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块玉,我帮你讨回来怎么样?”无仰见她有点魂游太虚,一副稀里胡涂又很没心眼儿的样儿,便又开口。

之前倒是没瞧清楚,小丫头生的挺秀气的。虽说有点黑,五官倒也不赖。眉毛淡淡的,鼻子略有点扁,眼睛很是生动,又大又亮,完全不像是在沙漠之地长大的。照理说,风沙大的地方,时常土迷沙卷,人的眼睛都比较混浊。但她不是,黑白分明,水灵清透,像是鹿般的灵俊。可能是她年纪小的缘故,瞅她那身量体态,十三四岁到头了。加上没见过世面,更别提什么见识了,说好听点是不谙世事,说不好听就是土老冒儿。

不过腿脚好,体力充沛,又一脸任劳任怨能挨打受气的样子。实在是闲之无聊,消遣取乐又能指使呼喝的必备上品啊!加上她对他全无印像,好像之前在丰年客栈的事也忘记个七八。让无仰之前的猜测已经中了差不离,碧游宫的肯定给她下了什么药,让她想不起当时的事了!这样就更好了。

七月听他一说,越加激动起来,瞪大眼说:“当真?恩公真的肯帮七月这个忙?”

“当真,再没这么真了。”无仰说着,往后头扫了一眼,站起身道,“走吧,现在就去。”说着,抬腿踱了两步,伸手呼一下把门拉开来。

七月开始还有点缩头缩脑,怕人们都在外头堵她。无仰一把将她揪出来:“走吧,你又没杀他们全家,追不着就散了,哪还较上真来了!”说着,扯着她大步往东去。

七月眼见外头地上一层黄土,之前街上可扫的挺干净。怎么一会的工夫倒像是又起了风?她也顾不得想,因无仰步子大,拽个小鸡子一样,她不小跑着就得跌倒。她一直低着脑袋,怕哪个又指着她叫嚷。许是现在跟了他一道走,他基本上已经把人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以至于对七月开始自动忽略了。

等他们刚走远,之前呆的屋后一阵踉跄砰砰之声,一个男人捂着头跌跌撞撞的从后院拐进来,浑身黄的黑的臭气熏天。嘴里嘟囔着:“真背气,怎么好端端的一头扎粪坑里了?”

第013章 一餐饭的回报

七月和无仰一直走到胭脂楼前,七月见花团锦簇跟前年路过的时候一个样子,只是没到集市时期,没什么外乡来客,本镇的也只有有钱人才会坐在里面喝酒。

门口的女人都歪着靠着百无聊赖,一见他们,众人皆是目光闪烁,光芒万丈。依旧自动把七月给忽略掉,无仰指着自己的鼻子,刚开口问:“你们哪个….”

他话音刚落,一帮人冲来口里叫着“我我我,是我是我!”接着就是一股子香风,手臂如蛇身子像抽了骨头,呼拉拉围过来扯着无仰往里进。

无仰根本就像是被抬进去的,他挣扎了一下回头叫着:“夏七月,你在外头等着我….啊~~~!”

七月眼泪汪汪的点点头,恩公为了帮她讨玉,被女人围攻成这个样子。简直比她刚才被人追打好不了多了,里面还有那么多人!她真是灾星,一直都在连累人。如今连恩公都连累了!

七月也不敢远去了,缩在墙角蹲着等他。拿到了玉她就可以往京上去,她捂着胸口,所幸那个荷包还在。其实世上真是好人多,到了京里,或者她也不那么灾了。她轻抚着身上的棉裙子,虽然有点脏了,但没扯破。她准备换一身便宜的,把这个存起来。逢荫姑娘是她出门以后碰上的第一个大好人,七月准备把这个当成自己良好的开端。

她等了好久好久,天色暗沉下来,越来越冷。她一会蹲一会站,最后根本是原地跺着蹦着才能挡挡寒,直到天都黑透了,小风一吹冷的刺骨。才见恩公打里头出来,红灯之下他的面容格外明媚。而他手里晃的,可不正是她的玉!

