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等我睡下才出去的,她不会在这里惹事生非的。”七月见流火面色十分苍白,心里担心的很,“东家,你喝水吗?你现在还觉得哪里难受?你…。”

流火一撑身坐起来,等着榻沿微喘了一口气,低语:“没事,我好多了。过来坐坐,我瞧瞧你的伤口。”说着伸手扯着她的左臂,将她拉到边上坐着:“我刚才只是一口气岔了,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低头看着她,见她满脸怀疑之色,不由微微扬了眉毛,低声又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练出元丹了。”

“当真?”七月一听,不由的攥紧他的手指,眼中放出光来,“真,真…。”

“当真。”流火微笑,“现在我不用调息,它就可以帮我自聚灼息,但怪的很…,”他说着,便将元丹中空以及方才突然做了怪梦的事告诉她。与她在一起,说会什么都很自然,有时觉得这种自然十分诡异,从不担心她会泄露他的秘密似的,看到她,就会想说出来。

七月听了静了一会,微抬眼问:“那你相信吗?或者真的是冥冥之中给你指引,告诉你元丹有缺的原因,或者,你真的要去寻找那个…,”她突然噤住,心底像是挟了一根刺,不经意便戳痛她,然后她就飞窜出一股凉意,开始有些窒息。

“梦就是梦,真若信了岂不是疯的?”流火说着,眼不由自主的就盯着她的嘴唇。她离的太近,气息就在他周围浮荡,丝丝缕缕都是撩人。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飘忽,那种莫名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让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明明最后,是看到你。然后我就醒了,你真的在身边…元丹有缺,也许是那风魂作祟,就算是天生心血有亏…,”他的头不由自主的越垂越低,眼神微微迷离,似是越来越虚软无力,偏是那气息越发的火热起来。

七月正抬头听他说话,透过银亮月光,他苍白面容此时却成惊心动魄的绝艳,眼眸漆黑带出星芒,他尖挺的鼻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嘴唇,在月亮下有些泛白,但莹润透光,五官在她眼前一点点清晰放大,让她的心跳猛然开始加速,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他的手指,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完全放进他的掌心里。

容貌不是他的唯一诱惑,让七月无法抵挡的,是他那温润柔和,是他不经意的关怀,让她时时如沐春风。碧游宫的岁月,是她生命里最为青葱的时光,是她最惬意安适的美好。于是便心生依赖,只想这样一直在他身边。

纵然卑小如尘埃,依旧是他幸福的跟班和跑腿,只要这样看着他便觉得很快乐,如果他微笑,她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闪光。

而此时,却成别一种激荡和明媚,跳簇着在她心头燃烧,一直烧到她的脸上眼中,让她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他的身子越压越低,连心跳都清晰分明,就在他的嘴唇快要贴上来的一刻,七月突然一声闷哼,流火霎时醒转,忙直了身看她:“碰到患处了…我…,”他心下懊恼,她挂了一身的伤他居然在胡思乱想!方才为了挪他已经伤口裂开了,血味犹在,他竟然还想占人便宜!而七月仍满脸窘红,一副还未恍过神的样子。

第039章 抑之亦难止

流火站起身来,身体还觉得有些气溃,但体内有了元丹,六脉行止有度。汇收血力慢慢输给身体各个部分,让他明显感觉灼息在渐渐平稳。

“你后背的伤裂了,再上点药。”流火说着伸臂一挟,让她在榻上坐着,到床边去拿了药复又坐在她身后,“优优就这样把你甩下去混逛,亏的没跟你共脉,就她这种靠不住的,共脉了也得白填了血给她!一会我出去把她找回来,真是个不省心的。”

七月微微弓着腰,任他把衣裳撩起来,喃喃的说:“她等我睡下才去的,你别怪她嘛,是我不放心你非又想起来看…”

流火听了不语,他指尖沾了点药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伤口上。她身上皆是擦伤,但有几条灼伤,是他当时身体太烫又卷着她燎的。后来下来的时候又跟猴子滚打成一团,又让严泾远踹了几脚,起的水泡破了又擦撞几番,生弄了个体无完肤。这几天来结了痂,方才她定是又拉又扯,开得后背又有几处裂开。

“东家…,”七月轻轻开口,屋里太安静,月光太撩人,他指尖轻摩太让她眷恋,让她不由自主或是澎湃或是宁静,而一切的源头,只因身后此人,让她一想到离别,便千刺万刺难忍又难持。

七月静了一会,又缓缓说:“如今你有了元丹了,行功更是方便了。你…”

流火听了这话心里突然有些发闷,瓫声道:“你是不是急着想让我走了,好跟着萧无仰往凌佩去?当时不是心心念着要回家么?如今见了他,马上改了主意了?”

