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死守,除了死守还是死守,每个人心里其实都知道,郑北辰根本没有选择。

“司令,”顾有德咬了咬牙,“你是郑家军的统帅,郑家军都不能没有你,一切就交给我老顾吧,我上去!”

他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不料却被郑北辰一把拉住,男人的神色严峻,语气亦是不容转圜,“够了,这是我该做的事情,没什么好争的。”

“可是司令——”顾有德大喊。

他还欲再说,郑北辰却已断然打断了他————

“不必再说,顾有德,这是命令!”

一路疾行,冒着枪林弹雨。待他们终于赶到了冀青山,阵地上的官兵们见到郑北辰,皆是惊惧到无以复加——

“司令?!您怎么能来,这里太危险了,您赶快下去!”说着,又是看向了一旁的张副官,厉声喝道;“张永康,你怎么能让司令上来!”

“冀州城有顾军长,现在我与你们一同迎敌。”

他的语意当中,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也不再废话,径直拿起望远镜察看敌情。

“现在什么情况?”他的声音十分的平静,随着他的到来,冀青山的战士们,却是犹如在绝境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的部下皆是深知他的脾气,知道他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当下便全是不敢再劝,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开口回报道:“我们的人已经不到一半了,扶桑的攻势还是一波接一波,冀青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时间了!”

郑北辰唇线紧抿,隔了片刻,只喝了一句;“撑不了也要撑,你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切听我指挥。”

“是!”众人一个立正,将声音喊得响彻天际。

他的眸光坚毅似铁,似乎蕴含着无数的力量,他的身躯魁梧挺拔,威风凛凛,他站在那里,似乎诠释了军魂二字。

战士们的眼中都含着热泪,高声喊杀,满腔悲壮,看着那一批又一扑蜂拥而上的敌人,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弹药,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身后仍然坚持指挥的将军。

回天虽无力,将军不肯降。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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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再次降临,扶桑军终是停止了疯狂的进攻,站地上,迎来一夜罕见的寂静。

每个人都知道,待扶桑军补给完毕后,定然还是会再次攻往冀青山。他们三三俩俩聚在一处,整个阵地上寂寥的听不到一丝声音。

待郑北辰走近,战士们都是站起了身子,道了声;“司令!”

郑北辰向着他们颔首,示意他们坐下。而他自己,却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包烟卷,递给身后的张副官,道了句;“发给大家。”

官兵们看到香烟,一个个都是激动不已,一支香烟数十人吸着,每个人甚至只敢抽小一口。即使如此,众人的脸色却比方才还是要好看了不少。

郑北辰也是坐了下来,坐在了将士们的身边,士兵们望着自己的长官,这一刻,他们随时都会面临着死亡,反而让他们觉得自己与郑北辰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司令,”其中的一个官兵开了口;“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长官,我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离你这样近,如今能与你一起联手抗敌,我就算是死了,这辈子也是值了。”一番话,只说的诚挚无比。

郑北辰望着手下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笑了笑,言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能与你们一起抗敌,才是郑北辰的荣幸。”

众人神情一震,眼底都是显出了激动的神色。

第155章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郑北辰笑道;“可惜这里没有酒,如果有,我倒真想和你们大醉一场。”

一语言毕,官兵们便都是笑了起来,沉重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司令,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只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一位身材健硕,皮肤微黑的汉子牢牢的看着郑北辰,开口言道。

郑北辰神情随和,只冲着点了点头,道;“无妨,你说。”

那汉子咬了咬牙,出声道;“司令,您是名动天下的东北大帅,您为何还要与扶桑鬼子和美国佬决一死战?你是应该铮铮铁骨领着弟兄们冲锋陷阵,可是,您难道不更应该运筹帷幄,平定天下吗?如今,咱们郑家军已经快全军覆没了,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何不下令撤退,好为郑家军保存点种子?”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这句话就是,为何要逞匹夫之勇?不过,即使他没有说出口,所有人也还是可以想象的到。

