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敏幽幽的扫了我们一眼,曼妙转身,飘然而去。虽然她离去时如此高雅傲然,但她沉重的步伐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祈殒忙起身想追出去,但是才迈一步却又退了回来,望望身边的我,神色极为复杂。我见他在原地踌躇犹豫,明了的一笑,“如此在意,为何不追?”

他一怔,明显的讶异表现在脸上,“可是……”

“我与王妃,谁才是能与你共患难,生死随,不离不弃的那一位,相信王爷的心会告诉你。更不要为了一段你割舍不下的依恋迷乱而放弃了自己的心之所爱。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永远无法挽回。”我用平静清透的声音对他说着,想唤醒他的心。

他原本迷乱无措的神色渐渐明朗,对我回以真心一笑,俊逸风雅。随而绝尘而追去,毫无一丝犹豫。今日,算是我为祈殒解开了一个心结吧?我一直都明白,他只将我当作袁夫人的影子而割舍不去。可见他有多么渴望母爱,我只希望纳兰敏能理解祈殒,用爱去抚平他的心伤。

曦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身边,“恢复的不错,都能出门走动了。”我惊讶的瞅着他,似乎来很久了,那我与祈殒的对话他又听到多少?

薄笑而邀他与我同坐,望簌簌青叶,纤纤素畹,明艳娇花,清风遐迩。

“身中一箭一刀竟能一直挺下,硬撑着不肯道一句疼,真挺佩服。”他的唇畔边有一丝赞赏之意,浅浅淡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颇为新奇。

“国破亲亡,容颜被毁,陷害中毒,阴谋利用,无情背叛,我照样挺了过来,这一刀一箭又何足道惧?”我洒脱的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件一件道出,如今再谈起已是习以为常,“幼时有算命先生说我命硬,那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我不得不信呢。”

他没有对我说的话做出任何表示,只是问道,“为何要挡下那一箭。”

我摇头道,“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你若受伤,我们二人定沦为阶下囚。为你挡下一箭,你我才有一线生机。”

“你不仅胆识过人,还很聪明。”他脸上的笑容敛去,再此沦为一脸冷寂,“你真的是夏国的馥雅公主?连城的未婚妻子?”

“对。”我蓦然点头,如今再将我的身份隐瞒下去已没有多大意义。但是他似乎对连城的事特别关心?

“那你听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二十五年前卞国有一奇女子名李秀,是青楼头牌歌妓,通晓琴棋书画,才貌兼备,艳冠群芳。多少王公贵胄,江湖侠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芳容,听其一曲。多少人散尽千金想与她共度春宵,可是她向来高傲,那群庸人她一个也看不上。直到有一日,一名风流倜傥的俊气男子出现,他用那满腹的才情赢得了她的芳心。那夜,她将自己最珍贵的第一次献给了他。

那一夜的风流,却铸成了一场悲剧。

她怀孕了,那名男子亦要纳她为妾。这件事在汴京闹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因为那个男子是卞国的丞相,连壁,家中有妻室,父母更是坚决反对纳一名风尘女子为妾。此事一直僵持了一年,直到一个男婴的出生,丞相家人才勉强同意让她进门,将她安置在凄凉的小院中就住。没有侍婢,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那个男婴出生在晨曦第一道曙光破空之时,所以父亲为他取名为——连曦。

随着时间的飞逝,那年他七岁。他看着母亲原本纤细柔嫩如雪的双手因多年浣衣而变的粗糙,生出厚厚的茧子。曾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美貌,因常年的累积已覆上一层斑斓的沧桑。她在府中甚至连一个卑贱的奴才都不如,遭受了数不尽的冷眼。但是她忍了,为了她心爱之人而默默承受这一切,让她宽慰的是,连壁对她很好,大多数时间在她屋里留宿,甚至冷落了正妻。

他还有两个哥哥,皆是正房的孩子,一个名连城,一个名连胤。可他从不叫他们为哥哥,因为他知道,丞相府内,除了父亲,其他人都看不起他与母亲。有时候他非常恨父亲,恨他身为丞相却如此懦弱,竟不敢站出来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上一句话,还要母亲承受那么多委屈。

但是母亲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只因她爱父亲。为了爱他,甘愿来到府中受欺凌,为了爱他,甘愿放下她的骄傲陪伴其身侧,为了爱他,甘愿忍受命运对她的不公平。他默默的看着母亲受苦,却无能为力,毕竟他们都是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去指责?