“不…我不是为个意思。”七月让他的话一噎。

“我是没跟你签长契,我管不了你。但你有脑子也要想一想,他那里的钱是好赚的么?他居心不良唯利是图,你跟着他,到时让他卖了还傻着给他数钱!”流火话一说突然有点发怔,这话居然让他一张嘴给吐了出来,而且情绪明显。明明他最不屑于背后议那是非短长,这会了竟像个长舌妇了。

他明明管不着,他没资格管,他更没本事管,但他就是烦,一想到萧无仰那张脸他就烦的不行!

“我不想回家…”七月突然开口,流火指尖一僵,突然伸手扳着她的肩把她半拧过来,弄得七月身上直疼,咧着嘴还不待开口,猛一见他脸拉得极长,阴云密布像是随时都要电闪雷鸣。

七月被他瞪得直发毛,缩着脖子低叫着:“我、我也没说要跟他走!”

流火愣了,觉得脑子发皱,霎时跟过电一样让他思维紊乱,瞪着她喃喃道:“那你…”

“我伤成这样,治病住店也花了好些,我那点积蓄早没了,这些天都是花你的,我又欠你债了哦。”七月憋了半晌,鼓起勇气瞄着他低语。

“我又没跟你算钱,你这个真可气!才不希罕你跟着他去赚钱来!”流火忍不住伸手云戳她的头,突然见她一脸又窘又憋的神情,不由的噤口。

七月眼巴巴的瞅着他,她只要一句话,便有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她毫不犹豫,拒绝一切诱惑跟他一起去的理由,纵然没有资格与他比肩,便只是远远仰望,也愿意就此跟随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她的贪心就可以满足。

他不愿意让她跟萧无仰去,他会担心她的伤痛,那说明他心里也是关心与牵挂她的,她只想要这一点点的关怀与牵挂便足够,就算他那梦境成了真,他的生命将会出现一个注定的缘份也没关系,她早知道,他那流光异彩,必要有一个与他一样的华艳绝伦来匹配。她从未幻想过她是他生命里的主角,她只想当他身后的一个布景板,追随着他的脚步与他同行,如此而已!

所以,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他愿意的理由!

但是,他真笨呐!他还反应不过来。七月沮丧满心,面红耳赤,心跳急促又憋闷,双眼瞪着嘴唇直抖。

流火跟她对看了半晌,心里腾的就窜烧起来了,撩的他全身都开始发麻发痒,这种诡异的感觉他以前从未经历过,这些日子却总是时不时的冒出来,如今已经频繁快速到瞬间便要勃发难止。

“总之你不能跟他去赚银子,大不了,大不了我再雇你好了。”流火说着,突然心念一动,“你要是不想回家,养几天跟我走吧?方才优优跟我说了,宫主计划有变,他们已经往东去了,他让优优来找我,找到了,我们只消在雪影山北脊那里接应便罢,那里很冷,正好可以炼我的火息…,你可以把紫卷背给我听。”流火说着微牵了唇角,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我是…”这个理由真烂呀,流火自己都鄙视自己,她要是一会说“我现在抄出来给你”,他就没有别的借口了。

七月听了长出了一口气,唇边荡起笑意,她点头:“好,我去!”之前的郁堵一扫而空,连着身上的伤也不觉得碍事了,甚至都不觉得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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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仰上楼的时候无意中眼一瞥,正瞅见流火的房门虚掩着,他歪靠在窗边的榻上,脸冲着窗不知是睡是醒,而七月窝在他怀里,靠着他睡的正香,他半倚着墙瞅着,突然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

流火回头睨眼,见门缝外头立着一个影子,只是听到细小的脚步,才知道是萧无仰,依旧全感知不到他的气息,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可以掩气至此!流火不由自主伸手掩了七月的侧脸,指尖探到她的颈后微微一点,她便睡得越发深沉。

无仰推了门,悄无声息的挤起来,流火眼角掠过低声开口:“优优是不是跟你出去了?你把她弄哪去了?”

