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看穿阿墨真面目的韩英心思直转,目光微闪,然后阴鸷的脸上忽而重新扬起和善的笑容,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微笑着,刚欲开口,冷不丁地阿墨一个眼神飘过来,吓得他将欲出口的话咽回来,呛得直咳嗽。

“韩军师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吧?”没有回答易剑仁的话,阿墨邪笑着问向韩英,眼底是洞穿一切的清明,“不得不说,韩军师不愧京都机谋第一的名号,很会审时度势,武力不行,就想一笑而过,再谋而后动?可你以为本元帅会那般愚蠢,让你三两句话忽悠过去,让你回去找你主子调查,可笑,再说连正恒老儿都调查不出的事情,你以为你家主子就真能手眼通天。”

心思被一语道破,韩英开始慌乱起来,他突然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主动权全然掌握在花离墨的手中,今日他们就算不来找她,想必她也很快会去找他们摊牌,因为时机已到,也就是说,今日等着他们的注定是死局。

所谓破罐子破摔,事到如今,韩英也不再多说废话,不管她到底是谁,今日不是她死,就是他们两个亡,目光一狠,徒然间就发难,也不见他怎么动,人便已欺进到阿墨的面前,扬起的手掌裹着淡淡的莹光,狠狠地打向阿墨的胸口,伴随着杀气凛然的怒喝声道:“花离墨,去死吧!”

机谋第一人的名头虽响,但韩英为人一直低调,在朝中一堆老狐狸之间其实并没有出色的表现,但是从没有人小看过他,因为能得他背后那个人看重,韩英不可能只是空有名头的草包,但是从来没有知道,看起来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的韩英居然身怀武功,而且绝不比易剑仁弱。

显然,韩英的徒然出手,是想打阿墨一个措手不及,他的武功一向隐藏地很好,他不相信她连这个秘密都不知道,在有准备打无准备的情况下,他自信就算阿墨的功力比她高出一筹,也避不开这一招,只要能伤到她,然后再凭着他与易剑仁的合力,未见得不能扭转乾坤。

可惜,还是如易剑仁一般,想法是美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若阿墨真不知道他身怀武功,那这一招真有可能让他得逞,然而,背后有墨凌阁的她,早已将他的生平扒得个底朝天了,连他五岁还尿裤子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他幼年曾师承武林名宿苍岳老人。

于是,在易剑仁还在震惊于韩英身怀武功之时,韩英一掌打过去却打了个空,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觉腹间一疼,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退开去,竟直接震裂开主帐,摔在帐外,连吐了好几个口,还夹着一些肉碎,那是肝脏被震裂了。

“混…元拳。”捂着胸口,看着从帐中踏着悠然步伐走出来的阿墨,韩英脸色灰败,艰难道:“‘儒将’刘云轩…家家传绝学,你果然是雍王府的人。”

“相信本帅,本帅绝不是雍王府的人。”居高临下,阿墨笑容可掬,神情真挚,完全看不出她就是一拳打碎人家肝脏的‘凶手’,起码,那些听到动静,围过来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都懵了,但没人怀疑,是元帅把军师给打了。

这时,易剑仁捂着胸口紧随着从主帐内冲出来,看到围在四周的士兵,目光闪动,忽而高声吼道:“诸位将士,花离墨私通雍王,意欲造反,被本将军和韩军师撞破了就想杀人灭口,本将军有皇上密旨,取代花离墨统率三军,你们还快快将她抓起来,这是军令。”

三军将官听闻消息赶了过来,正好听到易剑仁的话,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动,互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老将军跨前一步,冲着阿墨抱拳行军礼,问道:“元帅,发生何事了?”边说着,还边看警惕的眼神看着易剑仁和韩英,险些没把这两个人气死。

当着将士们的面,和易剑仁的指控,阿墨半点也没有心慌,听到这名老将军的询问,她只看了易剑仁和韩英一眼,然后轻描淡写道:“易剑仁,韩英刺杀本元帅,斩了。”

