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柳府的几位小姐琴棋书画也算被教养的样样擅通,可对他而言,却从未放在眼里。

想到什么,他将画本放下,心下已是暗暗叹了口气。

当初的他也不曾想到过今日的自己,竟折在这么一位的手里,而往日那些让他嗤之以鼻,厌烦不耐的由头,不过换了一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

主动寻来些有趣的传记巴巴让人送去。

目光再扫了眼桌子放着的笔筒与梅花状的墨锭盒,还是他前些日子去益州时,见其小巧精致买下来让人送了过来,站在桌旁的男人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然后便发现墨盒旁放置了一张镂花圆木盘,上面摆着有些古怪的吃食。

谢大人一路快马加鞭,此时肚子还真有些饿了,见着吃的,心知是留与他的,便伸手自碟中取了来。

不过却并未入口,而是拿着打量了一番。

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吃食,拿得近些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口舌生起津来,此物外层包了一层薄薄紫色的东西,里面似乎有夹心,切成指厚,触手还是温的,显然做好没多久。

纵是谢大人是个男子,平日起居不拘小节了些,但也发现了她的饮食起居中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的事物,这也连带着他的衣食住行也与旁人不同起来,而每每又总会出现些让人惊奇又十分便利的事物。

比如眼前这一碟被切成段,摆成花瓣状,露出里面浅浅的粉白翠绿,他从未见过的食物。

谢大人只犹豫了下,便将其一下子放入口中,嚼了数下,一股奇怪的口感自舌尖绽放。

似乎有海鲜的鲜,脂肪的润,米饭的甜,其中还夹着一点清脆的酸与鲜嫩的蛋肉混合在一起的清香,一时间好吃的舌头都要咬下来,没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接着碟子里的食物全落入了他的胃袋,又拣了两块不太甜的糕点和着一碗鲜汤吃了,这才勉勉强强凑个半饱,茶壶里留有微温的花茶水,以便他漱口之用,谢大人连倒了几大碗喝掉,这才放下茶碗扫了眼帐缦。

想到虽然漱了口,但刚吃过食物,多少还余些食物的味道,再想床上人有时会微皱起的眉尖,顿了下,转身又拎起了泡的清香甘甜的花茶壶,寻了放置在洗漱位置的一只巴掌瓷盒与一只竹柄。

在卫安百姓还在用杨柳枝沾青盐,或直接以手清理,床上的人却早已使上牙具了,瓷盒内是以茯苓等药材熬制成的“牙膏”,膏体雪白,用的久牙齿如白玉质般粒粒白润,牙具是一柄尾端雕成祥云样式的竹刷,头部钻了两行毛孔,打磨光滑并植入了马尾,修剪非常整齐,谢大人初时用不惯,此时若让他再用柳枝反而不习惯了。

总算打理妥当,才迈步过去,掀开了床上的一层纱帐,借着桌边的烛光,便见今日铺的是一层白翠两色被褥,被褥上,肌肤越发莹白皎洁的女子正身着浅粉色的软绸小衣闭目侧躺在圆枕上。

便是不擅风花雪月的谢大人,见着这样碧枝桃花的意境,与那扑面而来的诱人体香,一瞬间就使得他回忆起什么般嗓子干涩发紧起来。

忍了半天,才将纱幔慢慢放下来,坐于了床边。

谢大人是十分律己内敛的性情,在床边克制了半天,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意念,刚要抬手挥灭烛灯,劣质床榻微微摇晃的“吱嘎”声使得刚刚浅眠的人醒了过来。

见到床边背对她的身影,不由撑着床榻半起身来,轻揉惺忪的眼晴,随口慵懒柔声的问道:“回来了,桌上放的宵夜吃了没有……”

谢大人回过身,便见到刚才还躺在那里的女子,支撑手臂坐了起来,只是身上那浅粉色的小衣竟是件从未见过的开襟长摆衣衫,腰间只系了条带子,可绸带细滑此时早已蹭松开来,使着襟口也微微敞开了些,露出了那一抹如雪一样的白的……

谢大人原本压下的,此时如油浇火般升窜起来,饶是能忍的守备大人,一时间也石更疼的脸色青了起来。

女子以温柔之盛于体,声音之盛于耳,颜色之盛于目,馨香之盛于鼻,谁是铁汉,能够心不为之动。

大概是身体好多了,谢婉清那睡醒便精神不济的毛病也似好了许多,虽在仍有些惺忪不醒,可揉过眼晴之后,也清醒过来,一抬头便见着谢大人只着了件亵裤,上衣也未整理好的站在床边,而她视线正对着……

