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板起面孔说道:“白警官如果来喝茶聊天,我愿意奉陪到底;如果怀疑我,真想来搜查,对不起,请出示搜查证。”

“哈哈哈,林总不要这么着急嘛,其实我今天来不是喝茶的,因为我胃不好,喝茶反酸,当然也不是来搜查的,只是来跟您聊聊。哎呀,聊什么呢,就聊聊历史吧。”

林笑冷笑一声说道:“白警官聊天真会挑时间,专门趁我不在的时候来,还好咱俩有缘,我及时地赶回来了。”

“是啊,缘份啊!”白正天转身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宝剑,说道:“听说这把宝剑是宋朝的古董?”

“白警官对古董也有研究?”林笑说着走向前来。

“研究谈不上,只是好奇,”白正天伸手去拿宝剑,转头看看林笑,林笑却毫不在意地看着他。

他稍微用点力,但是宝剑却纹丝不动。

林笑说道:“这把宝剑不是挂在墙上的,而是镶在上面的。来,白警官,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厂区如何?”

白正天笑道:“好啊,林总有此雅兴,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白正天随着林笑往外走,可是那把宝剑在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的工作人员说林笑不准任何人动这把宝剑。

可是刚才他伸手去拿的时候,林笑却毫不在意。

这太反常了。

他突然说道:“墨子曾经用木头拼成了一只木鸟,能在天上飞一天。看来这种机关术两千年来一直没有失传啊!”

林笑镇静自若地说道:“怎么可能呢,现在的电子玩具也最多飞十几分钟。”

“林总,你不觉得我话说得很突兀吗?你实在不应该接着我的话茬说啊,”白正天笑眯眯地看着林笑,“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林笑涨红着脸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我在说什么,”白正天径直走到宋朝宝剑钱,一把抓住剑身,使劲地拉了一下,纹丝不动;又用力地往上推,还是纹丝不动。

林笑说道:“白警官,你到底在干什么?”

白正天笑了笑,握着剑头试着向右旋转,一转就转动了,只听嘎啦啦一阵声响,挂着宝剑的整面墙壁开始旋转起来。

58

朗风轩的伙计闵捷坐在店里,泡了一杯功夫茶,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生意并不是很好,上午来过四五个看客,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古玩就走了,下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客人。古玩生意本来就难做,老板开这么一家古玩店,也许只是出于兴趣爱好吧。

门前一黑,一个女孩子走进店里。

闵捷懒洋洋地站起身,心想又是一个偶发兴致的看客吧?

“林老板在吗?”女孩子问道。

闵捷定睛一看,却是上次来看《清明上河图》的沈蓉。

沈蓉回到学校后,思绪杂乱无比,几天来的种种意象纷至沓来,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她从小就立志追查《清明上河图》的下落,但是从来像最近这样让她魂牵梦绕,她觉得自己离《清明上河图》已经很近很近了,念念不忘的还是朗风轩那幅图,虽然只是一幅赝品,但是沈蓉觉得那幅画画里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她决定再来看一眼那幅“马大哈”画的《清明上河图》。

但是闵捷说老板不在,沈蓉微微有点失望。

闵捷问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到你?”

“上次看过的《清明上河图》,不知道能不能再给我看一下?”

闵捷面露难色,继而说道:“我得问问我们老板。”

“好的,谢谢你!”

闵捷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沈蓉:“老板同意了!”

闵捷将《清明上河图》取出来,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

沈蓉的心跳越来越厉害了,看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一条条似曾相识的街道,她不禁也戴上了手套,去触摸画上的一个个人物,一只只牲口,一棵棵树。她不经意地问道:“你们的宋绢是从哪里批发的?”

闵捷笑道:“如果今天你跟着那个警察来,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哦,为什么?”

“因为都是从文物贩子手上买来的,算是黑货,”敏捷压低声音说道。

“你怎么肯告诉我呢?”沈蓉看了看闵捷问道。

“我们老板竟然同意你来看这幅画,就说明你们俩的交情了,我们都是自己人嘛!”

“你刚才是给林老板打的电话?”

“是啊?”

沈蓉皱着眉头点点头,继续看《清明上河图》。整幅图泛着古旧的黄色,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沈蓉又问道:“你们卖的宋绢应该是假的吧?”

“怎么会呢?我们开店这么多年,一直是童叟无欺的。”

“绢怎么会保存这么久呢?清朝的绢恐怕早都烂了,何况宋朝的呢?”

闵捷脸色变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蓉的问题,只好搪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给老板打工的,而且……也许,也许我们老板也是被文物贩子给骗了。”

“呵呵,林总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么轻易就上当受骗了?”沈蓉笑眯眯地反问道。

闵捷说道:“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足啊?”