“花离墨你颠倒黑白,你当将士们都是傻子吗?你…”易剑仁此时多了些底气,听了阿墨的话,当即冷笑连连,然而,未等他讽刺的话说完,那名老将军便一挥手,喝道:“来人,将刺杀元帅的狂徒绑起来,斩了。”

围观的士兵得令,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将还在吼叫和一脸死灰的易剑仁和韩英绑起来,押跪在阿墨的面前。

老将军回头看了一眼阿墨,见她点头,但一挥手,咔嚓,手起刀落,两颗头颅就这般从他们的脖颈分离,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周将军,通知三军校场集合,本帅有话要说。”连最后一眼都没有赏给易剑仁和韩英,阿墨转身,对着那名老将军下令道。

“是。”周将军立即接令,没有询问韩英和易剑仁的事情,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军中的将领都知道,但不管是皇帝的国舅,还是东宫的谋臣,元帅说要斩,那他们就该死。

“将军你没事吧。”将领们都领令离开了,段子白才走上前来,关心地打量着阿墨道,他知道阿墨突然间有很高的武功修为,但他从没见她用过,易剑仁怎么说也是个高手,就怕阿墨在他手中吃了亏。

“没事。”她的武功是从小由那两个人亲自教导的,早已随着记忆一起恢复了,区区的易剑仁和韩英在她手中不过是蝼蚁而已,解决了他们两个,接下来,就该是时候为她百里一族,为阿颢他们这些年来受的委屈讨回公道了。

阿墨目光微眯,射出凌厉的光芒,淡淡道:“阿颢那边可是有消息传来?”

“是。”段子白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世子被七彩鸟王所‘救’降落于帝山的消息已经被亲眼所见的当地居民和驻兵传出去,现在民间和朝野有越来越多的相信雍王乃太祖血脉,让正恒帝还位于雍王的呼声也非常高,顾氏家族已携各地豪门望族亲赴帝山请世子同他们前往京都,向正恒帝‘请愿’,同时,雍地的将士和百姓,还有从其他封地过来的民众自发齐聚于雍王府前,向雍王请愿出兵,莫让太祖打下的江山再由旁人执掌。”

顿了一下,段子白又道:“叔父说,如今万事俱备,只要主上的身份大白于天下,那么雍王乃太祖血脉就是毋庸置疑事实,天下将无人再怀疑,各地还在观望的驻军也必将会投入主上的旗下。”

阿墨却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现在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有秦风和顾氏家族便足以,纵然还有人怀疑也影响不了大局,告诉段飞鹤将军,一切按计划行事。”现在确实是向天下人表明身份的好时机,但她心里总有种感觉,计划发展得越顺利,她的心中就越不安,似乎有些重要的东西被她给忽略了,而正是因为这种模糊的不安,让她决定暂时隐藏身份。

“是。”虽疑惑于阿墨还不肯暴露身份,但段子白并没有疑问出声,他相信阿墨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

第二十五章 百里现世

自从爆出正恒帝残害百里一族的事后,直到让他退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朝廷都一直没有做出过实质的回应,一直以勤政自居的正恒帝更是多日未曾上朝,避居后宫,任由事态的发展,惹得朝臣猜度不已,唯有柳相等心腹知道,正恒帝一直在等,等待他反击的时机,可是这个时机却脱离了他的掌控,并没有适时地出现,因而正恒帝已经等不了了。

于是,天下间开始出现另外一种声音,这种声音最先由齐王府传出来的,在一些皇族宗亲之间流传开去,这一种声音便多了些让人信服的力度。

齐王当皇子时较为中庸,比不上其他皇子出色,但是他有一个特长,那就是善画,而且最喜欢画场面恢宏的画卷,凡宫中有宴会群臣汇聚一堂时,齐王必然到场,身为皇子,他不可能每次如画师一般当场作画,但是他记忆超群,事后可凭记忆几乎还原了宴会的场景,栩栩如生。