“我五行属土,她一个木灵能跟到才怪!”无仰戏笑,虽说他自封了法血,感知力变弱,一时觉不出那木灵是何品类,但那跟踪技巧实在是差到家。

无仰看着他怀中的七月,眼睨着他怀里的七月:“你扣着她是什么意思?”

流火哼了一声不言语,低头看一眼侧歪着的七月,他不知道她还能再陪他多久,他不想将她放离身边,为此一再的找借口,只想尽量的将这日子拉长再拉长,直到他再没用任何借口和理由。

她如今还是一团孩子气,而他比她的太爷爷还要老,但是当她白发苍苍的时候,他依旧仍是这张面容,他是妖灵她是人,就算他不去想着仇恨,出门在外也难免再碰上严千雪这样的对手,他的生活总与那向往的平静越来越远,而她在他身边,就要不断的经受这些侵扰,他的灼息会随着元丹越来越盛,总有一天,身边放满水盆也不能让她幸免。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不合适,他早就该与她分开从此互不相干,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正确的决定,他做的如此艰难。

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在他心里悠荡而不散去的,会影响他心跳频率,紧张或者平静皆因她而起。纵然被连累也心甘情愿,纵然连累她也不肯放开,纵然再多不般配也觉嗤之以鼻不值一提。原以为,这缥缈虚无的情感最是不牢固,最是可轻易抛却,其实是他大错特错,不知何时而起,也不知何时泯灭,皆不由他说了算,它来时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这种感觉,就是喜欢。

第040章 突如有强敌

“你与我,皆无资格扣她。”流火半晌低语,“是她自愿与我一道,萧无仰,我与你之间只有交易,但交易品并不包括她在内。不管当初你如何,此时她不受你摆布。”

流火正说着,忽然眼神一凛,无仰一怔之间,身子一闪便到了榻前,探身往窗外看,此时晨曦未起,街上仍然十分清冷,刚过了一驾马车,犹见那渐行渐远的影子,乌蓬单骑,踏地清脆,车沿悬着小铃随风轻响。无仰回眼,见流火眼神发寒,他微抚了鼻子解释道:“他与我无关,我并不认识。”

陌生的灵力,若有似无,但混合了木灵的味道正在车内。

无仰话音刚落,流火已经一跃而起,竟是带着七月一起跃窗而出!无仰立时随后紧追,带着几分压不住的怒意:“你疯了?带着她追?”

“把她留下由你摆布才是疯的。”流火说着,脚步越加趋紧。无仰暗啐一口,也不多话,只跟着他几个起落,那原本已经行远的小车便近在眼前。

“阁下慢走。”流火急步前去,几步便抢在车前。驾车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而那若有似无的灵力正是他散发出来的,很是稀薄,时缓时继,说明对方并不是力量深厚之人,眉清目秀,或者这正是吸引优优中招的原因!

“我并不认识二位,为何拉住车马?”小童一身青衣短打,额前蓄着齐齐留海,分明是个未长成的孩子样,流火一见蹙眉,低语,“车内的女人与我同来,请让她出来!”

无仰一近便觉得有些不对,他未放法血,因此感觉不到对方任何的煞气,但他游走四方身经百战,本能已经深入骨髓,见那小童神情笃定,竟无半分慌措,车帘紧掩,除了木灵之气半点不知车内还有何人?无论力厚力弱,皆有气弥漫而出才是正常,若这般浑然无物般,才让人觉得更诡异。

无仰心下不由微微的发紧,瞅一眼流火怀里的七月,一时脚步微错,将他挡在身后,笑着开口:“车内的主家若是不嫌,可否开帘一观,我等也好心安!若我们冒犯了,在这里给您道个不是。”

车内一静,忽然悠悠带出一声轻笑:“驭者和一个没主儿的灵物,倒能相互扶持,这年头还真是少见了呢。”

那声音悠扬低沉,十分动人。突然间听得车里一阵窸窸窣窣声音,继而伴着一声低叹,正是优优的腔调。流火眉峰微蹙,刚要开口。那人又轻笑:“居然醒了啊…。”正说着,猛然之间车帘唰的抖开,随之一道碧影直弹而出,快如闪电!流火与无仰正在马头前,如此这般竟不能阻挡,只见碧影一现复又消失,皆在瞬间无声无息!