谢婉清慢慢露出了惊讶的目光,她也是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而且她面前那雄赳赳气昂昂也实在是太雄赳赳气昂昂了点,当真是有点吓到她了,好似给个支点就可以撬起一切似的,并且在她的目光下,似乎越来越……

而这个时候的谢大人,脸色仍是肃然的,可颊边却微微放起红来,试图以衣衫遮挡起来。

第101章

月似圆盘色渐凝, 玉盆盛水欲侵棱。

檀婉清原本还有几分兴致勃勃,不过在弯月渐满缓缓升起后,心下越来越有几分悔意了,抬头看了又看仍在床前站的笔直的人, 又瞅了瞅手里的坚韧不屈与不依不饶。

开始慢慢蹙起了眉尖,又看了他一眼。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哦, 差不多就行了呗, 谢大人……可对方在她的目光下,居然缓缓伸手握住她的两只玉葱般水嫩的纤纤玉手, 盯着她目光熠亮火热,嘴里还得寸进尺的低哑诱哄出口:“再用点力。”

终于在小半时辰后,见他还是不遂意, 床上的人终于气急了,推开他, 下了床榻就要去洗手。

哪想到一向稳重的谢大人,此刻竟然像个得不到糖的孩童,耍赖的站在她身后跟她纠缠,她走一步, 他便贴着她走一步,虽然不会压着她,可扯着她手的那股黏人劲儿, 实在让檀婉清也有些招架不来。

任他官场怎么成熟老成,可年纪在那摆着呢,骨子里还是悄悄藏着一个小孩子似的不那么稳重的性格。

烦得狠了, 她转身想推开他让他离远点,可是那点力气根本撼不动这个人,只得不理会他去洗手,他又贴的近了些,一下子挤的她没站住两只手都压在了洗手盆里,好在还知道些轻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子经不起他的胡闹,也只敢贴着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刚才两人这么一路磨磨蹭蹭的,将水盆和架子弄出了些声响,惹得瑞珠还过来拍了拍门,担心的叫了声小姐。

檀婉清默默叹了口气,才无奈的伸手取了架子上干净的帕子,从保温的铜壶里倒出些温水,回过身,便见到头顶那道所求不满暗幽幽的目光,也不说自己要什么,但就一直磨着你,直蹭的人腰都疼了。

檀婉清的视线这才往下扫了眼,一时也是有些头皮发麻,她知道这人了得,不过那时只以为古时男子身体没有经历什么农药、化肥、地沟油与毒大米的浸害,自然天生天长的健康的很,何况又是体能不错的军士,时间长久了点倒也正常,可是现在想想,平日时他激动的时候,最长也是能够保持一两个时辰,经常自己累的睡觉了,他也没有尽兴过。他的一次也比别人七次郎还要折腾人的多,现在想来就算檀婉清没有亲身对比,可从古时些许香丰色的画本上窥探一二,这种程度恐怕在古时也算是异类了吧。

这等异于常人的情形,加上那医师的话及自己的身体,檀婉清拿帕子的手顿了顿,心下也暗忖,难道,真的练的什么奇特功法不成……待回过神来时,已经将帕子覆在上面,擦了个干净,粗粗的看了一眼,不由抿了抿粉瓣唇,心下也是有些为难,可,谁让她一时好奇先撩者贱呢,依着这劲头,不解决这事儿,今儿个自己就真的别想好生的睡了。

(河蟹路过……)

檀婉清外表来看虽与古人无什么差别,可骨子里总有几分漫不经心与大胆,只稍稍放开些许,就足以震惊的一向保守以待的谢大人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的僵在原地。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加之她向来心灵手巧、举一反三的能力,没多久就拿下了谢大人这根难啃的骨头。

军士一途如刀尖上舔血,脑袋是时时拴于腰带上的,这种生存压力之下,很多人会选择与些欢场女子来往以求纾解压力,自然一些床笫之事在军帐里言谈起来也是荤素不忌的,谢大人虽然洁身自好,但常驻军中,该懂的也是懂的。可他修的功法,这些皆是损伤精体之事,对手下人平日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内心却不会随波逐流。

可在有了自己在意的女人后,才发现兵痞间所说的那些荤话居然也没有太夸大其词,而今晚他更没有想到,一向端庄不容侵犯的人竟然……无论是视觉还是感官,都让谢大人再一次未体会到了从未曾有过的魂销蚀骨之感,最后也只能想到那句美人塌英雄冢,脑子便随之空白一片了。

