让别人偷窥了去,还有早上起床穿好衣服才可以到处乱跑!嗯!”

交代完毕,一看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立刻露出淫笑,嘿嘿地摩拳擦掌往他身边靠:“来吻别一下吧!”她搂着他的腰身,一边低咒着自己三等残废的身高,一边扑腾扑腾地往上跳……

突然整个身子被捧了起来,她惊呼的声音还来不及发出来就被吻了个扎实,没了那些个珠钗碍事,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使劲地往他的方向按,仿佛总嫌不够深入般地一探再探。辗转的舌在她的嘴里兴风作浪,甚至连牙齿都没放过她的唇瓣,或轻或重地咬着,她被他一下拉得老高,第一次尝试低着脑袋吻人的飘逸感觉,手也不自觉地抚在他的脸上……

直到她重新尝到重力的感觉,这才知道自己没飘到天上去。两只脚站在地上,抬头看着他那张被她满手面粉蹂躏得好凄惨的脸,指着他笑了好一阵子,被他拽着自己的小辫子拉回怀里。帮他一点点擦去了面粉,顺便吃了几把豆腐,这才离开了他,心满意足地往良妃的宫里跑……

看着面前的门槛,她微笑了一声,深呼吸了一口,猛地向上一蹦,跳过了门槛……

“哪里来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还不跪下!”一声尖细的太监声从她面前迎头砸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腿就被使劲一踹,膝盖不受控制地一弯,“砰”地跪在地上,深深地扎痛了她的骨头……

“吵什么!”一声低沉的命令带着威严从良妃的正厅里透出来,惊得四周的人都不敢抬头,只把头越低越下……

“回皇上的话,只是个不懂事的奴才而已。”太监跪下来回了话,朝她投来一阵尖锐的视线,让她缩着脖子低下脑袋去……

皇上……康熙?不是吧……八爷他才刚走,她又中大奖了……他怎么不告诉她,今晚皇上会来他额娘的宫里嘛……

这满屋子压抑人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感到肩膀异常的重,别说瞻仰一下千古一帝的容颜了,她现在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低着头,打着抖,皱着眉头,这一刻,才真正感觉这是紫禁城……住着皇帝的地方……

满屋子的安静诡异,让低着脑袋的夏春耀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腿跪在地上,凉意从脚底板窜上脊梁骨。头微微地移了移,看了一眼跪在院子里的十几个宫女太监,全是低着脑袋动也不动,正厅里只传来几声杯盖碰着杯沿的清脆声……

夏春耀缩了缩脖子,只觉着一个身影踩着花盘底鞋从容地自正厅里跨过门槛里走出来,蹲身继续摆弄着花草。她的视线落在那双还沾着一点面粉的手上,却没敢去抬头看那张优雅的脸上的表情,茶盖碰在杯沿上的声音断断续续,无人回应,也只有那双在花丛里游走的手,发出一些细碎的声音去配合那份落寂的声动……

她微微地抬起了一点脑袋,第一眼投去给那个端坐在正厅,身上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烛光摇曳,她那一到晚上就闪光的眼睛严重阻碍她观赏真龙天子的容颜,只见那身影左手端着茶杯,右手把玩着茶盖,一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而那个蹲在花丛里修剪着花草的身影,手里的剪子丝毫也不含糊,在那些迎春的花儿身上剪裁着,丝毫不介意那端坐在正厅上的皇帝。满屋子的宫女、太监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等相处模式,只是跪着,不多话,不抬头……

时间仿佛在这里变得一文不值,任由它随便滑过去,悄然无声连一点涟漪都没有,直到站在那穿着龙袍的身影旁的太监躬了躬身: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回宫歇息了。”

她明显听到在这嘱咐声过后,那把剪子在冰凉空气中,发出了不同方才的重重的“喀嚓”声……

“嗯,”身影从上位的椅子上站起来,跨出了门槛,双手负在身后,经过那片花丛,停了下来,“朕回去了。”

花丛里的身影放下手里的剪子,站起身,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捏下夹在腋下的手帕,向后一扬,福下身子……

“臣妾恭送皇上。”那清雅的声音缓缓地滑出来,不带丝毫犹豫,也没丝毫挣扎……

皇帝大人没作任何停留,只是带着随从,拉起一阵夜里的凉风,从这院落里掠了过去。而跪在院口的她,荣幸地被皇帝大人的衣角碰了一下肩,来不及庆幸一把,却立刻乐极生悲地被一个不长眼的太监踩着了手……

回头看了一眼,在这夜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大迁移,揉着自己被踩的爪子,正要多此一举地诅咒一下那个踩她的家伙断子绝孙,转头却发现那个蹲在院子里的身影不见了……

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也都各自起身,该干吗干吗去。她跟着起了身,揉着自己的爪子,正要跨进正厅里,却见良妃坐在刚刚还坐着大人物的椅子上,直直地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那沾着面粉的手指在杯沿边滑动了一阵,最终落回自己的膝上。那模样竟让她想起,自己独占八爷用过的碗筷时的情景,只是,她还可以端出一碗上不了台面的蛋炒饭,而坐在那里的人,却什么也拿不出手……

她跨过了门槛,挡住了烛光,站在那儿直直地望着杯子的良妃面前……

那双淡柔的眸子看了看她,牵起一丝笑意,依旧漂亮,只是夹杂了些许勉强。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八爷为什么非要带她进来看看额娘,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像她?傻乎乎的,这么漂亮的人,也会如同她一般,望着别人用过的东西露出这样的表情,没什么时代的差距,没什么地位的分别,没什么思想的异样……

“来把蛋糕做完吧!”她下意识地放大了挂在脸上的笑脸,“您的厨艺实在太差劲了,得好好特训才可以!快快快!”