二人一见登时心下一骇,此时诡异非常,优优如何竟落入他的手里,竟在此时,也未能看清分毫。流火哪肯甘休,刚欲拨脚要追,突然一股法血之力喷薄而出,流火诧异之间,眼见无仰已经夺身而出,手臂招展指尖开合,立时丝丝缕缕气息环罩而上,他头也不回的啐了一口道:“算我倒霉罢!”

流火垂头看看昏睡不醒的七月,霎时明白无仰的意思。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转头间再看车,登时目瞪口呆,那驾车的小童竟无影无踪了!

无仰先开拓器两脉,复收血入心,浑身一凛,一股热力顶入额间,五感立时增强,感觉到一股气直荡向东南。是两股气,一股木灵之气,而且是极为珍贵的品种紫檀优梦。一股让他心底一紧,蛇灵!但这股蛇灵之气太过飘无,他竟无法探得对方的脉血之气,他六脉齐开,远在东境的石横登时有觉,一个声音瞬间已经回荡到无仰脑海:“萧无仰,你又跟哪个过不去了?”

无仰心里轻笑,通语与他道:“石呆子,你快点回来,晚了大买卖让人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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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光影快如闪电,急出逢城,直向着东郊山区飞奔。蛇灵欲取紫檀优梦,定是看中她的药效,如今凌佩一株紫檀优梦已经炒卖到两万有余,无仰这番前来,也是接了这样的买卖。他心下又是悔又是恼,只怪他为了掩气封了法血,石横又不在身边,搞到这紫檀优梦在眼前竟然不识,白白让一个蛇灵得了便宜拿了去!

如今再追来,当头七月和流火的面,也不好强取了她卖到凌佩。一时心里转了百千,脚下却丝毫不慢,嘴里嚷着:“慢走慢走,岂有这等便宜好占?”

一个追一个跑,转眼已经进了山林,无仰正寻着气,突然一股灼息自后而来,无仰在心里直骂娘,桐幕流火这个二百五,偏生腿脚还是这样利索的,居然赶过来了!

无仰回眼,见流火已经把七月给整个包在衣襟里,拿腰带一系,生跟揣个孩子一样,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七月居然醒了,瞪着一双大眼伸着没伤的左臂往前指!

“你们两个作死啊?”无仰一张口,显没泄了气去。他到底是个人,不能像妖灵那样无所顾忌的增速急奔。

“我可以感觉到,优优就在前面!”七月颤着声音叫道,也顾不上应无仰,“东家,再快些!”

无仰听了一怔,突然间若有所悟,怪道一早觉得那木灵气息有些奇,想必是在碧游宫里,那木灵是借着七月才化成人的!两人脉息虽然有异,但就算逆改也有相通之处。但这六脉一旦生成如何逆改?无仰思绪如电,霎时有悟。一时盯着七月,向着流火道:“你带她回去,我去追。”

“那东西不好对付,你没有灵物在身边不妥当。”流火轻哼一声,突然手架在无仰后腰一推。无仰登时感觉一股绵力助来,顶得他几步大跃,速度明显加快。

无仰一愣,这小子的回答竟出乎他的意料。若是流火来一句“不想欠你的。”到算是正常,如今这般,倒让无仰无言以对。

正说着,忽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这音,无仰低头一看面色大变,口里“哇”的一声大叫,猛地一个纵起跳起两丈多高来,流火吓一跳,随之无仰身形一坠,向着流火就抱过来,速度快的让流火推挡不及,无仰手臂一缠,随着双腿一勾,整个人侧着挂在流火身上,七月被无仰的腿一勒,也不由的跟着闷叫出声。

流火登时觉得身子发沉,脖子快让无仰勒背了气去,不待他伸手去剥,突然脚下一痛,眼睨间一惊,不知何时,下面竟密密麻麻布满碧蛇,竟连树上都裹带好些。只是这颜色与树叶太相近,而且气息被压控的极好,只有一股气在前游荡,引得他们疾追,而如何放蛇至此,他们竟然不知!