无仰四下看看,见她伸着脖打墙根探头探脑。他走了几步,随手把玉连着细链子往她怀里一扔:“是这个吧?”

“是是!”七月紧紧攥着玉,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抬头仔细的打量他。无仰见她那眼神,一时把头往边上一偏,眯着眼:“你盯着我干什么?”

“恩公没有受伤吧?”七月噙着两泡泪说,“刚才,想冲进去来的。但,但是…”她有时也恨自己窝囊,但她就是怎么也没有那个胆量。她一惹了祸,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逃跑。

“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谁叫我这人古道热肠呢!”无仰笑眯眯的。

七月刚想说话,突然听一声:“萧无仰!”她一愣,抬眼见一个人已经走过来,是一个跟恩公一般年纪的男人,衣着也跟恩公差不多的,也生的十分的俊朗。

“哟,石横,你回来了。”无仰懒懒的一扬手,绽开一个笑容。

“我都睡了一觉了,走了。”石横眼根本不看七月,伸手就来揪他。

无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叹一口气道:“你好自在,我帮人讨玉,这会子连饭还没吃呢!”

石横恨不得拿土把他嘴封了,真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但七月已经中计了,没敢往前凑,但一脸真诚的说:“恩公,我请恩公吃饭吧?”

石横咬着牙,低声道:“不用,我们要赶路。”

无仰抿着唇,一脸混蛋样,掰开石横的手指。七月接着说:“恩公对我有救命之恩,并不想借一顿饭就报答了,正好我也饿了。”

“你还挺会说话的,既然你这样热情,我怎么好意思拒绝。”无仰冲七月一偏头,“走,吃饭去!”

石横一把勒过无仰的脖子,压低声音:“你高抬贵手吧?你不整人难受是不是?”

“以前你怎么不管?单对她同情了,还是说,因她想起我当初来了?”无仰盯着他的眼,表情有些漠然起来,他不需要开口,他们六脉通心,早通心语。

石横一愣之间,无仰已经脱了他的臂径自大步而去。七月一溜小跑追着他的背影,没敢贴的太近。石横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也跟了去了。

一会的工夫,三人已经坐在镇上最大的酒楼明泰莱的包房里。七月进来的时候有点根底不稳,她赶集的时候也到过这里,当时爷爷带着她来这里吃东西。但因为太贵,也没敢点太多东西,一人吃了一碗油浸面。爷爷为此还觉得很内疚,总觉得没让她吃上好的。直说等年成好了,带她来吃烤羊腿!

但后来爷爷身子就不行了,七月也再没机会来。但这依旧是她美好的回忆,她家在村里算是家境不错的,但到了镇上也不能大手大脚的花。不过她也算在这里吃过饭,村里大多数人都没胆往这里进的。她虽是灾星,事事不如意,样样不如人。但至少爷爷给了她这个机会,凭这一件,就比村里好多人强。

她怀里有五两,这五两还是另一个恩人给的。但她是真心想请这顿饭,若以后她有了前程,她也想逢荫姑娘吃,在京里更大的酒楼吃!

七月坐下以后才知,跟着恩公一起的叫石横,恩公的名字叫萧无仰。但她一念就成了“小无良”,她重复的时候见两人神情诡异,便不敢再叫人家的名字了。

石横知道,无仰今天是不把这夏七月榨干不罢休。当下只希望碧游宫的人大方一点,他们不是一向都充普渡众生的大善人么?

烤羊腿,炖牛肉,山菌汤…..稀里哗啦,紧着贵的上。七月瞪着眼只顾在边上算小账,一桌子算下来,五两差不多。虽然心疼,但见无仰那一脸明媚,她马上就坦然了。不仅是坦然,甚至有些感激他。若不是因他,她根本不会舍得吃这些东西,那么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美好的回忆。无形之中,他成全了爷爷当初给她的承诺。

但他后来又点了酒,一点酒,七月就觉得有点不够了。但她实在不想让他失望,看着自己身上这身罩锦的棉袍,这衣服在镇上可以值二两。她心里有点痛,觉得对不起逢荫。但复一想,以后总归是要报答人家的。现在也是自己张口要请客,若是不能让人尽兴怎么算是请客?

