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极低气压笼罩着,柳相、苏太尉、高华及朝中的所有重臣皆跪在地上,频频偷偷擦拭额间渗出的冷汗,已近知命之年的皇帝坐于御案之后,目光威严阴鸷地盯着下头的臣子,尤其是落在了他最为重用的柳相和高华身上,眼底的杀气浓得快要将人给淹没。

‘啪’,重重的一声响,吓得下头权倾朝野的重臣直哆嗦,不管他们在外头多么风头,拥有多大的权势,一旦龙颜震怒,他们都难逃一死,能走到这个位置上,自然都是明白人,皇帝的怒火需要以血来熄来,现在就看流的是谁家的血了。

“百鸟相救,天意难违!呵,柳相,高统领,你们也这般认为么?”静谥了半天的皇帝终于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但越是正常越叫下方的臣子心惊胆战,他们不怕皇帝大怒发火,就怕皇帝这样不温不火。

被点到名的柳相和高统领的身躯颤动了一下,他们都从皇帝正常的声音下听出死亡的味道来。

正恒帝是真的很想把这些人都给杀了,祁颢是雍军的军魂,一旦朝廷跟雍军正式开战,他的存在与否将极大的影响战局,只要他一死,皇帝就有七成的把握在一年之内完全将雍地连根拔起,拔去植根在心里多年的刺。

可是,居然让祁颢给逃了,只要让他回到雍州,朝廷想要取胜,必然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动摇国本,而且最让他怒不可揭的是,救走祁颢的居然是莫名其妙出现的鸟群,短短一天的时间,皇城内关于百鸟齐现的传言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酒楼、茶馆、街道…每个角落,百姓谈论的话题都是雍王世子,不管当时在不在场的,皆说得绘声绘色。

大部分的声音都在说雍王世子是被冤枉的,他为朝廷紧守北边国门,是大梁的英雄,皇帝现在要斩他,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所以派了百鸟前来相救。

更有些书生甚至义愤填膺地抨击朝廷,影射他这个皇帝,为一已之私,不管骨肉亲情,设局陷害雍王世子,妄动兵戈,国之祸矣,只着没说他这个皇帝不配为君了。

不过是如此短的时间,就已经闹成如此大的影响,再这样下去,还不待朝廷对雍地动手,他就得民心尽失。

“皇上,请息怒,臣以为所谓的百鸟一定是雍王府的人耍的把戏,目的便是为了引导无知的百姓洗刷他的罪名,让朝廷尽失民心。”

“是啊皇帝,臣听闻江湖中的奇人异士我各种神鬼莫测的本领,其中就有人擅长驭兽,臣想,一定是雍王府的人把这个人请来,当着百姓的面做了这一场戏,其用心之毒,可诛。”

柳相和高统领相继开口,他们不是无知的百姓,自然不会真的以为百鸟来朝是所谓的天意,但是这些话如今说来却空泛得很,皇帝不见得要听这个。

果然,皇帝冷冷地哼道:“你们以为,你们想,朕的柳相大人,朕的禁军统领,你们把这些话说出去,看看有几个百姓会相信,莫说百姓,就是朝臣,他们有几个会相信你们的以为,嗯?”

皇帝的音调开始变了,重臣们的身子压得更低了,柳相和高统领根本连眼都不敢,冷汗从他们的额头滴落在地面,一圈圈晕开,就如他们此时的心境,波动不安,只觉得悬在他们头顶的钢刀又往下压了几分。

“祁颢已经逃了,雍王府的人一个不剩全都毫发无伤地从城门光明正大的离开,你们让朕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将我大梁皇朝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你们是国家的罪人。”

看着跪在下方一颗颗快埋到地里的头颅,皇帝的杀气已经完全溢于言表,霍然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拍在御案上,大喝一声:“来人。”