待洗嗽后,檀婉清还有些微微气喘,可能刚才太过亲密的事让她有些反胃,所以她暂时还不想和他靠的太近。

可谢大人却不肯放她独自睡,有力臂膀仍紧紧搂着不放,嘴唇还紧贴着她额角,时不时的磨蹭两下。

怀里的人此时罗袜已褪,光着腿,肩膀露两弯新月,胸口雪白两,枕头边也堆满了一朵乌云,加之此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只觉这女人越发的娇贵起来,他搂起来也带着几分小心冀冀。

这时的脑子已清醒过来,他的目光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怀里人来,不用怀疑,这是个名门之后,出生起衣食住行就有人打点妥当,一举一动养的都是帝城名闺的做派,若没有年前檀家之难,日后也是要入名门望族做正妻主母的路子。

这样府邸养出来的千金大多形象贤淑、举止端庄,未嫁人前应是听也未听过这些卑贱污耳的手段。

那她究竟是从何处学得?尤其亲娘不在,檀府的继母是不会关心继女这等事,下人也不会用这些去污秽主子的耳目惹一身骚。

想起流放押解的一路,那些官差衙役的嘴脸,谢大人眼眸微微转冷,难道……可当日受刑的衙差可是血泪横流的称他们一干人等未碰过檀家大小姐一根手指头,檀家一行壮男颇多,平时虽受鞭打与辱骂,可是,若当着他们面糟蹋妻女,那些衙差也担心这些人发起疯来,虽然是流放犯,但亦不少逼到极限拧成一根绳不要命的造反的,一旦发生这种事,衙差就是第一个遭殃的,加之那檀大小姐一直与自己丫鬟在一起,又时刻不离队伍,他们一直没什么下手的机会……想到这儿,谢大人脸色又好了些,既然不是流放途中的龌蹉事儿,那这千金大小姐是怎么学会这等事儿?明明来了卫安也养在深院中,学院也是正经的地方,连花坊妓馆都离住的地方远着几条街巷……他目光不由落在烛旁桌上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贴颊亲嘴、搂搂抱抱的画本上。想到什么他的脸色不由又黑了一点,说不得就是这些东西把好好的人都给教坏了,一时忍不住开了口训道:“以后……”想说以后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开口后像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停住了。

若以后不让她看了,岂不是再也没有这样那样的……事儿,对今日这样的事儿他还是很期盼很欢喜很迫不急待的,所以到底是让她不要再看,还是,可以偶尔再看一看?一时有些呼吸急促,选择困难。噺——鮮

谢大人正纠结着心里那点心思时,檀婉清喘息已经平定下来,她被迫的粉脸斜偎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稳健绵长的又安定感十足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再想起之前的事,对谢大人身体素质与某些方面的能力着实有了些谱。

听他说起以后两字再无下文,便随着话半试探半埋怨的回道:“以后不这样了,也不知道你练的什么功法,怎么这么折腾人。”说完抬头看他。

恰恰莺声,不离耳畔,再听着话儿里的意思,饶是谢大人面厚,也有些脸红,可也绝口不应她说的以后不这样的话,只含糊道:“我练的功法有些特殊。”

檀婉清不以为意,只是又接着问道:“记得你以前提过,是什么功法呢?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不能够外传的吗?”

谢大人低头见平时懒散的人少见的感兴趣,便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犹豫了下,也没有藏着掩着,回道:“只是家传的内功法门,我还算有些天份,祖上也并没有说不能外传,不过因为修习条件有些特殊,所以传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修炼。”

见檀婉清目不转晴的看着他,还是不太懂的样子,他微微侧过脸有几分尴尬的道:“我修的是锁阳一脉的内功。”停顿了下:“就是童子功……”

第102章

檀婉清也有点茫然, 她对古代童子功之类所知甚少,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影视作品里张三丰一角,据说他练了八十年的童子功?一直没有成家,所以在她想法里, 这种功法不能近女色?终生保持童子之身?

可这功法与自己的先天之症有什么关系呢?

檀婉清想多问几句,谢大人却转过身, 低头寻了怀中人吐气如兰的花瓣粉唇, 亲昵的在上面磨来碾去,这是不想让她再问了吗?

