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信说,“我出了血,你也得出点血,不然难消我心中之恨。”

闻蝉在他怀里挣得更厉害了,眼泪一滴滴溅落,豆大似的。那“出血”,太过刺激她。她肩膀被少年扳住,被迫面向了李信。看李信额上的血已经流到了眼睛上,顺着眼角往下滴。他还面无表情,一点点向她埋下头来。

闻蝉僵硬地等待着:这个大胆狂徒,是不是也要让她额头出血啊?

心中做着建设,闻蝉闭上了眼,长睫颤颤,梗着脖子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直到李信说,“睁开眼给我看着!不然我就杀了你阿母!”

李信口中的“你阿母”,就是闻蝉的四婶韩氏。反正自从闻蝉落到李信手中,韩氏就是李信用来威胁闻蝉的手段。

闻蝉心里恨他,可又不敢表现。心想男人会不会对柔弱的少女心软?她鼓着勇气做足一番心理建设后,颤巍巍地眨着长睫,睁开了眼,作胆怯状。睁开眼,对上李信凑近的面孔。

他离她好近,面孔几乎贴上他捂着她嘴的手。呼吸快要喷到她面上,灼热滚烫。这么近的距离,雪色寒光中,闻蝉看到他的眼睛,真的好黑。

子夜一样,吸魂夺魄。

他扬唇一笑。

笑得闻蝉眨着睫毛,心脏疾跳,快被吓死。

就见他俯身,靠的更近了呼吸交错间,在闻蝉不敢相信的瞪视下,李信的唇,贴上他的手背。

他轻轻地吻上他自己的手背。

可是如果没有他的手背隔在中间,他就是直接亲上了她的嘴。

“!”

血色,飞快地上涌。不知是怒还是羞,是恨还是恼,是震惊还是惊恐。总之,小美人的长发贴着凉透的面孔,满面飞霞,在被少年放开后,全身冒冷汗,仍然回不过神。

他在、在、在调-戏她呢,还是亵-渎她呢?

她是该拼命打死这个狂狼之徒呢,还是庆幸他说的“出血”,只是这样而已?

看到闻蝉傻了一般,李信轻轻一笑,抬起她下巴,哄她一般,“傻。”

他站起来,神情正经了许多:“别怕。”垂眼看她一会儿,手放在她头顶,轻声,“你看我乱七八糟的,但你别害怕。我是坏人,但我不会伤害你。”

月光照在他身上。

少年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

引人沉沦。

闻蝉一怔,没想到他有突然认真的时候。他静静的样子,看得她心慌

心慌中,看少年一挑眉,重新变得痞坏了,“有愿意嫁我了么?”

闻蝉一腔感动被喂狗,“你走开!”

一脸血的李信笑得张扬可怕:“哈哈哈!”

他大笑着跳上窗,扬长而去。

心情愉快,想这个叫“文蝉”的小娘子,他要定了。

但他其实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

但其实山下的汝阴大户李家家主,即舞阳翁主的大姑父,李怀安,在与侄女失联后,已经发现了问题,与官府联络,准备上山寻人了。

第5章 叫你一声兄长,你别碰我

被抓走当俘虏是什么样的感觉?

应该是很害怕,提心吊胆的感觉。担心对方撕票,又担心对方所图甚大。然这种事,放到舞阳翁主闻蝉这里,她每天只有一样烦恼——如何拒绝李信,还不惹怒李信。

真的,所有的山匪坏人中,好像谁都忙得要命,只有李信,时不时来鼓励她一番,诱惑她一番,威胁她一番。

“知知,今天有没有想通啊?”

——不,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如此貌美,如此身份,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知知,我知道你嫌弃我是山贼劫匪。但我真不是好吧我和你保证,只要你嫁了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不会委屈你的,你放心。”

——不,她不放心。她不关心李信身份是什么,她就觉得只要是和李信扯上关系,无论如何,她都是委屈的。

“知知,饿了么?孤独么?想人陪伴么?想要你的侍女过来伺候你么?嫁给我,我就把人都还你。”

——哼,不稀罕!反正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她大姑父察觉。等她大姑父发现她出了事,这帮坏人等着被剿吧!

