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不知——”

“嗯?”他乌黑的眼深似黑渊,那淡淡地一瞥就叫她浑身僵冷无力,不知为什么今天格外觉得这位伺候了几年的爷可怕,她擅抖着回道:“婢、奴婢以前伺候娘娘的时候曾不小心听过,孝懿仁皇后产前产后那段时间的衣物、熏香有、有动过一些手脚…”

晴天霹雳!

胤禛身子微晃,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皇额娘生前极受皇阿玛宠爱他是知道的,她的身体虚弱…也确实是从怀孕后开始,产后因小公主早夭更是衰竭得厉害,甚至精神恍惚,他一直以为她是受不了丧女之痛,心如死灰…

好久,他才漠声道:“宫中其她的妃子呢?也动过手脚了?”

“皇上雄才伟略,对后宫掌控能力极强,娘娘轻易不敢动的…”贾元春益发小心翼翼了,她知道如今只能尽力让爷知道她的用处了,不然以爷的性子和能力,想要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无声无息地消失只是一句话的事。

也是,以她的隐忍和心计要争宠还用不上那些手段,上辈子要不是最后是他坐上皇位而不是她一心期盼的老十四,大失所望下暴露了她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他还真真小看了他的亲生额娘呢,也是从那时起,他才转过头关注起自己的后宫,知道了在潜邸前的一些事。

“四大家族?”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跪伏在地的贾元春根本看不到,“现在有没有跟十四阿哥或其他皇阿哥联系?以前的事,留有暗帐吧?过段时间请你的母亲和祖母来看看你吧,我想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谈的…希望最后的结果能让爷满意。”

“…是。”

直到胤禛离开,贾元春仍瘫跪在地,她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透湿,浑身的肌肉骨头仿佛不是自己的,真正见识了胤禛的威压,她压根就起不了一丝反抗的意识,如今人离开了那惊骇畏惧之感依然留在她心头。

她脑中想的只有怎么样说服她的祖母和母亲…

“苏宜尔哈。”

“爷?”苏宜尔哈放下手中的针线,回抱着这个一进来就搂着自己不说话的男人,感觉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哀伤气息,也不问,过了一会儿才道:“想吃什么,妾身给您做。”

胤禛脸上不由绽了抹笑,他的小莲花这是把他当孩子哄呢,心情不好就给他做好吃的…算了,感伤这种东西向来不是他所好,他也没那个时间,什么事到最后还得面对。“难得你这么关心爷,爷也不客气了,来几个清淡的疏菜就好。”

这是大晚上好不好,还不客气呢?你爷谁啊…她心里碎碎念,原想着最多煮碗面罢,没想到这人会顺杆爬。

正要下床,他拉住了她:“算了,你身子还没好,又做针线又下厨的,可别熬坏了。”

他体恤她,她又怎能看着他心情不好而什么都不做呢!她浅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两步路而已,又不是多劳重的工作,还能累坏?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健康着呢。”

“健康也不能可着劲折腾…我还想你伴着我过完这一生呢。”

她一怔,第一次听到他这种类似于承诺的话。遂即,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瞪他:“放心吧,以您一办差就忘我的状态,妾身肯定活得比您久。”

他无奈:“也就你敢这么说。”心里却明白她在躲避…唉,确实还不到时候,等吧,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妾身是说真的,养生最基本的,一日三餐要及时吃…”

他笑:“不是有你吗。”笑容里有着难以察觉的狡黠,有了上辈子的教训,他怎么会不注意养生呢,只不过看着她关心他,细心嘱咐苏培盛记得按时给他端上饭菜,出门给他捎带点心…他就觉得心暖暖的,很舒服。

她无语,他这是赖上她了?!

他拿出披风包起她,再双臂一搂抱起她:“好了,既然你一心想为爷下厨,爷陪你去好了,给你打打下手。”

“不是君子远庖厨么?”她讶异地瞅着他。

“爷还能叫规矩礼法绑死?”他嗤鼻,他都在她身上破多少例了,她没发觉啊?

