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他似乎还没意识到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沉入属于自己的思绪中。

看着他眼睛中隐隐有着血丝,我连忙道,“你在这睡了一夜?要不要进去再补个眠?”

“不用了。”他原本惺忪迷离的目光渐渐缓和,依稀是平常那犀利深邃的炯炯眼神。我有些失望,始终只有那一瞬间的单纯啊,醒来又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帝王啊。

“你怎么就在外面睡了?”

“想了些事,不知不觉就睡了吧。”

“奴才给皇上请安。”徐公公不知何时已领着两名奴才来到我们面前,毕恭毕敬的朝祈佑行了个大礼,“奴才按皇上吩咐将这两株上好的梅种给您寻来了。”

“放那吧。你们可以退下了。”祈佑整了整衣襟由竹阶上起身,漠然的看着他们。

徐公公用眼神示意身后两个奴才将梅放下,他又恭谦的说道,“皇上,您已经四日未上早朝了,朝廷大臣皆开始议论纷纷……”

“朕不认为四日不上早朝就会引起朝廷的大乱,况且朕已将朝中之事交给礼亲王代为处理。”祈佑的声音有些冷凛。我看着祈佑那线条分明的侧脸,礼亲王是祈皓吧,他已经愿意回到朝廷帮助祈佑了吗?那么,祈佑的身边就不会再孤单下去了,因为有了这个大哥……以我曾经认识的祈皓来看,他会成为一个好大哥的。兄弟并肩作战,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皇上,苏贵人这些日子一直吵闹着要见您……说是大皇子整日来大哭不止。”徐公公继续说道。

“请个御医为他看看就行了。好了,退下吧。”祈佑的目光中隐隐闪过不耐之色。

“是。”徐公公也看出了他的不耐之色,很识趣的见好就收,小步恭敬的退了下去。

看着他们远遁而去的身影,我紧紧捏着手中的瓷瓶问,“苏贵人为你产下了大皇子吗?那你为何不晋封她……”

“她身为昱国派来的奸细,朕给她一个贵人的身份已是破格。她就不该妄想再次攀登高位,自己的孩子封王封太子。”话语中无不充斥着无情冷漠,原来他对苏思云也不过如此。难道在他眼中,女人要是没有利用价值后,他就会一脚踢开吗?

从云珠到温静若,由尹晶到苏思云,都是祈佑宠爱的女人,可是当她们的价值不再有之时,下场又会是什么呢?而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在祈佑身边是特别的,因为他也曾利用我,也曾将我踢赶出局。

我感觉到他不想谈这些,便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指着安静的躺在地面上的两枝梅种,“你弄两枝梅种来做什么?不会是要种吧?”

他的脸色因我的问话而缓和下来,“你猜对了。”他朝两株梅种走去,将其捧起,“去屋里拿铲子锄头,跟着我来。”

听他的吩咐,我跑到屋里取出铲子锄头,跟随着他朝那片茫茫草丛走去。我们选了一块土地肥沃适合种植的地方,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才将梅种好。

这时的我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倦倦的埋坐在软软的草丛中,夏日晨风徐徐吹来,格外凉爽。现在我的身子根本不能运动过量,容易疲劳。或许是因我体内的毒还未完全清除,又或许是因我的腹中怀着一个孩子。

祈佑用铲子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脸上、衣上、手上满是泥土,有些儿狼狈,却未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掩盖。他俯视着我问,“你说这两株梅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开出粉嫩的梅花。”

我歪着头想了一想,“四五六七年吧。”确实不知到底多少年才能长大,便一下说了好些数字。

他错愕中带着几分无奈,“那四五六七年后,你再陪我一起来看?”

我黯然垂首也不回话,四五六七年,不可能……我一定要回到连城身边的。现在的我能看着这株梅成长也不过四五六七天罢了。

他将铲子丢弃,与我并肩埋身于漫漫绿丛之中,“馥雅,我只想弥补当年对你利用所造成的伤害。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我拥有的一切,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这句话是真,就连我自己都不知何时已将他对我的伤害淡忘。是这几日的相处?又或是得知他根本没对我下麝香?还是选择彻底离开他那一刻?

“我希望你能留下。”

我抚上自己的小腹,“在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即将出生。他需要母亲,更需要父亲。”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我的手指拨弄着地上的泥土,“这些日子你确实对我非常好,我也找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与你平凡的在一起,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但是我很怕,在你面前我就像个白痴,傻傻的被你算计在你的计划当中而不自长……请你告诉我,这次是不是你又一次的利用?”