“知知,粗茶淡饭,你是不是吃的味同嚼蜡?你这小脸瘦的,我看着真心疼啊。答应我,锦衣玉食,我全都还给你。”

——呸!不就是几顿饭么,能饿死谁啊?她是有气节的!

不等等!吃饭?

闻蝉陡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做俘虏的日子,是和李信斗智斗勇的日子。李信太强势,闻蝉觉得李信的那些同伴们都被衬成了小透明,跟不存在似的。闻蝉一开始特别惶恐,后来发现李信的所有行为,都在意图讨她欢心后,她就放心开始跟他周旋了。

闻蝉的拒绝很温柔很体贴,说是拒绝,倒更像是欲迎还拒。李信乐得陪她玩。

少年从外头打探完情况回来,思索着这两天会稽郡安静得不同寻常,颇有山雨欲来之势。他回到这个被大风雪完美遮掩的寨子里,几个壮士从旮旯里窜了出来,跟在他后面。

因其中一少年眉清目秀,李信抬眼,多看了一眼。

见是与他同姓的李江。所有同伴,李信都叫得出名,更何况是容貌最为出色的少年。

壮士们愁苦地跟李信汇报,“阿信(哥),那个你专门吩咐过的小娘子,闹绝食呢。咱们送了两顿饭她都不吃,非要见她自己的人!咱们真让她见啊?”

一个叫阿木的壮硕少年苦着脸,“阿信,这个小美人,娇滴滴的,脾气还这么大。我觉得娶了是大麻烦你真不怕啊?”

李信扬起眉。

眼前自然浮现出女孩儿秀丽的、刻意敛着的眉眼。

他忍不住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这叫什么麻烦?我就喜欢看她凶巴巴、想打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阿木告状:“她拿你没办法,她可劲儿折腾我们啊!动不动拍门,动不动喊人烦死了!”

李信乐:“这么识时务啊?我欣赏。”

阿木:“”

李信前两天额头不知怎么受了伤,现在还包扎着。让阿木冒寒气的是,少年平凡的长相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邪,阴,厉。将他疏朗的眉眼一下子打开了尤其是他笑起来,那种说不出的味道,更加吸引人,让人面红耳赤。

阿木狠推了李信一把,嫌弃道,“笑得真恶心反正你快去应付你的小美人!你再这么关下去,咱们自己都快断粮了还得养别人,兄弟们都要闹意见啦!”

李江好脾气地笑道,“阿信哥娶媳妇,咱们委屈点没什么。”

阿木翻了个白眼。

又其他几人起哄。

李信跟大伙儿一通胡闹,才顺应民意去看闻蝉。

他走后,李江眺目而望,自言自语,“难怪能这么多人向着他明明想要美人,还跟兄弟装模作样,这番心机,我真是不如他。”

他旁边突有一人低喝,“李江,你说什么?!”

李江骇了一跳,身上冒汗,猛回头,看到是文质彬彬的穷书生陈朗。陈朗一直不赞同众人这么胡闹,听闻闻蝉闹绝食,就过来劝李信。他没有劝动李信,不气馁,准备以后碰面继续劝。陈朗正长吁短叹时,就听到了李江的自言自语。

陈朗心中一寒。

李江看是他,心里松口气,并不怕这个书生,“我没说什么啊,就是觉得阿信哥运气好嘛。兄长,不会这都不能说吧?”

少年心大,恐非我类。

陈朗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又怕自己是多心,便在少年天然无辜的表情中,转过了脸去,心中决定以后得多观察观察这个总是过度关注李信的少年。

而少年李信,这时候,正倚着木门,撕着一只鸡。他慢悠悠地撕鸡吃,目光,带着强烈暗示性,看着跽坐的端丽女孩儿。木窗仍然紧闭,屋子收拾得干净。因光线昏暗,桌上点着铜灯。女孩儿坐在案头灯下,姿势娴雅地给自己倒茶喝。烛光照着她雪嫩的脸蛋,玉莹莹一片。

但仔细看,她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发抖,明显被气得。

气她的少年还在夸张,一边吃一边啧啧,“多香的肉啊,刚煮了的,撒上盐,好吃得不得了。一共五只,回来就被抢光了。我心疼你,专给你留了一只原来你不吃啊,真可惜。”