这些本没有什么,但从他府中传出的声音便来自于他的画作,是他偶然整理藏画室的时候发现的。

在他的存画中,有一幅画卷,应是先帝大行之前最后一次生辰宴上的情景,从画卷上,在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可以感受到暗里波涛汹涌,因为当时正是争夺皇位最为激烈的时刻,那时雍王,百里凌风都是正恒帝那一党的人,而若细心看来的话,却能在其中某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不一样的事实,本该是正恒帝一党的雍王和百里凌风竟跟当年趁先帝重病逼宫失败而自杀的二皇子站在角落里,似是在秘密说着些什么,更唯妙的是,从神态上来看,二皇子竟似在听雍王的吩咐,而且在旁边,还有王氏家族的一个子弟,他不像是在偷听,更像是在为他们把风。

区区一张画卷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首先,为什么一直表现得无意皇位的雍王会跟二皇子扯上一种‘暧昧’的关系,而且是以雍王为首的‘暧昧’关系,那么当年二皇子逼宫,他真的是主谋吗?会不会同这画卷上的‘密谋’有关,他只是奉命在弑君夺路这条路上作为先锋而已?

其次,此次引发正恒帝帝位危机的导引线正是来自于王家所爆料的当年百里一族覆灭乃是人为而非天灾,而王文夏的冒死爆料缘于皇帝诛杀王氏满门,罪名是通敌,以前所有人几乎都无视王氏所犯的罪名,现在看这幅画卷中王家与雍王微妙的关系,是否王氏确实通敌,而这敌并非敌国,而是雍王,在一些朝臣的佐证下,王氏所掌控的城北军私自放跑了劫法场的雍王府诸人,这才被扣上通敌罪名满门尽诛,王氏、雍王府、百里一族都是此次事件的关键,而这三方在这张画卷中透露出不一样的关系,那么此次事件是否也是另有内幕,王文夏的爆料是否是预谋,当年百里一族的覆灭是否真如他所言乃为*?

最后,将事件推上*的推手正是突然出现的秦风,若真如画卷上透露出来的信息,当年百里凌风拥护的是否是雍王,秦风身为百里军的一名副将,这些年是否一直与雍王有联系,此次出现是为了打着为百里一族讨回公道的旗子,假传雍王乃太宗亲子消息,威逼帝君,为雍王的夺位制造一种名正言顺,天下归心的舆论优势。

仅凭一幅画卷便很好了阐释了近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室秘辛,竟几乎找不到漏洞,或者是在某些极欲维护正恒帝统治的势力的苦心营造下,无懈可击。

若真是如此,那雍王的用心便是其心可诛,一代传奇百里凌风竟是表里不一的小人,王氏一族更是死有余辜。

就在天下间质疑雍王出身的声音越来越高之时。

新平二十一年九月十日,一道出自于自称是出自于百里族族长之手的征讨令彻底将天下这锅粥给搅糊了。

这份征讨令出乎意外的征讨的不是正恒帝,而是齐王,落款的署名更是令天下哗然——百里凌风之女百里墨。

百里墨这个名字初闻之下觉得陌生,但只需稍一回忆,一些年长者便能很快记起来,当年这三个字可是风靡了整个京都整整六年,天下间凡知道百里族者更是不无知道有这么一位少主。

百里墨是上天的宠儿,携一身荣光降世,她出世那一天,天降七彩祥光于百里府,大梁皇朝凡是排得上号的名门望族皆上门祝贺,多是族长亲临,皇帝在她满月当日更是携百官亲临为她主持抓阄礼,在她左手提着小木剑,右手抓着笔的时候,龙心大悦,赞曰:他日必又是一位文武全才的传奇,肖父。当即赐封爵号:文武侯。

不是公主封号,也不是郡主封号,竟是侯爵,一位刚满月的小女娃?

然而无人反对,全场称赞皇帝英明,众人似是在期待着这位‘小文武侯’会为大梁朝再带来怎样的传奇。

果真,百里墨并没有让世人失望,一岁识字,两岁识诗,三岁识兵书,四岁识武,五岁一计退敌,六岁一掌震碎刺客脏腑,救帝于猎场,那六年,京都百姓每一天的乐趣就是谈谈这位‘小文武侯’昨天又有什么壮举。

