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唇角微翘,道:“现在才看见?真是够笨的。”

司徒盈袖皮笑肉不笑地推了推门:“当然没有您老人家聪明。好了。您把这道门打开吗?”

这道门不同于正门,这门有锁头锁着,没钥匙开不了门。

居然说他是老人家?

他不过大她六岁而已……

谢东篱不悦地闭了闭眼,半晌道:“你自己不会开?”

“这门锁着的,我自己怎么开?”司徒盈袖赌气去拽那个黄铜锁头。

咣当!

一拽之下,那锁头居然自己掉在地上!

要不是司徒盈袖躲得快,就要砸她脚上了。

“没锁?!”司徒盈袖十分惊讶。

刚才看这锁的样子,明明是锁着的啊?

难道是她眼花了?

司徒盈袖忙又揉了揉眼。

谢东篱垂眸,唇角漾起一道愉悦的弧度,淡然道:“你力气太大,把我的锁头扯坏了。”

“……一定是眼花了。看来我真是要去睡一觉了。”司徒盈袖不理谢东篱的索赔,打了个哈欠,一手将那道门拉开一条缝。

今天晚上,她眼花了好多次,一定是因为太困了,一定是的……

她拉开那道门,如同梦游一样走了过去,随手将那道门带上了。

来到自己的舱室,她看见跟自己住在一起值夜的两个丫鬟和婆子还在地上呼呼大睡,刚才外面的喧哗似乎一点都没有吵到她们。

司徒盈袖伸了个懒腰,飞快地把自己身上的水靠换下来,穿上寝衣,连头发都没擦,倒头就睡。

……

她刚走没多久,阿顺就敲响了谢东篱的舱室门,“大人?大人?”

“进来。”谢东篱起身,将那道锁头从地上拾起来,再放回门上,咔嚓一声将黄铜锁又锁上了。

虽然钥匙在阿顺那里,但是对于谢东篱来说,开这锁实在不算什么难事……

阿顺走了进来,下意识四下看了看,见除了谢东篱以外没有别人,很是诧异,脱口问道:“咦?人呢?”

谢东篱没有理他,反问道:“那些匪徒审得如何?问出什么没有?”

阿顺忙收敛心神,拱手道:“属下就是来问大人要不要去亲自审问?”

谢东篱想了想,起身道:“我去听一听。”

就是坐在后面,听前面的人审问。

等谢东篱走出去之后,阿顺不死心,在舱室里四下看着,就连那道锁着的门都看了,也没有看出异样。

“小喵,你知不知道刚才是谁跟在你后面进来的?”阿顺看见趴在高榻前面的小黑猫,忙蹲下来问它。

小喵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阿顺,完全是一幅索要贿赂的神情。

阿顺叹气,“怕了你了!——告诉我是谁,以后鲜鱼管够!”

鲜鱼?

小喵对着阿顺嗤了一声,不再理他,吧嗒吧嗒爬到墙角躺平,四只爪子抵在墙壁上,闭上眼睛睡觉。

“这么大架子……”阿顺愕然,“算了,我自己找。”

当然他在舱室里前前后后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是谁。

那人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阿顺暗暗发誓,以后再看见他,一定要他好看!

……

谢东篱来到官船二楼一间用来作为审讯室的舱室门口,跟刚要出来报信的禁卫军首领碰个正着。

“钦差大人。”那头领赶紧拱手行礼。

“审出什么了吗?”谢东篱淡然问道,并不抱多大希望。

“没有。”那头领摇了摇头,“原来早已服毒。等我们把他们拉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谢东篱点点头,“是死士,扔了吧。”

其实不用审,他也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除了那个在皇宫里仗着陛下的宠幸为所欲为的皇后娘娘,没有别人。

看来,一个婉嫔还不够占据她的时间和注意力。

也许他要给皇后多找几个姐妹才行……

谢东篱眼底的狠辣一闪而逝,他转身回房,吩咐阿顺:“在古北小镇停三天,给下面经过的七个郡县都打好招呼,就说,我要一一到访。”

另外,司徒晨磊叫他一声“大哥”,他也应该拿出大哥的样子,带这个怕见生人的小弟出去多见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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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激战 (6K5,两更合一求月票)