他反问道,“想用真心,将你留下,这算不算利用?”

轻风徐徐袭襟,丛草漫漫稀疏,我们相对再无言。

第六日,一阵电闪雷鸣将我由睡梦中惊醒,连日来的沉闷之气是要散了,这场大雨熬了三日终于是要下了。我下床将敞开的窗闭好,免得大雨无情的催打进来。再躺回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闭目聆听窗外哗哗大雨侵袭之声,好快呀,今天已经是第六日了。还有明天最后一日了,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我想起了几日前所种的梅,它怎能承受这大雨的侵袭?一想到这,我便由床上蹿了起身,拿起一把伞就冲了出去。但是门才拉开我就停住了步伐,在飞溅的大雨之声中我隐隐听见里边夹杂着对话声。我偷偷朝外望去,竹屋前的屋檐之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祈佑,另一个是……我仔细瞧了许久才认出,是苏景宏将军。

“皇上,现在昱夏二国联手对付我国,而冥衣侯多日前已至前线与之交战,您此刻应该坐镇朝廷稳定上下一心,而不是呆在此处与一名女子风花雪夜?”苏景宏声声指责,丝毫不畏他为皇上。

“朕自有打算。”声音沉郁,看不出情绪所在,“如今战况如何?”

“两军实力相当,臣想现在去助冥衣侯一臂之力,这样咱们的胜算比较大。”苏景宏有些着急的想清旨速速增援。

“过两日吧,朕与你同去。”

“什么?皇上您也要学昱国皇帝一般御驾亲征吗?那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臣不能让您冒这个险啊。”

“昱夏二国就算联手,朕也不会怕。两国贸然联手,军队间根本毫无准备,而且两军将士第一次联手,很难有默契能无间配合?”祈佑细细的分析着,好象在此不问朝政呆了六日丝毫未减弱他此刻的理智。

“既然皇上决定了,那臣誓死追随便是。”

我轻轻的退回了屋,小心的关上了竹木门,回想着他们所说的话,这场战争终于要开始了吗?连城亲征……一个皇帝离宫亲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这几天已经在开战,祈佑竟没有一丝紧张之色,处变不惊的陪着我不问朝政。他真的那么有把握吗?这次可是昱夏联手呀……

我这是在担心祈佑吗?祈佑的对手可是连城,我孩子的父亲呀,我竟然担心他……从什么时候我的心竟如此矛盾了?我的心砰砰一阵加速,就连手中的纸伞都险些拿不住。

只剩一天了,就一天而已,我就能回到连城身边,我会与他并肩作战,不论谁胜谁负。

我将纸伞放了回去,安静的躺回床上,有夹杂着泥土的草腥味由窗户的小缝中传至我的鼻间,我翻覆着身子,一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就会闪过那种种血腥的场面。冷汗不断的由脊背、额头渗了出来,我一直劝说自己,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叩叩叩!”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扰了我的思绪,“馥雅。”

是祈佑的声音!我翻身下床将门拉开,看着神色依旧的祈佑,我也保持着我一贯的表情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雨很大……我怕数日前的梅会被暴雨淹死,那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很诧异,他竟会这么细心,现在的他似乎与曾经的他真的很不一样,或许是没有了帝王身份的束缚吧,所以才能如此安静的陪着我,用他的真心来珍惜这份感情。可是七日的时间终究是要过去的,瞬间的消逝如昙花萎落,我的心会痛,但是它却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

“对哦,我都忘记了。”我装作刚睡醒朦胧的样子,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冲进屋里拿起伞,“快走,我们去看看梅……我可是希望四五六七年后能长大成为梅树呢。”

夜阑风雨雷电照穹天,水光潋艳烟柳晚来急,当我们两跑到那时,那细弱的梅已经被风雨吹折,有一枝已破土而出。我连忙上前将梅扶正,用手将其种植回去。雨水渐湿了我们的裙摆,靴早已被泥土覆盖,水洼中的水浸湿了我的鞋。

祈佑陪我一齐顿在梅树旁,为我打着伞,防我淋湿。可他的整个身子却已露在外面,雨水将他淡黄的单衣打湿,雨珠如帘般由他的额头侵袭而下。

经过一番努力,我终于将这梅重新种植好,指甲里已经覆满了深深的泥土,我拿着袖角擦了擦额上的汗与水,带着笑容松了口气,“幸好你叫醒我呀,否则我们的心血都白费了。”

祈佑深深的注视着我,也不说话,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他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然后为我擦了擦右颊,“真脏。”

我干笑一声,将纸伞朝他推近一些,“我们真傻,干嘛只带一把伞。”

他也随着我而笑了出声,“这,就是幸福吧。”

“祈佑,我跟你说哦,以后每年都要来这看一次。”我指着这两株梅,很认真的说。

“我会的。”他很认真的点点头,又说,“其实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你,今天,你能为我解答吗?”