第014章 意外得同行

七月见东西上齐了,也顾不得尝几口,只一个劲的让无仰和石横吃。瞅着两人不注意的工夫找碴往外走。石横自是不拦她的,刚见她一脸神色不定就知道,她兜里没这么些钱。她已经够背晦的,何苦还作弄她这个?无仰也不拦,石横见她出了包厢,把筷子一扔:“你真够混蛋的!”

“她不是学乖了么?知道临阵脱逃就比以前聪明了,我这是教导她变聪明!”无仰神色若定,一脸坦然。

“耍她很有成就感吗?一个大男人不觉得丢人?”石横翻着白眼。

“我只是喜欢过程,从不关心结果。至于是要成就感还是闲着找乐全在心情。”无仰握着酒杯,半眯着眼,“再说了,是她主动要请我吃饭的。现在来了又不请,好像现在是她耍我吧?”

“我说不过你,你一天到晚吃吃吃,还吃什么。走了!”石横气的一鼓一鼓的,一下站起身道。

“这里酒还好,饮几杯再走也不迟。反正他们也不会跑了!”无仰转动着酒杯淡淡的说。

两人正坐着,忽听外头几声叫唤,紧着便是“哗啦啦”一声盘碗破碎的声音,然后便听外头有人骂骂咧咧。乌嘈的声音乱成一团,但两人觉感敏锐至极,都分辨出里头有一个女孩细懦的声音。两人都有些发怔,下一刻便听得有人叩门,见一个伙计拽着一身油污的七月进来。明明脸上是暴怒的,见了他们立时换了笑脸说:“她说是二位这屋的,可真?”

无仰见她低着头,一手犹攥着拳头,垂下几根丝络。她满身都是油渍菜渣,显然是上来的时候碰翻了送菜的小二。换了一件破毛毡的衣服,压根看不出颜色,这种质地的更容易挂汤挂水。一让拎进来,真跟个要饭花子一样。

“是这儿的,放开她。”石横瞪了一眼无仰,然后对小二说,“砸了你多少盘子我照赔就是了!”但随之补充道,“但你方才打了人,伤了她是不是也要照赔?”

伙计一听傻了眼,喃喃道:“没,没打着也。”一径说着,手已经松了,脚慢慢的往后退,赔着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趁势一溜烟没影了。

七月也不敢近前,攥着荷包一声也不出。本想好好请一顿饭,现在可好,刚撞了人掀了盘子碗,她当什么也没法赔了。

“把衣服当了?”无仰端着酒杯明知故问,看也不看她一眼,“又砸人一地盘子,接下来当什么?”

“若不是你点的这么贵,她根本不会去当衣服!”石横忍不住开口。

“跟恩公没有关系。”七月听了突然说,她低着头谁也不看,“是我想请客而已,是我连累了你们。”说完,她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底,然后把小荷包放在地上。她太背晦了,估计以后一个也报答不起的。她碰多少人就连累多少人,根本不可能奔到前程的。不过总算请了客,至于盘子,说什么也不能让恩公再赔!

“我刚才说是这屋的,是想把钱送来。”七月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解释的习惯了,但这次竟让她觉得必须解释一下。说着,吸吸鼻子就想走。

“站住。”无仰眼睨着她,轻声说,“过来把饭吃了,一会找地方洗洗。衣服当哪去了,石横你给她赎回来!”