流火足踝微绕,一股薄气绕上,轻“嘶”一声已经外罩灼焚,那本已经攀缠咬他的小蛇“哧”一声便成焦炭,但这下他再不敢轻踏枝落地,只得纵气强掠。他眼睨着挂在他身上的萧无仰,后者一脸无辜,眨着眼睛说:“我也是刚刚发现的,你就抱抱我嘛,我要是像你这样纵气会累死的!”

流火的脸都是铁黑色,真想冲他破口大骂,现在他带着两个人,一会工夫就觉得体内气息乱荡,若非昨晚出了元丹,这会他也得显了本体才行。

“追追追,我一开法血,那厮就放蛇怕我遁地。追死他,上去跟他拼了!”无仰现在轻松了,亲昵的搂着流火的脖子,三个人裹成一大团在枝尖跳跃飞奔,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七月,“小七,你在碧游宫有长进了哦?你都瞒着我什么了?”

流火都快吐了,瓮声说:“萧无仰,你快点聚气封他前路,不然我扔你下去!”无仰突然窜上来,当然不是怕蛇,蛇的确阻他下行,但他法力可以控土,只是没有灵物的情况下,需要聚集血力,流火虽然被他那突然一下弄得有些发火,但几个纵掠出来已经分明。

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意跟这种人合作,但优优如今落在蛇灵手里,也只得如此了。

第041章 土与火的完败

无仰听得流火开口,摇头晃脑的不言语,仍是一脸笑嘻嘻懒洋洋,此时他双手勾勒着流火的脖子,双腿都缠上流火的腰,他身形与流火差不多,弄得流火左侧手臂半点动弹不得,十分的碍事。见他不动,流火实在耐不住,几个起落之间又说:“你若是只想赖在我身上,那…。”言语之中,流火已经开始分罩散气。

萧无仰察觉到他胸前抵着的流火左臂开始升温,一时眉梢微扬:“这怪法子你打哪学的?”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腾出一只手来,手指拈合之时一个回拉至耳鬓,手肘微扬低语:“我不是妖灵,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一会你最好烧的准些!”

说着,他腰身一拧,双腿登时放开。同时流火左臂挟气,生逼出一股气顶向无仰的腰间。方才流火猜的不错,无仰的确是借流火而省掉了纵气的工夫,从而聚纳六脉,强引土息。他是人,灵物不在身边,他的法血摧发,可能暂时控制周围土息,但十分费力。流火适时推助一把,无仰霎如离弦之箭,倏然拧身直直前纵。

在这当口,无仰动作已经完成,招手弹指,侧身推掌,反转足踢…飞旋曼妙,若空中凌舞。而动作招展之间,周围已经有了变化,七月正在流火怀中,眼前登时开阔,密密丛林竟在移动!两边荡起土围,远远看到土廓,有如瞬间聚沙成塔,将这里生生变成一条长长土俑道。

无仰身形不落,地面开始拱出土柱,一根根的前顶供他踏足。碧蛇无一可缠,树林像是为他让路,竟因土移而皆立两侧!

七月瞪着前方,这情景直接让她将所读书本的内容立体形象起来。法年碧游宫的生活,读尽了无数书卷,各种内容纵横,皆是沉睡在她的脑海,而任何动作牵引,都人引发记忆的苏醒,将对应的字字句句形象切入,而这一幕,正与书中某一段极为的契合。

未见此景之前,只觉得很难理解完全不通,而一见此景,立时茅塞顿开!诚如当初,未见流火施展火息,只觉以火养木之法根本滑稽,后来才知此地可以变改木质。

经过来时严千雪一役,七月已经不复当初的紧张慌乱。恐惧当然还是有,但经一事自是有所积累,这次虽然她依旧心跳如鼓,冷汗已经冒了一头,但至少不像头一回那般头昏眼花,完全昏乱,加之此次她内心迫急,对优优的关切已经越过来自身体的创痛,只觉身体里行经万脉,皆牵拉着她向前再向前。

此时流火带着她枝尖跳跃急纵,比当初背着她往西飞奔的速度还要快了几分,而他的体温也在快速升高,但七月注意力十分集中,无仰动作虽然奇快,但流火一直高速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如此更让七月看得分明。

“木倚成牢,土绕成窟。移行百里,皆成囚徒。”七月忍不住喃喃自语,“千孔万伏,陷壑无数…,东家,冲地上放火!”