“皇上。”守在门外的禁军卫士赶紧跑进来听侯差遣。

只是皇帝还没开口,柳相已经顾不得君臣之礼,跪着朝前挪了两步,抬起他苍老而悲怆的脸,抢先一步,开口道:“皇上,罪臣自知有负皇上,万死不足以赎其罪,只是临死前,臣有句话却不得不说。”

正恒帝此时已经是怒到极点了,若不是多年的帝王生涯,早就理智全失,把人都拉出去斩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帝王,在盛怒之下也不至失了理智,因此他愿意给柳相开口的机会。

“说。”

“皇上,祁颢和雍王府的人从午门逃走后,罪臣已经让高统领前往北城门拦截,当时高统领已经及时赶到了北城门,下令城北军伏击,可是当祁颢和雍王府的人到达北城门时,本该埋伏在城楼下的北城军都全不见踪影,这才让祁颢他们轻而易举地离开。”

柳相说着,以五体投地之势趴在地上,语气真挚而沉重道:“皇上,北城军守护着皇城北边门户,一旦有所异变,则我皇城危矣,罪臣伏望陛下,万万小心祸起萧墙,则罪臣九泉之下方能冥目。”

‘啪’,重重以头磕地,柳相语重心长的话显然入了盛怒之下的帝皇之心。

“此事当真?”正恒帝稍稍收敛了怒火,得到祁颢和雍王府诸人逃走的消息,再听外间传言,已经让他气得将所有重臣都招进了宫,午门前发生的异变他知道得清楚,但是北城门前发生的事,他却只知道个大概,现在听柳相的话,却让他心中一个咯噔。

北城军居然全体失踪?

正恒帝岂会听不出柳相是在推卸责任,但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北城军是守护着皇城北边的门户,若是真与雍王府有所勾结或是为他所用,皇城就等于向雍军敞开了门户,后果…

心头猛得一阵冷意,他还是低估了雍王,那个男人口口声声无意权势,却早已将手伸出朝廷中来,不动声色就控制了一个城卫军,幸好此次祁颢为了逃出京都动用了北城军,否则若是在关键时刻,这支异军极有可能会为他带来灭国之祸。

至于祸起萧墙,哼哼,能控制住一个城卫军的兵力,这个跟雍王府里应外合的人,能量不小啊!

正恒帝相信柳相这句话,得到祁颢的逃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里应外合这个词,因为他自信,在皇城根下,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祁颢就是本事再大,都不可能轻易逃脱,果然啊!

“北城军守将是王岳?”皇帝的声音冷成渣,虽是疑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北城军何等重要,他这个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守将是谁。

“是,正是王家的王岳。”一名重臣立即开口应道,此人是相党,一个王岳怎么够平息皇帝的怒火。

“王家。”低沉的两个字从皇帝的嘴里吐出,让在场的人都心头巨颤,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王家完了。

苏太尉微抬起头,目光瞥向柳相和高华,眉头紧紧拢着,好一招祸水东引,现在柳相和高华两家保住了,但是王家却是完了,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王氏虽然没落了,但是族中子弟有不少人都在朝中任职,其中掌握着实权的人数并不少,一旦动了王家,朝中必然会发生大震荡,这对即将跟雍军开战的朝廷将极为不力,而且王家也有些子弟在文人界拥有不弱的名望,文人笔有些比武人的刀更可怕。

这种时候朝廷应该做的是安稳朝臣,拉拢民心,王家是否真的通敌,还有待查证,实不宜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就动手。

苏太尉动了动嘴唇,他想开口劝说皇帝,可是他心里又很明白,皇帝是不可能听进他的话的,他如果开口,最大的可能就是受牵连,柳相一党绝对会落井下石,将他打成跟王家一伙,或是关系密切。

正当苏太尉还在心里权衡的时候,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在太监总管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太监总管摆了摆,让那个太监退下,然后自己走到皇帝的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稍后皇帝便匆忙离开御书房,去往东宫。