她黑线,他不是向来标榜规矩吗,整个雍亲王府差不多都给他整治成一军区了,就是后院这些女人也都轻易不敢越雷池半步。敢情他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好了,赶快做吧。”

她白了他一眼,找了个沙锅用水略淘了下米,就开始煮粥。反正她正在坐月子,顺理成章地指挥他洗青菜、摘海瓜子——因为她要用罗勒炒海瓜子、杀鱼…看着他微皱着眉,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镇定地运用上内力解决…她承认,她看得很欢。

反正一个人是做,几个人也是做,中间的空档她又做了好几碗双皮奶,让人给元寿和冰雅端了去,剩下的春雨和芳茶她们爱吃也分了去。

她则和他端着香喷喷的米粥,一大盘鲜、香、甜的罗勒炒海瓜子,两碟苏宜尔哈亲自腌制的咸菜——萝卜缨鬼子姜和酸辣大白菜,一盘素炒青菜、一盘鸡丝竹笋、一盘香菇木耳,一条蒸鱼,回了屋里吃。

经过了厨房那么一闹,又吃了这么一顿色香味具全的粥菜,胤禛发现自己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待翠竹她们将碗筷收拾下去后他已经看起了苏宜尔哈早先在做的针线,并煞有介事地跟她讨论起来——她正在给小弘晨做未来要穿的小袍。

她从一开始的以为他关心自己坐月子期间做针线会伤眼;到中间他挑着儿子要用的小肚兜、小被子、小枕头、小袍子…的各种花样怎么幼稚怎么不雅观,让她觉得他啰嗦;到后来,说到她给儿子女儿一年四季做了多少衣服鞋帽,而他呢,春夏秋冬平均每季还不到一套…她悟了,他启承转结了这么久,就为了告诉她,她给他做的衣服太少了。

不过,她不会如他的意的,太过轻易得来的东西都不知道珍惜,她还是喜欢做完再给别人惊喜的感觉。便故作听不懂地转了话题,“爷,弘晨是不是也跟元寿一样给起个小名啊?”

话说,小七弘晨不仅生日跟他皇玛法同一天,连长相也有六七分像呢。“就叫安康吧!”他说。

元寿,安康,倒是不错。只是她听着怎么觉得像福康安呢,幸好不是福尔康…呀呸,苏宜尔哈心中巨汗,赶紧抹掉那个脑残的名字。

“怎么了?”他见她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我觉得这名字起得好呢,我就希望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长…”

他以为她想起巴豆油的事心有余悸,无声地抚了抚她的背心,“不要再想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的,我保证。”

这种事能做什么保证?“我知道爷的心跟我是一样的!”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若是出事,想必他也是不好受的。

“歇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就木有更了

正文 后续事件(下)

连接几天,朝中大臣见雍亲王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上朝,浑身散发着一股“我很不高兴、不要靠近我”的阴郁气息。

十阿哥胤俄顶了顶身边的九阿哥胤禟,低声道:“这四哥是怎么回事?原本板着张冰脸就很令人生畏了,怎么连千年阴尸的身体也出来了,这森森冷气发的…周围三尺都没人敢靠近了。”

千年阴尸身?九阿哥乐了:“肯定是哪里倒霉催的…”他真相了。

十阿哥狐疑地瞄了瞄他幸灾乐祸的脸,声音更低了:“不会是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吧?”

九阿哥一下子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怎么又是我?”这老十怎么回事,难道哪里发生了倒霉事都是他找人干的吗,难道四哥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吗?

“谁叫你对四哥素行不良…”老十嘟嚷了一句,缩了缩肩。

九阿哥无语了…

…站在他俩旁边的十二阿哥更是一脑门黑线,心里有力地回荡着一句“九哥对四哥素行不良”…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他努力地装成一根木头,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继续接收两人不着边际的对话,如果他的胸腔不抖、嘴角没抽的话,对面的几位官员可能真会认为他是尊木雕,无奈此时看到的是一个面色僵硬,身体嘴角不断抽搐的皇阿哥——只能暗暗疑惑最近的皇阿哥都吃错药了?眼睛再度瞄向雍亲王,挪、挪、挪,真是冷啊!

好不容易捱到退朝,胤祹已经浑身僵硬,嘴角发酸,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可怕的形容词,临走时还犹豫地望了望乾清宫,想道,原以为五哥是所有兄弟里汉文学得最不怎么样的,看来最该接受改造的是自己身边的十哥啊,要不要去跟皇父建议一下?