七月是不由自主的开口,无仰足踮之间,因法血尽放而五官增强。一时听她开口,不由的回头瞅她一眼,突然间听得耳畔风动,他不也怠慢,头未回而身已动,猛然纵高当数丈,双手一招,土幕自两侧大扬而起,完全成为一条土俑密道。

他额前血印大开,急吼:“听她的,往地上放火!”

流火一听,身体一拧随之而上,右手腾出双指并拢,手臂一抖。一股灼息应指而出,“哧”一声轻响,火息入土无声息,半星火苗不见,但只是一瞬间,流火火息一下马上感觉到,地底像是空的,不对,更像无数处连通的小洞穴…,拇指一推一挤,登时火息追补而入。“噗噗”连响数声,只见地下猛然喷薄数股大火,一个一个接着纵起,像是一场盛大烟火阵,无仰指节咯咯作响,手指快速开合,六脉以迅雷不及势交互组合,土柱拧转长出倒刺,随着火窟横烧之间砰的刺飞乱舞,裹着火花向着前方疾冲!

七月只觉灼气连天,双颊都烤得滚烫,身体裹在流火的怀里更觉得有如在烈日下烘烤,眼前是一片通红。红光之间看到一个身影疾突而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他白衣如雪,土刺如有目般裹着火焰乱射,但他左突右闪如入无人这境,最为可怖的,那些火灼根本不能近他身侧!每至贴近,便像有无形之手推挡出去。

无仰看到他的时候,对方已经贴到他的脚下,翻手一掌,直将无仰积土而出的土柱截成两段,一扫之间,他袖拢一抖,碧烟不绝无数小蛇夺袖而出,碧影纷纷,形成一个小蛇球,交缠着就向着无仰兜头而去!

流火此时已经杀到,伸手一推,正推到无仰的肩膀,无仰“哎”的一声就倒翻出去,流火看也不看,手指一拈,直将地上喷的火焰改变了方向,轰的一声,将那人连同一团小蛇烧成一大团。

完全没有烧中的感觉,没有任何焦臭的味道,那些小蛇是用灵力摧出来的,只消灵气不失,要多少有多少,而那人,周身根本就像是带上了金钟罩。

土钉可破铁,火息可熔石。普通的灵罩再怎么强,若是打中,便是对方无伤,施术本人也该有些感觉,但流火半点感觉没有,只觉得全像打在空气里。

他心下一惊,对方已经一纵而起,身形轻灵就像一片随风落叶,半点气息全无。但流火已经看清他的眉目,若菲是他身着男装,身高举止皆不似女流,只看他这张脸,流火直要当他是个生的不错的女人。

他浅笑微微,“火气好盛,却未尽放。是因带着小女孩不方便么?”他表情宁静,态度和蔼,简直像是在与朋友聊天,言语间手已经伸过来,低声道:“我们将小姑娘请到边上坐坐,你尽展火法与我一较高下如何?”

他动作并不快,伸手便来随意至极。但臂间裹罩有如千万手臂齐齐裹来,一时间让流火觉出有无数束力四面八方,明明只是一条胳膊,但压得流火双瞳火灼乱闪。

无仰一翻之间马上又直纵而来,冲着那人后心双手交合,一股土锥之气直捣过来。那人头也不回,指尖一拈,七月已经觉得脖领子一紧,竟让他这般轻易的从流火怀里给掏出来!

无仰一锥之下只觉一股强罩反弹,他生生逼气急挡,一声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眼瞅着七月已经让他拎在手上,顿时一股怒意窜出,劈手一掌就向着他的颈,嘴里怒骂:“孙子,哪个让你碰了?”

流火只觉得浑身骨骼若碎,身体火息乱拱,元丹急窜周身。眼睁睁见他将七月带离怀中,登时脑血冲额,四肢猛的较力,生生一脚向他踹去。

这边七月一离了流火,心下大骇失措,也不顾伤臂,胡乱挣扎,左手乱抓挠只想脱困,这人生的虽不是凶神恶煞,但举止比那严泾远更可怖十分。七月只觉得心里的筋都快崩乱十成,脑皮发麻身体乱扭,声音都走了腔,“放开…我!”