大梁史记:新平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北雍王世子祁颢因刺杀皇帝,意图谋反,被押往午门处斩,午时三刻,天地昏暗,百鸟来朝,奉天意相救,七彩鸟王亲驾雍王世子凌空而去,引京都百姓竟相围观,百鸟只伤皇军,不伤雍府及百姓一分。

新平二十一年十八日,北雍王祁景渊惊闻世子祁颢被朝廷下令处斩,惊怒之下,于庄太后陵墓前悲唱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新平二十一年十九日,北雍王向朝廷发来问责奏折,请皇帝给予一个交待,未待奏折呈上,便又收到雍地传来的消息,朝廷派兵二十万已经逼近雍州,拉开阵势,言道雍王府意图谋反,前来捉拿雍王。

新平二十一年二十一日,雍军与朝廷兵马对峙于临近雍州的关阳平原上。

第二十二章 接连爆料

新平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日,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氏家族因通敌判国罪被判满门抄斩,辉煌百年的名门望族一夕消失于历史洪流。

新平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这一天是孔子诞辰日,文人学子齐聚于孔庙祭拜孔子。王氏家族硕果仅存的族人,文人界领袖王文夏冒死现身,当众控诉朝廷陷害忠良,滥杀无辜,正恒帝残暴不仁,诛杀功臣,不配为帝,不配为人,更爆出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十年前,百里一族在最为鼎盛之时,一夕灭亡,为时人所悲痛婉惜,却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禁忌,无人敢再提起,甚至八杆打不着的百姓只要姓百里的都改了姓氏,究其原因就是百里在覆灭之前被指控通敌卖国,图谋造反,且涉及鬼神之事,凭百里当时的势力,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没有人会相信,因为百里一族的族长百里凌风是大梁的擎天柱,百里一族拱北大梁百年,任何人都可能通敌,唯有百里不可能。

纵然有所谓证据确凿,朝臣、百姓质疑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弱,无奈,正恒帝只能先将百里凌风招回京都,让他暂时休闲在家,等待案件查清。

可是就在几天后,百里军的驻地却发生了可怖的天灾,当天夜里,天外陨石划过夜空,降落在百里军的驻地上,带来一场可怕的天火,将十万百里军活活烧死,事后,朝廷发现陨石上刻有字迹,大意便是百里凌风有负太祖皇帝所托,有负百里祖宗留下的祖训,有负大梁百姓,违背天意,触怒苍天,于是便降下业火清洗罪孽。

世人愚昧,对于神鬼之事多是深信不颖,心怀畏惧,此事一发生,朝廷和民间便也多了些不同的声音,只是依旧不足以撼动百里一族,但就是隔天的夜里,京都百里府突而走水,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当百姓赶到,将火扑来后,只见到满地的尸体,百里的族人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事后,朝廷颁布说明,声称这场火是百里族长百里凌风自己放的,在百里军遭遇了天遣之后,他深感罪孽深重,愧对皇帝,愧对百姓,无颜存活于世,于是召集族人,亲手了结了一切,一起下地府向太祖皇帝,向祖宗赔罪。

一代传奇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间,着实让人唏嘘,不是没有人怀疑过百里一族真正的死因,因为没有人能接受得了百里凌风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若说他自己自杀谢罪或许会让人比较容易接受,但是拉着全族人一起死,怎么想都不可能。

可是朝廷已经有了定案,皇帝更是下旨不许再议论,违者立斩不赦,渐渐的,百里只能存在心里,然后不知不觉间,人们便发现,整个大梁竟再也找不到一家姓百里的人家。

王文夏当着文人学子面前爆出的便是当年百里一族的内幕,十万百里军根本不是被所谓被天火活活烧死,而是人为,是皇帝派人以赐酒的名义先将全军将士迷倒,然后放火将人活活烧死,造成天降业火的假象,至于那块陨石,自然也是皇帝派人放在那里的,他之所以知道的这样清楚,是因为这件事,他的儿子参与其中,陨石上面刻着的所谓百里凌风触怒苍天的词句便是出自于当年京都第一才子,也就是他儿子王宇之手,王宇临死之前将隐瞒了十年的秘密告诉了王文夏还将当年皇帝给他的秘信拿了出来,现在正好公诸于众。