那张柔和的脸明显愣了愣,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面前笑得好诡异的家伙拖起了手……

“要赶上生日的话,接下来,你可都得听我的话才行!”

“你可保证我能赶上?”那清雅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扬起来……

她回过头,非常正经地竖了竖眉头:“就算您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您儿子看人的眼光吧!”

“扑哧……”一声笑从她的身后窜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紫禁城的空气有点冷,所以,得把这冰凉的空气吞下肚子,才能吐出暖暖的雾来,才能让身边的人感到一点温度……

这世界上最不费劲的事是什么?说大话!

没错,就是说大话,现在,大话是说出去了,可是看着那个依旧站在面粉堆里笑得好抱歉的良妃,她也只能欲哭无泪。于是,夏春耀在紫禁城的第一个晚上就这般,在不知道是折腾人,还是被折腾的情况下飘逸度过……

顶着有点恐怖的黑眼圈,从她柔软的临时铺位里爬起来,准备继续接受美人对她的耐性和生命力的考验。也顺便庆祝一下,自己终于也能享受一人一间房的特殊待遇,再次拥有隐私权,却听见一阵八卦声从她窗外扬起来……

“你们宫里,这两天做什么呢,要这么多面粉?”

“主子起了兴致,要做点心呗,我们这做奴才的,还不就只好帮忙张罗着。劳烦妹妹给送来了。”

“听说,昨儿个皇上来你们宫里了?”

“唉,来了。不过还是老样子。只是喝了盏茶,便回去了。”

“唉,宫里的奴才们,几个能有你们主子这般好命啊,能到今日这般地位。”

“这主子的事,岂是奴才能议论的。小心被主子发现了,掌你的嘴。”

“我听人说,良妃当年在辛者库碰上万岁爷时,还不知晓万岁的身份?这也算得上是佳话了吧。”

“佳话又如何,时日一久,没了新鲜感了,如今也就换来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哎呀,我怎同你说起这么些要摘脑袋的话来!呸呸呸!”

“嘿嘿,姐姐不说,权当妹妹在听瞎话呗,天天被那些个狗眼看人的奴才看多了,总得发发白日梦,想着自己也能今非昔比嘛。听说,八爷昨日带了一个小丫鬟进宫?又一个飞上枝头的主儿,还挑了根高枝,八爷呢!”

“这事儿,你也知晓?”

“这宫里的秘密,要么只有死人知道,要么就是大家都明白了呗。”

“你这张嘴啊,迟早给你惹祸的……”

她撇了撇嘴,抓了抓脑袋,瞥了一眼走得不远的两个宫女,手继续同自己胸口前的盘扣作斗争。唔,穿这种衣服,摆明了就是要人来伺候的,自己穿起来极其痛苦,怪不得八爷要找个帮他系纽扣的人。她胡乱地系好了扣子,跨出了门,看了一眼有点雾蒙蒙的天空,许是冬天还没走干净,估摸着良妃也被她折腾得够戗,一时半会儿醒不了。算算时辰,八爷也该进宫了,她便屁颠屁颠地跨出了院落,踏着昨晚的路,开始往宫门边跑……

她有些急,有些慌,来不及去看背后,只是一门心思地往前跑。没寻着小石子铺的路走,只是杂乱无章地往前跑。清晨的皇宫里,来往的太监宫女已经不少,看见她从良妃的宫里奔出来,侧了侧目,却没人多言语,她也全当自己是在裸奔,让他们唧唧歪歪去……

低着脑袋正奔得尽兴,恨不得一个使劲就奔出这片让人鄙视的服务区,然后让自己继续变成服务区的一个空号,一辈子和服务区联络不上,不能沟通,可脑门心上却挨了迎头一下……

“啪!”那熟悉的声音敲得她云里雾里,顿住了步子,缩起了脖子,眯了眯眼,这大冬天带扇子的变态行为,还有对人脑袋行凶的变态嗜好的家伙,她不作第二人想……

“能不能也有一次,你这个死丫头,能先同我十四爷打个招呼啊!”熟悉的声音率先进了她的耳朵,她的视线里插进一双黑丝绒的朝靴,然后一身藏青色的朝服,挂在胸口的朝珠,最后再是那张许久没见,让她记忆有点模糊的脸……

“好久不见了!啊哈哈哈!”她一时间找不到话说,抓着脑袋干笑了一声,看着他一身朝服,愣了愣。可怜的孩子,这才多大,就被自己的爹抓去处理国家大事了,他爹真是一点也不懂儿童保护法,人家还没满十八岁呢,就开始剥削童工,让人鄙视……

她正鄙视得兴高采烈,更让人鄙视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挺着个大肚子,被两个宫女搀着,同她面前的十四福了福身:“爷,妾身先去同额娘请安。”

“嗯。”十四淡淡应了一声,扬了扬手,示意她先过去。视线一扫某人张成“O”型的嘴,锁起了眉头,举起手里扇子,再拍了下去,“爷同你说话,你又看哪儿呢?”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那个大肚子转,“你不觉得你好造孽吗?”和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要关好几年的!哦……不对不对……他自己也是个未成年人……顶多这也就是搞大肚子的早恋而已,不过……还是好造孽……这就是春宫图酿成的悲剧哇……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白了她一眼,再打量了一番她难得人模人样的造型,竟是轻笑一声,“宫里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