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橫,你又想我娘啦?”无仰一见他这副样子,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勾肩搭背的说,“但是他们两个怎么能跟…”

“不说这个了,你现在招惹了行驭馆,怕是很快,这行驭馆大火的事就要算到咱们头上了。南宫修这只老狐狸,是要等你自投罗网。

当初他们让咱们找紫卷已经存了这个心,到底是一步步入了套,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藏着吧?难道说要步严泾远的后尘,生让他们挤兑得无处安身,最…”

“我呸呸呸啊!”无仰险没喷石横一脸唾沫星子,瞪着他道,“拿哪个比不好,偏拿他们比?先藏一阵把伤养养再说,我看他们探死灵也是要求个日子。此时日子没到,他们怕是想先清了碧游宫的一众强灵,到时借他们的力增功探路。话说回来,我真的挺想知道九幽下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毕竟我娘亲老子都在底下…”他说着哼笑了一声,难怪一呼百应了。单这一牵扯,哪个驭者不想弄明白原因呢?

“若想知道,到时直接把桐幕流火和夏七月交出去就行了。至于炽烟瑕,我看她也不舍得这样轻易走吧?妖灵的想法大都一样,找个合适的也不容易,况且还这般愿意给元丹增功的?”石横压低了声音看着无仰,微微笑着,“你矛盾吧?当初想跑是想将七月先带出来,哪知多了一个流火也在那里…”

“所以我才不想让小七跟着他,我才不管流火去不去探路是不是火景明光,之前都被那帮人胡编乱造的唬住了,后来见了流火才明白,那根本就是为了要挟那厮!况且只交人怕也知道不了更多,那日在行驭馆,他们的话根本就是多有保留。后来南宫修晚上又与我说,除非我入行驭馆,沥血为盟才许我知道更多。沥血为盟?一旦让他们得了我的法血,岂不是我的六脉全让他们探了?”无仰眯着眼骂,“编什么庚子七月七,什么狗屁狗屁…”

“但碧丹阎曦可以物化气罩辨分妖力是事实,任何妖灵驭者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夏七月头顶有红光,你可是亲耳听到的。”

“对,他是可以物化气罩,所以编出来一个谁也看不到,他就可以胡说了!加上他一向百试百灵,当然更可信了。”无仰翻了白眼,“小七有妖力?她有妖力也不用让人当灾星轰出来了?也不用在井东镇让人追着跑了几条街了!”哎,真怀念啊,她就跟个开心果一样,跟她在一块就不无聊。走眼走到哪去了?偏看上桐幕流火,真怨恨呐。

“反正不管,你得帮我把他们两个拆散。”无仰话一出口,石横脸直歪,瞥着他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家亲。这么缺德的事你也干,当心以后生儿子没屁…”

“…”无仰一把捂住他嘴,瞪着眼继续说,“反正我不管,你去制定一系列计划让他们两个出了这里就成陌路。”

“干什么我去?太缺德了,这事我不干。”石横一把将他搡出去,“臭小子你太毒了啊!”

无仰直当没听见,只顾说:“先去找美女让他乱性,他若不从,就让他当太监…”

石横瞪了他半晌,突然笑出声来:“我看这招对付你管用,南宫小妖差点就得手了,要不是她是南宫修的女儿,怕你当初也就…”

无仰一脚就踹出去,石横飘飘然的一躲,淡淡的说:“你自己心里明白不过要过个嘴瘾罢了,阻力越大反抗越大,这样只会让他们铁了心在一起。已经这样就随他们去吧,我倒是很好奇,他们可以坚持多久?”

流火看着趴在桌上睡的正沉的七月,胳膊边上放了一叠纸,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句子,十分的混杂,像是将许多书本里的内容拆散又重拼一样,流火扫了一眼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

夜里山风簌簌,秋意阑珊凉气浸骨,加之又近了水帘更是添了三分寒。流火微嗔着将她抱起送进内室床上,见她缩着像只乖顺的小猫,眼闭着唇角还扬着微笑,她好梦正酣让他也受了感染,撩了被将她裹上,复又回到堂屋里把那叠纸拿过来,倚坐在她边上细细的看。

屋里一团漆黑,这里是一处贴壁的悬阁,外围有廊,内室里无窗天一黑若不点灯便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流火对有灯无灯都无所谓,火岩珑暗夜视物是本能,根本用不到什么妖力,火岩珑的五感,最敏锐的就是视觉,其次是听觉。