然而想到四哥刚刚被李德全叫走…还是算了,暂时不想面对四哥。

对于没有威胁的皇子康熙是很乐于做一个慈父的,何况是他所看中的四阿哥,他更是时时关注,雍亲王府发生的事他早从几位太医那里知道了,只是没见胤禛有什么动作,脸色又如此不好,才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对这个皇四子他自认还是很了解的,精明强干有能力,做事认真负责,最见不得人犯错,这回的事还是犯到了他府上对他最为看重的家人下手…他居然能忍着不动手?

他决定先问一下。

胤禛随着李德全进了乾清宫,“儿子叩见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起来,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上朝也没精神?”康熙直接问了。

胤禛沉默,子不言父(指父母哈)过,他能在康熙面前说德妃不好吗?不但不能说,反要为她掩饰,“…儿子,只是最近忙于差事,睡不太好。”说着将手中的折子呈上,“这是儿子在工部和光禄寺调查后的报告。”

顺治淑惠妃去世,皇太后伤心不已,康熙发现办理丧事的人员不负责任,随便潦草,便令胤禛严厉查办,胤禛这阵子就是忙于对承办单位工部和光禄寺进行调查,发现涉及的官员有工部尚书满笃、侍郎马进泰、光禄寺大夫马良和内务府总管…怎么处置最后还是要看康熙的意思。

哼,以前让他办差,再苦再累他也没二话,还完成得很让自己满意,这次只是调查皇考淑惠妃的丧事就能让他忙得睡不着觉?!当朕是小孩子骗啊?康熙很生气,这还是那个事事孝顺,对自己坦诚无伪的四阿哥吗?

嗯?近两年养得越发精神的康熙眼中锐光一闪,敏锐地在四阿哥垂下眼帘时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痛苦?瞧他垮着肩膀的模样,是什么打击教这个坚毅无比的儿子如此沉重丧气、痛苦压抑?

他思忖着,对胤禛挥了挥手,“从新年到现在确实办了很多差了…这样,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朕可不希望你累坏了身子。”

“皇阿玛!”胤禛眼眶微红,感动看了康熙一眼,双手拳紧,身子略微前倾,但又极力克制,过了一会儿,才行礼告退:“谢皇阿玛体恤,儿子告退。”

“来人!”康熙冷着脸。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闪了出来,俯身跪下:“皇上。”

“去查查雍亲王府出了什么事?朕要来龙去脉清楚明白的事实。”他沉着声道,心中略有猜疑,只是还不敢相信。

“嗻。”身影退了几步,消失在屋里。

康熙顿坐在榻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暗卫调查的时有些长,刚好三天。当康熙接到报告后简直不敢相信,这、这真的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做的吗?

为了一个老十四,乌雅氏这是疯魔了吗?!(注:康熙这里查到的只有德妃指使手下的人在雍亲王府下药的事,并没有查到贾元春对胤禛说的事。)亏得老四知道后还极力将此事掩盖下来…

“皇上?”李德全轻唤着在书房静坐了大半天的康熙。“该用膳了。”

“不吃了,朕去太后那里!”他起身朝慈宁宫走去。他必须找个人说说,问一下意见。

李德全赶紧跟了上去。

“皇帝来了?快过来坐,吃吃这个。”康熙到慈宁宫的时候皇太后正开心地跟身边的嬷嬷说着什么,见康熙到来更是笑容满面的指着眼前碗状一样的喷香糕点说道。

康熙见皇太后笑呵呵的模样心情略好了些,这些日子因皇太后的亲妹妹淑惠太妃去世的缘故心中不乐,再加上年纪老迈、发苍齿摇,心情更是低落,若非自己实在无人倾吐心中苦闷也不愿在这时给她老人家添堵。“这是新做的糕点?”

“这是鸡蛋糕,很是松软可口。”老太后笑眯眯地对康熙道:“我老了,牙齿松了,吃东西甚是疼痛…苏宜尔哈听老四说过后就不时做些鸡蛋糕送进宫来,还有苹果、香蕉和新鲜的莲籽…我照着膳谱吃了几天,觉得好了许多。”

“让太后心情愉快,是儿孙的孝道,太后身体健康更是大清的嘉兆。”康熙尝了一块鸡蛋糕,果然如太后所言,松软香嫩,极是可口。“钮祜禄氏确实贤惠勤敏,孝顺恭和…”在种植、厨艺、女红方面极有造诣,是个心有天地的难得的女子,难怪老四有了她后人也温和不少。

