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扬突然微微笑起来,感觉到了,妖力!每当她极度恐惧或者极度的愤怒的时候,那股妖力便若隐若现。像是沉睡在她的灵魂深处,随时等待着她的召唤,但这感觉不及她此时的表现让人觉得更加有趣。

宁扬笑意轻浅,收回了拿着帕子的手:“天下万物,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她不是我的对手,被我入药有什么不对?”

七月恨恨点头:“没错,弱肉强食…弱肉强食…”她说着落下泪来。妖灵与妖灵之间,人与人之间,万物之间皆是如此。生命本无贵贱之分,而各人的心中却分出了轻重。人人心中都有天平,各花入各眼,由此便有了分别。她握紧了右手,如果割断这只手臂,优优就能死而复生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痛楚的滋味,在心比在身更难忍。而愤怒无处可放的压抑,更让好有种万箭穿身般的折磨。

“云宁扬,你真是狠毒!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却把我的好朋友抓来做药,还用在我身上…”七月双目赤红,又是一口血溢出唇来,那表情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好朋友?不是因为好朋友才没关系吧?帮帮忙嘛!”宁扬那表情越发开怀,摊着手看着七月口吐鲜血,一副生要看着七月在他面前气爆炸的样子。

“你…”七月头昏眼花,身体摇摇欲坠。在将倒未倒之前,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没关系,我愿意的很呐!”

这声音一声,生是一个大锤在七月脑中乱砸一痛。她彻底晕头涨脑,胸口痛的要爆炸,一头栽倒在床。

第043章 凌波谷梦魇(中)

优优挣扎着扑过来,正巧看到七月跌翻在床,手上襟口全是血渍。她面色苍白,半弓着腰伸手就揪住云宁扬的领口,表情狰狞的说:“要不是我开口,你是不是想怄死她?”

“你失了血,该好生调养,还上来做什么?”宁扬依旧是那温柔的神情语气,摊着手也不动,“是她一定要往岔了想,我有什么办法?再说瘀血于她有害,吐出来也好。”

“跟当初说的不一样,谁让你抓她了?”优优咬牙切齿,指尖余气乱翻,她后悔不迭,“我真笨呐,我真是个大傻瓜!”

宫主说的对,当初流火也说过,化成人形不见得就是会做人了,做人的那一套套她还差的远!只看他生的俊秀,便动了心思,傻乎乎的就贴过去,当初完全感觉不到他有灵罩之气,后来贴近了听他说话,觉得他气息飘忽,心想就算是妖灵也不过是泛泛,哪知这下惹出乱子来,还连累了七月也被抓来,他抓七月何用?

宁扬看着她气急败坏,面色苍白无血色,简单到如同小白一样的女人,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了!灵罩浮荡不稳,必是初化人形不久,也许正是因此才有着不经世事的简单,张口便问他可成了家,得到答案便不疑有他笑面如花,明明是这般滑稽,偏因她那殷殷神情变得动人。

然后又很直接的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双修,她说,你也是妖灵吧?刚出形的?开始以为是人,但气息浮荡估计也是刚出形不久。双修得宜增倍,是双方乐成的好事。

小白与她不同,小白是被打碎的玉石,恰是保留了最纯粹的部分,而她,则是一张白纸,等待人为她绘图成卷,她不通世事,却依旧有自己的原则,她问他可否成家,就是她的原则,或者世人扯谎她读不出看不懂,但她并非是胡乱荼毒,她愿意等价交换,虽然这价码他开的骇人,但她应的干脆。

她自有她的爽朗豪迈,心头之血她付出认为值得的地方,她自是举手无悔,也从未想过,这人心诡诈阴谋重重。

在那一刻,没来由的他松了口气,还好,她碰上的是他!

“你该静养调息,我并没有为难她。”宁扬托了一下她的肘,瞅着她的面色说,“九冥草虽然可以平稳你的心脉,但随意动怒对你身体也不好!”