然而伴随着百里一族的覆灭,百里墨这三个字也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尔今看来却并未淡出人们的心里,尤其是皇族中几位辈分高,年岁长,在家安度晚年的老皇叔,他们是世间极少知道开国太祖及圣后还在世的知情者,至少十六年前他们还在世,而且在百里墨满月之后曾现身,传言,他们收了百里墨为徒,亲授她文学武功,先天资质奇佳,加上后天名师教导,若不中途殒落,无人能猜测她日后该有怎样惊人的成就。

曾经百里一族覆灭,他们也曾为这位奇才还未成长便殒落而惋惜,尔今,诈听百里墨现世,世人震惊之余竟觉惊恐,这天真的要变了。

不是没有人质疑百里墨是否真在世,还是有人假借她之名,但是征讨令上确确实实盖着百里族的族印,还有一块龙纹玉印的印记,那是当年开国太祖的随身私印,虽然世人多不知为何会在百里墨手中,但是从百里墨一岁之后,便一直随身带在她的身上,那可比皇帝的免死令牌还有用。

百里墨虽没有直接现身,然而当年曾出自百里门下的朝臣或受过百里恩惠的名宿们,却突然集体公开响应征讨令,尤其是军方,临近齐地的西南驻军竟是无帝令,直接调兵,逼近齐王封地,以行动表明,他们相信百里墨确实在世。

‘啪’,厚厚的一大叠情报密信如同雪片一般朝着下方的百官砸落,御案后,正恒帝双臂撑着御案,赤红着双目,怒火高炽地盯着这满朝的文武。

“愚蠢,愚蠢,朕治下的所谓栋梁,竟是一群愚不可及的蠢货,不过是一张假造的征讨令,就将他们骗得团团转,竟然敢公开造反,一个死了十年的女娃,还真能诈尸不成。”‘啪啪啪’,御案被拍得啪啪作响,因极度怒火,正恒帝的声音低沉嘶哑得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听得底下的百官心里直打悚。

能站在这里被皇帝招来议事的,全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但也不是朝中的三品大员都遵旨前来,有一小部分却是托病不来,显然他们已经有了‘反心’,当然站在这里的官员也不见得就跟正恒帝同心同德的,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正恒帝更加生气,连他的朝臣都这样,可想而知外面已经闹成什么样子了。

原本形势就快被他扭转过来了,谁知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个百里墨出来,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百里墨真的还在世,不是怕这个小女娃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传奇,而是她的身份,那般贵重的身份,比百里凌风死而复生还要可怕。

刚刚他收到消息,齐王府已被团团围住,统率西南军的白立延老将军亲自入府,搜出那副画卷,让天下第一画师当众辨别真伪,结果不用说了,那幅画卷确实是真的,但其中被做了手脚,画中二皇子、雍王和百里凌风的神情被修改过,那位所谓的王氏子弟更是后来添上去的,旁边还有被抹去的痕迹,应是当时旁边还有站有其他人。

接下来,这群叛军必会审问齐王,那个蠢货也不知会抖出不该说的话,他必须要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在皇帝盛怒之下,百官噤言,第一个站出来开口的竟是一直以明哲保身为生存准则的苏太尉。

“皇上,百里墨虽然没有开公现身,但传言她亲自去见过各方德高望重的名宿和各地驻军的最高将领,这些人多跟百里凌风交情甚好或随他征战天下的老一辈,他们个个都是人精,不会轻易动作,如今他们有这样举动,或许百里墨真在世。”

“哼,百里墨在世又如何,不再世又如何,苏太尉这是在为叛军说话?百里墨若真在世,叛军无令调兵,围攻齐王府就是理所应当了不成?在天下人眼里,到底朕是皇帝,还是百里墨是皇帝,她又有何资格发征讨令?”正恒帝朝着苏太尉怒吼,那眼神似要将他吞了。

“皇上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苏太尉噗地一声跪下,神情惶恐,眼底却有些坚决,顶着正恒帝吃人的目光,继续道:“皇上,百里墨是百里一族硕果仅存的后人,曾经的少主,如今的族长,号召力之强仅从这一纸征讨令便不难看出来,如今之形势,臣以为皇上不宜与百里墨再硬碰硬,孔圣诞之后,百里墨没有现世,直至齐王府画卷之事发生,她才突然现世,以百里凌风之女的身份向齐王府讨公道,为父正名,并没有针对皇上,以百里一族守卫皇朝的祖训,百里墨应是不想挑起内战,违背祖训,所以,只要皇上…啊…”