那人一提七月,她正巧扭身乱抓,他原本毫不在意,只提着她任她乱扭,哪料她回身之间,五官扭曲竟从身体里带出一股诡气来,倏然窜向她的左手,一抓一挠竟撩中他的眼!他一个侧身,指尖险险而过,随之他身体一纵,正巧无仰挥拳,流火踹腿,二人双双命中对方。“砰”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倒栽出去。

那人凌向半空,也不看下面,只盯着七月一脸诧异:“你到底什么人?”此时他的眼梢,被七月撩到一指甲的地方,竟然开始发黑了!

“你,你什么人,放了优优!”七月头皮发炸,早没了当初那镇定,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大叫着:“救,救命啊!”

流火被无仰一掌打得颈筋直皱,在空中翻了两下勉强稳住,不待身定已经急窜而上,那人身形一移,正避过流火来势,翻手一掌正中流火胸口,流火一口气逆上,“噗”一口血直喷而出。

他扬扬手,口中笑道:“我很喜欢你呀,想要人?来凌波谷吧!”说着,身形一转竟向下逼。

无仰这边也刚刚稳住,刚才让流火一脚快把五脏给踹吐出来,眼睨之间已经一股气直逼而来,无仰急退,哪知他奇快无比,正向着无仰肋下猛的一扫,口中低呼:“破气!”

无仰大惊,急收力回挡,霎时土力不济,土柱哗哗倾倒,地面开始变化,两侧土幕霎成千万烟尘。他一扫得手,笑着:“无仰你进步了,不带石横还能布阵如此。”

言语之间,人已经急闪而出,快如闪电比之前竟增速了数倍。无仰摧气欲追,觉肋下疼痛无比,不能再聚气,气得他一脚踹飞一块石头,刚要开口骂,突然脑后裹风,无仰猛的一避,后脖子还是让流火给了一拳,他踉跄了几步,回头见流火青筋乱崩,唇边犹带血丝,瞪着他道:“他认识你,你们是一伙的。”说着,流火便要扑过来跟他拼命。

无仰一把架住他的手臂,他肋下急痛,根本不能纵气抵挡,只得大骂:“放狗屁,那家伙是云宁扬!我跟他一伙?我跟他一伙我追个屁啊!”

“不是跟你一伙,为何要抓七月?”流火此时也纵不得气,浑身疼痛欲裂,加上心急如焚,逼得双眼冒血光,理智全无,只恨不得吞他下肚。拧着无仰的胳膊伸腿乱踢:“抓了优优还不算,为何还要抓七月。”

“桐幕流火,你这个疯子,谁让你把她带出来…都赖你!”无仰让他几脚给踢急眼了,反手就是一拳跟他打到一起,嘴里骂着,“当初老子就该把她带走,落你这厮手里就没好下场!”

两人撕扯滚打,在焦地上滚来滚去,就差扯头发抠眼睛了。石横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他惊呆,忘记过去拉架。

第042章 凌波谷的梦魇(上)

七月恍恍惚惚醒转,因何而晕厥她竟全然不知。只记得与那男人撕打,后来便莫明陷入黑暗。身体时冷时热,意识像是困在一条漆黑的俑道寻不到出口。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再度看到光。初时只有一点,既而成摇晃的白团。眼皮都是涩重的,像是压了称砣抬一下都艰难。当她适应了光线,景物在眼前立体,那张面孔复又跌进她的眼中!

黑漆长发,眉眼带笑,笑容温暖,表情柔和。只是这张脸在七月看来,无疑见鬼一般让她毛骨悚然!脑中猛的一激,喉中就逼出尖叫来,身体随之一挣,手臂乱挥人已经弹坐而起,也顾不得看这里是哪,便挣扎想夺路而逃。

他不紧不慢的伸手一摁她,微微笑着说:“你不用怕,我并无恶意。”

他动作轻缓,但压得七月半点动弹不得。手摁在她肩上,透过薄衫七月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鸡皮疙瘩已经爬了满身,上下牙都开双打架。恐惧扑天盖地,让她不受控制的颤抖。他抓走了优优,无仰和流火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在火与土的纷乱之中闲庭信步,甚至轻而易举的把她从流火的身边抢走。如今他说自己并无恶意,七月若是因这句话便能将心放回肚里,除非她是白痴!