想起这对佳儿佳媳最近的遭遇,康熙平静的心情又沉了沉,脸上也透出不豫之色。

“那也是皇帝好眼光。”

太后喝了口嬷嬷泡好的花果茶,笑叹着,忽见他眼中隐现怒意,虽不知他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却也体贴地朝身边的嬷嬷示意,让屋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皇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太后,朕想更改四阿哥的玉牒,将他记到玉姮名下。”

“发生了什么事?”太后有些惊讶,废太子时皇帝伤心、失望、痛苦、心力憔悴的模样还在眼前,当时他说不再立太子的,怎么如今又改了主意?

她知道太子废后,康熙心中最看重的便是这位曾养在佟佳氏名下的皇四子,而四阿哥也确实不负他的重望,差事办得好,政务娴熟,而且孝顺——虽然那孩子总是板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不若其他阿哥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

如果将四阿哥记到佟佳氏的名下,一但上了玉牒,他就是嫡子,那么他将立在风口浪尖,可能成为第二个被毁胤礽…这不是皇帝一直担心的么?

“前几日有人将巴豆油投到雍亲王府的食油里…朕查到,此事跟永和宫有关。老四为着德妃,将此事掩下,若不是朕特地着人去查还不知道竟是她干的。”康熙有些疲惫地说道,处置德妃,无论用什么借口于胤禛来说都是脸上无光之事,他也不愿意在此事削他的地位,不处置德妃,她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他担心,他一心保护培养的儿子会一不小心折在她手里。思来想去,只有更改胤禛的玉牒在名份上彻底将他与德妃分隔开来才能杜绝后患。

听到雍亲王府不过数人受难,太后念了声“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等听到此阴毒手段竟与德妃有关时脸上也不由现出惊讶之色,“怎么可能?!老四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儿子…”

德妃温良谦恭的性子跟她的温雅如花的美貌同样为后宫中人所赞,平日里相处虽不如宜妃能说会道逗自己开心,也是小心承意,自己看着,她对阿哥格格们也一派的敦厚慈和…若是为了储位,也该是对其他阿哥争啊,怎么竟对四阿哥下手?

太后感到十分吃惊和不解。

康熙手用力地拍着椅子扶手,面色狠厉:“朕不想相信,天底下有这样对待儿子的母亲,可是朕不得不信…朕不能让老四将来被这么一位‘母后皇太后’为难。”大清以孝治天下,有德妃这么一位视他如仇的亲额娘,老四将来还怎么治天下,他性格沉稳刚烈,面对一位说不得动不得的生母,难道要跟自己晚年耗费精力平衡皇子间的结党争斗般,耗费精力去安抚他的“母后皇太后”?!

听到康熙说起早几年四阿哥府中除却一位嫡福晋满府其他侧福晋、格格、侍妾尽是汉军旗女子,而十四阿哥则嫡福晋、侧福晋、格格指的全是满州著姓大族出身的秀女时皇太后愕然,没想到德妃竟会区别如此之大地对待两个儿子。

而苏宜尔哈还是四阿哥因乌喇那拉氏除了弘晖实在多年无出才忍不住向皇帝求来的…想到这里,她对苏宜尔哈的喜爱又忍不住深了一层,是个有福气的,自她指给四阿哥后,四阿哥的子嗣就多了起来,一反早年四阿哥膝下稀疏,儿子大多早夭的境况。

又觉得德妃实在太会掩饰,愧对佟佳氏当初为抱走胤禛而对她的提携补偿——一个母亲怎么会对儿子有恨,德妃有恨那也是因着别的缘由而来的迁怒,而这个缘由显然来自于佟佳氏——你不愿意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即便是你不能违抗皇令,那四阿哥后来不也回到了你的身边了,你不好好补偿孩子也罢了,有怨你就冷着罢,还在众人面前摆什么慈母的姿态,背地里却做下这些让人心冷的事来,实在是…不说也罢。

心地宽厚的皇太后也忍不住摇头,“皇帝想做就去做,有什么需要额娘做的也说一声。”

康熙即位这么多年的艰难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跟废太子时一样,她很能理解同情他的苦衷,也支持他所做的决定,即使这个决定可能遭到王公大臣、皇室宗亲们的反对。