苏太尉正侃侃而谈,正恒帝却再也听不进去,快步走了下来,一脚就踹了过去,还不觉得解气,接连又踹了几脚,直踹得倒在地上的苏太尉口吐鲜血,边踹还边大骂道:“蠢货,蠢货,百里墨没有针对朕?啊!你既然相信她还在世,怎么不想想,顾永泰那只老狐狸在事态尚不明朗的情况下,仅凭一个区区的秦风就敢带领整个顾氏家族公开投向雍王,那些现在跟着祁颢围在京都城外的北地名门豪族,怎敢不顾全族安危,威逼帝君…”

除非百里墨早已亲自现身,去见了这些人,而这些事都是在齐王府画卷事件之前就发生了的。

苏太尉心里何尝看不明白,只是他真的是老了,胆小了,自己说服了自己,然后就想说服皇帝,只要正恒帝服软,他想百里墨应不会咄咄逼人,然而真实真是如此吗?百里墨在全族被无辜诛杀之后,还会秉承祖训吗?还会谨守君臣纲吗?

雍王是太宗之子是皇族秘辛,秦风是从哪来听来的?以百里凌风的品德,他连雍王都没说,怎么可能告诉手下的副将,要说这件事里没有百里墨的影子,他连自己都说不过去。

更有甚者,所有的事情都是百里墨策划的,当年她侥幸未死,蛰伏十年,这是报仇来了?

曾经以幼童之身名噪天下的百里墨,谁也无法预测,现在的她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天才。

苏太尉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里却是一片死灰,他很明白,百里重新掘起之日,就是正恒帝一脉覆灭之时,也是他们这些正恒帝心腹死亡之期。

发泄了一通,正恒帝从癫狂状态中冷静下来,看也不看苏太尉一眼,转身回到丹陛上,看向柳相,声音恢复平静道:“花离墨那边有何动向?”

第二十六章 直言逼宫

发泄了一通,正恒帝从癫狂状态中冷静下来,看也不看苏太尉一眼,转身回到丹陛上,看向柳相,声音恢复平静道:“花离墨那边有何动向?”

一提起花离墨,正恒帝的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他一生多疑,自识从不会看错人,想不到最后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在天下人面前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兵权又落在她的手中,暂时竟无法动得了她。

柳相战战兢兢地看了正恒帝一眼,有些支吾道:“从前方传来消息,花离墨前日领着三军进入雍州,她自己本人带着三军主将亲入雍王府拜见雍…祁景渊,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将易国舅和韩军师的首级悬挂于雍城城门之上,诏告天下,拥护祁景渊正统,让,让皇上还位于太宗血脉。”咬牙,闭眼,一口气快速说完,柳相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等着承接正恒帝的怒火,甚至做好了也被狂揍一顿的下场。

然而正恒帝没有动,神情依旧平静,只是咬牙轻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啃肉喝血一般:“花、离、墨,你敢背叛朕。”

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正恒帝只觉得天旋地转,花离墨抗旨按兵不动,他尚还存着一丝侥幸,只要她没有投靠祁景渊,就表示还有余地可回旋,最多再多许她些权力好处,等解决了雍地叛乱,再来收拾她不迟,但她今日她的公开投敌,再次狠狠地嘲笑了他的天真,连易剑仁和韩英都被她的杀了,显然她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进京入朝之时怕就是别有企图了。

大殿的气氛直降到冰点,群臣大气不敢喘,就在这时,殿门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皇上此言差矣。”

刚刚还在议论,恨不得食其血肉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是怎样的心情?

齐涮涮的目光投向大殿门口,看着悠然走进大殿的花离墨,正恒帝和百官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见鬼了不成?

