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儿见那轿上坐的女子容貌清绝,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这一看才发现她腹部高高隆起,原是个有孕之妇。

“好嫣儿,来,喝点水。”

一个清瘦男子半蹲在地上,亲自给她喂水,末了,掏出帕子给她擦汗,口中温柔道:“累不累?多歇会儿再走吧。”

“不累。”

“要我说就不该来,你大着肚子,每走一步我都心惊肉跳。”

女子摇头笑道:“你个傻子,我可没那么娇气。这几夜总梦见娘亲,若不来上香,我心里不安。”

众人偷偷打量,很是艳羡。阿照小声嘀咕:“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嫁了个瘸子?”

意儿见那男子面容清秀,风采华然,但行走姿势略显怪异,右腿似有残疾,而他妻子美艳动人,孕中尤甚温润。

“莫要胡说。”意儿回头瞪了阿照一眼。

“那是颜家二小姐和李家公子。”旁边的小媳妇突然插嘴,告诉她们:“李公子先天不足,右腿膝下乃义肢,颜小姐原是不肯嫁的,后来也不知为何又从了父命。”

意儿见他们夫妻举止恩爱,便道:“也许青梅竹马,两厢有意?”

小媳妇笑起来:“你们不知道这里头的缘故,别看那颜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她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罗刹女,自幼嚣张跋扈,脾气暴烈,连她爹也管不住。可自打成婚以后性情大变,整日足不出户,连人也不愿意见,这倒也奇了。”

宋敏打量颜氏的肚子,一边摇折扇,一边思忖:“女子有了身孕,情绪起伏较大,脾气总比往日更坏些,可我看她仪态端庄,眉目温和,却不像你们说的那般。”

小媳妇忙道:“姐姐别不信,我兄弟在颜府打杂,亲眼见她打骂仆人,拿马鞭子把丫鬟抽得满地打滚呢!”

意儿和宋敏对看一眼,没做声,阿照挪近,凑到耳边轻哼:“如此说来,倒与你的秉性如出一辙呢。”

意儿连忙喊冤:“阿弥陀佛,天地良心,我这么个淑女,几时打过人?难道我对你不温柔,不体贴吗?”

阿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角微颤,堪堪躲开:“你还是别温柔的好。”

歇过一阵,阿照催着走,她们只得勉强爬到山顶,穿行在烟雾缭绕间,进入庙中上香,随意拜了拜,又至僻静处游览,避开男女香客,观赏殿宇山色,晌午在此吃了斋饭,方才尽兴下山。

意儿累得双腿打颤,一回家就进屋躺着,不肯动了。晚饭时出来,不见阿照,听宋敏说她在房里不知做甚,意儿便去偏房叫人。

“晚饭也不吃,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呢?”

阿照闲坐床头,边上搁着几件衣裳,见她来了,闷声收拾,郁郁地道:“我要走了。”

意儿不明所以,奇怪地问:“大晚上的,你要走去哪里?”

阿照一脸认真:“如今你既有了人家,我还赖在这儿,没个名头,算什么意思。”

“啊?”谁有了人家?意儿觉得莫名其妙,懵懵懂懂,忽而转念一想,原来还是为宏煜那件事。

她摇头暗笑,索性坐到床上,将那包袱拎到一旁:“行了,别跟我耍小孩子脾气,你也不想想,离开这里,你还能去哪儿?身上又没几个钱,纵使功夫不错,难道你真去街上卖艺,或是给人做打手?你才多大?十七岁…”

阿照冷笑着打断:“你离家出走时不也才十七岁吗?凭什么我就不能闯一番事业?”

意儿道:“我离开家门,尚有姑妈可以投奔,你呢,能依靠谁?找你哥去?呵,他若有那闲心,当年也不会把你丢给我了。”

阿照霎时眼圈儿泛红,狠狠咬唇:“谁要依靠旁人?靠我自己不成吗?”

意儿不冷不淡瞥着她:“你想出去立一番事业,志气很好,然你如今是衙门的公差,正经在册的,说走就走,连个交代也没有,这就是你做事的态度?”

“我…”

“你什么?”意儿拍拍衣裳起身,到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懒得继续纠缠,直说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清楚的很,不就为了宏煜么?昨晚我说的那些都是逗你玩儿呢,别傻了。”

阿照闷了半晌:“此话当真?”