直到那一次,连胤跑到母亲面前,对她破口大骂,说母亲是下贱之人,用狐媚手段蛊惑父亲的心,想要毁了这个丞相府。母亲呆呆的站在原地,任他那不堪入耳的言语无情的将她吞噬。

看这母亲这样,隐藏多年的怒火一股脑冲上心头,上前就将他狠狠推在地上,“不准欺负我娘。”

连胤不甘示落的从地上爬起,冲上来与他撕打在一起。母亲一直在劝阻,但是谁也没有理会,都气红了双眼。直到一声温雅却包含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给我住手!”

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望他们的大哥——连城。

“大哥,这小杂种打我。”连胤竟冲上前先行告状的指着他,“大哥,这小杂种打我。”

连城因这句话给了连胤一巴掌,“什么小杂种,他也是爹的儿子,我们的兄弟。”

因为这句话,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涩,他从没想过,竟有人会为他们说话!甚至称他为“兄弟”。多么奢侈的两个字,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他口中听见。

此后,连城频频出入小院,给他们母子二人送好吃的糕点,水果,他还说,“在这儿,我们是一家人。”

他盯着连城,心被填的满满的,一向不善言语的他破天荒的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大哥!”

十岁那一年,父亲奉皇上之命领兵出征,独留他与母亲在府里。那时,他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果然,在父亲出征后第三日的夜里,正妻穆馨如领着几名家丁闯入母亲的房中,将还在睡梦中的她拖了出去,说是要将母亲填井。还口口声称她是一只修道百年的妖狐,欲来迫害府中上下,吸其阳气。

他躲在屋内,偷偷的看着外边的一切,那时他很想冲出去求她刚过母亲,她不是妖狐。但是大哥却从后窗爬了进来,他说,“曦,你要逃。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他就这样被大哥拖着朝后窗逃去,在离去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那几名家丁推入井中,“扑通”一声,穆馨如脸上痛快得意的笑,他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我听着他一字一言的诉说,脸上并无哀伤之气,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但是,他时不时流露的涩笑,泄露了他的心事。令我没想到的是,曦,竟是连城的弟弟。难怪我见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太像连城了,言谈举止与身上散发的气质皆无二般。

“后来,你遇见了绝世神医,他收你为徒,对吗?”我开始猜测着下面发生的事。

他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策划着欲暗杀穆馨如,但是……大哥救我脱险后,恳求我原谅他的母亲。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下狠心动手。”

我哀叹一声,“但是杀母之丑你不得不报,你又不愿让连城知道此事是你所为,所以你找了一个与你毫无关系,有认识连城的女子,替你完成这次刺杀。”看着他沉默不语,我知道自己又猜对了,才道,“你不怕我将你的计划供出?”

“我不会看错人的。”

“看样子,我不能拒绝。”

他将冷然的目光投放在我脸上,“既然你的伤势已无大碍,那我为你复容吧。”

一个月后。

我的脸缠着重重纱布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每三日曦都会来到我房内为我换药。我始终不敢睁开眼睛看我自己,因为我怕,更多的是恐惧,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曦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总是低沉的对我说,“不要怕。”

而今日,是正式卸去纱布的日子。曦,祈殒,纳兰敏伫立在我身边。坐在妆台前的我则是双手纠结在一起,微微颤栗。

纳兰敏紧紧握着我的手,温暖的手心抚平了我内心的恐惧,“动手吧。”

缓缓闭上眼帘,只听“卡嚓”一声,曦将纱布的死结剪开,一层一层将那白纱布卸下,千思百绪闪过脑海。

“如果,我毁了你这张脸,连城还会爱你吗?”

“真想拿一面镜子让你瞅瞅现在的样子,陋丑恐怖。”

灵水依用那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将我的脸毁去……血腥味仿佛又传进我的鼻间。

霍然睁开眼帘,正对上铜镜内的自己。嫩脸修蛾,肌如白雪,娇娆意态不胜羞……这是我,这是馥雅曾经的脸。我不确信的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是真的,我的脸竟完完整整的恢复了……一丝痕迹也看不出来。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能将我的容貌恢复,他的医术又达到何种境界了!

