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李信算什么呢?

和百年大家李家比起来,李信犹如蜉蝣一般渺小而卑微。

李江李江他又本是李家那个郎君啊。

幼年走丢,失踪多年,生死无望。

那个孩子,独自在人间爬模打滚许多年,自己教自己成长,自己养活自己。该学的,他没有学过;不该学的,他学了一身。他无数次回想自己的幼年时期,也只记得被拐后暗无天日的生活。是李信领着他们逃了出去此后他们便一径跟着李信混了。

所有人都信任跟随李信,李江独独不那样。他永远在不服气,永远在不肯认输。他将自己的心事掩埋得那么好,因为他连和李信分庭抗争的勇气都没有。他是否应该有比李信好得多的人生呢?

无数次去想象。

却没有一次想得到李家。

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人,他从来不曾指望过不被舍弃的人生。人生艰难,他自幼就知道。而又假如,他其实不必知道呢?李家那样的人家,他大概只有在梦中,会留恋一二吧。也许他幼年时锦衣玉食,也许他本该成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人生在中间出了个岔道口,拐了个弯。从此后,天南海北,再也不曾梦回故园。

少年呆立在屋中。

惶惶然,他想了好多。

他想,也许李郡守找的那个孩子,正是自己。是啊,当然是自己啊。这个胎记,又不会每个人都有。

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将少年砸得晕头转向。

李江想要立刻冲去官寺,去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却又同时想到方才在街上看到的李郡守。如果自己是李家二郎的话,那李郡守,便是他的亲身父亲。他的父亲,是会稽郡中的郡守,高高在上,万人敬仰而他,却是地沟里一个踢到哪、滚到哪的小流氓。

没学识,没才华,没有能和身份相配的一丁点儿东西。

倘若他真的是李家二郎李家,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卑微的他吗?

“阿江!你一个人大白天待屋里,还关门?跟娘们儿似的”李江呆在屋中感伤踟蹰时,屋外传来少年大咧咧的喊声。阿南的喊声在外,随着喊声,人很快也到了门口,推开门。

李江心中一凛,收回自己一腔胡思乱想,抱起扔了一地的衣袄,往身上披。他想到:不行!不嫩让阿南知道自己可能是李家的儿郎!阿南和李信从来就关系好,同伴们去了徐州,阿南都跟着李信留了下来。自己从小和这帮人长在一起不定什么时候,有人就知道自己后腰的胎记。阿南和李信定然知道!不然他们为什么没把找李家二郎的事情,告诉自己呢?他们一定是在提防他!李信诡计多端,难说不在打什么主意!

李江大脑冷了下来,觉得自己在这一刻,真正站到了李信等人的对立面——他们不许他认亲,他非要认!他不光要认,他还要送他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一个见面礼!

人的性情极端,也许天生,也许非天生。可当对某个人有了偏见,当某种习惯成为本能后,再也不会去改变了。

环境塑造一个人。

环境也毁掉一个人。

阿南满不在乎地推门而入,看到李江匆忙忙地穿衣服。在他眸子一闪后,少年回头,作惊喜状对他笑,“阿南哥,你回来了?这单生意成了吧?阿信没回来?”

“阿信去找人聊天了。”阿南随口道,再望了遮遮掩掩的李江一眼。

在最开始进屋时,他看到了李江的后腰而正是这一眼,模糊的记忆从大脑深处搜寻回来。他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那个胎记——果然是在他们里面人,其中一个的身上。他与阿信说时,阿信还无动于衷!

原来是李江!

原来兜兜转转,李江就是李家现在在找的那个孩子!

以阿南的脾气,横冲直撞,他当即就要问出来。却是即将开口时,脑子顿了那么一下。这个短暂的停顿,让他不得不怀疑:李江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李江为什么要遮挡?

有了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李江还在想什么?

他陡然想起了那天下雪,阿信为他的小美人心情雀跃。阿信为小美人心情激荡时,还不忘提醒阿南,“李江大概有些问题。”

一语成谶。

阿南的心,沉了下去。

李江,到底在想什么?算什么?是真的只是近乡情怯、暂时不想问不想说呢,还是如阿信说的那样,包藏祸心?!