力量的悬殊,让她初醒时本能的反应一过,再想挣扎竟都没有胆量与勇气。她呆怔着只觉战栗满心逼得她双眼都有些发花,动弹不得不是因他的气压,根本是因他这人带给她的强大迫力。绝望畏惧到四肢无力,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缩回手,垂眼看着她说:“我姓云名宁扬,这里是我家。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叫…夏…夏…七…七月!”七月半晌才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抖出来,心抖的比她的牙更厉害。

“跟无仰在一起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宁扬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饶有兴趣的准备聊天,“谷里比较凉,你要不要喝热茶?”

七月脑里缠成乱麻,听他口气缓柔,还问她要不要喝茶。登时更是混乱不堪起来,什么意思啊?咬着牙也不敢看他,哟作镇定梗着脖子道:“你…你…不用装…装了,我…告诉…你,他…他…是…不…不会中…计的!”

之前他们在路中碰到过那个严千雪,目的不是就是东家吗?要吸东家的血来增功,这次这个定然也是如何,先抓了优优,见到东家追来,又想打东家的主意了。

“中什么计?我若打他主意,之前擒他轻而易举。何必再多费功夫?”宁扬失笑,看她在那筛糠一样的乱抖,故意说,“你冷啊?边上有毯子,盖上吧。”

“你…你什么…什么意思啊?”七月脸都抽抽了,抓优优或者还可以理解,优优是妖灵,但抓她有什么用啊?难不成用来吃?这一想她更怕了,现在入秋了,这家伙会放蛇,搞不好也是蛇,蛇是要冬眠的,冬眠之前要大吃大喝吧?她被自己这种想法搞得快疯魔,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脑中已经不受控制的幻想他一会将她剥皮拆骨做成各种菜肴,仍旧以这种优雅姿态端坐桌前进食的情景!

“我只是奇怪,你为何会带有妖力?”宁扬坦然开口,伸手抚着眼角,那里已经痕迹全无,但之前被她弄伤了,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那妖力划破了他的蛇息灵罩。

“我没有。”七月一听他这话也呆了,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的手。一看之下这才反应过来,她吊着膀子竟然全好了,脑子猛的一激,立时想到,刚才她醒转挣扎之时,是张牙舞爪双臂乱抡的,怎么可能?之前明明右臂断了,接好骨打了木板,根本动一下都是痛的!

“我是个大夫,这种小毛病很快就能好。”宁扬看着她的表情,“你不过是骨折罢了,并且筋脉还是好的,并不麻烦。”

七月更诧异,看着手臂不由的扭据耸肩,后背也一点都不疼了,大夫?她不由自主的转脸看他:“你…”

“你还没回答我,跟你一道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宁扬看着她,“只告诉我名字,该没什么妨碍吗?”

“你把优优怎么样了?”七月吁了一口气,强夺下心里的疑惑与恐惧,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抓好?”

“我是个大夫,要去各地寻药材是一个大夫该做的事。”宁扬微扬了眉,看她扭曲了表情。缓缓又说:“紫檀优梦是良药,可以医好很多病症,比如,断骨也很有效。”

“什么?”七月一听,险没有从床上直碰起来,胸口登时一股郁结直逼而上,瞪着自己的手臂,脑中却浮现的是优优的笑脸,她说很想与她一起,甚至想与她共脉成为她的灵物,说要与她朝夕相伴,直至她百年老去,她们一起在山顶闲聊,她全身化藤只顶着一颗头颅依旧嘻笑无赖,她说要猎尽天下美男,说要踏尽山水看尽世间美景!

而如今,优优不过刚出宫门,只见她一面,便成了她臂章续骨的一味药!七月瞪着自己的肘弯,突然一口血直喷出去,“噗”一下飞溅在自己的臂弯。

宁扬一怔,伸手掏出一块帕子刚递过来,七月猛地的一拳砸开,恐惧与疑惑此时化成一股锥心的痛楚与愤怒,好心绞极痛,瞪着他眼珠发红,咬牙切齿:“她是一味良药,但她也是人!她有了五感,有了喜怒哀乐,有心有爱恨,要不要用自己的命去救人,该由她自己选择,而不是由你来作决定,你当初没本事把东家抓走,也别指望拿我来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