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走错门

游在前面的那人浑然不觉这水里还有谁能威胁到他们。

司徒盈袖的水性经过前世今生的历练,又有师父的悉心教诲,还有师父给的特殊“装备”,在整个东元国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她伸臂舒展,在水里如履平地,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

手中的分水蛾眉刺在水中晃了晃,欺身上前,手中白光一闪,已经将淬了麻药的分水蛾眉刺扎入游在最后面那人的后颈。

那人只觉得脖子上如同被蚊虫叮了一下,有细微的刺痛,正纳闷水里怎么会有虫子,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眼睛就睁不开了,浑身上下很快僵硬得无法动弹,在水里直挺挺如同一截木桩。

司徒盈袖眼疾手快地从那人肩上取下他背着的绳子,负在自己背上,然后将他手中的弯刀取了过来,便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那人的身子在水中荡了荡,慢慢往水下沉去。

司徒盈袖没有回头。

这种人她上一世的时候见过。

行内人称“水鬼”。

当然不是真的鬼,而是专指那种潜入水下凿船做大买卖的人。

他们比水匪还要凶残。

水匪大部分劫财不劫命,像他们回京城时候遇到的“水上漂”是水匪中最凶残的,也是极少数。

而“水鬼”统统都是手上人命累累的惯犯。

他们打着大红灯笼,上书大大的“奉旨、回避”字样的钦差官船居然能被这样一群人盯上,司徒盈袖很是纳闷。

不过他们遇到她,也算他们倒霉。

司徒盈袖快手快脚追上前面那几个人,悄悄从背上取下刚才夺过来的绳子。在水里轻轻抖开,然后拉着绳子踩着水,绕着前面那几个人游开了。

她游的速度非常快,只绕了两圈,已经把那些人都绕在了她的绳圈范围之内,还打了个大结。

等那些人更进一步靠近官船底部的时候,司徒盈袖拽着绳子。往水上猛地跃起。

刚才打的结一下子缩紧了。将这几个人迅速收拢,要把他们捆在一起的节奏。

“你发什么疯?!”

“狗娘养的,别过来!”

那几个人惊惶之下。开始没有料到都是自己人,只当有敌人来袭,自己被人捆住了。

惊慌失措中,手中的大刀呼呼乱砍。带起一阵水花,将他们的视线带得更加模糊。

大刀一挥舞起来。免不了就碰到身边被越拉越近,捆得紧紧的人。

很快,大片大片的血色从水底浮了上来。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官船上挂着很多风灯。照得官船附近的水域灯火通明。

在船头放哨的船夫和禁卫军听见江水的声音有些奇怪,本就在纳闷,一直盯着面前的江水。

没多久江水底下似乎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漩涡。

而且有的地方比别的地方动荡得更加厉害。

总之看上去很不寻常。完全不像是自然出现的。

他们越发盯紧了那边漩涡最大的地方。

因为大片大片的血色就是从那个地方涌上水面的。

这边司徒盈袖从水里跃起,将手中的绳子松开。如同飞鱼一样往前窜了一步,再奋力游了几下,就来到了官船的船尾处。

她记得那里没有人看着,也没有灯,是官船唯一的阴影暗地。

可是那官船后舷光溜溜的,又高又直,她可怎么上去啊?

司徒盈袖在水里仰头看着如同庞然大物一样的官船,很是懊恼。

怎么办?

难道她还是要从前面爬上去?

那样不是被别人看见了?

情急间,她的眼前闪过一丝光芒,好像有一只萤火虫刚刚飞过。

她看见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官船后舷上,垂着一条粗长的缆绳!

哎嘛!

这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太幸运了!

司徒盈袖太激动了,一时没有细想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条粗长的缆绳,她只以为刚才是自己太紧张了,眼神不好,没有看见。

再说这里光线又暗,刚才没有看清楚也是有的。

她看着那条缆绳,轻轻吹了个口哨,然后抿着唇,笑着脚下蹬着水,往那缆绳处游了过去。

哗啦!