郑北辰听完后,神情间依然是随和的,他淡淡一笑,与众人对视着,隔了半晌,方才开了口;“若想平定天下,总是要有人牺牲。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是希望咱们可以保存实力,可我不知你们想过没有,若人人都要保存自身实力,而不去与日寇,美利坚拼死一战,那这个国家,又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的官兵皆是神情一震,方才那身材健硕的汉子张了张嘴,却终是无声的沉默了下去。在郑北辰面前,他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郑北辰望着身边所剩不多的战士,他的面色是极其平静的,乌黑的眼瞳里是深邃而内敛,他接着说了下去:“如今,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们为他而死,毫无其他办法。我也相信,只要我们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以及我们有着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民族,决不至灭亡于区区三岛,弹丸之地的倭奴之手。”

“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记住,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能有半点改变。”

男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阵地上空,众人神情肃穆,每一个字,都似是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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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夜深了,阵地上不时响起几声轻微的鼾声,张副官走了过来,却见男人的身躯笔挺如剑,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听到他的声音,郑北辰也并未回头,依然笔直的站在那里,魁梧的身躯,几乎如一颗挺拔的松柏。

张永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一轮圆月高高的悬挂在天际,月光皎洁,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就如同女子轻柔的眸光。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您还是去休息吧。”张副官忍不住开口。

郑北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司令,是想夫人了?”沉默片刻,张副官低声言道。

郑北辰的身子微微一顿,遂笑起;“不错,我是在想她。每天都是这样的忙,让我几乎连想她的时间都没有。”

张副官胸中酸楚,只勉强笑了笑,言道;“等战事一了,您就可以去美国接夫人了。估计到时候,囡囡都会喊爸爸了。”

提起孩子,郑北辰眼眸便是一窒,心底密密麻麻涌来一阵阵尖锐的钝痛。他深吸了口气,唇角是微微的笑意,声音里却是苦涩;“也许这辈子,我都没机会听她喊我一声爸爸了。”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张副官刹那间红了眼眶,他竟是哽咽了起来;“司令,您别这样说。”

郑北辰磊落的眉宇间是淡淡的自嘲之色,他说;“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这一生,自问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祖宗。可唯独,我却偏偏对不起她们母女。”

张副官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司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是相信永康,就将这里交给我,您领兵突围吧!”

此时,也唯有领兵突围,尚有一线生机。

郑北辰闻言,只不在意的笑了笑。“永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又何必废话。”

张永康咬紧牙关,胸腔里悲凉的情绪却已经到了濒临失控的边缘,他看着郑北辰,言道;“司令,您想一想夫人,您在想一想囡囡,您真的舍得吗?若您有一个好歹,夫人怕也是不能独活。”

郑北辰沉默良久,终是言了一句;“有囡囡在,她会好好活下去。

“司令——”张永康还欲再说,郑北辰却是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语。

阵地一片静谧,唯有那清冷的月光,一如既往的洒在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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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辰看着山下那些已经逼近阵地前沿的敌兵,明白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你马上赶往冀州城,告诉顾军长,冀青山随时都有可能失陷,让他立刻做好准备。”

“是!”那传令兵眼眶通红,大声应道。

郑北辰笑了一笑,拍了拍传令兵的肩膀,“去吧。”

那传令兵含着热泪,啪的一个立正,最后向着自己的司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礼毕,拔腿狂奔而去。

郑北辰转过身子,看着所剩无几的部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般的刚毅,只从自己的腰间将自己配枪取下,众人见他如此,皆是纷纷取下自己的手枪。

他环视一周,道了一句;“记得,最后留一发子弹给自己。郑家军没有被俘的士兵!”

“是!”众人齐声呐喊。

郑北辰列无虚发,只用手枪,便将最先一排向着山顶赶来的扶桑人尽数歼灭。直到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时候,他方才收了手。

众人也是纷纷停了下来,他们手中的配枪,也是只剩了下最后一颗子弹,那是留给他们自己的子弹。

郑北辰望着他们,军帽的那张面容依然是深邃而英挺的,他剑眉入鬓,眼神平静,沉声道;“诸位,咱们便来生再见吧。”

“誓死追随司令!”