既然百里军的灭亡是人为,那百里凌风畏罪带着全族人一起自杀自然是无稽之谈,百里府大火一事虽然王宇没有参与,但是知道了前面的阴谋,后面发生的事只要不是没脑子的人都能推断得出来。

百里一族百来人的性命,十万百里军,全都是死于皇帝之手。

朝野哗然,全天下哗然。

这件事是在孔子诞辰日,当着举国文人学子的面被曝出来的,皇帝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世间没有任何武器能锋利过文人手中的笔,也没有任何途径的传播速度能快得过文人的嘴。

一时间,民间处处充斥着对皇帝的口诛笔伐,尤其是一些有名望的老学者,他们都是从百里风凌的时代走过来,没人比他们更痛惜当年百里一族的覆没,尔今在知道他们竟是在皇帝的阴谋下以那般惨死的方式覆没,他们悲愤的心情可见一斑。

再加上之前雍王世子一事,正恒帝的民心跌到了谷底,朝廷民间已经有声音让正恒帝下罪已诏向已逝的百里一族和十万百里军认错赔罪,并退位于太子,而且呼声越来越高。

这是历朝历代上少有的竟然由百姓发出声音让皇帝退位,这对于一位自诩明君的皇帝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然而打击却远远不止于此。

新平二十一年九月一号,漓山西脉某一处小山峰上的风凌寨突然拉起大旗,自称是当年百里军内侥幸逃生的士兵及其将领的后代,这么多年窝居于此是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当年的大火真是天灾,他们为国征战多年,杀伐太重,所以有此一劫,加之百里一族全亡,他们怀疑其中有蹊跷,一直暗中调查,而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心中自是仇愤不已,于是拉起反帝大旗,要为死去的百里一族和十万兄弟讨回公道,甚至他们还又爆出了一件更为令人震惊的真相。

十年的时间虽然久远,但也不足以让人忘记当年的人,所以风凌寨主秦风现身后,便被人认出他是当年百里军骁骑营的一名副将,而风凌寨的主要成员也确实是当年百里军的将士,而出来确认他们身份的人是四大家族之一的顾氏家族,那个在军中拥有极高名望却在这些年渐渐淡出世人眼中的世家。

顾氏家族家主亲自确认的消息,世人自然也相信,于是从秦风口中说出的真相便也有七八成的可信度。

关阳平原上,花字军营地主帐内。

一身玄衣长袍,休闲装扮的阿墨斜坐于躺椅上,手中执着书,旁边熏着淡淡的香气,最是慵散闲适的午后光景,只是掀开这主帐的帐帘,置身于肃穆的军营,这副光景又显得那般的违和不适宜。

涮!帐帘猛地被掀开,打碎了这唯美悠然的画面,只是却没能惊得着那专心看书的人。

带着满腔怒气进来的两人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也是长年居于高位的人,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无视他们。

“花离墨。”易剑仁最先暴怒出声,他是堂堂的大将军,还是当朝国舅,此次对雍军出兵,居然让她当主将,而他却屈居副位,本来他心中就不服,而现在花离墨居然还敢违抗圣意,按兵不动,看看外面都闹成什么样子了,她倒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书。

“易大将军。”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住易剑仁,韩英那张略显平凡从易剑仁的身后露出来,他的脸上没有怒气,只是看向阿墨的目光带着极强的压力,声音低沉道:“花元帅,下官等有事与您相商,不知可否有时间?”语气拉长,嘲讽的意味甚浓。

慢悠悠地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在挡住光线的两人身上,阿墨清亮的双眸带着慵懒的笑意,嘴角微弯,浅笑道:“哟,是易大将军和韩监军啊,军务都处理好了?怎么有空来找本元帅嗑叨?”