“哪个要你关心。”优优一甩手侧身坐在床上,喘了两口粗气,指着他道:“我自愿出心头血,你做成了药就该跟我双修,咱们两个是公平交易,你抓她…就是破坏约定!我不要相信你了,我现在不要把她带走。”她说着强运了口气,回身要抱七月,但一阵头晕眼花,险没一头栽在七月身上。

“你还没双修增功,现在走了不是很亏?”宁扬靠着椅背说,“我不会为难她了,而且我也把她的伤治好了。”

优优撑着手臂看着七月,早知道自己的一些叶梢就能接骨,就该先剪把头发给她,也不至于让她吊着膀子还跟着流火追来,当时优优失了血,半点气力也使不出,明知他们在后面紧追不放,却连喊一嗓子都做不到,后来她连人形都保持不住了,她越想越悔,好端端的双什么修?自己慢慢练呗,早晚也是能长进的。现在落在这厮手里,他若翻脸,她们两个全是案上鱼肉!

云宁扬,碧展秋的大仇人,她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已经傻了巴几的奉了心头血给他了,她真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她正暗自骂自己,哪知宁扬不知何时竟凑了过来,撑着床沿瞅着她一脸和煦春风:“精明的人我见过太多,阴谋层出不穷让人乏味的很,所以独对笨蛋有好感,碰到我,算你走运了。”

“你抓她做什么?”

“你没发觉么?她有妖力。”宁扬偏头看着优优,“不是妖灵,而是妖,完全的妖力。”

“胡扯。”优优嗤之以鼻,突然见他指着自己的眼角说:“现在伤已经没了,不过当时她的确弄伤了我,我为了抵御火气,周身有灵罩的,越是薄弱的地方越聚气强劲,但她抓伤了我的眼角。”

“活该,怎么没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呀?”优优想也不想就顶他一句。

宁扬也不生气,直了腰站起身来,轻描淡写的说:“所以我把她抓来研究一下,顺便引那只火岩珑过来跟我打一打,我喜欢跟灼息强的人打架,好久没动法,就当松筋骨了。”

优优一听气得内脏要出血,挣扎着直起身吼:“你…我宰…”

话音未落,宁扬已经抬脚往门口去,扬扬手指说:“你养好再说吧,现在你连只鸡也宰不了。”说着,身形一转,已经绕过纱笼出去了。

出了阁楼小厢,迎面薄纱如雾,山风轻拂,卷起一片秋凉。宁扬倚着窗棂,边上趋来一个侍女捧着热茶适时的递来,身后跟着一个小童。宁扬接过茶钟,水气氤起一片朦胧,扫湿了他的睫毛,他轻啜了一口茶问:“都收拾妥了?”

小童低声应着:“都收拾妥当了。小的今天便往京里去,主人还有什么话要吩咐的?”

“也没什么要吩咐,不过要与他交待仔细,说火法虽盛,也不见得就是正主儿,省得到是不是,又跑来寻我的晦气。”宁扬淡淡的说。

小童轻笑了点头,一时又想起一桩来:“主人这般笃定,怎知那火岩珑真就寻来?若他怕了,从此藏了不来要怎么办?”

“自然是要来的。”扶着额头,牵唇带出一丝戏笑,“这般追赶都要带着,哪舍得凭人抢夺了去?”

宁扬这边说完,又向着边上的侍女道:“里头那两个,那小丫头再给她服一剂化淤膏,那个木灵,给她接着配续息丹,这两日把谷里归置一下,要安置客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径自拐下楼去,九幽之下的秘密,只有历经过九幽的人才能知晓,历经九幽的人…他轻轻摇头喟叹,这样漫无目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真是比死灵还要麻烦一万倍!

死灵?他慢慢踱步,眉梢微微的扬起,又想到伦了啊!有时忍不住会想,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在世间的时间越长,繁华就越失了光彩,而永不褪色的,终是那眼不能及,身不可触,却通达至心魂的情怀!

第044章 凌波谷梦魇(下)

溪水潺潺,在谷间形成玉带蜿蜒,两侧青山环拱,初秋凉意人尚未切知,已经有早枫得信于山腰斑驳团红,与绿意交叠铺展锦绣。

凌波谷,这里已经属于凌佩界,距离凌谷关之内不过数里之遥。流火一至此,心中沸腾的血便飞溅在他全身的脉络。轩辕凌是凌谷关的守将,而他的哥哥桐幕流炎,正是葬身于这一带的山岭谷丛之中。

这两年来不曾懈怠,苦苦修炼,只为有朝一日手刃仇敌,以慰流炎哥哥在天之灵。如今借着出宫,本是大好机会,伺机而动一探那轩辕凌虚实,谁知可谓是出师不利,先碰上严泾远与严千雪,复又碰上萧无仰,如今又带出一个云宁扬来,更让他郁结的是,他的元丹出的蹊跷,竟然是中空的,难道真就了七月所说的,他是先天不足?或者正如梦中所示,他是前世有因?