“誓死追随司令!”------------------------

那一声声,发自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呐喊,久久不息,字字震耳。

郑北辰望着诸人,每个人皆是准备好了,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即饮弹自尽。唯独林元钦,这个郑家军中,最高指挥处参谋长。他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前额滚滚而下。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愕然,恐惧的神色。

他哆嗦着身子,发觉到郑北辰的目光,便是全身一颤,他哑着嗓子,还未出声,便被郑北辰打断。

他看着眼前的林元钦,黑眸炯炯,只颔首道了一句;“蝼蚁尚且偷生,你既不愿死,我又何必为难你。你走吧。”

林元钦大震,几乎是不敢相信。

“司令——”林元钦面有惭色,只不敢直视郑北辰的目光。

郑北辰眼眸从他身上越过,看向自己身边所剩无几的将士,沉声道;“诸位,愿意跟我走的就留下,愿意活命的,自寻生路,我不会阻拦。”

众将士眼眸血红,只齐声喊道;“我等愿追随司令成仁!”

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壮。

第156章 绝代勇将,甘与城倾

郑北辰笑了,他转过身子,扣动扳机之前,心头却是想起一幅画面,她抱着他们的小女儿,静静的等着他。

原谅我,雪妍,这一次,无论你哭的多么厉害,我都是无法再为你拭泪了。

“砰!”

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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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主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绿纱绸罩台灯,映来一片幽幽的光亮。

叶雪妍躺在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四周垂着极长的帷幔,一些流苏直如行云流水般的垂下来。她在睡梦中也是极其的不安稳,秀眉紧蹙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了过来。她坐在床上,小手紧紧攥着盖在身上的丝绒锦被,冷汗早已将额前的碎发汗湿,她怔怔的坐在那里,泪如雨下。

“北辰,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囡囡怎么办.....”她将脸蛋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滚烫的泪水刺得她的脸颊一阵干涩的疼。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只让她觉得一颗心痛的就快要死掉。那样蚀入骨髓里的痛意,几乎要让她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她穿上软缎拖鞋,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夜风吹起了她的发丝,她久久的凝视着东方,一颗心痉挛般的剧痛。

而就在此时,原本睡得极是香甜的囡囡,也是在睡梦中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叶雪妍听到孩子的哭声,便跌跌撞撞的向外走去,她推开婴儿房的门,就见孩子已经被乳娘抱了起来,正不住的柔声安慰着。

囡囡睁着一双漆黑额大眼睛,看到了妈妈,便伸出手要她抱。叶雪妍走上前,将孩子一把抱在了怀里。

“囡囡不怕,妈妈在这里。”孩子在她的怀里依然是哭得撕心裂肺,她心中大恸,几乎站都站不稳,一颗颗泪珠从她的眼睛里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如果他在,如果他要在,定是会将自己母女一起揽在怀里。他的怀抱那样的温暖,他对她们,那样的好。

她死死的抱着孩子,母女俩的泪水,似乎无穷无尽,不知要哭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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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5月16日下午4时。

西南,冀州城郊,冀青山。

大群的扶桑军已冲到了面前。扶桑军第四队少将佐藤中一是第一个冲到近前的。突然,他怔住了。

在血泊中,依然静静的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中国军官,即使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迹斑斑,可那威严的目光竟然使佐藤中一止步,惊愕地愣在那里。冲在后面的第三中队长山野太郎随即开枪,子弹打中了那军官的胸膛,但他却仍然没有倒下!