一阵轻微的水花声响起,很快又寂静无声。

司徒盈袖攀着官船船尾的缆绳慢慢爬了上去,纤巧的身子动作柔韧灵活,又穿着黑色水靠,几乎没有人看见。

她是从三楼往下跳的,为了方便起见,她还是一直往上爬到三楼的顶端。

她悄悄探头看了看,担心那里也有禁卫军。

不过仔细看了之后,她知道自己多虑了。

三楼的船尾处居然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暗得几乎看不见的马灯,挂在甲板走廊的拐角处,堪堪照亮方圆一尺的地方。

太好了。

她就需要这一丁点的灯光,来看清前面的路。

司徒盈袖放开缆绳,一手抓着后舷栏杆,一手攀着船板,甩了甩头,将面上的水珠甩净了,才飞身一跃,翻过三楼后舷栏杆,如同一只猫一样落在甲板上,悄没声息。

她刚刚站定,就听见前面船头处传来一阵阵喧哗声,还有敲响的铜锣声。

咣咣咣!咣咣咣!

“血!下面有血!”

“快来人!下面有人!”

“不是一般人!好像是‘水鬼’!”

“不好!正是‘水鬼’!快看有没有兄弟着了道儿!”

“老三!快找人去保护钦差大人!”

“其余人跟我来!谁会游泳?赶紧下水,看看这群王八羔子在搞什么鬼!”

禁卫军和船夫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二楼住的丫鬟婆子似乎被惊醒了,发出短暂的惊叫声。

还有甲板上越来越多的来去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却正好给了司徒盈袖浑水摸鱼的机会。

她忍不住做了个鬼脸。侧着身子,挨着舱室,一步步往自己住的舱室那边挪过去。

因船下出了险情,官船上的戒备顿时加强了。

谢东篱住的钦差舱室周围很快多了数倍的禁卫军看守。

司徒盈袖挪到拐弯处,赫然停下脚步。

她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禁卫军挤在谢东篱所住舱室门口站岗,顿时傻了眼。

因为那些人太多了,以致把自己住的舱室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她该怎么回去啊?!

她的丫鬟婆子。还有小磊。此时会不会已经发现她不在里面了?

司徒盈袖紧紧贴着舱室墙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别人发现了。

因为她身上只穿了那身特别的水靠,非常的贴身。简直是顺着她身体的曲线订做的。

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在水里的时候刚刚好,可以帮她减轻水流的阻力,让她游得更快。

但是现在上了岸。让那些灯一照,她在众人面前就跟没穿衣裳一样。简直是曲线毕露……

特别那些人还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啊!

这可怎么办?!

司徒盈袖将下唇都咬破了,只急得团团转。

正情急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一件带着暖意的长披风从天而降。落在她肩上,很快耷了下去,将她从肩膀到脚面包得严严实实。

司徒盈袖愕然回头。看见居然是谢东篱站在她身后!

他的眸子黝黑深邃,如同藏着千山万水。

他漠然看了她一眼。面色沉静淡然,缓步从她身边走过,来到她前面站着,将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光线一下子在前面被截断了,留下一道很深的阴影。

司徒盈袖缩在谢东篱身后的阴影处,拢紧了披风,发现那披风还有一个帽兜,赶紧将那帽兜套在头上,深深地压在自己眉间,不仅挡住了湿漉漉的头发,就连面容都遮了一半。

真是谢天谢地……

司徒盈袖在心底长长吁了一口气。

谢东篱站在她前面,背着手,对那群围在他舱室门口的禁卫军淡然道:“匪徒在水里,你们围在我门口做什么?”

那些人忙道:“我们担心钦差大人的安危!”又道:“大人放心,我们已经有弟兄下水去抓了!”