闵捷话音未落,沈蓉却看着《清明上河图》疑惑地“咦”了一声,她触摸着图上的那座高楼,那是一座城门,那是全图中最高的建筑物,在凤凰市的建筑中,对应着凤河大厦。

59

弘轩工艺品公司老板林笑办公室的墙壁缓缓地转动起来。

屋里所有人都警惕地看着那面墙壁。

墙壁转了一百八十度,停了下来。

墙壁也做成了一排排壁龛,与其他壁龛不同的是,这里的壁龛陈列的全是刀鞘,雕刻着睚眦图案的刀鞘。

白正天拿起一个刀鞘看了看,跟被害人生前收到的睚眦刀鞘一模一样。他转过身,冷冷地看着林笑:“林老板,这怎么解释?”

林笑依然泰然自若:“怎么了?个人爱好而已!”

“墨子也很善辩啊,”他对其他几个警察说道,“把他抓起来!”

几个警察上前扣住了林笑,林笑兀自嚷嚷着:“你私闯民宅,我要告你!”

“带走!”白正天命令道。

还没回到局里,白正天就接到了颜志宏局长的电话。

“小白啊,你怎么这么鲁莽啊?听说你把林笑抓了?”

“我在他办公室发现了一批睚眦刀鞘,跟凶杀现场的一模一样。”

“那就能成为证据了?小白啊,这不是很荒唐吗?”到最后,颜志宏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道,“小白啊,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不能这样跟着你天天担惊受怕啊!万一林笑告我们怎么办?”

白正天被这个草包局长气得肺都快炸了,他平息一下呼吸,说道:“颜局,等您看到这些睚眦刀鞘再说吧。”

回到局里之后,白正天第一时间赶到颜志宏办公室,拿着一把搜查来的睚眦刀鞘。

颜志宏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白正天走到颜志宏跟前,说道:“颜局长,你看这把刀鞘跟案发现场的刀鞘一模一样,不管是形状、线条、纹路还是质地,都毫无二致,即使林笑不是墨家组织的人,也跟墨家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颜志宏叹口气说道:“好吧,那就抓紧时间审问,一定要把此案彻查到底。”

听到颜志宏如此吩咐,白正天开心地笑道:“颜局,不是说已经结案了吗?”

“去你了,少来消遣我,”颜志宏说道,“北京方面最近也出了己宗命案,现场也都留下了睚眦刀鞘。”

“啊?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多行不义的人啊!”颜志宏说道,“有一宗命案就发生在中央电视台门口。”

据说中央电视台门口每天都排着两行长队,一队是上访的,一队是求情的。在中央电视台门口死亡的是求情队伍的,是某市的副书记。他当时心脏病发,猝死在电视台门口,但是法医检查却发现他被注射了药物,而且口袋里还发现了睚眦刀鞘。

白正天笑道:“颜局长看来也觉得睚眦刀鞘所杀之人都是该死之人啊。”

颜志宏叹道:“哎,其实吧,我心底里倒挺喜欢这帮人的。你说我们吧,辛辛苦苦抓犯人,有时候抓到了,明知道他就是个恶棍,但是还要走程序,讲法律,即便证据很充分,遇到一个能言善辩的律师,最后还是把人家放了。你说我们不是瞎忙活吗?”

“那……我们是不是不查了?”

颜志宏一瞪眼:“这是什么话?查,一查到底,看看到底谁是那个墨家的什么子?”

“矩子。”

“对,一定要查出矩子来。”

白正天很疑惑,颜局长怎么突然变了,以前还不相信有这个组织,现在竟然如此意气昂扬地要揪住墨家矩子来?

颜志宏说道:“北京市公安局希望能跟我们通力配合,把这个墨家组织一锅端了。”

白正天笑了笑,原来如此啊!北京的各个衙门虽然不是上级部门,但是由于地处心脏,对地方的政府部门往往是颐指气使充大爷。颜志宏果然被唬住了。

颜志宏突然又说道:“你小子在孔非儒那里拿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怎么不汇报?”

白正天一怔,看来北京方面把什么都告诉颜志宏了。他笑了笑说道:“我查过了,那个电话号码是倪一卿的,他刚刚去世了。”

“在他家找到手机了吗?”

“没有。”

“那就是了嘛!也许是有人冒充倪一卿办了一张电话卡,也有可能是倪一卿本身就是墨家矩子,他死了之后,把手机给下一任矩子或者墨家弟子使用。”

“我曾经试着跟踪这个电话号码,只打通了一次,之后就一直关机。”

“打通了?”颜志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

“你——”颜志宏指着白正天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打草惊蛇!”

白正天被颜志宏骂得无地自容,上次打了电话之后,他就后悔了。现在被颜志宏当面指出来,羞愧得脸都红了。

颜志宏说道:“咱们再试一下,我就不信他的手机一直不开!”

“也许,他早把手机扔了呢!”

颜志宏又瞪了一眼白正天:“总得试试吧,不试的话,怎么知道他扔没扔呢?”