意儿笑笑:“爱信不信。”

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长长舒一口气,嘟囔道:“其实我并非真的要走…”

“我知道。”意儿手握杯子轻转:“真要走,还能特意留在这儿让人逮住么?”

“那,谁让你骗我来着…”

意儿面色淡淡:“阿照,我必须跟你说清楚,即便不是宏煜,我迟早都要嫁人的。”

小姑娘垂下眼,心想有我在你只能嫁给我哥,其他的做梦吧。嘴上勉勉强强地“哦”了声。

意儿微微叹气,上前拍拍她的脑袋:“好了,吃饭去吧,我要饿死了。”

阿照像只小狗似的紧跟上前,从后面抓住她的袖子,乖乖听话。

第二天意儿没有出门,因前日爬山,两腿酸痛,只好家里休息。过完这日,休沐结束,又得早起。她许久没有睡过懒觉,一不小心起晚了,来不及吃饭,换好衣裳连忙去前头画卯。

刚坐下没多久,宏煜突然派人急匆匆把她叫了去。

“城东李家有个婢女昨夜上吊自尽,她兄嫂此刻正在李府门前喊冤,你即刻带人过去,不得耽误。”

意儿问:“既是自尽,可知何故喊冤?”

一旁的梁玦答:“据说李公子强.奸不成,将其逼死。”

“哪个李公子?”

“宝利钱庄的少东家李若池,去年娶了颜家二小姐,即将做爹。”

第 13 章

意儿很欣赏梁玦对坊间消息的热忱和灵通。

她带着宋敏与刑房书吏出衙门,未乘轿,而是骑马,迅速赶往城东。

远远的,瞧见李府门前已围聚众多百姓,巡街的捕快正在维持秩序,意儿身边跟着皂班衙役,此刻从人群里拨出一条路,高声呵道:“县丞大人到了,休要聒噪!”

捕快们在府门前隔出一块半月形的空地,百姓挤在他们身后指指点点,直到意儿下马,衣角带风,凛凛走上前去。

“新来的县丞。”

“还真是个女人啊。”

“年纪轻轻的,她能干啥?”

平奚土著们对这个外来之客充满怀疑和好奇,上次她在圣谕亭一战成名,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最近好不容易消停,今日亲眼见她穿着官服出来办案,自然要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年轻气盛的女官究竟会不会出丑。

其实不止百姓这么想,就连书吏和公差们也多少带着看戏的心态,他们承认金榜题名实属不易,但初入仕途的读书人除了纸上谈兵以外,对州县公务毫无经验,只怕有心无力,更何况还是个娇小姐…

意儿对周遭炯炯目光视若无睹,行至空地前,只见一对男女跪在地上哭嚎,他们身旁停着一辆板车,车上铺着苇席,席上摆着一具女尸,仵作正在检验。

李府门前站了一排家丁,手执木棍,以防民众作乱。

“大人,我妹子死得冤枉,求大人做主!”

那对男女正是死者的兄嫂,他们二人见县丞出现,悲切之声愈发惊恸。

意儿平静道:“稍安勿躁,本官自会查明此案。”

说着并不纠缠,而是径直走向仵作,冷声质问:“长官未到,你岂敢擅自翻动尸首?勘验条例的规定你不清楚吗?”

仵作愣住,脸色微微垮下,似有不悦:“卑职只是害怕耽误时辰,于检验无益。”

“这就是你当众验尸的理由?”意儿面色严厉:“规定就是规定,仵作验尸必须由检官主持,否则你唱报给谁听?”

黄奎为衙门做事多年,从未被哪个长官训斥过不懂规矩,他只当赵意儿故意拿自己立威,心中不满,勉强应付道:“大人言重了,卑职不过大略查看一二,正式检验自然要等大人亲临监督才行。”

意儿没理会他,转头望向某处,那边秦捕头正在暗叹县丞好大的气场,突然见她盯过来,便连忙上前听候吩咐。

“这里什么情况?”

秦捕头道:“死者名唤巧珠,年十九,原系李府婢女,昨日回家,夜里突然上吊身亡,今早她兄长罗贵和嫂嫂高氏发现尸首,闹起来,要李府给个交代。其他的,卑职暂时也不清楚。”

意儿轻轻皱眉,问:“何人报的官?”