谢东篱虽然是钦差身份,但先前并没有想过要真的用这个身份招摇过市。

他本来是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去往金陵城,把事情办好了就马上带司徒家的姐弟俩回京城。

结果有人看他不顺眼,连这种狠招都使出来了,让他不得不接招。

谢东篱本是超脱之人,并不想跟那些纷纷扰扰牵扯太深。

但对方咄咄逼人,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欲除之而后快,这是真当他们东元国没有人可以制住他们了……

还有隔壁的那对姐弟俩,他既然插手,那就容不得那些人继续放肆。

对方已经摆开阵仗,他就只有欣然下场了。

他们越是看他不顺眼,他就越是要戳瞎他们的眼睛!

没了眼睛,自然就没有顺不顺眼的问题。

况且,以他对北齐人手段的了解,深夜这些企图凿船的死士,只是探路的卒子罢了,后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不过遇到他谢东篱,对方这一次派出来的悍将,只能感叹他自己生不逢时了。

谢东篱面色淡然,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峻异常:“提高戒备,刀斧手和弓箭手预备。再有人接近官船十丈之内,格杀勿论!”

“是!”那禁卫军的头儿大声回应,马上转身去布置戒备。

很快,一个写着“谢”字的大大的旗帜升到桅杆顶端,下面挂着两行灯笼,写着“奉旨南行、诸人回避”八个大字。

漆黑的夜空里,这八个烫金大字在红灯笼的掩映下,熠熠生光。

他们的官船非常巨大。古北小镇近岸水浅,因此不能停在近岸,而是停在离古北小镇码头一里远的江水上。

船头船尾都下了锚,免得水流太急,将船给推离了航线。

谢东篱背着手站在船头,默默看着远方漆黑一片的江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江面上泛起一阵涟漪。那涟漪又慢慢扩大。荡起了一个个浪花,渐渐往官船这边逼过来。

来了。

谢东篱半抬起右臂挥了挥,“起锚。”

“起锚?大人。现在深更半夜,要去哪儿啊?大人不是说要在古北小镇停留三天吗?”阿顺不解地看了看不远处古北小镇的码头。

谢东篱没有解释,只是转身走向台阶,往四楼上面去了。

那里更高。视野更开阔。

阿顺虽然不解,但是不妨碍官船上的军士和船伕们听从谢东篱的命令。

官船一阵摇晃。将江水的涟漪震得更大。

两只黑黝黝沉重的铁锚从水底慢慢上升。

司徒盈袖被晃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嘶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抬眼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还没有天亮啊?

采芹从地上爬起来。将舱室的门拉开一条缝看了看,道:“天还黑着呢。想是起风,有浪。船颠簸得慌。大小姐,您是不是晕船?”

司徒盈袖闭了眼。翻身又睡过去。

此时谢东篱刚刚走到官船四楼的观景台处站定,就听见噼啪一声巨响,如同数个爆竹一起爆炸一样,前方升起一道光亮的红烟。

那红烟带着呼啸声直冲云霄,将这一片水域照得透亮。

就在这红烟升起和熄灭的间隙,官船上被叫起来预备战斗的军士和船伕都清清楚楚看见了对面的景象。

只见数十只庞然大物般的战船,如同从水底突然冒出来一样,将他们的官船团团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

“那些是谁的船?!”

大家议论纷纷,虽然不算很怕,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

应该不是敌人吧?

青江是东元国中部一条横贯东西的大河,东面的顶端在南郑国的雅拉尔山上,西面直抵东元国的出海口,是东元国最重要的。

河上虽然有水匪,但都是以靠人抢掠为主,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大阵仗的战船。

“喊话!快喊话!”一个军士催促道。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禁卫军里面的一个大嗓门朝对面嚷嚷开了。

对方没有人回应,但是一声冲天的号角却在江面上吹响了,如同铁手一般撕破了江面的宁静。

那些战船一刻不停地往他们这边开过来了!

“不好!是冲我们来的!”禁卫军的头儿头一个回过味儿来,急得跳脚,“糟了!这是要打水战!可是我们都不懂水战啊!”