韩英和易剑仁险些直接一口血喷出来,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是他们偷懒,丢下军务,闲着无事像个长舌婆般四处找人聊家长里短,明明是她这个全军主帅把一切琐碎军务全丢了他们,自己整天躲在主帐内看书睡觉,现在居然倒打一耙,简直无耻。

皇帝将对雍军用兵一事全权交付花离墨,甚至给了她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和一道调动北地军队权力的虎符,雍王世子逃出京都后,皇帝更是传来密旨,让她立即集合各地军队,向雍州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雍城,将雍王府一众人等趁乱诛杀。

当然,以正恒帝多疑的性子,他就算再信任花离墨,也不可能真让他一人独掌北地兵权,于是伴随着密旨而来的还有他们两个。

阿墨为主将元帅,易剑仁为副帅,韩英为监军,他们本来打算得挺好的,身为副帅和监军,他们完全能将毫无背景的主帅给暗中架空,仗让她去打,胜利后功让他们来领。

只是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大军在他们到前之前就已经集结,而且也不知道花离墨用了什么诡计,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全军上上下下都给收服了,他们就像是两个多余的人,处境尴尬至极。

可是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花离墨居然敢抗旨,将大军驻扎在关阳平原,就寸步不动,皇帝一天一道出兵圣旨,可她都此恍若未闻,错过了最佳对雍军出兵的时机,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这个罪责该由谁来担?

没人担得了,事到如今,只能破釜沉舟,攻下雍州,杀了雍王,那么不管秦风口中的真相是真是假,人都死了,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他们或许不仅无罪反而有功呢!

只是要出兵,就必须说服花离墨或是让她不得不出兵。

第二十三章 谁是正统

想要让花离墨出兵,就要让她知道如今事态的严重,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皇帝出事,他们这些近臣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不是她一个黄毛小子拿乔,学人家拥兵自重的时候,真让雍王上位,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她这个拥有兵权的‘叛臣’。

深吸了口气,韩英按下欲发火的易剑仁,看向阿墨,语气严肃道:“元帅,外面关于雍王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军中已经有些声音出来了,一旦让这个谣言在营中传播起来,恐怕会动摇军心,到时军心涣散,就不是元帅能掌控得了的,元帅要知道,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予的,没有皇上,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谣言,什么谣言?”迷茫在抬起眼,阿墨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差点真没把韩英堵胸口的那口血吐出来。

“花离墨,你别装了,本大将军可不相信你没听到,风凌寨的秦风放出谣言,说什么百里风凌那个短命鬼全族被诛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一个皇族最大的秘辛,道什么雍王不是皇上的亲弟弟,而是堂弟,他是太宗皇帝的皇子,太祖的嫡亲血脉,哼,胡说八道,世上皆知太宗皇帝英年早逝,并未留下子嗣,这分明是雍王的阴谋,他这是伙同那伙土匪要造反。”

易剑仁被阿墨的态度气得直接推开韩英,冲到阿墨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直喷口水,他虽然一直被人视为只靠着贵妃妹妹的废物,但他并不是真正的废物,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对皇帝越来越不利,不管是皇帝退位于太子,还是让雍王做了皇帝,他的好日子必将一去不返,他很清楚,自己武艺虽不错,但领兵能力不强,没了正恒帝这个靠山,他就什么都不是。

“哦?这是谣言?”阿墨还是那副慵散的样子,完全无视易剑仁如大山般压过来的气势,只是在听到他说的某些字眼的时候,眼底的杀气一闪而过。

“你是什么意思?”韩英眉头紧紧皱起,听她的语气,难道她之前那句问话不是没有听过谣言,而是不认为那是个谣言,那么她之所以不出兵,是因为…

嘶!韩英心里突而极度不安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他脱离他掌控的事发生了。

“韩军师号称京都机谋第一,怎么连话都听不懂?”眉梢轻佻,阿墨嘲讽一笑,在对方脸色黑沉下去的时候,突而咧嘴一笑,接着道:“意思是本帅以为秦风的话不是谣言,而是真相。”