阿南一下子头开始疼,骂了句脏话,烦躁地跟李江说客套话,说得他十分想揍人一顿!他性子直来直往,与李信那种九曲十八转的弯弯肠子完全不同。李信天天想东想西,阿南就觉得他瞎想,事多。但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候,阿南又无比希望李信在场!

阿信要是在的话,就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了!

不像他,傻站着看李江与他装模作样地客套,都不知道该不该发火。李江言笑晏晏,阿南却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被阿南在心里念叨着的李信,还呆在城西竹庐前,与江三郎交谈甚欢。舞阳翁主木然坐在一边,时不时往那边的二人身上瞥一眼。少女心不在焉地看着小厮煮茶,在心里抱怨:江三郎和一个混混有什么好说的江三郎也太不讲究了。

江三郎和一个混混聊那么开心,都不怎么跟她说话

再加上那个混混还是李信这一切更让闻蝉心慌意乱了。

她特别不喜欢江三郎和李信交好,李信和谁交好她都心慌。可是这也不关她的事闻蝉定定神,往他们那边挪了挪,想听两个男人在聊什么。她能否加入话题去——

江照白声音沉静,“贵族情形皆是如此。把持朝政,寒门子弟入门无望。千百年的上层社会,进出往来之人,皆是名门望族。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朝中官吏,也尽是名门子弟。时日已久,腐败丛生。像是一个蛀虫,已经从底子上开始摧毁这个国家他们要么无动于衷,仍在日日享乐;要么拆东墙补西墙,解决不了问题根本。长此以往”

李信随意接口,“长此以往,楚国必亡。非亡于蛮寇之手,而是亡于国内。楚国上下,君不君,臣不臣。皇帝忙着炼丹,大臣们忙着自己的家务事。而影响国运的大事,因层层懈怠,反被推后。端看与蛮人的战事,多年来,大楚一直被压着打。上面的人却除了加大赋税兵役,没有采取过任何有效措施。大家都想着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有的人,连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都租了出去,懒得管。”

江照白赞同,“正是如此。早些年我多次上书于陛下,却被人认为妖言惑众,其心可诛。我离开朝堂后,沿着长江一路往南走,百姓贫苦,目不识丁,然心有抱负之人,却实在不少。但苦于上方打压,出头无门。我想凭自己之力,试一试别的法子。会稽曾是我姨父待过的地方,我路经此地,便留下来,想试试看。”

李信肃然起敬,“兄长高义!”

江照白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多少。

闻蝉在旁边听得,眼皮直跳。一会儿看眼江三郎,一会儿看眼李信。

她有种错觉:好像这两个人,明天手拉着手出门,要去造反,都并不意外啊。

抨击朝政!言大楚无救了!亡国之日就在近期!

他们一个二十多的青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凑在一起,当真有揭竿而起的架势啊!李信一无所有,想造反随时走起;江三郎是有家业的人啊,却对这条黑道充满了渴望。更倒霉的是,他们旁边的这位旁听者舞阳翁主,还是大楚皇室得利的一面,也应该是拥护的一面。

闻蝉心里发苦,插不进他们的话题,并且也不想插了。她喜欢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她喜欢的人物,和喜欢她的人物,全都热爱造反大业。他们让闻蝉怀疑自己是个灾星,为什么出趟门,连遇两个脑子有病的人

李信她就不喜欢。

而江三郎闻蝉开始觉得,她是否喜欢不起呢?

对方的觉悟、思想,或许她还能想办法去提升自己,达到对方那样的境界。然立场这种问题闻蝉咬唇,她好想去告发这两个人啊!

舞阳翁主纠结万分的时候,江三郎和李信气氛良好的沟通暂告了一段落。因天边鱼肚白露出,天色亮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贫家子弟,闻风前来听江三郎传授学业。江照白要担任先生一职,自是没法与李信接着说了。

两个人拱手分别时,依依不舍,颇为留恋。

闻蝉陪他们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围观。满心呵呵,无以言诉。

等到了这会儿,江照白才想起闻蝉般,问起她,“一会儿人来得多了,翁主还要留这里吗?”