石横一愣,但立时微笑起来:“行了,这镇上有几个当铺?我去找吧。”说着便起身往外走,顺手把七月往里推了推。

“不,不用了…..”七月此时一身脏也不好拉石横,小声说着,但人已经开门出去了。

“过来把饭吃了。”无仰又说,“今天晚上我要往兆安去,你跟我一道走。”

“啊?”七月傻眼,一时抬头看着他。

“你不是无家可归吗?现在你又欠我一屁股债,你就拿自己抵债吧!”无仰瞥了她一眼。

七月听了很激动,但随即又摇头,没敢看他的表情,错着眼说:“我很想帮恩公干活,但我是灾星,要连累人的。”

“灾星?”无仰垂着眼笑了笑,“是挺灾的,不过我不嫌弃你。我古道热肠嘛!”说话间,已经复转当初那明媚灿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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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无仰,你又打什么馊主意?”石横回来得知,立时变了脸,趁着七月出去洗澡换衣服的工夫。他揪着无仰骂:“你是不是非把她整死才行,她哪里得罪你了?”

“是你让我积德的,现在我发了善心你又来骂我?”无仰撇着嘴一脸无辜,“她是欠我钱,这顿饭她请不起。衣服又给她赎回来了,还要给她钱去洗澡,还得帮她赔盘子,我亏大了我!”

“掌柜的压根也没让你赔!”石横暴跳,“咱们往兆安办事,带她能干什么?有她反倒走的慢。你会这么好心供吃供喝?”他微眯了脸突然恍然大悟,指着无仰,“你不是想借着她讨吧?你太缺德了!”

“我怎么缺德了?”无仰避开他的手指,“一不用动法血,二你也不用摧力。如此灵罩不外泄,稳当至极。再说了,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自己都说自己是灾星了。明显在这镇上也混不下去,那还不如跟了咱们去呢。我可是好心帮她,不然早让镇上人围起来揍死了!”

无仰看石横一眼,适时堵住他欲出的话:“别说赖我,不是我让她去那客栈的。我一向都是如此,从未例外。只管自己快活,别的一概不问!”

石横盯着他,许久垂下眼眸轻笑:“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们一向都是如此,哪管那许多?”

“没错,我们。”无仰笑,轻喟一声拿了一个杯放到他面前,“喝一杯吧,一会子坐车往兆安去,要晃荡好几天呢!可算离了这鬼地方,真冷呀!”

石横接过杯一饮而尽:“碧游宫的那几个今天已经离开井东镇了,看来他们并未察觉到咱们的罩气。那只火岩珑已经化形成人,难怪碧展秋这般在意。”他顿了一下,“至于轩辕凌,你半道把他扔下了。他自然要寻你出这口气了!不怕他回去砸你的招牌?”

“镇上风沙大,于我们有利。”无仰道,“至于轩辕凌,他做着官儿,如今擅离职守跑到月耀来拿灵物。砸我招牌?他敢多嘴半句么?是他坑我在前,他根本没告诉我那火岩珑出自碧游宫!我没宰了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你何曾怕过哪个?”石横转着酒盅,面上淡淡的轻笑,“出自碧游宫又如何?”

“我若怕了,岂干这行当?”无仰哼一声,“若能省些事,咱们走的干净岂不好?”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如今楼下已经没什么人,天气冷又没开集,镇上的铺子都打烊的早。只因他们给的赏钱丰厚,掌柜的也乐得伺候,临时打发人在后厨那边找间屋让七月洗澡换衣。

第015章 东向兆安,七月的光明

过了一会,七月神清气爽的让掌柜的领上楼来了。这会子没什么生意了,她也难再生出什么意外来。头发还是湿的,她已经绾起来了,显得格外的黑亮。因没了那乱发土灰,脸的轮廓更清楚。双眼更跟浸了水的黑葡萄般,让两人转头看时都微微一怔。

无仰盯着她看了半天,看得七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无仰见她面露娇羞,还有点扭扭捏捏的,让无仰两眼有点发直,嘴角抖了一下道:“你多久没洗澡了?”她明显比刚才白了,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啊?”七月一听抬起头来,一本正经的说,“我过年的时候刚洗过的!”无仰觉得脚有点软,过年??现在连正月十五都过了!她居然还敢用“刚”这个字。

石横轻咳了一下,一脸若无其事的说:“该走了,掌柜的都帮着找好车了!”说着,站起身来,领先向外走去。

七月应了一声,侧身让过路,然后偷看着无仰等他发话。她现在还有点飘飘然的感觉,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刚才那句“我不嫌弃你”让她又激动又感动,他知道她是灾星都不嫌弃她,还愿意带着她。兆安,到了兆安就离京城更近一步了。她都不敢想她居然有机会坐车的!