“你…”韩英和易剑仁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不安,花离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要是再看不懂,那就是傻瓜,她一直按兵不动,不是想拥兵自重,而是想投靠雍王。

韩英目光徒然阴戾起来,对着易剑仁点了点头。

易剑仁目光一动,冲着阿墨阴阴冷笑一声,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突兀地从怀中掏出一道金牌,道:“皇上有令,三军拔营,进攻雍州,请元帅接令。”

阿墨抬眼,只瞥了金牌一眼,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慵散道:“知道了,我就说今天的金牌怎么来得这么晚,原来是给了易大将军啊。”

“见到皇令,不赶紧跪下接令,竟如此态度,花离墨,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无视皇令,按罪当斩。”话说得义正言辞,易剑仁的神情却一反之前的盛怒,反而带着得意的悠然。

“哦?两位难道没听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阿墨轻飘飘的又丢出一句话,这次连眼都没抬,按罪当斩?呵,整个军营以她为大,谁敢斩她,眼前这两个小人吗?可笑,谁斩谁还不一定呢。

“拥重兵不动,听信污陷皇上的谣言,见皇令不跪,花离墨,你想造反?”韩英的声音低沉阴鸷,一条条地列出阿墨的罪状。

“哈哈…”一直慵慵散散的阿墨忽而坐正,大笑出声,接着头一歪,带着邪肆的笑容道:“韩军师可别乱扣罪名哦,本帅善良正直,忠君爱国,绝对绝对拥护我大梁皇位的正统。”

“正统?皇上在位二十多年,是由先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下诏传位,谁是正统根本不言而喻。”韩英神色一动,冷冷笑道,满面嘲讽,只是心里却不如表面这般笃定。

“韩军师果然机敏,说句不恭的话,从血统上来说,便连先帝高宗都不是太祖一脉,谁是正统,韩军师以为呢?”

“哼,没错,高宗不是太祖一脉,但祁景渊是皇上亲弟,他也是高宗一脉,妄言自己是太宗之子,太祖正统,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转换概念不成,韩英很是聪明地死咬雍王是太宗之子之事实属无稽之谈。

大梁皇朝传国百年,历经四位帝王,立国太祖皇帝一生只娶一后,只生一子,便是第二任皇帝太宗皇帝,这位太宗皇帝跟其父一样,也是个痴情种子,史传记,德弘十一年,太宗皇帝爱后病逝,帝于后陵枯坐十日后,崩逝,未留子嗣,太祖皇帝一脉断绝,经皇室宗亲商议,由太宗皇帝堂兄,也就是太祖皇帝哥哥的长子继承帝位,是为高宗,高宗驾崩后传位于正恒帝。

这些都是正史上记载的,然而秦风却说出了另一个真相。

当年太宗皇帝虽独宠皇后,但后宫还有其他妃子,只是他从不碰,除了一次意外,他宠幸了一位贵妃,事后他自觉愧于皇后,便不顾群臣的反对,将后宫所有的妃嫔都送出宫,是为史上有名的德弘‘六宫无妃’故事。

然就是这一次,这位贵妃怀孕了,只是当时她已经被送出宫,于庵庙出家,发现自己怀孕后,她找到了当时护国大将军百里族族长百里尘,而这时高宗皇帝已经登基了,孩子也不能确定是男还是女,为免引起朝野动荡,百里尘先隐瞒了消息,直到孩子出世,竟是个男孩。

百里尘一生忠君爱国,他绝不可能让太宗皇帝的子嗣流落在外,于是他进宫找高宗,将事情全盘托出,这可是滔天的大事啊,君臣两人密议了一天一夜,之后这个男孩便被抱到高宗皇后的名下,成为正恒帝的胞弟,也就是现在的雍王。