东元国最好的水军战队和将士,都驻扎在江南的金陵城里,也就是他们这一次要去的地方。

驻扎在那里是为了防范南郑。

论水军的战力,三国之中,原本是北齐最强。

因为北齐大将刘常雄就是打水战最厉害的将军!

可惜自他战死之后,北齐水军就一蹶不振了。

所以东元国的水军,最主要是要防范南郑国水军偷袭,对于北齐水军不用太费心。

他们这批从京城来的禁卫军,手上功夫一个比一个强,陆上作战也能一个顶两个,但是在水上,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

而对方带来大批战船,进退有度,一看就是打水战的老手……

他们这群禁卫军本来就不懂水战,又只有一艘官船,要拿什么跟他们拼呢?

情急间,阿顺走了过来,代谢东篱发话:“刀斧手到最外围船沿,弓箭手去五楼阁楼埋伏。别的人跟我来,去二楼。——大家赶快各就各位,准备开战!”

那些禁卫军听见阿顺说得头头是道,上前惊喜地拍他的肩膀,“阿顺,行啊!想不到你还精通水战?!”

阿顺笑着道:“别夸我!这都是我们大人的命令!”

“钦差大人不是文官吗?也懂水战?”

“我们大人天纵英明,什么不会?什么不懂?——不过区区水战而已……”阿顺傲慢说道。显得非常的胸有成竹。

众军士被他的自信吸引,也变得信心十足,按照他的吩咐,纷纷各行其是。

阿顺带着人往二楼去,手掌上全是汗。

他刚才在众人面前说大话,只是为了稳定军心。

其实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家五爷手无缚鸡之力,连骑马都只能慢行。如何能指挥这样规模的水战!

但是谢东篱跟他说。这个时候,死马也要当活马医,还说他在古书上看过很多水战实例。不妨拿来实践实践……

阿顺当时听了谢东篱的话,两腿吓得站都站不稳了。

他恨不得大叫:大人啊!这是拎着脑袋打仗啊!

不是纸上谈兵啊喂!

但是谢东篱镇定沉着的样子,最终让阿顺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乖乖下楼传话来了。

也许。他家大人就是这样天纵英明呢?

算了,也许大人说得对。现在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甩开膀子干吧!

……

谢东篱站在四楼的观景台上,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对面的战船将包围圈越缩越小。将他们的官船紧紧围在中间。——应该快要发起冲锋了……

司徒盈袖再一次被喊话的声音惊醒,她打了个寒战,从床上一跃而起。披上外袍,拉开舱室的门。往外看了看,结果看见她的舱室门口又站满了禁卫军!

她顾不得害羞,拉着一个禁卫军的衣甲着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谁来了?”

难道除了那些她在江底干掉的“水鬼”,还有别人偷袭吗?

那禁卫军没有回头,只是快速说道:“前面有战船来袭,钦差大人命我等保护大小姐和大少爷。”

“战船?!”司徒盈袖陡然睁大眼睛,声音都高亢起来,“你说什么?战船?青江是内河啊,怎么会有战船?!”

在司徒盈袖印象里,战船这种庞然大物,应该是两国交兵的时候才会用到的。

比如三十多年前,东元国曾经面临亡国危机的时候,南郑国的战船曾经企图趁火打劫,陈兵在两国交界的界河之处。

她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东元国的内河青江上,也有敢于跟官府做对的战船出现!

就算是在她的前世,她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青江上有过这样的阵仗……

“是战船,已经能看见了。”那军士往旁边让了让,让司徒盈袖自己看。

她索性推开那些军士,从自己舱室里走出来,扶着船舷桅杆往远处看去。

官船附近的水域被灯笼照得很是光亮,再远一些灯笼照不到的地方就显得更加黑暗。

而就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一艘艘庞然大物慢慢显露了自己的身影,从阴影处往光亮处一步步驶了过来。

每艘船都有一些一样的地方,比如说都是高桅、大帆。

当然还有些细微的差别。

有的船的船头非常细窄,长长的一条,如同一柄尖刀,乘风破浪而来。

有的船的船身非常庞大,圆鼓鼓的,似乎能装不少东西和人员。

还有的船上带着很多艘小划艇,密密麻麻挂在船舷上。

“……真的是战船?”司徒盈袖的声音在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当然更没有经历过战争。

那些禁卫军比她好一点,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都是在京城皇帝手下执行任务的军士,在东元国从来都是横着走,哪里真正经历过这样的险情?