他一径急急追赶,自逢城郊外便转道东南,纵气大开脚步不停,一路之上心乱如麻,千丝万缕难解端倪。云宁扬当年杀了游赤连延,自此与碧展秋结下深仇,不过近年他已经很少露面,听说当年驭者因争夺封禁死灵之力的聚灵咒而自相残杀,后来终引得死灵现世。驭者因此而被迫团结,突破死灵驭关之后亦从而打破门户之别。过后经此一役,便潜心山中以完成妖化,再不过问世间纷争是非。

如今他竟在逢城出现,又擒了优优和七月,不知其意图,以他的身手,或擒或杀流火皆无可能抵挡,但他偏要罢手而去,引流火来追,更让流火心下惴惴不安。展秋已经携众离宫,若示稳妥,流火当稳而不动。

照之前优优所传达的,仍住雪影山去再作打算,但是七月亦陷入当中,便是明知请君入瓮,又让流火如何弃而不管?

是他将七月带出来的,不愿放在客栈任萧无仰诓去,如此让她置身更险恶的境地,是他的贪心与自私带来的恶果,那不管如何也该由他去承受,这虚无缥缈的情感,本该止于西行的路上,是他不愿放手,只想与她同行再同行,哪怕时间再长一天也是好的,而如今,他受到报应了,他是妖灵她是人,命运早已经将他们分隔两端,是注定的没有结果的一场梦魇。

无仰盘坐在石横的背上,看着前方疾奔的身影,现在他的脖子还在痛,他一边抚着后颈一边哼着:“畜牲,当时都使不出火息还这样下狠手!”

石横也不理他,入了凌波谷,他开始渐渐收纳土息聚在身周,此时身体仍是化成鸟形,平展两翼在山谷之间穿行,不断有土石逆卷而上融入身躯里。回来的时候见两人‘打得火热’,滚在地上让他觉得像是两个八九岁的皮孩子,若不是无仰的表情太狰狞,这件事他真是要笑足三天才算够本。

“云宁扬当年真的见过我?为何我一点印象也没?”无仰听不到石横的回应,叩指敲他的头顶,“喂,石呆子!”

“你再扯屁我不背了。”石横甩了甩头,“得有快二十年了,有次你病的快翘了辫子,我只得带着你来求他医治。”

“是么?”无仰听了,半仰着头想了半天,“怎么没听你提过?”

石横听了微喟了声,“当时带着你东奔西走,居无定所,再后来安定下来,我曾来寻过他一回,不过他不在谷中…,当时奴者亦自身难保,你又小,我实在不想再牵涉是非。日子过的快,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那说起来,他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无仰笑着,“不过我这个人恩怨分明,这会子把小七掳走了,那不行。”

“…小七…”石横双眼泛直,低哼着,“你还是少拿她逗闷子的好。”

“你管不着。”无仰翻了白眼,“小七人不错,跟她一块我觉得挺自在。”正说着,忽见前方流火一个急停,不由的眯眼复向远看。眼见一个身影正迎着他们而来,碧色长衫,长发高束,沿山涧漫步而行,带关踏叶飞花般的轻灵飘忽,明明每一步都踏得坚实,却仍觉得他根本就像在腾在云雾之中,由远及近,却像是突然现在在眼前,之前完全没有半点气息漏散出来,以致流火的背微微的僵直,瞪着这个身影却在一瞬间有些窒息。

“来的好快啊。”宁扬掸掸不沾一丝尘埃的衣摆,笑着向流火又踱了两步,“你的朋友,正在庄上,若是能挡我三招,便让你入内可好?”

流火盯着他:“前日你明明可以直接杀我,为何还要引我来此?”