这个秘密只有高宗和百里尘知道,后来高宗临终之前将秘密告诉了正恒帝,同时还告诉了他另一个秘密,其实按照当日他与百里尘的密议,在他驾崩之后,皇位是必须要传给雍王的,这是用另一种方法,还位于太祖皇帝一脉,只是他因为私心,违背了约定,他深感愧疚,于是让正恒帝发誓,登基之后就立雍王为并肩王,厚待于他。

然后高宗却不知道,这个秘密从此却成为了扎在正恒帝心中的一根刺。

他不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他的皇位是父皇违背约定偷来的。

背负着这么一个包袱,那个疼爱幼弟的正恒帝开始变了,他没有遵遗诏封雍王为并肩王,但忌惮于百里尘,还是非常厚待雍王,后来百里尘过世,百里凌风继承族长及朝廷爵位,也继承了那个秘密,可是他跟其父一样,一心为了皇朝的稳定着想,虽然先帝背弃约定,但他们并没有曝出真相的想法,只要正恒帝能勤政爱民,待雍王始终如亲弟,这个秘密将会永远成为秘密。

然而,心灵已经在夜夜恶梦中扭曲的正恒帝是绝对不会相信百里风凌会永远谨守这个秘密,他相信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但是以百里家族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以百里风凌在军中,在朝中,在民间拥有的声望,他是不可能轻易动得了他的,这需要细细谋划。

直到十年前,一个机会来了,汉元国入侵,却被百里军打得溃不成军,百里风凌的声望再次盖过了他这个皇帝,让心中潜藏的杀机再次涌现,而就在这时,他收到密报,汉元国的摄政王深知想要入侵中原,就必须除掉百里风凌,所以收买了朝中一个重臣,想要污陷百里风凌通敌卖国。

正恒帝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仅任由朝臣跟敌国勾结,还在其中推波助澜,将证据做得更加逼真。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百里风凌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也引起了他更大的杀心,斩草必须要除根,杀一个百里风凌,灭一个百里家族怎么够,他要让他统治下的皇朝再无百里。

于是才有了王文夏冒死曝出来的,百里军全军被活活烧死,百里一族满门一夕覆灭的事情来。

百里覆灭后,正恒帝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雍王,他不知道他是否知道那个秘密,但不管他知不知道,他的血统就注定了他绝不能活,而且他要为他最为疼爱的太子扫清一切障碍,让他的皇位坐的安安稳稳,让他这一脉的子孙千秋万代,永享人间至尊权力。

然而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不依不饶,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雍王不是软蛋,他生的儿子更不是无能之辈,他们不过是一直念在亲情,念在天下百姓的面子上,一步步退让,只防御不反击,但是百里一族覆灭的真相,让他们终于决定反击了,让正恒帝还位于正统,为他手中冤魂讨回公道。

正统!

说到底,秦风曝出这件秘辛,最根本的核心就是‘正统’两个字,最大的争议就是是否属实。

韩英其实说得没错,若谣言只是谣言,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雍王确实是太宗之子,那么从名位上来说,正恒帝是高宗的嫡子,在太祖一脉无后的情况下,他就是正统,但前提始终还是在这个雍王是否是太宗之子这个问题上。

“雍王是太宗之子,这是事实,他才是正统,正恒帝不过是个窃位的小人。”阿墨突而一改慵散,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绝对地拥护雍王正统的地位,这个秘密从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必将大白于天下。

韩英和易剑仁顿时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背脊发寒,想要开口反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开口,不是他们没话说,而是吐不出一个声音来,那种像是被一座泰山压在头上,只要稍一动就被压成渣的感觉让他们能喘口气都不敢。

心中不禁惊骇不已,一个乡下来的小子,领了还不到一年的兵,竟有这般的气势,太可怕了。

身躯一抖,两人这才发现,那种要命的压迫感陡然消失了,快得让人以为方才那一瞬间只是错觉,只是那种极大的落差感却分明是真实的。

“混帐,花离墨你既然辱骂皇上,看来你是真是想造反了。”为了平息胸口那口淤气,易剑仁用内力徒然一声大喝,然后‘涮’地一声,利剑出鞘,直指阿墨的面门,却没有动手,而是看向韩英。