“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我要与你谈一笔交易,你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那时我以为你的心中存在无数的仇恨。可是到一年后你进宫,我才发现,你根本不想报仇,那你当初为何要答应我,为何要帮我?”

“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吗?”现在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曾经怎么会傻傻的为了才见几面的男人放弃自己的终身幸福,而选择进宫帮他呢?“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着你,你那温暖的笑,似乎融入我的心间。又或者是与你短暂的相处,你内心的孤独牵引着我想要陪在你身边,想让你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的。”

他疑惑的眸中闪耀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只见他微微启口道,“馥雅,或许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孤独且自私。”

他竟当着我的面承认自己自私?还把我牵扯进去了,我又一次被他逗笑了,“是呀,我们都是自私的,你为皇位,我为复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伤了他人也伤了自己。”

大雨哗哗的将我们的声音冲散了一些我们的声音,显得格外飘渺。我伸出手为他拭了拭额头上的残珠,“你与杜莞大婚那日……你竟跑到揽月楼告诉我,你要放弃计划,那时我还以为听到了天方夜谈,一向将皇位如此看重的你,是为了我要放弃。”待我为他擦拭完额上的水珠之后,收回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带着水滴的枝干。

“为何后来你要走?而不是陪着我与父皇对抗?如果你没有走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声音中带着遗憾与责备。

“我一直认为,你若为帝,会是个非常好的皇帝,能给天下带来安定。但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帝竟然计中有计,如果我早知道,或许……他就算要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的。”我看他正琐眉深思着什么,我了然一笑,“一切都是往事了……我们已经不能回到从前了。曾经的就让过去好吗?”

我的话说完,却又是一阵沉默,这阵子,我们似乎经常聊着聊着就突然沉默而下。密雨如散丝,哗哗的将我们半个身子打湿,两株梅种在我们之间被好好的护着,这是我与他亲手种植的,也是唯一属于我们两人的东西,以后的我会一直挂念的。

七日就像一阵风,飘然便逝,我依依不舍的与他乘上了小舟,泛湖而归。碧秋烟微,幻渺幽静,涓涓之水,红漾碧虚。这七日,是我人生中过的最开心的七日,即使最后会伤了自己,我也无撼。

记得在返湖那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馥雅,我知道你还是爱着我的,就像我一直都在爱着你。”

那时的我已经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是凝眸而望湖面,看着我们水中的倒影出了神,良久我才开口问,“你真的会放我离开?”昨天我想了一夜,总觉得祈佑不会那么简单放我走,因为如今的我是一个非常好的筹码,若用我之腹中之子来威胁连城……他会选择利用我吗?

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利用的。因为,这是关系着自己江山安定的大事,若他真的要利用,也无可厚非……

“我会亲自将你送到他身边。”他的声音异常坚定,我也不再猜测他下一步想要做些什么,只是笑着伸手浅进了水里,冰凉的感觉侵袭着我的手心,心头也渐渐舒畅了。

接近岸边之时,我看见了苏景宏与祈皓伫立在岸边,迎接着祈佑的归来。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他是亓国的皇帝,我是昱国的辰妃。只希望这次的他不要再让我失望,我很怕再次被他利用……

第四十二章 黯然城殒逝

荒烟外,号角连天,城郭耸立,硝烟弥漫。当我随着祈佑的大军来到两军对垒的主力军帐时,我看见了韩冥,他似乎因连日的征战消瘦了好几圈,眼中覆满了血丝。听说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十日,两军实力相当,伤亡人数也差不多,如今好象是在打持久战,谁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谁就是胜利一方。

“昱国怎会和夏国联手的?”祈佑渐步走到军帐主位而坐,拿起摆放着的兵力分布图观察良久,手指握拳,轻敲着桌面,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里边一片沉默,在场诸位将士都没人答话,我接受到苏景宏那戒备的眼神,原来他们都在防我!我悻悻的笑了笑,识趣了揭开帘帐出去了。

云锁断岩,阵云神州,海海腾沸,山山动摇。四周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我徒步走到军长外的山巅边缘,俯望那一片片山川之下的具具残骸,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呀……风霆迅,动北陬,战争带来的是妻离子散,动乱来的是百姓衣食无着。