清醒过来的佐藤中一从身后的山野太郎手中一把夺过刺刀,拚尽全身力气猛然向着那高大的中国军官刺去,此时,那军官的高大身躯终于轰然倒地。

扶桑上将田刚次郎此次也是亲临前线,这场仗虽是扶桑军取得了最后胜利,可他的脸色却依然是十分的难看。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郑家军虽是覆灭了,可扶桑军,却也是付出异常惨重的代价。

直到传令兵告诉他,在冀青山顶发现了郑家军的统帅的郑北辰,他眼皮一跳,立时向着山顶走去。

当天深夜,扶桑军设在冀州的广播电台恢复正常广播,报道了郑北辰阵亡的消息。并言道,扶桑少将佐藤中一最先发现了郑将军遗体,最后经审认无讹,由扶桑上将田刚次郎领着全军一起膜拜。用上好的楠木棺椁盛殓,并竖木牌。上面书写着————“支那大将郑北辰之墓”。

此外,更是全军向着棺椁行礼,甚至在郑北辰的遗体运回后方之时,空军连收到了消息,便下令停止空军对着冀州的空袭一日,为的便是避免伤到郑北辰的忠骸。广播台的播音员,声情并茂,只言道郑北辰将军在对扶桑抗战中所展现出的军人武德,连崇尚军国主义的扶桑军都为之感动不已。

电文中,更是有着如下的一句:“我皇军第三十九师团官兵在荒凉的战场上,对壮烈战死的绝代勇将,支那大将郑北辰————奉上了最虔诚的崇敬的默祷,扶桑军对郑北辰将军的军魂武德极大崇敬,郑北辰将军身有十一处伤口,其中炮弹伤三处,刺刀伤二处,枪弹伤六处。特由军医用酒精仔细清洗遗体,并包扎好伤口,郑重装殓,并将遗骸庄重收殓入棺,拟用专机运送北平。”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国内无不是哀悼一片,郑北辰殉国翌日,国民政府方面派出了由十九师师长黄长治带领敢死队,端着轻机枪于17日夜间突袭冀州,带着弟兄们顶着扶桑军的炮弹朝前冲,奋勇抢回了郑北辰的遗骸。而扶桑军则是下令停止飞机轰炸,以免伤到郑北辰将军遗体。

随后,郑北辰将军遗体被运往当时的首都北平,路经天津时,十万军民恭送灵柩至江岸,其间扶桑军三次飞临天津城上空,但祭奠的群众却无一人躲避,无一人逃散。每个人的面上,无不是神情悲痛,如丧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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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一阵阵的风声,吹着花园里的花木簌簌的响,好似下了一场及时雨。

叶雪妍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空洞洞的望着天花板,她好像是已经死了,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的活气。李太太端着一碗熬得刚刚好的小米粥,在一旁恳求道;“雪妍,你吃一点,吃一点吧。”

叶雪妍干涸的眼底没有一滴泪,脸腮被高烧的温度烧的通红通红的,卧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语珺走了进来,那一双眸子也是哭的通红,望着母亲道;“妈,雪妍还是不吃一点东西吗?”

李太太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放佛随时会离开这个人世的叶雪妍,便用帕子拭着自己的止不住流下来的泪水,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语珺奔到床边,看到叶雪妍的样子,还没有说话,便是落下了眼泪。她用帕子随手擦去了,只握着叶雪妍的手,带着哭腔道;“雪妍,你别这个样子,你想一想囡囡,她已经没有了爸爸,你难道还要她没有了妈妈吗?”

许是提起了孩子,叶雪妍的眼珠忽然动了动,李语珺见她有了反应,连忙言道;“雪妍,你清醒了吗?我是语珺啊!”

自昨日,当她们知晓了郑北辰阵亡的消息,叶雪妍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便晕了过去。

她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这几天简直瘦的没有了人形,李语珺与李太太连忙搀着她,她吃力的下了床,那一张脸白的简直骇人。

“我要回国....”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缓缓地道出了四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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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5月28日晨,当郑北辰的灵柩运至北平,杨崇明,牟玉泉等政府军政要员臂缀黑纱,肃立机场迎灵,并登轮绕棺致哀。其中,牟玉泉更是在机场“抚棺大恸”,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杨崇明亲自扶灵执绋,再拾级而上,护送灵柩穿越北平全城。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颁发“荣字第一号”荣哀状。将郑北辰牌位入祀忠烈祠,并列首位。