“逢城郊外,有乡村若干,大动肝火只会白连累了无辜。”宁扬眉眼不抬,完全不看流火身后不远的石横与无仰。只盯着流火道,“天庭饱满,容颜绝艳,中躯聚气稳定,灼火蓄劲十足。这些年,倒是见了你,觉得最是相近。”

这话让流火以及身后的无仰皆听得诧异,一时不明就里。流火手指微微收拢,低语:“不知阁下何意?”

“你先接我三招,我再慢慢告诉你。”宁扬说着,忽然身影一转,去势如电,长发荡舞碧影团飞,动作飘忽,行若鬼魅。

流火自打见他起便蓄了十成防备于内,如此见他一动仍是心下一惊。宁扬动作不快,便周身严密,有如当初他下手轻易带走七月一般。无形之气乱裹当中,像是化成千万掌风凌厉,看似缓慢,时则避无可避,流火当下身形一侧,掌息带焚,错户翻肘,一掌迎着他当胸而去。

石横一见,也不管流火死活,身形猛的拨纵,只想借二人动手掠飞而过直入谷底,哪知宁扬揣形向前,却早防空中,手臂招展拢花一弹,倏然一股气直抖而出,以他身体为中心弹张开来,范围扩大,登时将周身上上下下前前后且皆团罩个结实。霎时无影无形,却是将几人皆纳入罩气之内,动止之间皆在他罩息之中。

登时石横觉得身体发沉,觉上空有无形的罐子在兜头扣来,竟让他稳不住般下坠。他忙着震翅汲土,地上却无半分尘埃飞扬,与之前漫卷烟雾之势截然不同。无仰心底一惊,感觉到了,地面土息已经不受控制,法血探出半点感觉不到,像是地面已经不再是土石结构,更像钢铁。

“蛇息碎鳞罩。”无仰低喃,蛇灵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以周身之力逆改五行,罩气所在,已经截断法血与相类之物的呼应之力,如今困在罩中,再不能汲土。

“有见识,这些年你也历练不少。”宁扬口中说着,人已经悠闪而至流火眼前,对头他的掌风不闪不避,宁扬掌心翻转,托势起而以削势落,动作柔若无骨,掌风却挟罡凌断石之力,“砰”的一声,只见火花乱溅如蝶影,绵力随掌而发,既而掌翻以指相对,猛的又是一顶!

流火只觉得一股绵力急窜顺掌而入,以一种极快之势窜入体脉。一入竟带出一股澈寒之力乱荡无休。

第045章 红云破土开

那股绵力抵掌而入,既而生寒意丝丝缕缕尽入体脉,随着掌震乱窜无休。流火惊诧之时,体内元丹已经逼热而出,因突寒而入从而引火保脉,一时间寒热相交,在流火体内飞窜,只觉脉震可闻,身体内两股反力相互碰撞。

宁扬一掌送出,随之身体极快而纵,又高以飘拧腰抖身,反掌又是一切而至。这次根本就向着流火颈后,流火猛的后仰,再不也与他轻易对掌拼力,身体后仰一个兜转,生生避过随之以肘一架身体急急向后。

宁扬不紧不慢,如影随形紧贴而至,两人缠斗一起,除了初时掌碰出声,竟是几番攻守全然无声。无仰紧盯着二人,越看心下越是寒凛入骨。两人若光影乱舞,轻灵妙动绝无半点气涌脉震,云宁扬若此,无仰并不诧异,云宁扬听说早已经妖化,内收罩息随心收发。但一招之下流火竟也成了如此,不由得无仰不惊。流火这般,并非是他火息已经达到心随收发的地步,根本是一招之后让宁扬完全压住,像是一盆炉火生被冰完全罩封,内里滚烫沸煮,却半点发热不出!

流火此时生是凭着妖灵的本能,从五感上来辨别宁扬的来势以闪躲抵挡。五内煎熬冰热交缠,让他的面色都变得微微有些发青。

无仰本是借机动手,但两人如今压息而缠,竟是半分余地不留。倒不是说无仰顾着流火生死,只是无息可探,这下就根本找不到宁扬的破绽以插手相攻。

宁扬如若散步,眼见流火面色越来越青,轻笑道:“再接我一招罢?”说着,掌侧浮风,臂走如蛇,竟快如闪电倏然一探横扫,其势之猛,裹气而来。流火耳畔风动,下肘翻身欲躲,哪知他招式凌厉来势汹汹,流火肘间急翻,生生挡在肋侧挨了一掌!