闻蝉默了半天后,忧郁问道,“我连坐这里听课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她娇娇小小,自暴自弃般小可怜的语气,让人怜爱无比。

江照白愕了一下,莞尔一笑,“自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翁主若愿意留在这里,我着人备下蒲团。”

闻蝉仰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眼旁边勾着眼的少年。她心情没有因为江三郎的话得到安慰,反而更加忧伤了:江三郎是很严肃一个人。笑起来是好看,但他很少笑。他就不对她笑他现在却是和李信说过话后,对她笑了。

她定是沾了李信的光,才能让心上人爱屋及乌,吝啬一笑。

闻家小娘子被江三郎的冷酷无情打击得毫无自信心,宁可相信李信的魅力大,也不肯相信她是个值得喜爱的小娘子。而且她眸心干净透彻,乌黑分明,她的想法,在江照白这种明察秋毫的人眼中,几乎没有秘密可言。闻蝉在想什么,江照白一眼就能看出。

江照白更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舞阳翁主会这么想。他眉眼弯弯,笑意加深,觉得她真是小孩子,这么好玩儿。少女仰着脸跟他说话时,一绺发丝被风吹到前颊,那发丝凌乱而碎小,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她拂顺。

江照白宽大的袍袖动了动。

中间却又一手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将闻蝉拽到了一边,还拉得女孩儿趔趄了一下,“江兄这边人来往这么多,恐冲撞了翁主。我这便送翁主出去。”

我并不想走啊混蛋!

江照白看李信半天,似疑惑,又似若有所思。他再次笑了一笑,点头应了。

于是闻蝉更加忧伤了,这种忧伤,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和李信之间的仇视关系。被李信拽着往外走,闻蝉回头看江三郎,喃喃自语,“他为什么对李信笑?他为什么总对李信笑?难道李信比我长得好看?”

旁边有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也许是因为江三郎不像你一样,以貌取人。”

“你才以貌取人!”闻蝉立刻回应,抬头去反驳。然后抬头,她晶亮的眼睛,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神。

李信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骇得闻蝉安静无比。

少年阴测测的笑容,让少女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得罪李信的次数。莫名心虚,有点害怕但是闻蝉转眼想到她得罪李信次数其实挺多的,不也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了吗?

现在比起以前,不就是多了一个江三郎吗?

舞阳翁主坦坦荡荡,才不会为了博李信的好感,不敢承认自己喜欢谁!

李信抱胸,竖起食指,在她跟前晃了晃,“听我说话,还是听江照白讲课?”他的手,按在她的肩上。因为闻蝉的人都在巷子外,李信欺负起她来,更加顺手了。

闻蝉咬唇,哼了一声后扭过脸,同时用余光,小小嗔他一眼。她心想:你都把我拐出来了,问我听谁说话?我倒是想听江照白说话啊,你倒是敢送我回去吗?

不醋死你!

逗得李信唇角弯起。

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揉一揉。

可是又怕惊着了她李信咳嗽一声,而闻蝉已经嫌弃一般、心虚一般地推开了他的手,往巷子里走去。旁人是前来竹庐这边,成群结队,三三两两。而今竹庐那边已经传来清晰的读书声,这边出去的巷子路,已经寥寥无人,就剩下走在其中的闻蝉,和站在巷口的李信了。

闻蝉气冲冲地走了一截后,越走越慢。因为身后没有听到脚步声,而独自一人的长路,永远让她彷徨无适从。

小娘子越走,脚步越沉重,越难以走下去。她鼓起勇气一个人走过深巷来看江三郎,但在走进来后,再走出去,那点积聚的勇气,就散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她心知肚明,她本来不用一个人啊。因为李信就在后面啊!

闻蝉扭过头,看到李信还站在巷口看着她,根本没有陪她走进来。

闻蝉眨着眼看李信。

李信故作无知地回应她的目光。

过半刻,闻蝉问,“你一个人走路,怕不怕?需不需要我陪你?”