“先让她禁足永和宫吧,朕要先做些安排。”康熙也知道这个决定将使目前平息的朝局再掀波澜,也知道这个旨意实行后胤禛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不过总比让德妃仗着母亲的身份为难他、他碍于为人子的孝道无法反抗来得强吧,其他的,算是对他的一种考验吧,反正自己这个皇父身体还健康,有些事可以帮着挡挡。

皇太后点了点头,“皇帝放心,此事交由哀家来办。”

几日后,德妃不知何事在慈宁宫失仪被皇太后申斥了一顿,着令在永和宫抄《心经》百遍才许出宫。

这不是变相的禁足是什么?自己身为掌管宫务的四妃之一,深得皇上宠信,那老太婆竟为了一个慈宁宫的嬷嬷而训斥自己,实在太可恨!还有宜妃那贱人总是同自己过不去,若不是她落井下石自己怎么还会被禁足罚抄《心经》?!

自己堂堂一个德妃竟连一个下人也罚不得了?明明就是那个嬷嬷故意撞的自己…倚着那个老太婆的势是吧,别哪天犯到自己手上,否则饶不了她!

德妃恨恨地将桌上的茶盏及装着鲜果的琉璃盘全扫到了地上还不解气,又将放在架上的裂纹釉青花细颈瓶抄起砸下——

正文 更改玉牒(上)

德妃被禁足永和宫,各宫的嫔妃暗地里猜测着德妃不知是哪里惹恼了皇上,嘲笑之余也纷纷使出浑身手段想要打听,可惜给太后请安时她老人家半点口风也不露。

而康熙也在德妃禁足后的一天召见了掌宗人府令的简亲王雅尔江阿,两人在乾清宫书房里秘谈了半天,不知在商议什么,只是简亲王回了府后便开始与宗室亲贵们频频约见商谈。诸位皇阿哥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同的气息,有心探问一番却被简亲王三番两次岔开,只得放弃,静观其变。

皇室宗亲可不是朝中大臣,对于他们来讲谁当皇帝也斩不断那血脉中的联系,地位尊崇的自不必去赌那从龙之功,地位低(辈份低)的拉拢了其实也就是多了个呐喊助威的…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博个亲缘。

只是,想要拉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像裕亲王保泰是康熙的亲侄子,又承先裕亲王福全的贤名,原在宗亲贵族里很是吃得开,可惜自他与八阿哥走得近,后又成了废太子连襟,结党植派,渐渐被康熙不喜摒弃不用…谁没看出来啊,皇帝还在呢,没必要去碍这个眼,机灵的不想卷入储争的都慢慢与他疏开了,也不知他是否有察觉,行事却越发无所顾忌,与公开支持“八王党”是没两样了。

反倒是私生活肆意不羁、为人深沉莫测的简亲王圣宠渐浓,宗人府令一直执掌在手不说,还在皇帝的授意下大展拳脚,很是镇压了一批心思不定的宗亲。所以当简亲王将康熙的意思转达给宗室亲贵们时,大伙心里都有了七八分数,虽然这不是个容易讨好的主儿,不过皇帝喜欢,也确实是个能干的——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接班人精明强干自然是好事,要是来个昏庸的,他们还要操心呢——便都爽快地应了。

还能卖皇上和未来主子的人情呢,何乐不为?再说,他们就是想扭也扭不过皇帝,那是一个十几岁就擒鳌拜,一路收台湾、撤三藩…的主儿,谁能抗衡,一个百官哄抬的八阿哥不也被生生打压了下去?!

七月,康熙诏宗人削属籍者,子孙分别系红带、紫带,载名《玉牒》。又将所有皇子阿哥、后宫嫔妃、宗室亲贵及满汉大臣召集到乾清宫,当然,皇子福晋也不例外,苏宜尔哈一头雾水地列在众嫡福晋当中,颇觉怪异,耳中听着康熙徐缓有力地说道:“朕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有事在宣布。”

“恭听圣训。”众人躬身,心思灵活地便想到了简亲王近来在宗室亲贵中的活动…

“朕与孝懿皇后佟佳氏青梅竹马、少年夫妻,自她崩逝常常怀念,今年,自她忌辰以来更是常常夜梦不得寐…朕思来想去,孝懿皇后一生最重也最不得圆满的只有儿女之缘,她只生得一女,不幸早夭,对养育膝下的皇四子胤禛呵护管教无微不至,至逝也放心不下…朕与皇太后商议,改宗室玉牒,将皇四子胤禛更于孝懿皇后佟佳氏名下,从今以后即为孝懿皇后亲子,同永和宫德妃再无干系…”