亓国所在位置很占优势,他们处于山巅高峰,敌军的一举一动皆收眼底,居高临下从人的心理上来说是一种有利的,却是的易守难攻。所以两军的对垒才会持久抗争着而,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动手,倘若动手,两败俱伤。我想此次昱夏二国的联合也是逼不得以,只为自保吧。我想若要自保,应该不成问题,主要是取决于祈佑灭昱的心到底有多么强烈。

突然之间我想起了曾经所做的一切,头一次对自己一直复国的信念开始有了怀疑。二皇叔夺我父位之时,已经血溅甘泉宫,丧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而今我又想着复国,那将又是一场杀戮,又将是血流成河。就算真的复国了,该如何处置二皇叔呢?是杀是留?他的子女们是否又因我挑起的这场战争而恨我呢?若他们如我,也时时刻刻的算计着如何为他们的父皇报仇,那这场斗争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恩怨何时又能了结呢?

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一直所坚持的到底仇恨,似乎已经蒙蔽了自己的心,为了一己私欲竟然想将百姓们推入万劫不复!曾经的那个馥雅公主到哪里去了?她追求的只是一个平淡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仇恨竟扼杀了我仅存的纯真呢?

连城,现在的你是否在怪我没有遵从诺言而恼怒,我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够快快结束。你能平安度过这危机,希望我们再见之时,你能听我对你的解释。

“父皇,母后,原谅馥雅又一次放弃了复国。”伴随着滚滚风声,我对着苍穹呢喃一句,“我不要复国了,我不要生灵涂炭,我不要血腥杀戮,或许父皇母后您会觉得我懦弱,您会觉得我太过仁慈。但是你们要知道,那一条一条都是人命,都是母亲十月怀胎而生,况且……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听见有人传言二皇叔不是个好皇帝,更没有听到夏国百姓的怨声载道。足以见得,二皇叔一直在好好打理夏国,他的错,只是弑君夺位。如唐玄宗,弑兄夺位,虽是为人所不齿,可是他的功却掩了他的过,他开创了前所未有大唐盛世,贞观之治。”

“你终于能放下仇恨了吗。”韩冥钦佩的声音接下了我这句话。

我蓦然回首而凝望着一身铁甲银盔的他朝我信步而来,怎么,这么快就商讨完了军情吗?

“我依稀记得你说过‘谁说女儿就不能为国出力而报效朝廷?并不是天下红颜皆如妲己媚主,喜妹乱宫,我潘玉要做就做被唐太宗尊之为师的长孙皇后!’那时候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有大气的女子,对你的关注不自觉多了几分。”待到与我面对面之时他才停住步伐,多日的征战他已经更显沧桑了,我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他继续娓娓而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考虑何谓‘大爱’,刚才听你一席话,才真正懂得,大爱不是悲天悯人,大爱不是一统天下,大爱不是忠心侍主。大爱是屏去心之仇恨,大爱是心系天下百姓臣民,大爱是为从苦中寻找诫命真理。如今的你,做到了。”

“不要把我夸的好象是个救世主,我真的做错了很多很多。”

“就怕你明知自己做错,却依然我行我素。”他沉默了许久,将目光投放至我的小腹,“里面有个孩子,是这个孩子让你懂得了一切吧。”

“是的,我一直都想拥有一个孩子,与祈佑的孩子……但是冥冥中却注定我不能与他有孩子。”我苦涩一笑,回首睥睨烟蔼迷茫的一片,如此荒凉。

“看的出来,你还是放不下皇上,为何不留下呢。”

“你方才也说了,大爱。而大爱中也包括责任,我不能如此自私,不顾他人感受。”

云屯壁垒,丕振声灵,韩冥上前一步,与我同望穹天,有苍鹰飞过,一声嘶鸣。

“你可知,皇上之前将你打晕囚入宫,是为用你来牵制连城,用你让他弃械投降。而方才,他竟说要送你回去,我不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让皇上改变了他的初衷。”他的字眼被大风吞去许多,我必须竖耳聆听,只见他继续道,“能让皇上如此,唯有你。现在我才发现,在麝香这件事上,我是真的做错了。”

听着韩冥的一字一句,我的心仿佛被人掏空,原来他是真的想过要利用我……可是为何要放弃呢,江山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还是他有必胜的把握?

