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清长长地叹口气,说道:“太猖狂了,天将大乱,必有灾异。”

一直沉默着的白正天说道:“李教授,不介意我看一下倪老先生的私人物品吧?”

李三清想了想说道:“好吧,你想看就看吧!别弄乱了!”

白正天踱步看着书架上的书。

倪一卿果然是博古通今,三面墙壁上的书籍有上万本,涵盖了人文历史、物理化学、天体宇宙等各个方面的书籍。有的书籍是刚刚出版的,有的则是一些古本。

看完书架之后,白正天又来到书桌前,打开一个个抽屉,里面照例是一本本书。他一本本地翻检着书籍,《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墨子》、《管子》……中国古典的哲学书籍一应俱全。

把所有的书籍搬开,一把刀鞘赫然出现在眼前。

刀鞘上刻着睚眦的图案。

狰狞可怖。

充斥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刀鞘背面用篆体刻着十个大字: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白正天缓缓把刀鞘拿出来,屋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33

颜志宏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追捕行动失败了,这在他当公安局长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更让人沮丧的是,沈蓉,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自己是榆木疙瘩脑袋。

他知道,他不能把沈蓉怎么样。

白正天和沈蓉从北京回来后,他就觉得这两人的眼神不对劲。

投鼠忌器!

他不敢得罪白市长的公子,自然不敢得罪跟白正天眉来眼去的沈蓉。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颜志宏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如果有可能,这个公安局长,他宁愿不当了。

前几天,白正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是他害死了贺春风!

的确,那次是自己判断失误,但是白正天若不是市长的儿子,他敢这么胆大妄为吗?

一入官场,身不由己。

就在他生着闷气的时候,白正天又打来了电话,他还不能在这个下属面前流露出自己不满的情绪,尽量镇定、和蔼地问道:“什么事?”

白正天的语气有点兴奋:“我找到了墨家组织的老巢了啊!”

颜志宏悚然心惊,立马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一个绵延两千多年的地下组织!”

颜志宏听着电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白正天是不是中邪了?这人以前还挺正常啊,自从认识了沈蓉,就变得五迷三道的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在哪儿发现的?”

“倪一卿加,倪一卿就是墨家组织的成员!”

颜志宏的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了,他急忙说道:“小白,你可不要乱来啊!倪一卿是中外驰名的画家,享受国务院专家津贴,你可不要捅出乱子来!”

白正天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小子不服气呢!

颜志宏想了想说道:“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不要乱来啊!”

颜志宏放下电话,立即驾车向倪一卿家飞奔而去。

门没有关!

他一头闯进去,直奔书房而去。

李三清正坐在沙发上沉着脸,生着闷气,倪一卿的儿子也气得浑身哆嗦,恶狠狠地看着白正天。

见到颜志宏走进来,李三清欠了欠身,招呼道:“颜局长来的正好,恩师刚刚过世,你的手下就来诬蔑恩师是杀手凶手!”

颜志宏满脸堆笑:“不好意思,李教授,都怪我们平时教导不力!”

白正天在一旁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说道:“颜局长,我们在倪一卿的抽屉里找到了这个!”他扬一扬手中的睚眦刀鞘。

颜志宏接过睚眦刀鞘,仔细看了看,果然跟在凶杀现场发现的刀鞘一模一样。但是,只找到这么一把刀鞘,就说倪一卿是杀人凶手,这也太武断了吧?

白正天继续说道:“我们在北京的时候,研究睚眦的孔非儒教授告诉我们,在沈万三、毕昇、蔡伦、孙思邈、怀素、李时珍、曹雪芹的坟墓里都发现过这种睚眦刀鞘,而这些人都是墨家的弟子!”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李三清气得站起身来,“中国历史上经过了多少战乱?一个地下组织还能苟延残喘到今天?颜局长,警方办案,要靠证据,不能胡乱猜测吧?”

“可是,可是,”一直沉默的沈蓉嗫嗫嚅嚅的,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好说。毕竟李三清是她的授业恩师,她怎么好顶撞自己的老师呢?但是看到白正天一人被两人围攻,她又有点着急,终于她忍不住了,要帮白正天说几句话,“可是,孔非儒教授也是您给我们推荐的啊!”

李三清不满地看了看沈蓉:“是,的确是我。可是我哪儿知道这孔非儒研究睚眦,怎么就研究到什么地下组织上去了?他有证据吗?”

沈蓉嘟着嘴,摇摇头。

“这不就结了吗?你们不能因为在恩师的抽屉里发现那鬼玩意儿,就断定恩师是什么地下组织的人吧?他能杀人吗?从去年开始,他就卧病在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这……这……哎!”李三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完全可以指使其他人啊!”白正天不依不挠地说道。

“颜局长,如果你们警方想控告刚刚去世的恩师,也行!拿证据来!不要光凭一些断章取义的猜测,就在这里血口喷人!”