康熙又说了什么德妃已听不清楚,她身子一软,若非陈嬷嬷扶住早已倒仰在地,心中只回旋着一句:“她终于将我的儿子抢走了…”

无神的眸光移向眼帘低垂掩盖了所有情绪跪下叩谢恩典的四阿哥胤禛身上,在他淡然无波的脸上停驻了一会儿,心道,不,她一开始就抢走了,这个孩子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真正属于我乌雅.卉缤的儿子只有十四阿哥,我的十四…

众嫔妃皇阿哥,愕然地吃惊的,无论面上如何掩饰,那目光中所透出来的嫉恨、妒忌如熊熊火焰难以掩藏、扑灭。

更改玉牒,那以后老四(四哥)不就是正正经经的嫡子了?!

三阿哥胤祉垂下眼帘,他的文学素养在众兄弟中是最好的,骑射也不错,自太子和大阿哥被圈禁后,他在属人的鼓动下确实起了争储之心,可是经过这两年的试探,皇父似乎对自己在政治上有前途并不看好…如今看来,他老人家看中的继位人选是四弟。

不是不失望,不是不沮丧,不过自己争储的心思本来就不大,自个儿也知自己在办差上的魄力不够…唉。

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对皇父看好四阿哥本有所觉,此时决定为他更改玉牒虽然惊讶,却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十三、十六、十七几位与四阿哥交好的阿哥心底除了对康熙突来的决定感觉意外,却是由衷地为四阿哥高兴,如此一来,距储位更近一步了。

八阿哥就不是滋味多了,他为生母良妃的出身在众兄弟中所受不公平待遇最多,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皇父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为自己上朝参与政务办差增添了不少筹码,可在这一点他还是很介意…皇父也是介意的,不然他不会无视自己的努力、无视百官的推荐,斥责自己妄蓄大志…

同为妃,德妃的出身不高,八阿哥跟十四阿哥一样对被孝懿皇后抱养的四阿哥存有一种微妙的嫉妒心理,早年认为他整天板着张脸逮到兄弟犯错就训诫的姿态是一种炫耀——或许,他本身就是一种炫耀吧,他也自小被惠妃养大,可是惠妃顾着大阿哥多些,对自己自然没有孝懿皇后对四阿哥那么好,而且,他还是皇父除了太子外唯一亲自教导启蒙的阿哥…两相对比,怎不令人妒忌。

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气得面色涨红的九阿哥,他嘴角微微勾起,皇阿玛啊皇阿玛,您这是爱四哥呢还是害四哥,要知道,嫡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十阿哥胤俄倒是乐呵呵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本是温僖贵妃所生,身份在诸阿哥里是最高的,若非一贯他表现的鲁莽、文才不佳、无心诸位,不被皇父看重,只怕日子也不能过得这么悠哉。对他来讲,越了解这位四哥越觉得他适合接皇父的位子,何况还有小四嫂、小元寿、小冰雅给四哥加分呢,这点八哥可是比不上的。

现在只不过多一个嫡子身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了看脸阵红阵白的十四阿哥,一母同胞,名字发间相似,又有野心,偏偏身份地位越拉越远…不过他不会同情他的,老十四的做法他很鄙视,呸,平日里装得多有兄弟义气,八哥不被皇父待见就趁机挖八哥的人,也就八哥宽厚不予他计较…

十四阿哥胤祯觉得若有似无投注在身上的视线针扎般令他难以承受,他惊愕、震惊、不忿…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德妃,抢身跪到了康熙面前:“皇阿玛,儿臣有话陈奏。您、您这么做置额娘于何地?她怎么受得了?请您收回——”

“老十四,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不想听。”康熙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冷淡至极地开口:“你有疑惑不妨去问问你的亲额娘,她那么疼爱你定会讲给你听,她是怎么从孝懿皇后身边的女官被朕晋为嫔、为妃的!”原本就是他心软,当初若非玉姮担忧她去后胤禛无人照看坚持不将他记到自己名下,自己也思及老四同生母生离,不尽人情,他早改玉牒了。