谢东篱点点头,“行了,散了吧。你们先去把匪徒抓起来,审一晚上,我明日再问。”

那些禁卫军呼吸看了看,不敢违拗,忙躬身应了,都往楼下去接应下水的禁卫军弟兄们去了。

刚才的舱室门口一眨眼走得干干净净。

谢东篱咳嗽一声,抬步往前走去,走到自己舱室门口的时候,看见小喵从高高的桅杆上跳了下来,蹲在船舷栏杆上,对着他身后喵喵叫。

司徒盈袖只好抬手又做了个“咸鱼”的手势,小喵才抬抬爪子,在船舷上磨了一把,转身跃起,肥胖的小身子在半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落在一个舱室门口。

它抬起前爪,推开舱室门,翘着尾巴,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司徒盈袖急得要命,见小喵进门里去了,忙拢着披风,低垂着头,跟在小喵后头,从谢东篱身边擦身而过,也麻溜而地钻了进去。

阿顺从对面走了过来,挠了挠头,对谢东篱道:“大人,刚才那人是不是走错门了?”

那明明是谢东篱住的钦差舱室!

小喵的眼神不好使,明显走错门了,没想到后面披着披风的那人也走了进去……

“多嘴。”谢东篱头也不回地说了他一句,抬脚跟在司徒盈袖后头也走了进去,顺手啪地一声关上了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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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眼花

终于进来了……

司徒盈袖吁了一口气,抬起头,伸手将头上的帽兜掀了下来,再解开身上的披风捧在手里。

触目所见,首先是一张四四方方赭色楠木高榻,放在对面靠墙的地方。

高榻上左右都是矮几,当中一个葱黄色绣松柏的大迎枕,还有两个淡黄色的靠枕,一左一右放着。

从高榻往下,左右靠墙两边都是一溜儿的松木高背官椅。

右手边的官椅背后还留了一道可以走人的空当,墙上有个地方挂着松鹤图的门帘。

这不是她住的舱室!

司徒盈袖心里一抖,抱着披风迅速转身想要出去,却听见舱门咣的一声响,已经被带上了。

谢东篱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舱室门上,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沉沉。

完了……

今天晚上的事,他到底看见多少?

司徒盈袖下意识倒退两步,想要避开谢东篱。

“谢……谢大人……”司徒盈袖很是慌乱,脸上挤出一个仓促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我走错门了。”她屈身福了一福,低下头,从谢东篱身边旋身走过,将手搭在舱室门的门闩上,想要拉开门闩。

那门闩却闩得很紧的样子。

她用足了力气,也拉不开。

谢东篱斜睨着司徒盈袖搭在门闩上的手指,纤细柔韧,指尖嫩如青葱,色如贝壳,似乎能发出粉嫩荧光。

他别过头,轻咳一声,喉结上下滚动。很是克制。

司徒盈袖只好抬头道:“谢大人,能开开门吗?”

这门怎么闩得怎么紧!

谢东篱没有看她,而是眼望着上首的赭色楠木高榻,淡漠道:“……你身上的衣裳,是哪里来的?”

“呃……?”司徒盈袖皱了皱眉,“什么衣衫?”

谢东篱回转头,目光飞快地从她脖领处掠过。

她还穿着那身师父特意送给她的玄色水靠。

那水靠的质地非常奇特。光滑柔韧。还很牢固,就算是海底坚硬的贝壳和珊瑚,都不能划伤她这身水靠……

司徒盈袖上一世因掌管司徒家的生意。见多识广,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和她这身水靠相同质地的布料。

谢东篱扬了扬下颌,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她虚点了点。

司徒盈袖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忙将那披风抖开又披了起来。

不过她想起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谢东篱从她后面走上来,肯定已经看见过她的样子了,不由更加慌乱,面上晕生双颊。好似粉色桃花瓣中心嫩蕊里最艳的那一抹红。

“……这个……这个就是水靠啊……”司徒盈袖支支吾吾地道,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排小扇子一样。将她的视线藏在里面,只从那两排睫毛中间偷偷抬眸。打量谢东篱的反应。

“有这样的水靠?”谢东篱看了看她,淡然道:“我见的水靠少,你可不要骗我。”