纳兰敏会心一笑,“原来馥雅公主竟有如此倾城之貌。”

祈殒深深凝着我的脸良久,竟不发一语的退出了房内。纳兰敏尴尬一笑,追了出去,独留下我与曦在房内,他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打量我。

我怪不自在的问,“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纱布丢弃,“我就说那张平凡的脸根本不配你那出众的气质。”

“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他不语,信步走至桌旁,为自己倒下一杯茶水,轻抿一小口,似有回味,“你的要求我已完成,如今,只剩下你的承诺了。”

“你放心,我说话算数,只是时间长短而已。”我回首盯着他的侧脸,“接下来,我该去昱国了。”

他将手中的玉龙杯放在指间来回旋转把玩,“为了避嫌,此次你们先去昱国,我数日后便到。”

疑狐的瞅着他问道,“你们?你是指我和谁?”

“你与纳兰敏。”他将玉龙杯重重的放下在桌上,有水渍溅出,“既然要与连城谈交易,必定要找个有身份,能信任的人与你同去昱国。这些日子我与王爷商议过,王爷若离开金陵必定会引起怀疑,选来选去惟有纳兰敏最适合。”

我的笑容渐渐敛去,拿起桌上的玉梳,一缕一缕的将发丝理顺,“你似乎对政治也很有兴趣?”

“我的生命中有三个最重要的人,一是母亲,二是父亲,三是大哥。如今母亲与父亲皆已亡故,惟剩下大哥一人。所以我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帮助大哥。”他这句话脱口而出,我才真正觉得连曦真的很敬重连城,对他的情亦是纯正的兄弟情谊。我忘记了,多久未再见到如此纯正的手足之情了。

是我在纳兰一族看太多手足相残的戏码了吗?

“这么多年,你一直与连城有联系?”

“是,一直有书信来往。当我知道你是馥雅公主之时,我真的很惊讶。因为大哥在信中提过你多次,一直想见见你,却始终没机会。如今,却是这样的情况下相见,我终于明白为何大哥对你依然如此惦念。我相信,你对大哥的宏图霸业会有和大的帮助。”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你若敢再伤大哥,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三十二章 一朝为秀女

我与纳兰敏于十日前的夜里偷偷出城,秘密前往昱国。我与她相对而坐于马车内,我见到她眼底始终无法放开的由于,还有那淡淡的思愁。

我将刚从路边小贩手中买来的鲜嫩梨递给她,“你舍不得祈佑?”

她含笑接过,随手擦了擦,然后放在口中用力咬下一口,也不说话,只是细嚼。

“会恨他吗?为了自己的野心,将你推向危险的昱国。”喃喃一声轻问,也问出了我的苦涩,祈佑何尝不是如此待我。

“从与他大婚那日起我就明白,先帝是要我为他付出一切。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她又咬下一口梨,“祈殒从未想过要争夺那个皇位,但是当今皇上弑杀了最疼爱他的父皇,这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他誓为先帝报仇。”

我无奈一声冷笑,笑得苍凉,“所以,一定要牺牲女人吗?”

“为了他,我心甘情愿。”她渐渐垂首,一直望着手心捧着的梨良久,才道,“祈殒对我说,他怕见到你,因为你与母妃是何其相似。我知道,他是怕继续见你会控制不住的爱上你,更怕对不起我。”

我宛然一声叹息,“祈殒爱的人只有你,不然那日绝不会抛下我而去追寻你。在他心中,我只是他母亲的一个影子,灯灭了,月蔽了,日落了,影子将由他心中散去。你才是他心中最珍贵的一份情啊。”

她霍然仰首,隐含泪光的瞅着我,更是楚楚动人,勾起一丝微笑,“谢谢。”

我不语,单手揭开帘幕一角,望外边匆匆飞掠眼前的景象,又想起了什么,忙开口问道,“你们成亲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孩子?”

她神色一黯,“他说,现在不能要孩子。有了孩子会使他分心,令他无法安心继续进行他的计划。更担心,若是计划失败,连累了孩子。我懂他,所以我没有反对。我愿等,等待能为他生个孩子的那一日,若没有那一日,我亦会陪他共赴黄泉。”

听到她的话我心念一动,那祈佑为什么又不让我有孩子呢?而且狠心到永远不允许我有孩子?怕我会影响他的皇权还是根本不想与我有个孩子!我也可以如纳兰敏一般,陪祈佑生死与共。可是,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甚至这样伤我。

“若你负我,今生亦不相见。”

我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可他没有给我机会,甚至如此践踏我们之间的爱情。这份爱情既然已变质,那当初的誓言我又何须苦苦遵守?