他看她一会儿,促狭一笑,竟没有借此挤兑她,可见少年此时心情之好。李信几步就跃了过来,跳上了墙头。他陪闻蝉走这段路,却依然是不走寻常路。而是她走巷道,他走墙头。但日光浮照,他与她同行。

闻蝉翘了翘嘴角,心中觉得快活。

这条漫长的小巷路,变得不那么无止无尽了。

头顶偶尔传来沙沙沙的声音,那是少年的脚步。偶尔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那又是少年在等着她。这种有人陪伴同行的感觉,当真稀奇而喜欢。他不是她家里那些卫士,他是一个陌生少年,一个喜欢她的少年郎。

这个喜欢她的少年郎,忽然开口,“知知,以后你来巷子这边找江三郎,我每天来这边接你。这么长的路,你就不用害怕了。好不好?”

谁害怕了?!

闻蝉开口便要回击,然话在舌尖一顿,她颇为诧异地仰起脸,看高处那坐在墙上、无聊地看着她笑的少年。她心中突突,咬着唇,问他,“你觉得我每天会过来找江三郎?你不担心我找江三郎?你不是”

不是喜欢我吗?

这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境界,是不是太高了些呢?

绿帽子李信大手一挥,豪放无比。他都戴绿帽子了,境界哪是闻蝉能够比拟的。少年一脸唏嘘,一脸正经,还带着沉痛无比、忍辱负重一样的语气,“知知,我是个胸怀宽广的男人。江三郎这样的人,只要你喜欢,你想交好就交好吧。我无所谓,你不必考虑我的想法。我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就行,我会陪你走这条路。每天看你一眼,我心里就满足了。我发现我之前太狭隘了,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喜欢她的全部,爱她的所有。哪怕她热爱勾三搭四,不停给我找别的男人来竞争呢?我不光不在意你和江三郎交好,我还会帮你出主意,教你如何才能追上男人啊。”

“不必感谢我。我就是这般大无私、这般喜爱你的一个人。”

闻蝉目瞪口呆:“”

她手扶着仰得酸痛的脖颈,用奇妙无比的眼神,去看那高高在上、长吁短叹的少年。某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李信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这是李信能说出的话?这是李信会有的觉悟?李信如果甘心当这种默默无声的人物,他何必总接二连三地和她扯呼?

他不可能因为现在和江三郎关系不错,就放心把她交出去啊!李信要是这么好打发,那她之前都在忙什么啊?她致力于和李信撇清关系,然而这关系,她反而越撇越撇不干净

闻蝉用怀疑又惊呆了的眼神,敬佩地仰望着头顶的少年。

少年坐墙头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哈哈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之前一脸绷起来的深情模样,全部喂了狗。他戏谑无比地冲墙下少女眨眨眼,笑得止不住,“知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你是不是特别期盼我这么说?”

闻蝉死鱼眼瞪他。

而少年从墙上一跃而下,到她面前。他冷不丁地跳下来,让女孩儿往后退了一步,却仍然没退开少年的控制范围内。闻蝉仰着脸看他,发现李信好像长高了,她仰视他仰视的角度,让脖子更酸了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吧?李信长高了一些,而她完全没变化

闻蝉心里悲苦,觉得老天真是不公平。她日日锦衣玉食,个子毫无变化。他天天风餐露宿,个子窜得那么快在她走神时,李信往前一步,伸手,捧着她的面。俯下身,摸着她微红的娇嫩面孔,少年眸中厉色褪去,闪出几抹柔意。

李信轻声,“傻知知。一堆男人喜欢你,我哪受得了。”

闻蝉望着他,在他轻柔的话语中,在他有粗茧的掌心中,她眼睛明亮地看着他。她的面孔发烫,她的眼睛湿润,她的胸怀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这片刻错觉,让她听着李信的话,忽然就觉得,李信也挺好啊。

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为她轻声细语地说“一堆男人喜欢你,我哪受得了”。这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便没有了。

闻蝉目光定定地看着李信。

风凉,日升,人稀。

少年少女站在深巷中凝望,深深不语,深深留恋。

时日正好,岁月无忧,少年正芳华,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是最好的时期。

晚上,李信先去处理了私盐那边的事,将手头第一笔大单子搞定。他负着手,心不在焉地在街上晃。一会儿想知知白日的样子,一会儿想造反的资本积累的事情。街头倏地窜出一个黑影,跟上他,叫他一声,“阿信!”