“罗贵的邻居,他们发现人死了,便立刻请邻居帮忙报官。”

意儿转向那对夫妇:“巧珠回家,是和你们住在一处吗?”

“是,大人,我妹子是被李若池和颜嫣给逼死的!”

意儿问:“你二人为何随意搬动尸体,破坏现场?”

罗贵和高氏满腔的愤慨被她冷冰冰的话语生生切断,茫然张着嘴,像是不知如何回答,也不准备回答,仍旧专注喊冤:“求大人做主,快将那对杀人凶手抓起来,否则我妹子可白白丧命啊!”

意儿正要开口,这时李老爷疾步从府里出来,穿过家丁,远远的向她拱手:“赵大人,你可算来了。”

“杀人凶手!”罗贵攥拳猛扑上去,阿照和李捕头迅速反应,三两下将他钳住。

“叫李若池和颜嫣出来!躲在里头装什么王八!出来!”罗贵怒喊不止。

李老爷被吓了一跳,脸色又青又白,拂拂袖子,忙向县丞解释:“儿媳受到惊吓,早产临盆,犬子守着那儿实在走不开,稍后一定去衙门报到。”

“呸!别装模作样了,你们李家没一个好东西!”高氏怒骂两句,转过身,朝着围聚的百姓啼哭:“大家可知,七日前,李若池意欲□□巧珠,巧珠不从,被他们虐待,遍体鳞伤,终究不堪忍耐才走上绝路,难道李家仗着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还有天理吗?!”

众人越听越气,纷纷挺身而出,摇臂喊道:“李若池出来!颜嫣出来!”

李老爷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这种惊吓,当即没了人色,磕磕巴巴道:“休要胡说!我们李家从不打骂下人,谈何虐待?!你们…你们…”

“你儿媳妇是个罗刹女,全城皆知,她打过的下人还少吗?!”

眼看群情激奋,这时有人疑惑道:“不能吧,颜嫣的美貌可是众所周知的,李若池娶了这么个娇妻,怎会看上一个丫鬟?”

高氏闻言冷笑:“再美也是个孕妇,那么大的肚子,方便行房吗?我家巧珠也是上等的容貌,他怎么看不上了?”

周遭议论嘈杂,趁此时机,意儿问道:“高氏,你方才说巧珠被李家虐待,可有证据?”

“大家都看到了。”

“对,我们都是人证!”

意儿不解:“你们亲眼见她被打?”

“县丞大人,”黄奎终于插上话:“卑职方才查验尸体,发现巧珠身上遍布伤痕,在场百姓也都亲眼见证,大人请看。”

说着,他掀开巧珠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青赤挫伤和蜡黄擦伤,一块一块,刺目可怖。

意儿早就想查看尸体,此刻大步走近,但见死者颜面苍白,喉下一道缢沟,并不算深,两侧斜行向上提空,表皮轻微剥落,略带出血点。

“尸僵已完全形成,发展至全身,由此可推断出她死于子时初刻,也就是四个时辰以前。”黄奎自信地说着,忽而瞥向县丞,有意无意笑了笑,高声问:“大人你听得懂吧?”

四周发出窃笑,交头接耳,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阿照见意儿直盯着尸体,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急得险些跺脚,心中忐忑,不知她究竟靠不靠谱。

黄奎当她心虚,不敢应话,于是轻轻哼笑,心想县丞又如何,从前那几任,凡遇尸检,还不是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验尸这活儿他们懂个屁,耍官威给谁看?

正要继续嘲讽两句,此时意儿忽然掀开巧珠的裙角,观察片刻,眉头微蹙,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向罗贵夫妇,问:“你们方才说,早起发现巧珠死了,立刻请邻居报官,对吗?”

“…对啊。”

意儿点点头,冷声吩咐阿照:“把尸体带回衙门,等我回去亲自检验,其他人都不许碰,明白吗?”

阿照说是,秦捕头闻言张张嘴,尴尬地看了看边上:“这…”

边上黄奎已动怒,语气霎时变得颇为急躁:“赵大人你什么意思?难道卑职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不成?验尸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黄奎万万不服,定要找知县大人评理才行!”