阿墨缓步进前,头束玉冠,玄衣飘逸,高贵而优雅,目光清亮如星辰,嘴角含笑,慵散可亲中透着股深不可测的神秘,无视正恒帝杀气凛然和百官复杂的目光,她微一弯腰,声音清脆如常:“臣,花离墨参见皇上。”

“花离墨,你怎会在此?”正恒帝骤然恍过神,第一反应不是召唤殿卫拿人,而是惊问出声,她不是应该在雍州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她是如何进宫的?多年的帝王生涯,让他瞬间就敏锐地感到不安,面对花离墨,竟是心跳如鼓,慌得厉害。

“皇上连下十八道金牌让臣进兵雍州,诛杀雍王,臣以为皇上乃圣明之君,断不会做出残害同胞之事,定是易剑仁和韩英这两个奸臣假传圣旨,一气之下就将他们杀了,不想…哎,臣妄自猜度圣意,误了皇上的大事,因而特来向皇上请罪。”

花离墨说得情真意切,满脸的恼悔愧疚,一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样子,但却见她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丝毫不见她的膝盖弯一下,可这时却没有人去注意这些细节。

正恒帝双眼瞪得牛大,只觉得一口淤血堵在胸口,呛在喉间,憋得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阴险,无耻,枉他自称明君,居然会把这么一个厚颜无耻,口密腹剑的小人当成心腹,将兵权交付,委以重任,他真是瞎了眼。

能站在这里的群臣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来阿墨话中的意思,那分明就是在指控皇帝残害同胞,枉称明君,他派去的易剑仁和韩英已经被她杀了,现在该是皇帝做出交代的时候了。

嘶,一声声倒吸气声暗暗响起,一直低调的花将军却原来也是个胆大包天,敢与天斗的犀利人物啊!

不过,皇帝居然连下十八道金牌让大军杀进雍州?

原本心有动摇的官员霎时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心底蹿起来,冷得渗人。尤其是一些老臣,他们是两朝员老,当年的皇位争夺战是怎样的惨烈他们记忆尤新,雍王不仅自己放弃大好的局面,甚至为了帮助正恒帝多次险象环生,可最后呢,雍王得到了什么?

正恒帝登基后的所做所为,世人有目共睹,为了帝位的永固,防备拥兵在外的雍王虽不地道,但这是身为帝王该有的果决,只是现在竟连下十八道杀令,该是有多急切要除掉雍王啊?

将群臣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正恒帝老脸猛红,胸口一疼,噗地,一口鲜血竟活活地喷出来,整个人更是软软地向后倒去,吓得身边的总管太监脸色青白,上前赶紧将他扶住,焦急地叫道:“皇上,皇上。”

“太医,快叫太医。”以柳相为首的群臣也被吓到了,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场面着实乱了起来,唯有罪魁祸首依旧淡定地站着,嘴角边甚至还噙着笑意。

“朕无防。”皇帝倚着总管太监,摆摆手,不让叫太医,这一口血吐出来,他反而觉得好受多了,神智也清醒了些。

柳相等见皇帝的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了些,也就不再急哄哄地表忠心了,各回各位,但目光齐涮涮地一致从正恒帝的脸上移到了不动如山的阿墨身上。

正恒帝的目光也在第一时间落回阿墨身上,眼眸微眯,却没有方才激烈的情绪外露,此刻的正恒帝才是那个精心谋算,城府深沉,狠心绝情的帝王。

“花离墨,你胆子不小啊,别以为你在雍州做的好事,朕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正恒帝的嘴角勾起了抹阴森的笑意,如看着待宰的猎物般,抚掌道:“今日你既然有胆子回朝请罪,承认自己确实曾抗旨不遵,今又无召进宫,条条当斩,就不知你是否有胆为自己的罪行承担后果。”说着,打了一个手势,在殿前拱卫的殿前卫士立即跑入殿内,等待皇帝一声令下,就将人押出去就地处斩。

正恒帝此刻也想明白了,花离墨敢在此时现身宫中,必然有所依持,那就先让他看看,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能这般挑衅了他之后,从宫中全身而退?