这下身体内乱脉齐绕,元丹兜息难及,一下回转护住心脉,一涌血气翻涌,登时全堆在喉。流火生生欲压,竟觉气旋不止又是全成冰寒,在身体内部急冻,火气半分发不得全堆存五脏让他痛不欲生。

流火面色铁青,隐隐额头已经聚出黑气来。蛇灵练毒息,淬阴寒,但是入体成冰流火还是头一回碰上,碧游宫内,除展秋与逢荫之外,也有不少蛇灵,但从未诡异至此,流火感觉五内俱焚,想散去半分散不出,便是用木灵散焚之法也是不能够,根本是以冰力相压,逼得他要自焚当场。

宁扬微微含笑,第一掌镇其器脉,第二掌压其拓脉,火息紊乱但却不受冰力而融,那么…,他笑着收掌一个兜转,低声说:“还差一招…”话音未落,已经翻肘一个急探,宛若灵蛇出洞,动作敏若极光,又准又狠,一下拍中流火的心口!

流火再是挡不住,生生挨了他一掌,身体一萎连着向后踉了几步,“噗”的一声,压于喉间的一口鲜血急喷而出,而就在两人分开的刹那,无仰瞅准机会,指尖掂放,身下石横竟倏然扭身化成一股旋枪急刺而出。无仰身下一空,双足一对一个后翻落地,随之指尖开全,额间已经逼开血光。石横化成枪矛,急旋而至,险险贴着流火耳畔向着宁扬,空中开分三股,上中下旋身包缠,矛头皆冲宁扬。

之前他们一直近身贴缠,无仰难探脉息,如今流火让宁扬震出几步,霎时让无仰找到空档,如此他哪肯放过,一出手便继血放脉。对付云宁扬这样的人,若是给他半点机会,就是对自己彻底残忍。

宁扬凝眸之间石横已经杀到,霎时土卷狂沙尖矛乱刺,将流火身影封掩于后。宁扬身形微动,蛇行乱舞无骨一般连连躲开几处锋尖,眼瞳微微泛碧,浮掌立臂身形微微扭曲口中低呼:“萧无仰,你真是半点不肯耽搁。”

“废话。”无仰啐着,血珠已经自额顶而出,六脉连震,“石呆子,跟他拼了!”说着,石横已经化矛为沙,灵罩之内完全沙尘弥漫,粒粒成钉,乱卷沙幕暴雨流星。宁扬只觉得外罩压力陡增,石横借血聚力。生是要顶碎外罩。若是放罩让他出去,怕是要引得山石乱倾将宁扬活埋于此,若是不放,便以狂沙钉刺在这里将他打成筛子。

“臭小子,这趟买卖你赚了多少这般拼了命?”宁扬声音到时,身形已经倏然不邮,罩气犹在,沙舞之中噗噗乱响,像是打在钢板之上。

石横化形成土,罩气之内眼耳,但只觉得一道光影便再看不到宁扬的身影,一时沙幕乱卷放了一半力回到无仰身周,他感觉宁扬在收罩息,将他们裹在一个圆形罩气内,四周皆是风和日丽,惟得这处黄沙滚滚形成一个土球般的难辨天日。

“云宁扬,我不管你变得多小,今天你不把小七还回来,我就跟你玩儿命!”无仰说道,双指抵额一个拉飞,沙铺于土,卷尘成刃,碎尘成云,吸汲成锋!指动之间,脚下开始浮荡沙幕,空中土尘越来眼都花了细小成粉,只消一吸入体便万箭穿,“闭气吧,死蛇!看你憋多久!”