意儿面无波澜盯住他:“好,我且问你,人死后一个时辰左右出现尸斑,自缢身亡者,尸斑通常位于何处?”

黄奎愣住,僵了半晌才勉强开口:“…四肢末端和腰腹部。”

意儿挑起眉头扫他一眼:“所以你方才在此检查许久,没发现尸斑不见了吗?”

“…”

意儿不再搭理,转头吩咐:“阿照,你们先回衙门,敏姐和典史留在李府询问相关人事,秦捕头带上罗贵夫妇,我们去案发现场。”

“是,大人。”

乌泱泱的人马分路而行,罗贵家住李府后街小巷,不过一里,到了门口,但见一间倨促院落,房屋陈旧,不知什么污水泼在门前,灰墙烂砖,里头也不干净,油腻之味迎面扑来。

“巧珠就睡在外间的屋子。”高氏指指布帘。

意儿掀帘而入,屋内简陋,窗扉紧闭,一张小床紧靠西墙,旧枕头和旧铺盖整齐叠放在床头,东墙一个衣柜,一张平头案,案上摆着茶壶和水杯,都是清洗过的,这屋里倒收拾得干净。

意儿抬头,见房梁垂挂一根小指粗的麻绳,已被剪断,绳结为死结,乃自缢最常用的开放式死套,绳下板凳倒地,四周无打斗痕迹。

刑房书吏在旁记录,意儿把凳子扶正,犹自站了上去。那楣梁竟也不染纤尘,仿佛特意打扫过一般。

高氏道:“巧珠很爱干净,平日回来便会埋头整理自己的屋子,连房梁也会打水来擦。”

意儿命捕快丈量房梁至地面的距离,绳套长度,还有板凳高度,然后她打开衣柜查看,除了几件整齐叠放的旧衣裳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大人,为何不把李若池抓入牢房,若他逃了可怎么好?”罗贵问。

“没有知县的牌票,本官无权拘人。”意儿道:“你若要告,稍后随我回衙门,写一张诉状,大人自会择日问理。”

“好…”

秦捕头带人在外头走访四下邻里,百姓日间劳作,夜里睡得沉,未曾听到什么动静,只说巧珠在李府做事,不常回来,但罗贵和高氏对她很好,从未听他们拌嘴吵骂过。

这头忙完,意儿赶回衙门,匆匆去往验房。罗贵也在衙门投了状子,宏煜看过,写下批词,已受理此案。

意儿还未走到验房,路上遇到一个小厮,却是梁玦派来通风报信的,说黄奎跑到宏煜那儿告了一状,对她赵县丞强行验尸一事颇为不服。

“哦,这样啊。”意儿脚步未停,长眉微扬,随口道:“请宏大人来验房,带上那个仵作,我会让他心服口服。”

第 14 章

平奚县衙门上下,包括后厨那位凶神恶煞的关中厨娘周婶子都知道,赵意儿,赵县丞,一女的,此刻就要亲手检验尸体了!亲手!我嘞个娘。

宏煜带人过去,验房干爽通风,又烧了苍术去除秽气,书吏在边上负责记录,意儿已褪去巧珠的衣衫,用温水和酒醋擦洗过她的身体,苍白的一具,身上各处有青紫伤痕,香消玉碎。

“赵大人。”宏煜拿着案卷进来,找了个地方落座,随意抬手道:“开始吧。”

说着转头看了看黄奎:“你有疑问尽管提出来,本官在此,自会做主。”

“是。”黄奎略颔首,继而挺直腰板望向意儿:“赵大人,您先前问我死者四肢的尸斑为何不见,卑职当时还未开口,您就走了,不知眼下卑职可以说了吗?”