无仰让她瞄的有些发毛,再想想她刚那扭捏的样儿,突然紧了紧袍子,觉得更冷了。哆嗦着手指着她:“你!我告诉你啊,你不许对我有非份之想!”

七月一愣,眨巴着眼不明就里,还不待回应,无仰已经一步窜出包厢。七月也顾不得多想,忙着就跟着出去!

外头停了一驾马车,这地方只有家做这种跑驿买卖的。车比较破旧了,圆圆的车厢是拿皮缝的,外头蒙着毛毡,这里不管房子还是楼,都是土夯的,木结构的比较少。木材太贵,运到这里就更贵了。房顶都是圆圆的,没什么棱角。一眼望去,一堆高高矮矮的圆包。

三人上了车,车夫打马前行。七月坐在最靠近车帘的一角,显然还没从坐车的兴奋里回过神来,四下打量着,一时还透过毛皮帘缝往外看。双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土包子样儿!

无仰时不常防备的盯着她,老怕她冷不丁凑过来。不洗澡的脏妞,背晦王,黑炭头,土老冒儿!居然还敢对着他发花痴!他阅女无数,刚那眼神他一看就知道,花痴啊花痴!

但七月一直没瞅他,只顾着四下乱看。她就跟进了什么宝库一样,兴奋的不得了,一会索性脸冲着后车帘子,蹲着拿手扒个缝往外看。眼前景物在到退,井东镇很快已经远远的甩在后面了!眼见点点灯火,心里激动万分。她离她的前程已经越来越近了呢!

“你老瞎看什么?把风都放进来冷死了。”无仰突然没好气的说。

石横一愣,看他撇着眼的样子明白过来。自恋自大狂,以为天下女人见他就挪不动道呢吧!现在无视你了,又不乐意了,满足不了虚荣心了。真幼稚啊!

无仰眼睨着石横,突然一副马上要叫“爹”的鬼样子。石横立时闭眼装睡!七月听了无仰的话,马上把帘合严,还使劲掖了掖。这才转过身来,还是习惯性蹲着,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态度。一脸的眉花眼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可能是她的脸黑,显得牙特别白,晕黄的油灯下,给她罩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无良恩公,谢谢!”七月太激动就脱口而出。边上装睡的石横都忍不住“噗~”一下,但没敢睁开眼!

“仰!!!!!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无仰立时在心里又给她加了一条缺点,大舌头!

七月一听他扬了声,马上窝囊起来,缩着脖低着头再不敢言语。“两边都是座,蹲中间现宝啊?”无仰也不知怎么了,竟跟她又较上劲了。态度越来越恶劣起来,一扫之前伪装古道热肠样子,开始原形毕露了。

边上都是毛毡堆起缝死的厚板条,像长凳一样。七月乖乖的半抬了屁股,腿挪了半步。往石横那一侧的角落里一窝,也不敢看他。眼就随便定在一处不动了!