颜志宏着急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都是这么鲁莽!”

白正天看了看颜志宏,又看了看李三清,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沈蓉顿时觉得很尴尬,她不知道自己该留下来,还是跟着一起走。

正犹豫着,白正天在门口吼道:“沈蓉,还愣着干嘛?没人管你吃饭!”

沈蓉脸一红,低着头跟李三清说声再见,便一溜儿碎步地走了出去。她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颜志宏还在连声不迭地道歉:“李教授,您千万别生气,这小子,脾气就是大,在局里也经常顶撞哦,”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没办法,人家是白市长的公子……”

白正天在客厅里听到,顿时火冒三丈,正准备冲进去跟颜志宏理论,被沈蓉死死地拉住了胳膊。

“走吧,走吧!有什么好争的!”

白正天看了看沈蓉,心软了下来,火气也消了不少,转身走出倪一卿家。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才意识到,沈蓉竟一直挽着白正天的胳膊,两人都不好意思地一笑,沈蓉赶紧松开了手。

34

晚上,白正天回到了父母家。

刚进家门,就听到父亲在客厅里教育人:“这个事故,你们一定要认真调查,是谁的责任,要一查到底,绝不手软!死了那么多人,我们要对市民有个交待!当然了,调查的目的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而不是要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更不是夸大案情,小事说成大事,事故说成案件。企业有问题,必须查,但要掌握个度!”

两个人一起连连说:“是,是,是。”

听到这种声音,白正天就心烦。

两位客人见到白正天回来了,立即满脸堆笑地站起来:“哎呀,白警官回来啦!幸会幸会!”

白正天勉强跟两人客套了几句。

两人已经得到了市长的指示,便说声告辞,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白市长家。

好几天没看到儿子了,白妈妈特别开心:“吃饭了没有?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妈,我吃过了。”

白正天阴沉着脸说道:“不用管他,饿不死他!”

“你看你说什么话?对自己儿子也这么凶巴巴的。”

白市长问道:“这几天又去哪儿鬼混了?连个人影儿都不见。”

白正天有点气,说道:“爸,你怎么说话的?我怎么鬼混了?要不,我明天就去鬼混一下,让全凤凰的人都知道,白市长的公子在外面鬼混!”

“你!”白市长气得面色涨红,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兔崽子!”

白妈妈赶紧打圆场:“你们俩啊,真是冤家,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一见面就吵!哎!”

白正天听着母亲的话,呵呵一笑,说道:“习惯了!是吧,爸?”

白市长被儿子一逗,再也严肃不起来了,表情终于缓和了。

晚上,白正天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眼前总是那个睚眦的图案,发生在倪一卿家的一幕,总觉得怪怪的,他甚至怀疑李三清也许就是墨家的人!

他想起了那个电话号码,禁不住翻身而起,用座机拨打了过去。

手机竟然是开着的。

嘀……

嘀……

嘀……

接通了。

但是没有人说话!

双方都在沉默着。

白正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睚眦!”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手机挂断了!

他突然有点懊悔,如果在倪一卿家拨打这个电话的话,会不会马上证实自己的推测呢?手机在书房的某个角落响起……

可是,倪一卿的儿子说他根本没用过手机。

也许,他的儿子也有问题?

带着诸多疑问,白正天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他便背上一个长匣子,赶往凤凰大学。

在一间教室里,他找到了沈蓉。

沈蓉正在上课,他偷偷从后门走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听沈蓉讲课。

沈蓉站在讲台上,正对着台下的几十个学生侃侃而谈,看到白正天之后,冲他微微一笑,继续讲道:“……民国以来,学术界对杨贵妃的研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俞平伯详细研究了白居易的《长恨歌》,说如果以‘长恨’为篇名而言,写到马嵬坡就足够了,何必还要假借临邛道士和玉环相会呢?另外,白居易还在《长恨歌》中写道,唐玄宗回銮后要改葬杨贵妃,却不公开迁葬,而私下派人掘坟,结果‘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怎么也找不到‘尸体’,却偏偏拾到了一个‘香囊’。当太监把这个香囊献给唐玄宗时,玄宗爱不释手,终日挂在身上。如果杨贵妃真的死了,贵为皇帝的唐玄宗绝不会把这个被尸水浸泡过的香囊成天挂在身上。《长恨歌》接着又写了唐玄宗托临邛道士杨通幽四处寻访杨贵妃的情景。经过千辛万苦,杨道士终于在蓬莱山找到了杨贵妃。白居易对此作了精彩描述:‘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大家看,这不是杨贵妃是谁?杨贵妃还托杨道士给唐玄宗带回了两件信物,‘唯有旧物表深情,钗留一股钿一扇。’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杨贵妃并没有死!但是,为什么大家会以为她死了呢?她又是被谁救走了呢?千百年来,这一直是一个谜!”