28日下午,郑将军夫人乘专机自美利坚回国,杨夫人与牟夫人亲自迎接,并与其一道参与了在军政要员和各界群众在燕山为郑北辰将军举行了盛大隆重的祭奠仪式。

仪式上,气氛庄严,极尽哀荣。杨崇明亲自主祭,同时以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国民政府党国主席的名义通电全军,表彰了郑北辰以及郑家军一生的勋绩。杨崇明题词“勋烈常昭”,牟玉泉题词“英风不泯”,冯正阳题词“仲卿不死”。

最终章: 青山原不老,为雪到白头(大结局-1)

礼堂里是一片的庄严肃穆,叶雪妍虚弱到了极点,右手攥成了一个小拳头,脸色更是灰败的不成样子,双目没有半点神采,连战都站不住,只倚靠在牟夫人的身上。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有眼泪一行一行的往下落。

哀乐响了起来,杨崇明与牟玉泉亲自扶棺,领着八位将士,将郑北辰的棺椁缓缓抬了进来。叶雪妍眸色一紧,她的呼吸快了起来,只有那唇瓣简直白的骇人,几乎看不到一丝的血色。

牟夫人与冯夫人皆是紧紧的搀着她,生怕她有一个好歹。她整个人都是木怔怔的,只看着那棺椁,她艰难而沉重的呼吸着,死抓着牟夫人的衣角不放,那是她最后的力气。

“别拦着我,”她呢喃着,声音沙哑的几不可闻,鼻子里的呼吸像是着了火一般,她挣扎着,又是道了一句;“别拦着我,我死不了。”

没有人能听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冯夫人甚至以为她是烧糊涂了,她看向一旁的牟夫人,开口道;“郑夫人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受的住,咱们还是派人把她送回去吧。”

牟夫人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只长叹了一声,向着身后的侍从刚要吩咐,就见叶雪妍这次极其清晰的道了一句;“我不走!”

牟夫人见她眼珠通红而干涩,好似燃烧的火炭一般,那沙哑的声音如同一块裂帛被人生生的撕开,她扶着叶雪妍的身子,只觉轻飘飘的,她柔声安慰道;“好,咱们不走。”

叶雪妍由着她们搀扶着,她仿似有了一点的知觉,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步子,那脚慢慢地迈向了郑北辰的棺椁,满眼都是刺目的白。灵堂正中,是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身着戎装,眉目间英挺而深邃,满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帅风采。

她看着那照片,经不住的热泪滚滚而下。快要走到棺椁的时候,她全身都颤抖的厉害,几乎已经迈不开步子。她一点点的挪动着自己,心底深处总是还存着一丝丝的希冀。那躺在棺木里的人不是他!是你们搞错了!躺在棺材里的绝对不会是她的丈夫!也绝对不会是囡囡的父亲!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处于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里。她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心,锐痛袭来,才可以让她保留最后一丝的清醒。

郑北辰的棺椁已经换成了水晶棺,叶雪妍一步步的走过去,她的心跳的那样的快,几乎就要从胸膛里面跳出来。

她看见,她的爱人,正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他的身上穿着笔挺的军装,面上依然是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依然是坚毅而棱角分明的轮廓。只是他,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他永远都不会再睁开那双乌黑的眼瞳,含笑的望着自己。他也不会再用温柔而宠溺的眸光看向自己。不会了,不会了,一切都不会了。

叶雪妍扑在水晶棺木上,一颗颗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掉,一旁的牟夫人与杨夫人站在那里,却也是唏嘘不已。她们从没见过一个女子,竟会有如此多的泪水,也从不知道一个人哭,又怎么能哭得让自己的心都跟着揪着,叶雪妍并不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抱着郑北辰的棺木,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绝望的痛楚犹如狰狞的野兽,在她的耳旁呼啸着伸出利爪要将她撕个粉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为她们母女遮风挡雨。

他躺在那里,逆着光,光影打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原本就清晰立体的轮廓照耀的更加深刻起来。只是他的双唇紧抿,双眸紧闭,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也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