白正天被颜志宏说得兴致勃勃,跟着颜志宏来到了指挥大厅,这里装备了最先进的跟踪、分析、监控等设施。

颜志宏吩咐操作人员把倪一卿的手机号码输入到系统里。

大显示器上显示:正在搜索信号源。

白正天焦急地等待着,他暗暗祈祷这次手机碰巧没关机。

他隐隐觉得这种几率很低,几乎为零;但他还是希望奇迹的发生。

过了一会儿,大显示器上显示:信号源已找到。

白正天兴奋地叫道:“快锁定信号源,看看在哪里。”

颜志宏得意地笑着:“小概率事件,有时候决定一切。”

“是,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

大屏幕上显示出凤凰市的全景地图。

一个亮着红光的圆点在地图上移动。

白正天仔细辨认,正是凤凰河畔的古玩一条街。

60

沈蓉回头一看,吃惊地站起身来,叫道:“李老师,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李三清,他爽朗地一笑:“哈哈哈,我今天一早耳朵根子就发热,原来是有人在议论我,赶快来看看是谁,原来是小蓉啊!”

沈蓉先是被李三清说得晕头转向,后来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李老师,这幅《清明上河图》是您画的?”

“一时技痒,随便画画。”

确认了这就是李三清的作品之后,沈蓉脸更加红了:“李老师,我是随便乱说的,您别见怪。”

李三清拍拍沈蓉肩膀,说道:“沈浩之女怎么会是随便乱说呢?哈哈哈,你说的很对,给我启发很大,看来,真得另起炉灶了。”

沈蓉忙转移话题,问道:“李老师,您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就出院了?”

李三清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是溜出来的,天天呆在病房里,闷都闷死了。前几天,还有警察看着我,现在好了,警察撤了,我赶紧出来透透气。”

“可是墨家组织要杀你啊,你要小心点才好,”沈蓉抚着李三清坐下,说道。

“如果真有墨家组织,我也不信会来杀我,我一不杀人,二不防火,干嘛跟我过不去?”

“可是,可是那天……你不是被他们打伤了吗?”

李三清气嘟嘟地哼了一声:“明明是打白市长的,我去挡子弹,结果却说是冲着我来的。哎,中国的官场啊!市长遇刺,传出去就是丑闻,干脆赖到我头上了。”

“可是,我们看了录像带……”

李三清摆摆手,打断了沈蓉的话:“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们去贵州了?”

“嗯。”

“查出你师兄的底细了?”

沈蓉把二十年前陆亮父亲陆志刚被警察打死、母亲自杀的往事说了一遍,后来又说到陆亮被倪一卿领走了。

“你是说倪老师?”李三清皱着眉头问道。

“是。”

李三清陷入了沉思中,继而说道:“我带陆亮去见过倪老师,难道他们装作之前不认识?”

沈蓉看了看李三清没有吭声。

李三清想了半天,说道:“算了,不想这些了,越想头越疼。咱们来看看图!”

一听说看《清明上河图》,沈蓉便来了精神:“李老师也这么喜欢《清明上河图》?怎么以前没听您说过?”

李三清又揶揄道:“怎么敢在大家面前献丑啊?”

沈蓉红着脸说道:“哎呀,李老师,您怎么还在生气啊?”

“哈哈哈,”李三清笑了笑,之后指着《清明上河图》问道,“你看,我准备在这里再划上一艘船,船上坐着几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沈蓉嘟着嘴说道:“我还是觉得《清明上河图》已经很完美了。”

“哈哈哈,要用一句老话就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幅《清明上河图》,我要画出我自己心中的《清明上河图》。”

沈蓉看了看李三清,想到:“既然要画自己的,干嘛还要先临摹张择端的呢?”这些话,自然说不出口,想了想便问道:“李老师,张择端为什么把这幅图取名叫《清明上河图》啊?”

李三清的眼光离开图,看着沈蓉笑呵呵问道:“你是在考我吗?”

“我哪敢啊?”沈蓉笑道,“只是说法很多,也不知道哪种说法正确,想听听李老师的高见啊。”

《清明上河图》中的“清明”与“上河”的含义,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有人说是清明节之意;有人说是清明盛世之意。

李三清展开《清明上河图》,一一指点着说道:“这里是正在乞讨的乞丐,这个官衙门口的士兵懒懒散散,这里的猪满大街跑,这些景象难道是清明盛世?”

“也许是张择端讨好宋徽宗呢?”

李三清不屑地说道:“亡国之君,有什么好讨好的?”

沈蓉继续说道:“那‘上河’就是上坟的意思了?”

对《清明上河图》中“上河”二字的含义,长期以来专家学者也有很多解释。有的认为“上河”是指“河的上游”;有的认为“上河”是“逆水行舟”之意;也有专家学者认为“上河”即“上坟之意”;还有专家学者认为“上河”即“赶集上街之意”。

如果“清明”二字指的是清明节,那么“上河”说的自然是“上坟”。根据《清明上河图》明代李东阳的题跋记载:“上河者云,盖其世俗所尚,若今之上冢然,故其如此也。”这也是一些专家学者提出“上河”即是“上坟”一说的重要依据。

李三清没有直接回答沈蓉的话,而是低沉地背诵了一首诗:“满衣血泪与尘埃,乱后还乡亦可哀。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