“臣自是有胆。”阿墨好似真的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就在正恒帝以为这般说能逼得露出底牌的时候,她却是毫无慌张之色,淡定自若地回道。

“很好。”正恒帝点头笑了一下,待命的殿前卫士接到皇帝的眼神示意,立即上前,为首的两人即卫士队长涮地抽出明晃晃的大刀,直接就往阿墨的脖子上架去,竟是有当场让她人头落地的打算,惊得两帝的群臣连连后退,然却没有人注意到,其中有几个的第一反应是往前踏了一步,而后才生硬地跟着后退,如被吓着了一般,只是垂在衣袖下的手却握成拳,暗暗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道。

直到此刻,阿墨脸上的神情依旧,不,确实地说,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只是从不达眼底,她斜眼瞥了架在脖颈上的大刀,慢吐吐开口:“且慢。”

“花将军还有话说?不是自认有胆了么?”正恒帝满面嘲讽,眼底露着几分得意,花离墨以为她拿捏住他下令诛杀雍王的把柄,不敢当着百官的面明里杀她,却不想想,事已至此,他还有何顾忌,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只要雍王一死,坐在龙椅上的人还是他,天下人若敢再说什么,那就是造反,数百年之后,这段历史将会完全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之中,永远尘封。

“臣只是想再说一句。”阿墨抬起手,伸出葱白细嫩食指,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皇上少列了一项罪名——逼、宫。”然后嘴唇又轻动了两下,但没有发出声音,群臣只听到她说了‘逼宫’二字,唯有正恒帝清晰地看到她轻动的唇型竟是——弑君。

“放肆,花离墨,你是疯了不成。”单是‘逼宫’二字就足以让群臣吓掉了下巴,柳相最先发难,跟看疯子一样地看着阿墨,单枪匹马地跑到皇上面前,还被殿前卫士拿着刀架在脖子上,然后当着群臣的面,说她要逼宫?

这逼的是哪门子宫啊?难不成她在雍就州受了什么刺激,疯了?

群臣和殿前卫士大都以为她在说疯话,但正恒帝却不认为她在说疯话,在惊骇过后,他双手负于背后,朝身后的总管太监做了个手势,然后如若他人般将阿墨的话当成‘疯话’,昂头大笑道:“看来花爱卿真是一心求死啊!朕岂会不成全。”

正恒帝话音一落,殿前卫士队长执长刀的手便动了一起来,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没有人注意到总管太监后退了几步,悄悄离开大殿。

‘涮’,长刀重重一划,刀身铮鸣,群臣瞪大着眼睛看着,想像着鲜血狂飙的血腥场面,一恍神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刀芒在空中划过弧度,却落了个空,本该在刀下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下意识地转动目光,找寻那个本该身首异处的人,却在下一秒,又觉眼前人影一闪,接着便听得几声,或是一声闷哼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震动,群臣便见,大殿中正,横七竖八地躺着的竟是殿前卫士,而阿墨则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仿若根本是没有动过,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幻觉,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已,柳相等人的心突而慌起来。

花离墨悄然回京,就是为雍王打头阵,逼宫而来?

第二十七章 禁军反了

“护驾。”柳相最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跑上前去,挡在皇帝的面前,大喊一声。

相校于柳相的紧张,正恒帝面色反而平静,微眯的眼中闪动着厉光,花离墨如今掌控着兵权,更借雍王乃太宗之子的言论为她的公开投叛制造光明正大的理由,之前所列的罪名若在以往条条是死罪,但在今时今日的局面下,其实是很难动得了她,可是若然她在帝前公然先动了杀手,那就不一样了。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毕竟是他,他的帝位是先帝传承给他的,纵然当年先帝因私心而隐瞒了雍王的身世,但先帝的皇位继承是为众臣推举,在当时的情况下是名正言顺的,他继位也无不可,因而从某个角度来说,他都不算是窃位,所以雍王只敢操控天下的言论让他退位还政,而非是出兵公开讨伐于他,因为他如果那般做了,他日就算他真的当上皇帝也将为后人诟病,甚至冠上夺位之名。

退一万步讲,就算此次的博弈是雍王胜利,史记上,他正恒帝依然是大梁皇朝第四任君王。

花离墨当殿于帝前动武,威胁帝恭,足以诛九族,就算是她手下的将领也没办法借机以为她讨公道的原由动兵。

正恒帝心下激动,暗自讽笑一声:花离墨,终究还是嫩了一点。

可是下一刻,正恒帝脸上的平静就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寸寸龟裂。

柳相的一声‘护驾’出乎意外的并没能招来任何殿卫,却像是打出了一个暗号,随着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外,竟隐隐传出来剑戟交加和惨叫声,滔天的杀气带着粘稠的血腥味蹿了进来。