她成了闷葫芦,无仰也有气无处撒。顿时再没人开口,只闻外头马蹄声车轮声,井东镇东南已经有了官道,可以直通兆安。路很好走,但比较远。中间会过几个城镇,这一辆车肯定是难到的,待到了稍大些的城再换车马。

七月虽觉出无仰好像有些气不顺,但她并不介意,她叫错了他的名字他生气是肯定的。她心里还是暖洋洋甜滋滋的,心里一松快,她一会歪窝着就睡着了座。身子随着车颠颠的一点点往石横腿边倒,石横身高腿长,身子倚着车头一角,腿交叠着架在座上。七月正挨着他的脚坐着,这会子溜着缝顺着里头倒下去,她一倒,手就本能的抱东西。她以往在家,睡着了手边有什么搂什么。这会子一把将石横的小腿抱住,脸贴着睡的是半点没防备。

石横微睁了眼瞅着她,抱着他腿睡的正香。但她坐的地方太小,腿根本伸不开。但她勒着他的腿,他也不想动了弄醒她,靠在那里瞅着她有点出神。不由的想到了某人十三四岁的样子!一时想着,不由的侧头看着对面的无仰:“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总要抱着才安生。是吧?”

“问我干什么!”无仰半眯着眼,瓮声瓮气的说。

石横笑笑,低声道:“嗯,我知道你,一是为了闲着找乐,二来顺便借着她收账。绝不是想到过去!”

无仰不语,石横又说:“总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任你差遣!”

无仰眼神微微有些忽悠飘荡,半晌开口:“放心,不会整死她的。”说着,闭了眼睛,也不知是看她睡的太香还是这车虽旧但很是舒服,总之他也困了。

第016章 前往兆安的任务

兆安城位于月耀中部,这里距离京城还有三百多里,是月耀中北部重要的大城。月耀由于地理环境比较恶劣,曾一度保持着游荡掠劫居无定所的生存方式。后来元封帝登基以后,曾七派使者往各国学习,发动百姓却沙垦荒,发展农牧,集中定居。并在中部平原,广漠以北的山谷,南部雪影山下一带的高原这些地方建造城池。在学习别国建筑技术的同时,也结合本国的环境气候特点建造。而兆安便是当时首批建成的大城之一,曾一度是月耀的都城。

如今月耀经过百多年的发展,除了一些特定环境的百姓之外,大部份地方的人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方式。而与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不断的吸收别国的先进技术,也让月耀的经济繁荣起来。

七月一直住在月耀西北的沙丘地,生平头一次来到兆安这样的名城。心里的激动是可想而知的,兆安已经远离了沙丘地段,并且在城外围四周造林植树以御风沙。加上以前曾当过都城,开过城渠,所以展现在七月眼前的,是与那黄天昏地决然不同的面貌。

她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树,在城外郊道已经开始发怔。虽说此时仍是冬天,没什么绿意,但那一排排一丛丛的直挺高壮还是让她惊叹。头一次见到青色的大砖墙,见到砖瓦房和木制的楼台。见到河流,虽然石横说只是一条河渠。但那流水潺潺的声音听到她的耳里妙不可言。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青灰色的墙,白的或者粉红色还有绿色的弧形房顶,都是石头的或者木制的。连带着天空都鲜亮澄净起来,连眼睛都能感觉到这种清新!街上的人们也都鲜亮多彩的,不再是一色灰黄的羊皮袄或者毛毡袄。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街上穿梭,看得七月花了眼。

无仰一见七月那土老冒进城的傻样儿就觉得跟她在一起很丢人,而且见她只顾抬头到处看,根本不管脚下的路。就知道放着不管,准保一会连兆安她也呆不下去。意外有时是可以避免的,但她根本没有那份意识。本来他不想理她,但为防她过早出状况连累他。所以还是伸手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揪到身边来走。兆安城是个不规则的圆,街也是七扭八歪的无法细辨东西。城正中有以前的皇宫,现在已经成为皇家的别苑。

他们进城不久就住进了客栈,主要是无仰嫌七月太丢人。他们在路上走了八天,换了四辆车最后到了这里。路上在无仰的勒令下,七月必要逢一处歇脚地方就洗澡洗头发。七月不敢违命,但她瞧着那水心疼的要命。她不是不爱干净,金井滩那里缺水,老天要不给雨,他们开的井都是干的。喝都快喝不上,谁还舍得用来洗?