闻蝉手指颤抖,可仍然稳稳地倒茶给自己,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这时候,才能看出她翁主仪态的冰山一角来。

女孩儿表现出来的波澜不惊,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她高贵如雪山明月,将李信衬得土鸡瓦狗一样。

李信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盈盈问她,“真的不吃?”几步到了她跟前,吓了人一跳。他衣摆一飞,人就蹲了下来,那只油腻腻的手眼看着要掐住女孩儿下巴。

闻蝉平静的表情裂了,“住住住手!不许碰我!离我远一点!”

她的优雅不要了,跳起来,身子后倾,远离他的手。且因太惶恐,裙裾不方便,爬起来时,被自己绊住。眼看要强摔,见李信中途愕然一下后,又伸手要来扶她。闻蝉盯着他泛着油的手,满目绝望。

少年痞痞的面孔,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只咸猪手,快要碰到她了突见少年手指一弹,他没有碰到她,她腰肢却像被气流扶了一把一样,姿势狼狈地摔坐在地。

李信笑倒,趴在案上,手捶木案,发出咚咚咚声。

他快被她笑死了!

闻蝉:“”

不知该庆幸他终究没有碰她,还是庆幸他只是吓唬她而已。

这个人太讨厌了,每次吓唬她,都跟真的似的,她次次都被他吓掉半条命!

这种人怎么能嫁?嫁了她得短命啊!何况他也配不上高贵的她!

趴在案上的少年笑意浓浓。他笑起来眉眼灵飞,气息肆意,让人看得面红耳赤。

李信笑够了,下巴抵着案头,笑眯眯问闻蝉,“还敢不敢跟我闹绝食了?再绝下去,我现在就摸你一把。”他当然早看出来她对于他油手的嫌弃了。

闻蝉委屈哒哒地看他一眼,敢怒不敢反,“兄长,你别碰我。我不闹了,这就吃饭。”

委曲求全地居然喊上“兄长”了,舞阳翁主也当得上能伸能缩了。

李信温柔款款,“乖。”

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头。在闻蝉惶恐的瞪大眼神中,李信顿一下,遗憾收回手,不想把她吓哭。

真是好玩儿。

他想到。

他心里虽知道她瞧不上他,却并未气馁。他想着,碰到一个如此貌美还戳他点的女孩儿不容易,娶了她,她要什么,他都给她。她就是瞧不上他身份,他都愿为她争一把男人追女人,就得使尽浑身解数啊。

为了讨小美人欢心,李信又下了山。他去城中集市,想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逗小美人笑一笑。她看到他就皱眉,他倒是不生气,就是挺想她笑的。

从东市挑到西市,一上午的时间,都被浪费在了这些惟妙惟肖的小工艺上。想到闻蝉会如何开心,他就觉得钱花的很值。直到中午,还在跟一个老伯讨价还价时,有人从后拍了他肩一下,声音很着急,“阿信!出事了!”

李信回头,见是兄弟间负责联络消息的少年阿南。阿南恐为了寻他,跑遍了会稽。站在李信面前的小壮士,冬日凛寒,却出了一身汗,拉着李信就往回走,“不好了,我得到消息,官府的人上山,要剿匪!”

“李郡守亲自出马阿信,咱们可从来不跟官府对着干啊那个小娘子看起来身份就是不一样,咱们惹到不能惹的人了。兄弟们眼看有难,怎么办?”

第6章 小美人跑了

李郡守,出自汝阴大户李家,目前是会稽郡最高的长官。

李信这帮人,现在说是山贼劫匪,其实也说不上。流年不好,百姓日子过得艰辛,很多人生计都很难。李信这些人,顶多算是混混之类的人物。

自来长在会稽,算是这边的地头蛇。便是李郡守初来此地任职时,都是拜了山头,手下互相见过面的。

李信等人一不杀人,二来常劫富救贫,再加上朝廷纷争让人沮丧,会稽郡这边的官员小吏们,和这帮混混关系一直挺不错。李郡守在会稽待了一年,从来没有过要赶尽杀绝的念头。

这也是这帮混混们明明在李信的分析下,看出闻蝉身份不一般,却依然敢囚禁对方的原因。

而现在!