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雨,正恒帝和群臣岂会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情况,霎时,个个变了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傲然独立于正中央的挺拔身影,她神色平静,嘴角噙笑,清澈如波的双眸如同黑幕天际上最耀眼的星辰,照亮着这混浊的世间。

她没有妄言,真的是为逼宫而来了。

可是,以正恒帝的手段,怎么可能让花离墨领兵混进皇宫都不知道,若说她一个人偷偷混进来还有可能,但大队人马的人迹又是怎样避开皇帝的耳目混进宫中?

“不可能,这不可能…皇城四门,朕已派心腹把守,京都九门也有朕的探子日夜监控,就算有守将受你引诱背叛,大批人马进京,朕的探子不可能没有察觉,还让人都混进皇宫,这绝对不可能。”深受打击的正恒帝失神地连退两步,死死地盯着阿墨,忽而神情一震,脸上露出帝王的自信,仰声大笑道:“花离墨,你诓朕,外面…”

正恒帝话还未说完,之前悄悄溜出去的总管太监连滚带爬地从殿外冲进来,太监服上血迹斑斑,口中大呼:“皇上,皇上不好了,禁军反了,禁军反了…”

禁、军、反、了。

正恒帝和柳相等人顿时呆滞住了,迟了半晌,才慢慢回味过来这四个字的意思,一片倒吸气声暗暗响起。

拱卫皇宫最主要的军事力量便是禁军和千卫军,这两股军事力量一直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千卫军是皇帝的内围贴身卫兵,是皇帝手下直属军事机构,殿前卫士也是千卫军所属,而禁军则是担任护卫帝王和皇宫,甚至京都警备任务的军队。

正恒帝极宠东宫,因而千卫军大半部分被他调去护卫东宫,如今皇宫的守卫主要靠禁军,这支禁军一直由高华统率,高华奉命离京后,正恒帝提拔了另一个副统领暂统禁军,而之前阿墨身任禁军副统领时统率的一部分禁军被她离京时带走了,剩下的禁军,正恒帝自认是可信的,但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

禁军反了?

花离墨确实没有带兵进京,她的‘兵’早已在宫中。

留在宫中的禁军起码有十万,而殿前卫士不过区区数百,纵然殿前卫士精于禁军,也架不住蚁多咬死象。

“禁军怎么会反了,禁军怎么可能反了?…”柳相等官员呐呐自语,其中一人冲上前去,揪起总管太监的衣领,厉声质问,正恒帝也赤红着双眼死盯着总管太监,期望他只是说错了,或是他们都听错了,现在没有什么比禁军造反更让正恒帝难以接受。

“奴才,奴才…”

“禁军确实没有反。”清亮的声音与总管太监断不成句的声音同时响起,只见阿墨冲着皇帝歪头一笑,接着道:“禁军不过是顺应民心罢了。”

随着她音落,一阵嗒嗒嗒,又沉重有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统率禁军的副统领纪承远带领着禁军出现在大殿门口,将大殿门口重重围住。

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可质疑的,正恒帝如遭雷击,怒声斥问:“纪承远,朕有何对不起你的,你竟敢叛君?”

纪承远没有踏入大殿,面对皇帝的质问,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垂下眸子,手执滴血的长刀,大刀立马地站在殿门正中,以沉默来表明他的立场。

“哈哈,好,很好。”正恒帝怒极反笑,到了此刻,他依旧不失帝王的威严,相比面色土灰的柳相等人,他的神态还算正常,看着阿墨,似笑非笑道:“花离墨,你果真有胆魄,朕还是没有看错人,不过,朕要告诫你一句,今日你除非能将在场的人都杀了,否则你逼宫弑君的行径必将瞒不过世人,他日祁景渊若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为他的帝王生涯添上污点,必然将罪名全推你身上,到时不过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