不过现在她既然出来了,就得听东家的话,况且这东家还是恩公。结果这几天玩命洗搓下来,七月都有种错觉,自己好像轻了似的。这几天在七月看来简直幸福至极,一来她没惹灾祸,二来她吃香喝辣又穿的好,三来每往东进一步,路边的景致都有不同,让她开了眼。以至她天天心情都好到不行,嘴巴笑的都合不拢。

这客栈又让七月开了一回眼,进到屋时东摸摸西看看,连一个烛台都捧在手里端详半天才放下,一会又滚在床上四脚朝天的傻笑,看着白纱帐子开心的不行。

无仰一进来就见她是这副德性,七月忙一翻身爬起来,但眼里依旧是带着笑闪着光的。无仰有时都觉得,她眼睛太亮了,亮的都有些耀眼。

“今天晚上,你去讨债去。路上都教给你了,直接拍了门找人把钱拿回来就行了。”无仰道,“要记得我的话,别天天跟个受气包似的一副窝囊相!抬头挺胸,嗓门要大,要有气势!”

“嗯嗯!”七月重重的点头,心里激情澎湃。恩公的话说的很对,抬头挺胸,要有气势!恩公真是大好人,不仅帮她找回玉,不嫌弃她是灾星,带她来兆安,甚至还教导她做人的道理。她一定要完成恩公交待的任务,以后也要做一个像恩公这样的大好人!

她一边点头一边挺着胸,趁着气势还在,向着无仰说:“恩公,我现在就去罢?”不用等晚上了,现在气势就很足。

“不用,一会洗澡吃饭,然后睡一觉,你要保存体力。”无仰看她那样子,忍不住笑,话里有话的说。

七月点头应下,自打认识无仰以后,她几乎天天都是活在激动和感动里,无仰的形象在她眼里基本上可以和一座闪闪发光的神像重合在一起。让她觉得,只要跟着他那一点点佛光,自己就可以脱胎换骨了。

***************

入夜,七月迷迷糊糊的让无仰给拎出来,冷风一吹,她立时一个激零,精神被迫抖擞。眼见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唯见一轮弦月挂在天上,惨惨的光映的房舍都有些森诡。与白日那喧嚣繁华截然不同。

七月午间那股子气势早因这一觉睡没了,跟着无仰七扭八拐的到讨债目标门前的时候,她也不知是冻的还是见到那油漆大门吓的,总觉得腿直发软,立不住似的.她见周遭厚高的围墙,往两边一直延了好远才绕过去,又隐隐绰绰可见里面楼顶包,也不知里头有多深。如此的深宅大院,让七月感觉像是这一家就要顶了井东镇一个镇那么大似的,越发的敬畏起来!

无仰瞧她那鸡鸡缩缩的样儿,就知道她又挫了,伸手一拍她的肩:“怕什么,有我呢!这家人欠我钱。上去砸门管他要!记得我白日里跟你说的吧!”

无仰那就是七月的崇拜的神啊,他的话在七月耳里无疑就是佛音圣旨!七月让他一拍,立时肝胆陡增,双臂一横,抬头挺胸,大步就向前跨,攥着拳头就砸门。“咣咣咣!”一砸之下豪气顿生,看来也不是这样难的。

第017章 跑啊跑啊跑断腿

一会的工夫,听得里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着:“来了,是哪个?”随着这声音,厚门微微启了道缝,一个老苍头一脸惺忪,手里拎个灯,微弓着腰道:“大晚上,哪个敲的这样急?”

“你家木朗阿欠我钱,连本带利四千六,快还!”七月见门开了,生怕把词忘记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唾沫星子险没喷人一脸。

那老头乍一听唬了一跳,他家主人在兆安那可是横着来的。哪有人敢这样开口不客气的?不仅不客气,张嘴连主人的名字都叫出来,更声称欠钱?一时眼都大了两号,上上下下把七月打量了一番道:“你哪的?睡迷了吧?”