“就是水靠!我没骗你!”司徒盈袖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谢东篱的双眸说道。

“嗯。”谢东篱又看了她一眼,过了半晌,缓缓地道:“……这种水靠,以后不要在人前穿。”

司徒盈袖脸上更红。

她以前都会在水靠外面再穿一层衣衫,不仅遮掩身体,也遮掩这种特殊的水靠样式和质地。

这一次失误,纯粹是觉得深更半夜,又在青江上,不会有人看见,才只穿了水靠出门。

结果真是三十老娘倒崩婴孩,阴沟里翻船……

司徒盈袖点点头,细声道:“以后不会了。”

谢东篱“嗯”了一声,又问她:“你下水做什么?”

司徒盈袖长吁一口气,手指头在门闩上转来转去,道:“我就是闷得慌,想下水游泳透透气,结果……”

她飞快地睃了谢东篱一眼,琢磨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那你在水里,有没有遇到那些匪徒?”

“啊?”司徒盈袖眼珠转了转,暗忖难道他没有看见她在水里做的事?

仔细想一想,那时候在水底那么昏暗,她这个当事人都看不清楚。

谢东篱那时候就算在甲板上,又怎么能看清楚水下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这样一想,司徒盈袖在心里做个鬼脸,面上含笑道:“我运气好,没有跟他们遇上。刚爬上船,就听见那些人叫唤,吓了我一跳。”

谢东篱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她在门闩上转动的手指吸引。

他有股冲动,想把她的手指从门闩上拿下来,但是想到那些只要一碰触司徒盈袖就会起的红疹,他只好有些挫败地放弃了这个想法,默默地往旁边让了让,离司徒盈袖远一些。

“……谢大人?能否帮我开一下门?”司徒盈袖察觉到谢东篱的疏离,不知怎地,心里跟着黯然起来,但是她自己实在打不开这道门,只好硬着头皮求助。

谢东篱背着手,站得笔直,漠然道:“你确定要从这里出去?”

“不可以吗?”

“外面肯定有人看着这里。”谢东篱说着,走到上首的高榻上坐了下来,取过身边矮几上的茶盏,掀开盖子吹了吹,然后低头抿了一口。

司徒盈袖:“……”

好吧,不能从前门出去,那她怎么出去?

司徒盈袖的目光在舱室里游移着,最后落到那只将她“引入歧途”的黑色波斯猫身上。

“小喵,以后一年不许你吃咸鱼……”司徒盈袖看见了蹲在谢东篱脚边的小喵,眉梢轻挑,斜偏了头“恐吓”它。

小喵嗷地一声叫,蜷起四肢,往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起身抖了抖毛,走到墙角,背对着司徒盈袖躺了下来,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咸鱼?”谢东篱手捧着茶盏,看了看司徒盈袖,又看了看小喵,“它吃咸鱼?”

“非常喜欢吃。”司徒盈袖点了点头。

一般的猫喜欢吃鲜鱼。只有小喵。对咸鱼情有独钟。

自从有一次司徒晨磊把自己不爱吃的咸鱼给小喵吃了一块以后,它就爱上了那种咸香味浓的感觉。

“你也不能迁怒它。”谢东篱放下手中茶盏,对小喵招了招手。“到这里来,以后你的咸鱼,我让阿顺包了。”

小喵像是听懂了,嗷地又叫了一声。从墙角爬起来,步履轻盈地走到谢东篱身边。伸头在他腿上蹭了蹭,一副讨好的样子。

“臭小喵!一条咸鱼就把你收买了……”司徒盈袖不由在心里嘀咕,白了它一眼,继续在舱室里四下看着。目光停在了靠近她的舱室的那一面墙上。

她看见那里有道门。

“是不是从这里也能去我的舱室?”司徒盈袖走过去,推了推两个舱室中间的那道门。

她记得她和小磊的舱室中间也有这样一道门,可以不用从前门出去。就能出入彼此的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