“公主,曦说此时昱国正在举行三年一次的选秀,我们只要找到太监总管白福给予大量钱财贿赂便可成为秀女。但是我担心,若见到皇上说明来意,他将我们当奸细收押……”她格外担忧的蹙起了蛾眉。

我立刻安抚道,“王妃你放心,没有把握,我绝对不会冒这个险的。”

她的担忧也情有可原,远方还有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在等着她回去。不像我,已是了无牵挂,可放心去赌,即使赔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夜里酉时我们便安全抵达了汴京,据闻此次选秀之事在汴京闹的沸沸扬扬,诸多为了进宫成为秀女而散尽千金去贿赂白福公公的平民女子比比皆是。她们之所以抱如此大的希望,只因四处都传闻,连城的后宫等同虚设。除皇后外,四妃至今未立,九嫔也只有两名女子居于嫔位,皇上也无子嗣。也难怪,这么多女子都想挤进宫,想着有昭一日飞上枝头当凤凰,但她们只看到了这般荣耀,却没想过荣耀的背后,是血腥、残酷、凄惨。

红颜未老恩先断之例历来数都数不尽,况且天下国色皆聚于后宫,她们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艳冠群芳,脱颖而出?

我与纳兰敏来到了提督衙门,据说这一段选秀时间白福公公居于此处。每日络绎不绝来访的人都快将门槛踩破。就连现在,上门拜访求见的都排了老长一排。我拿了一锭黄金给看守通报的衙役,他们立马就放我们进去。

我们与白福公公会见在一处幽雅的小居,屋内有淡淡的脂粉香气,四下也未点灯,惟有溶溶淡月照屋。当纳兰敏将满满一大盒珍宝摆在桌上之时,他的目光由起先的冷淡转为熠熠散光,指尖抚过那盒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珠宝,喃喃问道,“两位姑娘这是……”

“只要公公在秀女册上加两个名字。”我由袖中取出一笺纸递给他,上面写着馥雅与多罗两个名字,“这件事对于公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吗?”

他贪婪的打量这珠宝,频频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对”字。我与纳兰敏对望一眼,神色净是笑意。我没想到,进宫竟如此容易,连城怎会用这样一个贪财的势利小人为太监总管?

神武高耸,殿宇巍峨。

满地落花,漫天飞絮,独步百花饶。

众批秀女被皇上身边的大侍女,兰兰、幽草领着进入储秀宫住着。望着多年不见的两人,初次见她们眼中那股纯真干净已不复见,是这个宫廷磨去了她们的天真无邪吧。

兰兰捧着小册一个个念着名字分配居住的厢房,当她念到,“多罗,馥雅……”时皱了皱眉头,又重复念了一遍,“馥雅?”

我与纳兰敏由所剩无几的秀女中站了出来,“我们是。”

幽草突然伸出食指惊恐的指着我,“你……你……”

“我是此次被选进宫的秀女馥雅,她是我的姐姐多罗。”我忙打断她的话,用目光示意她此时存在于周围的旁人,幽草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我。

相较于她,兰兰就显得冷静了许多,平静的说道,“你们两住这间。”

我们一同进了屋,在关门之时只是将其微掩,留了一块缝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兰兰与幽草鬼祟的溜了进来,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姐……您回来了!”

我被她们突然其来的热情弄的不知所措。身边的纳兰敏先是疑惑,后转为掩嘴轻笑。

幽草抱我尤其紧,她说道,“自从上次小姐的逃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兰兰不停的点头,“小姐为何要逃。”

“因为连城说话不算数,竟要册封我。”

她们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皇上从没说过要册封你啊!”

我僵在原地,没有?那么灵水依……原来我还是被骗了。自嘲一笑,没想到竟是误会一场,这场误会害的我好惨。若没有这场误会,我依旧呆在昭阳宫。根本不会遭遇毁容,更不会目睹云珠惨死,也不会陷害祈星,还有……被最爱的人利用。这一切,皆是拜灵水依所赐!

“小姐,此次来昱国是见皇上吗?奴婢现在就去禀报皇上,他一定会……”幽草说罢便朝外奔去,我连忙叫住她,“等等,见连城之前,我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戌时,万籁寂静,乌云蔽月。

原本凄暗的皇后殿内突然灯火通明,尖叫连连。

我一边由皇后殿跑出,一边大笑。想到刚才灵水依见到我时那惊惧的表情,我就非常痛快。

我用兰兰与幽草支开了皇后殿外的侍卫与奴才,然后偷偷潜入灵水依的寝宫,用幽怨的声音一直在已熟睡的她耳边轻道,“灵水依,还我命来——”