谢大人不说, 不代表檀婉清不想知道,虽然边关地的乡野小镇或许没什么书肆书坊可以查阅典籍,可这地方武夫商贩三教九流却是不缺少的, 走南闯北的人银子也许不多,但要说打听个什么可就容易多了, 尤其客栈这样的地方。

不过檀婉清也没有费多少工夫,就直接从赤脚大夫口里套出了些话儿来,她出手一向大方,给的打赏也多, 并且赤脚大夫也觉得这是为贵人效力,且还是守备大人的内眷,若有求自然是尽力十分及小心冀冀的, 他人也颇有些眼色,见檀婉清问起,竟也有本事寻来一册泛着黄页, 不知是哪个年代摹山范水的杂记。

里面还真有关童子功的奇闻怪谈,文人字里行间虽有些夸大成份,不过寥寥数段记载,却也不全是胡编乱造,檀婉清以帕子垫着册子,仔细观阅,极想弄清楚这功法有甚么特殊之处。

结果看到其中一段,错愕了一下,脸色也阵阵忽红忽白起来。

上面竟然写着什么童子功各脉系功法,其中还有什么大锁龙功,小锁龙功。并振振有词的道男子若练此功小成者,可以自主控制时间,自行锁阳。若大成者,可身寸一半回流一半,也可挺而不身寸,自行回阳,且不伤身。也可保持身寸之后不车欠,时间长久也不显倦状,且精神很好,大成者即使长期纵情,亦不伤身等……其中夸大之言语,推崇炫耀之文字,加杂着些笔者自己加入的一些浮夸言词,什么可与女子颠鸾倒凤数日夜,使其俯首贴耳、谷欠死谷欠仙?

檀婉清看得是又气又想笑,若真这么牛,还要那些壮耳日药干什么?男人岂不是都能肩并肩日上天了吗?实在让人想将书写者拖出来抽打一番,不过,檀婉清并没有修炼过,其中情形也不清楚,分不清哪句是夸张哪些是真实,但从谢大人那方面来看,也确实是磨人的很,他若不想的话,的确能持续很久,这点来看,里面应该是有几分真实的。

这本杂记的书写者对童子功似有几分兴趣,扬扬撒撒写了其好处将近一页纸,她一目十行的看向了最后一小段修炼童子功的禁忌。

这世上万物万事都有正反两面,功法也如此,任是前面说的天花乱坠,可最后一行也仍记载此功法弊端,功法虽好,却严禁亲近女色。若是守此禁忌将大锁龙功练至大成,便可全身阳气内敛,精气遍布血肉皮深至骨髓,此修炼一年可顶寻常三五年功力,乃至老翁也仍黑发童颜,百岁看不出年纪,功力之深厚虽不能说称霸江湖,却也难有敌手。

但是,一旦近了女色,女子阴气破了阳脉,便等于破了童子身,一身精气过与别人!为他人做衣裳,等同数十年努力付诸东流,失去精气,修炼的功力能存十之五六已是万幸,且终身再无法修炼回自己最巅峰时。

童子功自此破功。

后面禁忌二字被重复了三次。

檀婉清原本还有些红润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捧着那薄薄的小册半天没有动弹,连端着冰糖银耳粥与点心进来的瑞珠都看出不对劲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急忙走过来:“小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让大夫上来给小姐看看吧。”

檀婉清这才惊醒,合上了册子将帕子轻轻包裹,才摇了摇头,然后低头揉了揉额角道:“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瑞珠听罢这才接了书放到一边,然后手脚利落的将圆枕放好,扯过被子,“那小姐快些躺下。”然后扶着檀婉清歇息下来。

檀婉清合眼前,见到瑞珠还站在床前,便有气无力的对她摆手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待着了,去与钰棋说说话吧。”

瑞珠本来想近床边做针线守着小姐的,但是小姐身子不好,又极不易入睡,怕自己在这儿反而让小姐睡不着,也不敢说别的,帮小姐盖了盖被子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檀婉清虽然在闭目养神,可心里却还是计较算了算,他的童子功练了也有十六、七年了吧,一年抵三年,如果没破功,怎么也是有五十年的功力。

怪不得那些军士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据说对上身强体健的鞑子,以一人之力单挑十人也不在话下,他的杀敌之威在军中向来是极高的,这点连卫安的百姓都是清楚的。

十之五六又是什么意思呢?

五十年的功力平白丢掉一半?难道自己这一身先天之症,是因为平白得到了他修炼将近一半的精气修补七七八八了吗?