“你还如此介怀吗?我都不怪你了。”我用平稳真诚的声音来证实我对他的原谅,“我现在只想快些回去,如今两军已交战的不可开交,我身为连城的辰妃,应该陪在他身边的。”

苍翠拂云,紫霓青霄,正待韩冥要开口说话之时,祈佑的声音随风而散进耳中,“你就那么想要回去到他身边吗。”

我的身子一僵,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身笑道,“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到连城身边吗?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已经派探子送信去了,今夜子时,连云坡,我会将你亲自给他。”

我疑惑的看着他,心中有些戒备,“为什么你要亲自去?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我想亲自见见连城,你毕竟曾经是我的女人。”他远远的伫立着,大风卷起尘土,风沙飘渺,“如果我真的要利用你,我直接拿你威胁他交出昱国便好,我相信,你与腹中之子在他心中有那个分量。”

看着他瞳中毫无起伏欺骗之色,我选择了相信他,因为这七日,他让我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祈佑。

暮色沉沉,山岳藏形,满目萧然。祈佑原本欲与我共乘一匹马而前去,我却拒绝了,独自乘上一匹马,不想与他有过多亲密的动作,更不想让连城看到。这样的矛盾,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此次祈佑去只携了韩冥一同前去,身后带着一队精兵,我不禁会担心他这样前去,会不会有危险?万一连城事先在那埋伏好一大队人马将他包围怎么办?又或者,祈佑埋伏了人?我不安的乘在马背上连连回头,想看看身后有没有秘密随行着军队,祈佑见我连连回头,带了些无奈,“你看什么?”

我连忙收回视线,将目光投递在前放,望寥寥黑夜,明月照亮路途,“没什么。”

韩冥紧紧随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视,一语不发,这漫长的一条路格外宁静,唯有身后精兵整齐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不再有人说话。离连云坡越来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骏马每踏出一步发出的‘蹄踏’声让我的心沉入低谷。

轻抚着白马颈项间的那一缕缕柔猾的细毛,头有些昏昏沉沉。这条漫长的路很快便结束,前方火光点点,一大批与之相当的人马已经早早驻扎于此,我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连城,他手握马前缰绳,目光琐定于我的身上,但是我却没看到一直与连城寸步不离的曦。

对上他有些苍凉的眸我有些心虚,有些恐惧。

我们在离他们有一丈之远时,停下了步伐,“昱国主来的可真早,等了很久吧。”祈佑带着嘲讽之音朝他喊了过去。

连城始终盯着我,“你终于回来了。”

一句言浅意深的话不高不低还是传了过来,他见我的第一句话,竟是‘你终于回来了’。他一直在等我吗?他不怪我的失约吗?

我沉重的“恩”了一声,翻身下马,欲朝他而奔。祈佑立刻也随之翻身而下,一把上前紧紧扣住我的胳膊,不让我朝前走。

“连城,如果朕用她威胁你放弃这个江山,你愿意吗?”祈佑捏着我的胳膊很用力,疼痛几乎蔓延到骨子里去。我强忍着疼痛看着连城,我知道现在的祈佑正在装作无情,他不能露出他的弱点让对方看出。

“纳兰祈佑你果然是个天生的帝王,是的,我比不上你,因为你早已经绝情弃爱,为了巩固权利你可以放弃任何。但是我做不到,我不会为了权利牺牲我的兄弟,亲人,女人,孩子。”连城的手松开了缰绳上前一步,“所以,为了我所重视的人,我甘愿放弃一切,哪怕是这个皇位。”

祈佑听罢先是不屑的冷笑,渐渐的变为狂傲之笑,“好一个重情重义的连城,难怪能掳获她的心。”阴戾之语让我打了个冷颤,却闻他猛的收回笑声,严肃的说道,“你真当我那么没出息,要利用她来威胁你放弃皇位吗?我告诉你,我很期待与你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我感觉到他紧捏着我的手已经松开了许多,我的疼痛微微得到缓解,他又说,“馥雅,是我纳兰祈佑唯一重视的女人,你连城……配的上她。”

连城终于将始终投放在我身上的目光转移到祈佑身上,他笑了笑,“原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

此时的祈佑已经将我的手完全松开,“你走吧。”

他没再看我一眼,背转过身不去看我,我侧首凝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便转身朝连城走去。我的脚步很沉重,每走一步犹如千斤重,我的头亦有些晕眩,是受刚才害喜的症状所影响吧。才走了几步我便突然顿住了步伐,连城那千年不变的柔光今日却有些黯淡,风动了他的发丝,挡去了他的眼眸。见我不再前行,他迈开了步伐朝我而来。看着他一步步的接近我,我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从这刻起,我就是辰妃,心里只能有连城,我必须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一个母亲的责任。