韩英被易剑仁这声大喝震得气血翻涌,喉间一阵甜腥,但见阿墨却脸色不变,他心中忽生一股怪异感,只是易剑仁还在等他拿决定,便将这股怪异抛在脑后,心思急转,有些犹豫,如果可能,他真的不想走这最后一步,不是他不忍杀了花离墨,而是他们现在还未能掌控三军,花离墨一死,纵然他们有皇帝的密旨,也不一定能镇住三军将士,可是走到这一步,花离墨已经摆明了背叛皇上,想投靠雍王,若让她真当着三军的面坚持雍王的正统,那这三军将士只怕就真的会跟她一起投靠过去,现在趁事态还不到最严重的时候,唯有先杀了花离墨,再想办法掌控三军了。

在心里权衡了一番,韩英眼中杀机涌现,死,花离墨必须得死。

“花离墨,你卖主求荣,本军师奉皇上密旨,若花离墨有叛心,可就地诛杀,由易大将军暂借元帅一职,统率三军。”韩英从怀中掏出一道密旨,杀气凛然道:“易大将军,还不快将此逆贼诛杀。”

“是。”易剑仁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当即狞笑地举起手中的剑,劈向阿墨,营帐内霎时剑气迫人,凭他五阶的功力,他自信这一剑,足以将这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子碎尸万段。

第二十四章 绝顶高手

“是。”易剑仁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当即狞笑地举起手中的剑,劈向阿墨,营帐内霎时剑气迫人,凭他五阶的功力,他自信这一剑,足以将这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小子碎尸万段。

剑气凌人,破空而去,却忽而受滞于半空,凝而不动。

易剑仁带着嗜血笑意的脸顿时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带着剑气的宝剑竟被人赤手捏住,没错,就是捏住,那般举重若轻地捏住,好似他挥出去的不是锋利宝剑,而是孩童玩耍的木剑。

“你…”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捏住他剑锋的人就是他以为可轻易拿捏的花离墨,她就那般看着他挥出宝剑,淡然轻笑,闲适随意地抬起手,无视凌人的剑气,轻而易举地捏住他劈过去的剑刃。

啪!

一声轻脆的响声,惊醒了傻呆住的易剑仁和韩英,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阿墨捏着剑刃的白嫩手指轻轻一动,然后那柄吹毛断发的宝剑的剑身表面就布满了犹如蜘蛛网的裂纹,像是为了等他们欣赏够了那般,又是接连的几声脆响,整柄剑身顷刻间碎成粉末,只剩下剑柄还握在易剑仁的手中。

“噗…”不知是被眼前的情况吓着,还是被劲力震到,易剑仁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来,捂着胸口连退了好几步才弓着腰停下,惊骇地看着阿墨,道:“好强的内力,你,你一直隐藏自己的武功,你到底是谁?”话虽是这般问,但在心里却在不停地咆哮着:不可能,在北境时,她分明一丝内力都没有,这点他很肯定,可是为什么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竟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力修为。

一个从偏僻的乡村出来的乡下小子可以是因为军事能力天赋异禀而名扬天下,扶摇直上,也可以因为天生城府机沉,善于伪装内心而骗得皇上的信任,更可以因为心存野心,审时度势而背弃主子,拥兵投靠新主,但是,绝对不可能凭白无故成为一个绝顶高手,因为武功修为,不是一踘而就,不是有天赋有心机就能拥有的。

韩英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易剑仁这句问话的意思,花离墨的出身绝对不简单,真要是随便一个村野的小子都是高手,那整个天下还不高手满天飞啊!那么既然她的出身不是普通人,那能在如此短的时候走到现在这个高位,就不是运气,极有可能是一场阴谋,或许她跟雍王府有关,毕竟她来自岐州,是雍王封地的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