檀婉清觉得头又有些隐隐发沉起来,怪不得昨日那个人说祖传功法传出去也鲜少有人会学,原来如此。

试问哪个男人学了这功夫能忍住终身不娶妻生子近女色呢,那耳日根练的再好只能看不能用,对男人而言这简直天大的讽刺了。

何况一朝没忍住,就会将自己将近一半的精气平白送了别人,着实吃了天大的大亏。

站在女人立场,也不得不吐槽这功法别是女人创出来变相虐男同胞的,可当有人真将精气过给别人,那个人还是自己,她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想了想,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的,这让她怎么办好呢?好像欠他的是越来越多了。

***

谢大人早已习惯将檀婉清生活起居一手掌控,也许他并不会真的去干涉她要做什么,但是却一定要知道她做了什么。

显然,她暗地里向赤脚大夫打听关于童子功的事被他知道了,谢大人听到手下回报时,还停顿了下,昨日见她感兴趣,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她这般在意,今日就迫不及待的找人打听此事?还是向一个赤脚大夫,虽然那大夫已过四旬,可这个是女子随便可以打听的事吗?

越是接触他越发现,檀家这个掌上明珠表面看着温婉顺从,可有时胆子大的很,连他都被惊吓过,还好自己时时盯着,否则还不知要做出什么逾越的事。

谢大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意他的祖传功法,但在看了那页杂记,再看心思又重了些,脸上又带了丝疲色的人,略一想,也总算是明白了。

他知道她心思一向剔透玲珑,不过提个头,她就已经猜到结果,前些日子才到处问自己的先天之症,今日就已自己将缘由猜得八九不离十。

谢大人也揉了揉额角,女人太聪颖实在不是件好事,可若真个呆呆笨傻的,他又不一定喜欢了。

想及此也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但到底害怕她多想。

她心思重他是知道的,自己若不开口解释,她恐怕也只会藏在心里,不会再提及此事让他难过或难堪。女人太懂事真不是件好事儿,他倒宁愿她朝她撒娇即使是有些小性子,可是若有人天天对他撒娇使性子,他却又未必会喜欢。

这辈子也算败给她了,无论是样子还是神情或者举止间,如处生得都是他心里面想要的样子,每每都让他毫无办法,不仅时时记挂在心,也更狠不下心。

所以,晚上看到她对他露出笑容,与隐藏很好的那一丝未休息好隐隐的憔悴,谢大人只觉得心都疼了,急忙走上前将其搂在怀里,义正言辞的将修炼的童子功解释了一遍。

“那书上说的……”她瞅着他神情问道:“可都是真的?”

谢大人双腿分开坐于床边,将她抱坐在腿上,手下轻抚着那大把如缎子般的青丝,沉吟片刻,才看着她道:“只有一半吧,功力虽然多少会失去一些,但勤加修炼还是可以练回七八成,功力不足枪术也可弥补,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大影响。”见她仍轻蹙眉尖,他抬头摸了摸她脸颊,让她看着自己:“而且,我总不能终身不娶妻生子。”

檀婉清将颊边的手指握在手里,这种恩惠已不是俗物可以补偿的,对她来说真的太过贵重了,不知自己有什么可以赠还的,所以即使听了解释,心下根本没有轻松多少。

谢大人见状将人搂的更紧,怀里人静静趴在他怀里,温驯的不像话,可谢大人心里却很急,他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又不知如何表达才好,“急死我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终生不娶,可是,我遇到你了……”说完他犹豫了下,才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那年,你在马背上打我之前,我就喜欢你很久了,虽然打我的时候我又很恨你,可是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我……”

瑞珠和钰棋端着晚饭进来的时候,见到自家小姐和大人两个人脸都红红的,见到两人进来,都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两声。

晚上钰棋夜里起来,按着时间提着壶热水放到小姐门侧的时候,还听门内隐隐传来的声音,听得嫁人多年的钰棋脸也不由红了红,暗忖谢大人平日稳重,应该不会闹小姐闹的太过吧,不过他们终于合好了,自己也总算能安心下来了。

放下了心头大石,钰棋这才合了合衣服,回了房间。

早上檀婉清起床后,目光朦胧的看着谢大人正弯腰在给自己套绣鞋,忽然有所感悟,觉得,遇到这个人,可能是自己一世,不,两世最最幸运的事了,若她真的弄丢了人,这辈子恐怕都要活在后悔之中。

她低头揉了揉眼角,然后起身向他轻轻走过去,慢慢地自身后抱住他的腰。

他一顿,伸手握住合在腰间的葇荑,片刻后才回过身,只见身后的人眼角微微发红,搂着他带着一丝撒娇的闷声道:“我们回家吧。”

家?