石横土幕抖飞,细尘若粉,细细密密浮荡罩内。地浮乱刺,一时间蛇息罩内皆成土阵。无仰催血顶额,突然间觉得身周气流涌动,一股急热扑面而来,流火?他正诧异之间,忽然一股热浪翻顶而起,层层叠叠间像千重万重巨浪倾来,热气极速蒸腾,那飞旋土屑竟燃成花火,无仰登时感觉周身刺痛,一股灼息随土力而逆入无仰体脉,有如千万刺芒裂体锥肤。

他不及反应,下一刻,一股强大爆力轰然而至。他只觉得一股巨力急推腰后,石横只觉周身狂灼,本能绕体于无仰身周,瞬间已经被这巨力一起推飞而起,飞起的一霎,顿觉蛇息罩开始崩裂,不是宁扬收罩,根本是被这种强力直接轰碎!

土屑乱散,一股红光冲天而起,一道光影疾向谷底而射!无仰被这股力一推,只觉周身若裂,身体失控之间石横卷起一股土浪生生接住他,他浮空下荡眼却睨着红光掠出,面上浮起古怪的表情,此时涧边宁扬正从水边踱来,方才他本来想化形抵挡石横,后来探得水息便借水而入以避尘土,但方才灼息太强横,竟让他打压不住直接放了罩,只有一瞬之间,他竟觉得一股巨力爆力追脉而入,生生要将他挤成二截。

宁扬并没有追,眼却看着谷底。无仰看着自己的双手,虎口俱裂,脉清晰透顶,他喃喃低语:“桐幕流火,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宁扬轻轻笑了一下,他半截衣袖已经烧得焦黑,透出的手臂尤如焦炭般,但他丝毫不在意,似是这臂膀并不是他的一般。他慢慢甩了甩手道:“他可真温柔啊,此时都不愿意害人性命!”

无仰低头见他媚眼含春,生生打了一个冷战道:“云宁扬,你引他来此,就是为了试他?你究竟在找什么?”

宁扬抬起头来,见他被土浪卷在半空中定住,无仰横在土流之中像是随时快被土浪淹没,却是一脸安然平和,不由微微笑:“我在找,九幽之底的秘密,臭小子,你真是会投机,方才险让你钻烂了五脏!”说着,突然身形一转,倏然如光般向着谷底而去。

无仰并不理会,伸手拍拍土浪道:“横横,去找小七。”说着,土浪已经横空变异,像是一具自行雕篆的巨大石像,无仰随之翻来滚去仍旧安之若素,尘烟之中他道:“你刚才看到了吧?”

石横的声音缓缓响起:“嗯,简直就像是一条龙!”

没错,那爆力突起之时,红光席卷而向谷底,桐幕流火的肩背拱突,像是有一条龙要破体而出!

第046章 强力欲破体

寒彻刺骨,坚凝碎裂的疼痛顺着每一根脉络蔓延,让一根根血管都冻僵,但内里所流淌的,却是沸热欲爆的滚烫,热油一样的融灼,与包裹它的寒冻相对,却丝毫无法抵消。急冻与沸热,最大限度的形成一股撕扯力,让流火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被切割,而这种极痛却不能让他意识模糊,相反的,他的感官在疼痛中放大,风起的声音有如轰鸣,水流的轻响更像擂鼓,就边山林里落叶在风中盘旋,都像雄鹰在挥动它巨大翅膀,所有声响汇乱成涡,杂鸣在他的耳中脑中,而气息的点滴涌动,也让他格外的分明,就边身后云宁扬的脚步,都变得如此的沉重与嘈杂,而前方七月的气味,混杂着药草与泥土,绵绵不绝的给他指引。

他变得耳聪目明,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而敏锐的负面,就是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如此的乱轰轰,可以从纷乱中分辨,但杂音以及杂气依旧滔滔不绝,翻涌着与他身体内部强烈的疼痛纠缠在一起,仿佛再一步,他的身体就要碎裂开来。

他疾行如风,疼痛在催促,翻涌的血气侵蚀进他的眼底,眼前的景物变得通红。

他看到房屋,如此完美的融合在自然景色里,不见围墙,只看到雕花的梁柱以及飞扬的轻纱。而七月的气息,鲜明到仿佛人就站在他的身边,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