“啊?我…..”七月一听有点泛傻,这跟无仰教的好像不大一样。不是说这样一说人家就乖乖把钱拿出来了吗?一时不由自主的回头找支援,一回头心都凉半截,她的勇力之源不见了!身后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

“你干什么的?”老苍头一见她这样,立时脸上难看起来。大夜里的来这里混搅,害得他冻得半死出来应门。

“反,反正,他,他欠,欠我钱!快还!”七月声音已经开始打摆子,但任务没完成她没脸回去,只得壮着胆在那里梗着脖子较劲。

“欠你钱?你也不睁大狗眼看看这里哪里!小混蛋,大夜里跑大爷这里来讨晦气是吧?爷爷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天高地厚!”老苍头见她说话没头没尾,神态又很是猥琐的样子,登时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呼一下拉开门,扬着嗓丧声歪气的喊:“来人呐!这里有泼皮在大门口耍混蛋啊!”

这嗓子又哑又裂,有如破皮鼓跑气一般。立时院里开始乱起来,劈里咣当一阵乱响,听得七月心里发颤,话也不及说,本能的就想跑。

“跑?”老苍头虽然人老身弓,但身手明显要比外形要敏捷的多。蹭一家伙窜出来,伸手就揪住七月的衣服,扯着她往门里拖,口里还喊着,“不是说老爷欠你钱吗?进来拿呀!”

七月被他揪着连退了几步,脚一下绊到门槛,身体失衡之间就向后倒。老苍头到底岁数大了,她猛的一个翻倒一下连他一起撞躺下去。两人都滚在门里,七月慌惧无措之间,连滚带爬的就想扑出门去夺路而逃。哪里此时院里已经有人先行杀到,一下堵到门口,也不问是哪个,瞅见她生面孔,抡起手里的东西就没头没脸要揍。七月险险的一闪,贴着脑瓜顶就觉一股罡风嗖一下掠过。紧着便听一声闷响,接着后头老苍头一声惨叫:“哇呀!”

七月也不及看,双眼发黑,双手直抖,脑子里轰轰乱响。但脚底抹油,完全已经是本能出来,眼见大门被堵,索性一弓身就径直往院里窜,有如被封堵在箱里的耗子慌不择路,哪黑往哪去!

这一下炸了窝,木朗家在兆安可是高宅大户,连当官的都要给几分脸面。平时鸡鸣狗盗之徒也是望宅兴叹,敢往这里来找事的少之又少。所以虽说家丁护院也不少,但真尽职巡满整夜的还真没几个。若非刚才七月那般大力砸门,让守门的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漏夜而来,不然也不会来应门。

所以这帮人都是大半夜里给折腾起来的。本来就带着几分迷糊,一时灯也不及全点,乌漆麻黑叫声四起,眼见居然有人胆肥至此,竟混钻乱跑,直往更深的后院里去。登时更是叫嚷不绝,怒吼无数,一会工夫,便闻锣鼓喧嚣,前院已经灯火撺动,生是闹个天翻地覆!大半夜扰人清梦,这帮人可谓咬碎钢牙,平日里就是横行霸道惯了。如此更恨不得擒住泼皮碎尸万段!

那老苍头白挨一闷棍,此时已经倒在门口人事不醒。哪有人顾得他?呼刺八拉围追堵截,逼得七月上窜下跳,逢路便奔。

一时后头也听了动静,那木朗阿迷迷糊糊的披了衣服坐起身道:“怎么回事?前头走水了?”边上女人伸臂搂住,娇声懒调的说:“别管了,睡罢!”

正说着,眼见外头人影一晃,随即门开了。一个黑影走进来,木朗阿正迷歪着眼分辨,突然那人倏一下坐在床边,笑眯眯的说:“木老爷,好久不见啊!”

木朗阿霎时醒了七八分,边上的女人猛一见个陌生男人,吓的刚要张口喊,无仰看也不看,手指一弹,那女人哼也没哼便昏死过去。木朗阿脸已经白了,身子僵了般,根本连侧身瞧一下的力量都被抽了般的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