谢大人一丝错愕后,眼神瞬间变的幽亮起来,他用手臂紧紧搂住正贴在他胸前的人,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冰块终于被他捂热了,不枉他长久以来费尽的心思,他低头回道:“嗯,我们回家。”说完便寻了那色嫩内鲜的樱桃红唇瓣,轻轻吻了吻。

第103章

卫安外城墙已大致修葺完成, 正在各处屯堡建壁设垒,天气转暖后,外城难民已被安置于城内,因耕种时节大片荒田之上熙熙攘攘一片繁闹景象, 年冬铁匠窑制出的大批农具终于派上用场,虽耕牛数量稀少, 每户三四日才能借用一次, 好在人力还算充足,耕种的进度倒也并不缓慢。

春耕时节百姓体力消耗大, 口粮又是重中之重,也是迫在眉睫之事,之前在京城带回的大量财物银票已全部用在了修建外城墙上, 如今城墙修立起来,那些银子也所剩无几。

谢大人这些日子奔波不轻, 加上牵挂某人,之前两人又闹起脾气,后来两边跑人也跟着瘦了些,不过总算没有白忙, 卫安周边的土匪乱民已经绝迹,鞑子游骑居无定所,以战养兵的战略算是废掉, 只能想办法书信让手下向益州共它几处大小城池借粮以度过眼前的难关。

大概是见卫安的外城墙修建完成,荒废的土地有望收成,这粮竟比他想象中要好借的多, 借粮草时邻城一些将领官员也有主动交好的意思。

卫安守备谢承祖麾下,除去兵马吃用,加上上千难民吃吃喝喝,本来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光靠借粮恐怕也是巨债难还,就算秋后满仓粮草,还完也要捉襟见肘,谢大人招集将领商议之后,决定将外城规划好却未修建完成的各大商铺客栈提前卖出一半,可缓解卫安财政大把的压力。

卫安的各大名号的粮商米铺油盐布坊的大商贾,自修建起外城墙后,便看中了城外那片肥肉,之前见不着守备大人,有银子花不出去,正急得抓耳挠腮,谁知不久后便直接往外卖了。

这些商贾各大分店开满了各个城池,手里别的不多,积下的银钱却是不少的,买块地建铺子并不算什么,虽然地价儿比别处高了些,可耐不住卫安守备的名号,卫安的地理位置,卫安的重兵把守,重要的是在这里做生意安全的很,且铺子地儿就那么多,可是狼多肉少。

手中回拢了大量财银粮草,只要能熬过最初耕种的苦春三月,入了夏后鹰飞草长,漫山遍野的野菜野果,地里再种些菜蔬,没粮也饿不死人,谢大人此刻也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撑到秋收,最难的时候就过去了。

他也总算有心思将来接了回来,不用再两边熬着心血了。

有心的官兵很快就发现,北城巽隅谢大人平日有些冷清的府邸开始有人忙碌起来,除尘清洒打招干净,又清理了荒废许久的池塘,挂上了带着喜色的幔帐,谢大人本也十分精神,进出脸上也带着以往没有的喜色。

有知道内情的,清楚这是大人终于准备娶人进门了,从早到晚便暗搓搓的想着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要知道大人的喜宴必然热闹,好酒好肉必不会少,肯定会大吃一顿,天知道他们多久没大口吃肉了,想想怪馋的,何况还能看看谢大人的娘子,听说生的可是绝色,卫安都很少见的美人,大人养在宅子里,愣是不让人多看一眼,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亲眼见过。

可惜这顿喜酒注定让他们失望了。

谢大人这人说好听点是低调、不喜张扬、公私分明,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肚子黑。其它的事儿他倒不在乎分享,如果是在乎的就不一样了。

想闹洞房?下辈子吧!他连机会都不会给。

何况自己护着的人好不容易怀了一胎,正需要静养,不藏起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任人围观?

所以最后,大家所有人都知道大人要娶妻了,礼也过了,喜酒也喝了,喜宴请了几个镖头与自己这边几个将领意思了一下,大家还是连夫人毛都没见着。

不过大人昏礼那天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上到将领下到小兵,每个人都分到了大人自掏腰包的一小坛贴着喜字的米酒,难民则每户一小坛,并且每人分到了一小条肥肉,半斗米或半斗面,每户人家还能分到几块芝麻糖及一些糕点,且没有要任何人的送来的贺礼,也因此谢大人将剿匪时积下来的一点银两也花了个一干二净。

可把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尤其是进驻到卫安的军户人家,对谢大人更是感恩戴德,好话自然不要钱的往外撒,皆是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