李郡守却要剿匪!

还是亲自带兵上山!

日头下,怀里还抱着一堆泥人雕塑的少年,听到阿南焦急的汇报,唇角慵懒的笑意,渐渐收了。

“阿信,咱们快回山,救兄弟们吧!”

“好,”大事当头,李信毫不含糊,纵起轻功,如烟尘浮掠,寻最近的方向赶路,边一叠声问阿南,“你看到官府上山了?那帮平时玩得好的小吏们,没有提前通知你官府的行动?”

李信轻功太好,阿南小跑着追,气喘吁吁,满心焦灼。

但是抬头,日光刺目,他看到李信少年平静的侧脸、金色的眉眼,仿若定海神针一样,阿南的心,又定了下去。兄弟中,陈朗虽是常有主意的,但最能丁人心的,反是年纪尚小的李信。

李信从没有慌张的时候。再大的难题,看一眼他的脸。他都不害怕,大家就都不害怕了。

阿南组织下语言,“就是有认识的小吏,吞吞吐吐,被我觉得不正常。追问下,我又亲眼看到他们调兵现在,恐怕真的上山了!”

“多少人马?是李郡守亲自指挥?只有这一拨人?他们可有带兵器?”李信问。

李信这么冷静,阿南更放心了,一一答了他的话。

两人行程很快,阿南看李信没说什么,就满心希望问,“阿信,咱们现在是不是要上山,布置战略,带兄弟们跟官府开战啊?”因为都是小混混,平时看官府也就是那个样,根本不觉得如何怕。只在一开始慌了下

李信侧头看他,很诧异的表情。

李信的诧异让阿南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我们这么匆匆上山,难道不是为了准备大打一场吗?”

李信说,“你脑子没病吧?跟官府打?等着真被剿匪啊?你这是要造反?阿南,平时没见你有这么宏伟的志向啊。我真是小看了你。你赶紧的,跟我说说你的计划。要是合情合理,我投奔你也成啊。”

阿南:“”

他被李信的嘲讽话给说得面红耳赤。

造反?

他腿都被阿信吓软了啊!

阿南恼怒,“都是那个女的!我们这几个月什么都没干,就抓了个女的,李郡守就要剿匪老子宰了那女的!”

李信向他侧目而视,阿南迷茫回视。半晌,少年笑,“你当我是死的?”

阿南愣了下,才想起来李信对闻蝉的过度关注。他一直在山下打探消息,对李信和闻蝉的纠葛了解得不清楚。待李信讽刺了他一句,脑子不好使的少年,才想起了这么一茬。

接着少年就纠结了:阿信还真的看上那女公子了啊?印象中是挺好看的,可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官府打上门吧?!”

“着什么急。打不过,还跑不过么。咱们这不是就上山通知兄弟们藏起来,别傻了似的跟官府作对?”

阿南愣了下。

脚步稍缓,就被李姓少年甩了一大截。阿南很快追上去,他脑子不好,却觉得,阿信说的有些道理。这场祸事,倒是真躲起来,比对着干要好。

可真说起来,这场祸事,又是谁带来的呢?

这场祸事,却谁也不能怪到李信头上。

一开始的山道劫路,和李信无关。李信充其量,是后来知情后,才过去围观的。

李信真正感兴趣的,只有一个闻蝉。

恐怕这场劫道,真从头到尾按李信的思路走,真不一定能跟李郡守对上。现在倒是得罪了李郡守,众人才想到,那个身份高贵的女公子,恐怕和李郡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才让对他们向来睁只眼闭只眼的李郡守大怒,出手就是大招。

厅房中,众兄弟们得知了消息,和李信围在一起,蹲在地上,看李信画了沙图,听少年布置撤退方案,“如此如此,我们这般离开就好。这里的东西都不要拿了,得给官府卖个好。那些抓的人,到时候趁乱放了就好。官府追的急的话,就拿他们当烟雾弹一用好了我预计李郡守一行人,该很紧张咱们的人质才对。”

陈朗很欣慰,“阿信说的不错,咱们不能跟官府为敌,躲起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