宁扬急急追赶,桐幕流火!刚听无仰叫他的名字,流火,人如其名,火般的绝艳,以及如熊熊烈火一样,焚烬一切的力量,潜藏沉睡在他身体深处的灼热,受到蛇息阴极的挑衅,已经迫不及待的奔腾而出。这并非是他的潜能,根本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宁扬纵如飞,几个起落切到他的身后,伸手便向着他的肩头而去。宁扬无声无息,但听在流火的耳中却是啸声戾戾,流火突然一个旋身翻手就向着宁扬的颈锁去,看也不看,却准确无误。

宁扬反身切过,他一回身吓了宁扬一跳,流火双眼已经赤红如血,满溢的红色已经难分眼珠与眼白,而额开布满血线一直延伸向太阳穴。

“夏七月带有妖力,却不是半灵,她究竟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流火声音微哑,脑中轰鸣阵阵,太过敏锐五感让他烦躁至极,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身体内部撕扯欲暴的疼痛!他不想再与任何人纠缠,每多呆一刻都是煎熬,他说着,掌势如风,反扫一切,竟与当初宁扬打他的动作如出一辙,又快又猛,宁扬急急闪避,而他借势一纵而起,身体一转,便直冲入了计院!

七月的头昏昏沉沉,初来时以为优优被做了药,急怒攻心让呕了血。此后也不知那云宁扬给她灌了什么药,让她一直都是头重脚轻。她正躺着,忽然听得一声细响,不待她撑身欲看,便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声音大的让她耳朵轰鸣不绝。随着这声巨响,面前的整扇折门已经碎个七八,乱砸在屋中,不待碎木落下,已经一道红光急卷而来。七月眼睛一花,人已经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是滚烫的,像是一团火焰,像是一个融炉,让她连倒抽一口气入嗓都觉得出热来,这种热来势迅猛,让她越加的头昏眼花,意识飘忽起来眼前全是光圈罗叠,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也正是这种热,让她无论再怎么疼痛也觉得安全,让她的眼睛变得濡湿,让她不由自主的要贴紧。

他们之间从未有任何承诺,不主不仆的关系。但是,他从未弃她不顾,无论对方是何目的。

就算明知是一团烈火,也要贴近过去,就算融化在他的怀里,被他的火焰烧成一团飞灰,她也愿意。

优优闻声挣扎着从隔壁跑出来,满脸喜色的张大嘴巴,但那个“流”字还没念完,红光已经从眼前消失不见,破败空荡的厢阁里,七月也无影无踪了。优优盯着悬着的半扇门框,他是从廓上直接撞进来的,一侧已经成了大洞,焦黑的变成一个悬空台。

优优喃喃的蹲了下来,一脸懊恼沮丧的自言自语,“我现在跑不动,跟不上你呀!”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看着自己的鞋尖牵了嘴角,忽然又笑了笑,算了,反正他记得来救七月就好啦。

突然一道影子直接从大洞里掠进来,轻灵如鬼,吓得优优猛的一噤,下一刻一只手撑过来:“你没事吧?”

她一怔,抬眼看着云宁扬,竟意外的从他眼中看到一抹担忧之色,她一脸好笑的挣扎着又站起来,瞥着眼道:“放心吧,我没跑了,一大棵在这里等你切呢!”

宁扬一听她这样说,眉毛不由的挑起来:“好像他把你给忘了,真惨呐,没人管。”

这一句一下戳中优优的痛处,她脸色越加的苍白,瞪着眼道:“他才没有忘了我,他特地打个大洞来就是让我跑的,他有火息我不能接近,他是…”

“行了行了,别找借口了,分明就是把你给忘了…”宁扬戏讽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呆怔住,因为优优已经眨巴着眼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恨恨的咬牙切齿,“忘了就忘了怎么着?我不希罕!有本事你炖了我,我诅咒你们,吃我的全都死全都死!”

她越哭越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流火你这个没良心的,好歹也跟你在一个院里过了十年多,就算这事是我惹出来的,也不该这样小气把我扔在这里任人炖汤药吧?一天到晚的说什么学做人还差的远,你学的也不怎么样!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

顺便一下都不肯救人于危难…

宁扬看她都哭花了,整张脸皱在一起,竟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所说的话,他刚想找安慰的话,忽然又是一股热力急逼而来,他心下一紧,本能的伸手一兜将她护在怀里,下一刻那股热浪已经席卷而来,轰然间整个廊都开始半塌,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宁扬连同楼台全掀了去,乱气之中一道红光如霞飞,流火居然去而复返!