她立刻由睡梦中惊醒,见到我,还没来的及尖叫出声就已吓的昏死过去。那时我多想一刀了结了她,但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冲动。我来昱国的目的不是杀灵水依,而是复国。要对付灵水依我有的是机会,只要我在连城耳边一语,将她与连胤的奸情抖露,她便完了。

我喘息着来到皇后殿外一处小湖边,由水中的倒影望着自己脸上用鸡血画上的血痕,连我自己都被骇到,也难怪灵水依会吓的昏了过去。伸手捧起一掌清水泼在脸上,将血痕洗去。多次打量没有残留的血痕才放心起身欲离去。

才回首,一个黑影闯入我眼中,我吓的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踩空就狠狠栽进了湖中,水花四溅而起。我挣扎了片刻,呛了好多口水才稳住自己的身子。还没反映过来,另一个身影由岸上跳了下来,再次溅起一大片水花,一双手紧紧托着我的身子。

我干笑了几声,望着与我同样成落汤鸡的连城,“我懂水性。”

连城被我这句话弄的哭笑不得,随后那绝美的眸子一沉,“听闻亓国正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没想到你会来昱国。”

我故作轻松的扯出笑容,再胡乱擦擦脸上的水珠,也不说话。

他未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领着我从湖中爬上岸。我们全身都湿淋淋还溢淌着水滴,好不可笑。

红杏梢头风露里,柳萧瑟。

无穷百水碧天静,空飘荡。

连城领着我在凄凄小径中漫步,他问,“我听奴才说皇后殿闹女鬼,那个女鬼是你吧?”

我一声轻小逸出口,“知我者,莫若连城也。”

“真没想到,你还能恢复容貌,为你恢复容貌的人有该有着何等高明的医术呀。”他的脚踩过片片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你和他吵架了?”

听到他的话我不觉好笑,若只是吵架这么简单就好办多了,“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没有追问下去,在经过一棵柳树,随手摘下一片柳叶放在指尖摆弄,“那你来的目的呢?”

“为你引见一个人,纳兰祈殒的王妃。”

他神色不变,等待着我的下文。于是我继续道,“亓国的皇位本就该属于他,如今他只须一个可以在背后支持他的强大势力,他希望与你合作。”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声音依旧如常,“你是要我联手纳兰祈殒将纳兰祈佑拉下皇位,我以为你爱他。”

我的脚步一顿,随后又追随上他的步伐而行,“我无心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只要复国,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若要复国,纳兰祈佑有那个能力。而且,只要你开口,现在我也可以出兵伐夏,不论成败,再所不惜。”

我的步伐再次顿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行,“昱夏而国已归属亓国,若你贸然对夏国用兵,就公然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亓国绝对不会容许你吞并夏国。此时的亓国定不会坐视不理,亦如阴山那一仗,出并相援。所以,要灭夏国,只有先灭纳兰祈佑。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他的脚步也随之而停下,脸上依旧挂着沐人的笑,“我不知你与纳兰祈佑之间发生了何事,也不想多问。既然你来到昱国我就会保护你。”他的声音飘然入耳,“但是,这一次我会留你在身边,再也不会放手。”

一直看着他的侧脸,而他的目光却飘向远方,有些捉摸不定。我沉默了许久许久,天地间只剩下风声拂过,青叶交响之声时,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答应你。”

他依旧没有看我,“真的想清楚了吗?是一辈子。”

我肯定的点下头,“是,一辈子。”

他的唇边有了一丝微笑,笑得令人着迷,但是那份微笑后却有我突然觉察到的苦涩。我的目光黯然一滞,对于连城,我有愧。从他允诺我四年复国起,我就注定欠了他。

第三十三章 日月星辰妃

青铜凤凰大鼎口中飘散出的轻烟缕缕,并不浓郁,却弥漫一殿。黄绫纱帷帐被金钩挽起,榻上铺着龙凤呈祥锦丝被。我静静的凝着澄泥金砖的地面,出神。

三日前的选秀,原本应是皇上与皇后一同出席,却因数日前的夜里,有一女鬼闯入皇后娘娘的寝宫,将她吓的一病不起,连日来都躺在病榻上,故而没有前来。同时,我也在暗自庆幸,若她出席见到我,指不定又会引起什么风波呢。

选秀那一日,连城册封我为昱国唯一的妃,赐号“辰”。当时在大殿内,可以听见一阵冷冷的抽气声。因为“辰”这个字非同一般,日月星之统称,与天齐名,与帝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