“你已经在说了。”

黄奎扯扯嘴角,尽力维持着恭敬的仪态,道:“那是因为尸体被放下平躺,尸斑便转移到了背部未受压处,并非莫名不见,这会儿您只需将尸体翻过来,定能看到大片紫红色血荫。”

意儿点头:“对,本官方才已经看到了。”

黄奎神色舒展,略笑道:“大人您初初上任,也许看过不少书,知道人死后血液坠积于低下部位,会形成尸斑,却不知改变尸体位置,尸斑亦会发生转移,您未曾接触过命案,不清楚这里头千变万化的道理,也是有的。本人验尸近十载,手上碰过的死人少说也有上千,对于检验尸体这件事,还是交给卑职为好。”

意儿整理纱线手套,扯下脸上蒙的布巾,掀起眼皮子瞥向黄奎,心想此人还真舍得夸自己,嘴上谦虚道:“受教受教。”

“不敢当,卑职不过熟读《刑名全录》,再加上十年经验罢了。”

宏煜扶额,提醒他们:“不要废话。”

意儿点头,略拱了拱手:“大人,下官查验死者瞳孔,白色小斑点已发展成云片状,轻度浑浊,结合尸僵和尸斑情况,确定她死于昨夜亥时正刻至子时初刻,缢死者尸斑通常位于四肢末端及腰腹部裤带的上缘区,如黄奎所说,因为将尸体平放,所以尸斑位置转移到了背部未受压处,关于这一点,他说的不错,但我有异议。”

宏煜定定看过来:“你说。”

“人死后,约三个时辰内改变尸体位置,原已形成的尸斑确实会逐渐消失,而在新的低下部位重新出现,但若死亡三个时辰以后改变尸体体位,原有的尸斑并不会完全消失。”意儿停顿片刻:“根据罗贵夫妇的口供,他们早起发现死者自缢,继而报官,衙门接到案情在辰时二刻,那么巧珠应该在绳子上挂了四个时辰有余,可是大人请看,她的四肢和腹部干干净净,何曾有半块尸斑?”

宏煜起身走到架台前观察:“你继续。”

意儿让秦捕头搭手,将尸体翻转俯卧:“眼下时近午时,大人请看,这尸斑已融合成大片状,颜色更深,用手按压下去,也只是稍微褪色。”她说着,指尖按向巧珠背部紫红色的部位,证实她所言。

宏煜点点头:“也就是说,她死后不久便被人发现,从绳子上放了下来,罗贵夫妇在说谎。”

“是。”

宏煜当即又问:“死因可验明了?是自缢还是他杀?”

意儿道:“若是他杀勒死,勒沟位置较低,会呈水平环绕颈项,窒息过程较长,颜面为青紫色,有明显的瘀血肿胀。而且由于死者挣扎抵抗,通常会在面部或者手足部位造成一些伤痕,勒沟处皮肤会有明显擦伤,边缘也不整齐。”

她说着指向架台上的巧珠:“但你看死者颜面苍白,缢沟从颈部两侧斜行向后,八字不交,现场也没有搏斗的迹象,而且她特意换上了新衣裳,妆发整洁,这些都是符合自缢征象的。”

宏煜觉得有点意思:“人在子时身亡,罗贵夫妇等到辰时才报官,中间这四五个时辰他们干什么去了?”

意儿道:“大概在商量如何赖给李家吧,具体得问问这位仵作。”

黄奎早已僵住,此刻勉强笑道:“卑职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么?”意儿慢慢踱步:“你声称自己验尸十年,今日却在未做完尸检的情况下公然宣称死者生前遭受东家虐待,意图挑起民愤,目的何在?”

黄奎垂眸扯着嘴角:“卑职并未下什么结论,只说巧珠身上有伤而已,正如二位大人所见,死者生前曾遭受暴力对待,这些伤是不会骗人的。”

意儿细细盯着他,一时没有做声,秦捕头思索道:“听闻巧珠和她兄嫂相处和睦,从未起过争执,更不曾动手,而李府少奶奶颜嫣确实有苛待下人的旧闻,名声很不好,况且传言李若池曾企图对巧珠用强,保不齐正因此事而被颜嫣毒打,双重屈辱,导致她上吊自缢。”

宏煜一面翻阅案卷,一面点头:“有道理。”

意儿皱眉。

接着又听他说:“但还有一种可能,此伤并非生前所致,而是死后造成。”

意儿屏住呼吸,胳膊莫名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欣然望住宏煜,谁知他正瞥过来,目光相接,意儿忙道:“大人英明。”

“赵县丞,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她由衷地颔首:“回禀大人,想要辨别此伤,只需在皮肤上划一刀,若为生前伤,则有血溢出,若是死后伤,则无血。”

宏煜“嗯”一声,示意她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