李信侧过头,见是阿南。

阿南一脸烦恼,憋了一天快憋出病了,见到他,就倒吐苦水,“你知道吗?阿江李江,他后腰有胎记!他就是李家二郎!李郡守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

李信脚步停了一停。

心头在一瞬间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

他看阿南半天,漫不经心,“那很好啊。兄弟中有人飞上枝头成凤凰,从此飞黄腾达,风光无二。我们该高兴啊。”

第39章 109

两个少年在浓浓夜雾中穿梭。李信双手置于脑后,悠悠闲闲地踩着墙头土夯、泥砖,走得何等平稳;阿南跟在他后头,倒是摇摇晃晃,奈何要与他说话,不得不跟上来。

阿南烦躁无比,“他要飞黄腾达去,做兄弟的,我当然想为他高兴啊!但是他不打算把事情跟我们讲,你说这是为什么?他怕咱们搅黄了他的事?怕咱们影响了他的前途?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信嘴角噙起笑,以很正经的语气说道,“李郡守家的二郎,身份当然要干干净净地回去。总和一帮小混混们混,没得掉了身价。我要是李江啊,我有朝一日,突然发现我是人上人,那我之前交好的那些人,当然要全都杀掉,全都解决了最好。最好谁都不知道我以前做过地痞流氓。李家二郎比起一个居无定所的混混,何止好了上千倍呢?是个人就会心动。我不怕以前那些人起什么心思,来讹我吗?杀光好啦。”

“滚滚滚!”阿南在后面,伸脚在少年屁股上一踹。他自己烦闷,阿信还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快气死他了!

李信被从后踹一脚,哈哈大笑跳下了墙,拍拍屁股,又闲闲地继续走这段夜路了。安静的某一时刻,他的心沉寂下来,想到李江那即将得到的李家二郎的身份,心湖有涟漪颤颤,难说他一点感受都没有:他并不在意李江的新身份,但在某一瞬间,他是有羡慕李江的。

知知是舞阳翁主,李家是她姑父家,那即将回归的李江,就是她的表哥了。他们可以日日见面,日日相处。

有人唾手可得的机会呢,李信自己,却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得到。

然而少年也就是在某一刻心情复杂了些,很快又平静如初了: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李信从不气馁。

正如他从不自卑。

阿南也跳下墙来跟他了,“那你说,他要是始终不跟我们谈他是李家二郎的事,我们就一直装不知道吗?他要是为了讨好他的新家,卖了我们怎么办?”

李信冷漠说,“随他去。”

阿南愣了一下。

李信淡淡道,“兄弟间,合得来则合,另谋高就,我也祝福他攀得好彩头。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人家要走了,我们没什么好送的,就看人家看上了什么吧。你也别想太多,分分合合,就是这么会儿事。且我觉得,就算没有这桩事,李江也迟早要跟我们断开。”

李信漫不经心道,“上次在官寺门口看到他躲躲闪闪,他以为我没看到,我也就装没看到了。但他曾经叛过我们的事,他以为能瞒多久呢?本来想找个机会收拾他不过人家要飞上高枝,那为了日后好见面,我也就当没这会儿事了。你也别说漏嘴了。”

阿南:“!”

目瞪口呆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他追上几步,“不是,你怎么这么无所谓?你怎么就知道他叛过?凭你在官寺门口见过他?”

李信偏头笑,“当然不是了。凭的是我晚上去拿住一个小吏,听他说梦话说漏了嘴。”

阿南对他简直无话可说了,他以为阿信天天忙着私盐和翁主的事,其他都不知道。结果阿信恐怕知道不少事,只是不计较罢了。阿南越想,越是心中不平:李江到底对他们有什么不满的?阿信曾欺负使唤过他?阿信性格大方潇洒,不拘小节,不斤斤计较有这么个人做老大做领头人,不比他一个人瞎混混得好吗?

李信无所谓,阿南却心里始终有根刺,做不到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