在对面火把的照射下,刺的我眼睛有些疼痛,正欲迈开步伐朝前走时,几道银芒由正前方黑夜之下划出。此刻的场景让我想到那日连胤对我的射杀,我的第一个反映是箭,第二个反映就是祈佑。

我倏地回身朝依旧背对着我的祈佑大喊,“躲开!”迈步便朝他冲了去。

祈佑听到我的声音,第一个反映是回首望我,目光有隐隐有悲痛,似乎还没反映过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离他几步之遥外,停住了脚步,用全身挡在住了他……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同一时刻韩冥也由马上跳了下来,朝我奔来,“闪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我嘶吼着,脸色苍白如纸。

当我以为全身会中箭之时,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韩冥的步伐竟停了下来,祈佑原本迷茫注视我的目光也转向另一处……他与韩冥看的都是一个地方,我的身后。

我呆住了,根本不敢再回头,我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大哥。”是曦的声音,有些凄厉。

祈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军队,带队之人是苏景宏,他怒气腾腾的领着兵由黑夜中冲了出来,口中还大喊着,“言而无信的小人,竟敢对皇上放冷箭。”

我被眼前的一幕怔回了神,猛然回首,看着离我几步之遥的连城,他挡在了我身后。我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发现我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连城却笑了起来,“馥雅,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中唯有纳兰祈佑。”说罢,整个人狠狠的跌在了冰冷的草地之上,曦的手中执着金弓立在连城身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连城,再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最后扫向祈佑。

原来连曦与苏景宏都是躲在暗处保护皇帝的人,不一样的是,连曦竟会朝祈佑放冷箭。

两军的兵如潮水一样相互从黑暗中涌出,战鼓四起,烽烟百穿,苏景宏手持大刀朝连曦劈了过去。两军的士兵开始了一场生死厮杀,有身先士卒的士兵被杀,血溅上了连城那白如冰雪的衣裳。

我没有顾两旁厮杀的场面,而是朝连城奔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要将他扶起,却因他沉重不堪的身子而一同跌倒在地。我的手心有些粘湿,有血腥的味道传遍我的鼻间。我颤抖的抽出手,愣愣的望着双手的血……连城的背后上下一排连中三箭,流出来的血,竟是刺目的黑血。

“连曦……你这个混蛋,竟然在箭上抹毒!”我如疯了一般朝正在与苏景宏厮杀的连曦吼了过去,他一个分神朝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却险些被苏景宏砍伤。

“不要激动。会伤了……孩子的。”连城虚弱的伸出手,为我抹去眼泛滥而落的泪,可他越是为我擦,我的泪越是汹涌的往下滴落,“你知道,我在来之前便已做出了死的准备,所以我已经写好了遗诏,传位给曦……若有幸能活着带你回来,我将会领着你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平凡普通,不问俗事。”他带着笑,笑中有苍白,唇上带着青紫,明显的中毒。

我用力张口,我想说话,非常想与他说话,想说对不起,想要他原谅我……但是仍旧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力挪了挪身子,将整个脸贴上我的小腹,双手虚弱的搂着我的腰,“这是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如游丝,仿佛即将殒去,我被恐惧填的满满的。

“连曦,你快来救救你的大哥……求你救救他……”我终于扯开了声音,伏跪着朝他哭喊着,连曦是神医啊……他的毒,只有他能解。或许,他能解……

连曦频频回首,一边应付着苏景宏的纠缠,一边担忧的看着我们,“你先让我去救大哥……一会我再与你打。”他夹杂的怒气,瞪着始终不放过他的苏景宏,他现在根本毫无心情与之打斗。

“自作孽,不可活。”苏景宏一声冷笑,步步紧逼,刀刀致命。

一见这个情景,我再望望似乎要不行了的连城,他的笑依旧挂在脸上,如此沐人,他低声道,“我听见孩子叫我‘爹’了,孩子在叫我呢。”声音还夹杂着兴奋之感。

心头传来一阵绞痛,我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个想法……吸毒。或许,吸毒能将他救活,他就可以活下来了。我狠狠的将插在他背后一枝箭拔了出来,只听得连城一声痛苦的声音传出口中。我俯下了身子,对着那道被箭射穿的伤口便吸去,才触碰到那血腥之感,却被韩冥狠狠拉开,“你做什么!”

“你别管我……”我挥开他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我不能让连城死,你知不知道,他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