但是他们到底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精锐,面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险情,还能保持士气,并没有自乱阵脚。

“大小姐放心,钦差大人是打水战的好手,已经都布置下去准备迎敌了。我们的斥候已经下水,往前面去探查敌情去了。”一个军士小声安慰司徒盈袖,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让她回到舱室里面去,不要在外面添乱……

司徒盈袖咬了咬唇,定定地往远方看了一眼,回头问那军士:“你们的钦差大人会打水战?”

她也从来不知道。一直是文官的谢东篱,还能抢武将的饭碗……

“当然!”那军士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就跟夸得是自个儿一样,“您别忘了,我们钦差大人可是我们东元国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而且最是才高看谢郎!那是天下第一!打个水战算啥?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对方给灭了!”

“呵呵……”司徒盈袖应景笑了两声,又问:“你们钦差大人现在在哪里?”

“大人去四楼观景台指挥去了。”那军士老老实实地道,“大小姐。您先回去吧。”

司徒盈袖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舱室,上到床上。

她没有躺下来继续睡觉,而是钻到被子里。偷偷将刚换下来不久的那身水靠又贴身穿了,然后在外面套上宽松的直身长裙,将那柄银光软剑当腰带缠在腰间,又带上匕首和分水蛾眉刺。打扮停当之后,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对采芹道:“去那边大少爷的舱室守着,除我以外,谁叫都不许开门。”

采芹应了,紧张地问:“大小姐。您要去哪里?”

“敌船来犯,我要去看看。”司徒盈袖将自己的头发梳成一个发髻,高高盘在头顶。用方巾固定好,看上去像个十几岁的少年。只是杏眼桃腮,眼波流转,还是看得出来女子情态。

“大小姐,您千万要小心啊!”采芹听得心惊胆战,但是司徒盈袖向来说一不二,她一个下人,也不好阻拦。

“我省得。你好好照顾大少爷,别让他乱跑。”司徒盈袖又叮嘱一番,才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大小姐,您要去哪儿?”守门的军士非常紧张地追了上去。

“你不用管我,去我弟弟舱室门口好好守着。只要我弟弟没事,我重重有赏!”司徒盈袖手腕一番,将一个一两的银角子放到那军士手里。

那军士愣神之间,司徒盈袖已经快步去得远了。

她蹬蹬蹬蹬爬上楼梯,也来到四楼观景台。

“司徒大小姐!您怎么来了?”阿顺在二楼安排好人手,才刚刚上来向谢东篱回报。此时听见有人上来,正要呵斥,猛一抬眼发现是司徒盈袖,将到嘴的呵斥的话连忙咽了下去。

“我来看看这边怎样了。”司徒盈袖含蓄说道,已经来到谢东篱身边,仰头看着他高大的侧影,急声问道:“谢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问过下面的人吗?”谢东篱并不看她,看着前方淡然说道。

“他们说是战船……”司徒盈袖犹豫说道,“我想听听您的意见。”明显还是不信下面那些军士的话。

“如果我也说是战船呢?”谢东篱看着远方说道。

“你说我就信。”司徒盈袖正色说道,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谢东篱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向远处的江面,淡然道:“对,就是战船。”

“怎么会有战船?!这里可是青江!是东元国的内河!”司徒盈袖忍不住叫道,两手握紧了拳头,也看向那些战船驶来的方向。

当先驶来的,就是那些船头细窄如尖刀的战船,破开水面的速度非常快,简直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往他们这边飞速驶来。

“那是什么船?”司徒盈袖瞪大眼睛,指着那几艘正往他们官船急速驶来的船问道。

“那些是冲撞船。”谢东篱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动听,给这肃杀的夜增添了一丝温馨。

“冲撞船?做什么的?”

“冲撞船,顾名思义,就是过来撞船的船。你没看船头特别细窄吗?以它的速度,全速驶来,如果和我们的船相撞,可以将我们的官船从中间切为两半。”谢东篱做了个刀切的手势,饶有兴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