优优被宁扬一勒有些窒息,但她很快感觉到热息。她马上破啼为笑,还没开口,人已经让宁扬带上半空。随之流火紧追在后,伸手来夺:“把优优还来。”

优优乱挣着叫喊:“流火,别管我了,把七月先带走!”

宁扬诧异复而又笑,忘了她的时候一脸悲愤,等人家想起来再回来,马上又大义凛然起来。人心的复杂,小丫如今也算是了解一二了,被遗弃和自我放弃,结果就算是一样,在心中的意义也绝对不同。

流火一手挟着七月,身体急纵而上,赤红血眼之中,宁扬的动作似是比之前慢了许多一样。或者不是宁扬慢,而是他变得更快了,疼痛催发而出的速度与力量,施展起来虽然自如,但时时刻刻都是在被撕碎的边缘!

第047章 寒热两相逼

七月感觉到流火身体滚烫,但滚烫中似又带了些细细麻麻的凉,让她难以描述,更因两人贴近,她都能清楚的感觉到有气自内而外的硬突,像是什么东西在冲撞,一突一突的让她的心突然恐惧起来。她抬眼向上,看到宁扬又高又飘的荡在空中,他们所在小山头上的阁台已经塌毁了一半。优优在宁扬怀里拼命挣扎给他制造障碍,嘴里叫着:“云宁扬,你给他下什么毒了?他的火息好奇怪!”

宁扬伸手摁住她的脉,身体继续向上纵掠。

流火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突然急冲而上,翻手抖臂,状如绵蛇一般诡异,挟着一股破力倏然而至。宁扬竟不能闪避,一下被他拍中肩头,宁扬猛地一扛,手臂一让身体一旋,后背猛的一个反拱。身体借着流火掌推猛的又向上掠了数丈,倏然间一转身体已经化成一条大蛇,这下罩气猛然增强。

宁扬蛇尾猛的一扫,霎时满天浓碧,竟拉出一条巨大的蛇幕来!全是蛇,细细密密在空中交织,数量这多匪夷所思。拧转飞弹遮天蔽日。流火指尖乱弹,气涌之处蛇碎如屑,但宁扬居然在一霎无影无踪!

流火体内的爆力已经逼到尽头,再是无法强压。只觉胸口一股强气猛的一拱,带出一股血气,他拼着最后一丝余气,突然转头向着东南,不能停,只能借着纵气而奔散热出去,一停就会燃烧,火岩珑的本能自保会要了七月的命。

无仰与石横已经追赶而来,石横抬眼只见一道红光而过,那速度已经目不能及,拉出一条长长红线,连他都看不精,实在让他觉得诡异到了可怕的地步,余气灼热,早已经远去空中才渐渐滴下红雨。

无仰伸手接住,是血!“他爆脉了,云宁扬不知练的什么邪门功夫,他…”无仰喃喃道,“他爆脉了,却不肯焚身自保。”

“太快了,根本追不上。”石横低语,“云宁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居然把云宁扬逼得化形了。”

“他去找寒冷的地方,距离这里最近的 …雪影山北脊!”无仰眯了眼。

“你要不要跟去?你总是要接麻烦的买卖,如今这株现在的紫檀优梦在云宁扬手里,他定是不肯让的,别的也不知哪是还有了。”

“碧苍山估计还有,不过我现在打算先往南。”无仰说着笑笑,低头道,“哎,云宁扬弃家跑了,咱们先打个劫!”

“我不干,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还劫了小七呢,我是给小七报仇!”

“…”

流火抱着七月一起栽倒,激起一团雪碎,茫茫雪影山,在凌波谷以南隔了数百里,但他居然只用不到半日的工夫,日落之前已经到达!最后他的眼前已经一团漆黑,暂时性的失明一样不会上他迷失方向,气流的涌动,气温的变化,任何风移风动都是他的指引。他用狂奔的方式,一点点逼迫那撕扯的寒与热,而这里常年的冰寒,恰是淹其火息最好的地方。

“好冷,好热…”他的声音伴着喉间的咯咯声挤迫出来,同时他的手腕颈间,细密的血管已经渐浮,并且不停的在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