——以已度人,康熙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德妃这种人,这不是从小也被抱离生母身边的他能想到的,而乌雅氏在他跟前表现出来的对儿子女儿的慈爱照顾他也看在眼里,哪想得到她内心对老四的真正态度竟是如此的冷漠无情。

此话一丝情面也不留,当着满汉大臣、皇室宗亲、众兄弟的面,十四阿哥满面通红,一时之间竟有些怨起德妃出身低微、有着这么一桩时刻令他感到兄弟身份有别的旧案,当然,更恨四阿哥无情(对亲生额娘无情,竟然也不反对)!他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陈嬷嬷已在那边惊喊:“娘娘!”

回首一看,德妃已经厥了过去。

八阿哥看着十四阿哥跪挪至德妃身边,一副孝子担忧的模样,内心暗哼,老十四,多少体会到他当初的滋味了吧,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再看看泣跪在一边,眼神黯然的四阿哥,心中第一次感到无奈,这个四哥,真是深沉、隐忍、老练到让人无处下手啊…

“行了,朕意已决,此事就交由简亲王去办。”

雅尔江阿出列,下跪,高呼:“奴才遵旨。”

苏宜尔哈呆呆地随着众人下跪恭送皇帝,心里还懵着,领导大人居然成了嫡子?!天啊,她这是在哪个外八路写手编的清穿剧吧?!

回了雍亲王府,胤禛带着苏宜尔哈、弘昀、弘时、弘晔到乌喇那拉氏处,正式交待了康熙为他更改玉牒之事。乌喇那拉氏及弘昀几人面色复杂,又喜又忧,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弘晔乌黑清亮的凤眼直瞅着胤禛:“阿玛,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胤禛摸了摸他的脑袋,深遂的黑眸闪过一丝赞许:“前些日子府里大厨房食用油里被掺了巴豆油的事…你皇玛法可能派人调查了。”

阿玛会这么猜测那即是说:“阿玛也知道是谁做的吗?跟皇玛法给您更改玉牒有关,对吗?”

心思透亮,脑筋灵活,胤禛微点了下头。

弘昀这才反应过来,不由脸色一变,更改玉牒,除了阿玛身份有所改变,影响最大的便是逝去的孝懿皇后及永和宫里的玛嬷(昔日的)德妃娘娘,以此推,莫非巴豆油的背后指使人跟永和宫有关?!

这么一想,不由冷汗涔涔。

弘晔极少接触德妃,换个玛嬷对他来说没什么感觉,然而弘昀却是不同,他是知道自己的亲额娘曾有多么亲近德妃的,他还记得幼时额娘的一些话语,如今想来额娘与嫡额娘不和,自己同胞大哥弘昐的早夭、嫡额娘的亲子弘晖的早逝…都有永和宫的影子。

虽然阿玛跟他讲过,皇家争斗残酷,内宅争宠牵连甚广,可到这刻他才感受到这种争斗的荒谬、冷漠、扭曲。玛嬷这么对待阿玛,阿玛居然面不改色,态度无有起伏显是早有预见,而皇玛法会查雍亲王府的事,只怕其中也有阿玛的推波助澜吧。

是谁做的?弘时想问,却不敢问出口,嫡额娘和哥哥的脸色好难看,他低头将刚才几人的话又想了想,才渐渐嚼出点味来,一时也心头有些慌。

“这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出去乱讲。”胤禛淡淡地说,“我们的日子还是照过,你们平日为人处事是什么样儿就还什么样儿。”这是对几个儿子讲的。

弘昀几人同声应道:“是。”

正文 更改玉牒(下)

“额娘,额娘——”

在十四阿哥焦急、倾力的呼唤下,德妃终于悠悠睁开双眸:“祯儿…”

她这是在喊谁?十四阿哥心中闪过一抹不自在,脸上却一副担忧的模样,“额娘,您怎么样?皇阿玛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不顾您的心意…”

德妃清醒了一些,拉着小儿子的手,眸光无限深切:“十四,额娘只有你了——”

“额娘,您永远都是儿子心中最好的额娘,儿子以后会孝顺您,一定让您当天底下最尊贵最有福气的女人!”十四阿哥反握住她的手,“额娘,现在怎么办,四哥被皇阿玛改到孝懿皇后名下,成了嫡子了,儿子怎么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