下课铃声响起了,学生们一哄而散。

白正天笑嘻嘻地走向前来,还没开口,就听沈蓉问道:“怎么样?沈老师的课讲的还不错吧?”

“受益匪浅啊!”白正天说道,“你怎么开始讲课了?”

“李教授说他今天有点事,让我给他代课。反正是大一的课程,对付他们一下,本姑娘绰绰有余。”

两人肩并肩地走出教室,白正天问道:“昨天的事,李教授没生你气?”

“不生气才怪呢,他骂我做学问不脚踏实地。”

“不是他教你的吗?思想不妨天马行空。”

“是啊,我也这么跟他说了,可是他说,凡事都有个度,过了就不好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就不跟他争了。”

“这段杨贵妃的课是他让你讲的?”

“是啊,这都是他的讲义!”

“这也真够天马行空的啊!”

沈蓉看着白正天背上的长匣子,好奇地问道:“你背着的是什么啊?”

白正天:“送你的礼物,你猜猜看!”

沈蓉咂砸舌:“你不会送我把猎枪吧?”

白正天将长匣子取下来,打开包装,取出一把宝剑!

沈蓉眼前一亮,接剑在手,首先看看刀鞘,果然有睚眦的图案,她开心地叫起来:“真漂亮!”

“给你放家里避邪!”

“谢谢你,”沈蓉调皮地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递给白正天:“你的手机昨天不是浸水了吗?”

白正天傻傻地一笑,接过手机,说道:“保证每天为你24小时开机!”

两人信步在校园里走着,白正天问道:“李教授有什么事啊?让你来代课。”

“好像说是参加一个什么慈善募捐活动。”

“慈善募捐?是那个什么爱利慈善基金会的活动?”

“是啊,你怎么知道?”

“昨天晚上,我爸说他也要参加。”

“爱利,爱利,”沈蓉喃喃地重复着,“兼相爱,交相利,爱利!这不会是墨家组织吧?”

白正天眼前一亮,说道:“难怪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怪怪的,也许真的是墨家组织!你想,明朝的大商人沈万三,也是墨家弟子吧?他赚钱之后,就捐了不少善款呢!我们看看去!”

沈蓉看着手里的睚眦宝剑,说道:“我总得把你的厚礼先送回家吧?”

35

相爱相利基金会是一个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民间慈善组织,至今已经在贫困山区建了三十余所爱利子弟学校,对贫困学生免除所有的学杂费。

募捐活动在彩虹桥旁的广场举行。

广场上上处处挂满了彩球,人潮涌动,场面壮观。

广场的中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铺上了红地毯。

背景墙上写着十个大字:你我手拉手,爱心无边界。

白正天和沈蓉站在人群后面,观察着主席台上的每一个人。主席台正中间,坐着白正天的父亲,正满面春风地看着台下的观众。白正天感到很疑惑,为什么父亲也来参加这样一个民间组织的募捐活动呢?

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之后,李三清教授微笑着走到发言台前,朗声说道:“相爱相利基金会‘你我手拉手,爱心无边界’慈善募捐活动现在开始。首先,请允许我介绍一下今天出席本次活动的领导和嘉宾,凤凰市市长白清运先生……”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美联石油公司董事长章志年先生,通达汽车董事长彭仕飞先生,达龙造船厂总经理武大海先生……”

李三清一口气介绍了十余名嘉宾,每个人都是全国性大公司的老板,每个人都有辉煌煊赫的家业,不少人,白正天只是听过,却从未谋面的。

白正天暗暗惊叹着相爱相利基金会的巨大能量。

李三清介绍完之后,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稍顷,李三清继续说道:“我是凤凰大学历史系教授李三清,也是相爱相利基金会的荣誉理事,今天大会的第一项议程,有请凤凰市市长白清运先生致辞。”

白清运在热烈的掌声里,缓缓地站起身来,朝台下微微一笑,款款走到发言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右手轻轻一抖,本来折叠在一起的纸张舒展开来,然后拿到眼前,抑扬顿挫地读起来:“各位来宾,大家好。金秋送爽,凤凰又迎来了一个好日子,今天高峰满座,是我们凤凰的荣幸,也是凤凰的骄傲……”

白正天不好意思地偷偷看看沈蓉,见沈蓉并没有露出嘲笑的表情,这才放心了。

白清运介绍了凤凰慈善事业的发展历史,又盛赞相爱相利基金会多年来的善举……整个发言四平八稳,让人昏昏欲睡。

沈蓉突然说道:“偷东西被抓住了,要判什么刑啊?”

白正天一愣,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问道:“偷什么?”

“偷书!”

“偷什么书?”

“你先回答我。”

“要看价值多少啦,你把整个新华书店偷了,那肯定得坐几年。”

“就偷了一本。”

“那口头教育就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