火岩珑的视角很宽,比人要宽的多,除了正对后脑勺的身后直线方位,余的皆不用回头可以看到。其可观的距离也极远,极高的空中可以看到草丛中的老鼠,连奔跑的姿态都清晰无比,可以辨别出人眼无法辨别的色差,而这些能力,在成灵之后会增强数倍不止。

以前在灼云院时候,流火几乎是不用灯的。他化成人形之后,流炎已经死了。流火虽然具了人形但依旧还大多保持着曾经的兽态的生活习性。火岩珑生性好洁,所以他会打扫房间,他做饭是为了拿这个练火息,基本上做的多吃的少。要说起来,也是在七月来了以后,他才渐渐的更接近于“人”的生活。

他开始点灯,锁大门,会游园有时也偶而动动花草,餐饭也趋向人的习惯…,这些潜移默化都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渐渐发生的。

在她离开后,他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的渗透进来,这种渗透不是任何外力的强转,不是任何有目的有欲望的强迫,是他不由自主的便被她牵引,随着她的步伐,与她同样的频率和节奏。

他的确不喜欢喧嚣多诡的人类世界,不喜欢复杂的条条矩矩。但偏是接受了她的存在,允许她活动在他出奇敏感的范围之内。正是因为她的渗透,以一种有距离的却让他觉得安全安宁的方式,他喜欢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她在他附近他就会觉得很舒服,哪怕她只是在一个他根本瞧不见的角落做自己的事跟他没有任何的交流。她不在他就坐立难安,脑子里会胡思乱想静不下来。对她关注最多也只对她例外,对她最宽容也对她最小气,其实这感觉就是爱,随着她的一言一行进入了他的生命里,只是他当初不明白。

第006章 彼此心所向

当再见到的时候,七月又给他另一种感觉。比温脉更强烈更激昂,让他整个人都快要燃烧。此时她的呼吸深沉,背冲着他缩成一个小团,睡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令他的心都快漾出水来,却是酒意微酣的醺醺然,连带着身体里乱散的火息,似也平静了。

流火刚逼出了元丹交给了炽烟瑕,这东西他给的轻易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再残缺也是他的元丹,汇集了他六脉多年来不断积蓄的精元,但他半点都没觉得不舍,甚至还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没了元丹,火息又要靠六脉共力而聚,全凭心引支撑。后颈的灵脉薄弱点有时微微泛疼,少了元丹的收归,让他的力溃散了许多。但他并不介意,元丹可以再聚练,哪怕再花上一百年也好。但七月只有一个,这才是他不能失去的宝!

流火一篇篇的看她写的东西,除了一张是礼单外,别的像在她在拆句子,有些好像是紫卷上的,有些是关于火息的,甚至还有些关于土息的,但写的特别散,有些关于火息的他能看出,但句子也是拆组过的,已经没了当初的意思。真不知她脑子里怎么装下这么多的东西,而且还能拆来组去。

他看了一会,竟是觉得发困,生是让她的呼吸声给带得困了,于是,便靠在她的身边接受睡魔召唤,居然是极快的便睡过去了!

七月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发现边上靠着的流火。她头都顶到他身侧,腿还架在他腿上。她激零了一下,猛的清醒过来,一抬头正瞅见他垂眼正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脸一窘,伸手扒扒头发,忙着把腿缩回来。

她身上还是那身裙,都穿了好几天了。一路赶过来就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昨天晌午到了她也就草草洗了把脸,便让流火拽上楼去换伤药。傍晚流火出去,她便在屋里找了找,发现有笔墨,写了礼单以后闲得无事。她又将之前所看的书整理了一下,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如今一醒来,眼见他就在身边。让他觉得十分的慰暖。当然也有窘迫。她滚睡得仪态全无,皱衣乱发一脸惺忪。而他无半分倦意,还换了衣裳,蓝衣云印让他整个人格外的清俊秀美,长发高束,发丝柔黑动人。

经过昨天,她是非常想将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的,但好像一直在丑态百出,让她不由的都有些失落。见他瞅着她笑,笑容让她的心跳霎时乱了节拍,有些慌张又有点甜美,一开口嗓子都有些哑:“你…”

“喝水吧?”他把手边小几上的水杯拿过来,“昨天你趴着就睡外头了,见你睡的沉便没叫你。”

她半撑了身,伸手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昨天闲的没事,又找到了笔纸,就…”

“这礼单就是这样?”流火伸手把她的发丝抚了抚,霎时带红她的脸。

她看着他手里的纸,一边喝水一边点头:“就是这个。”见他手指着字,似懂非懂的样儿,一时便凑过去解释:“一般也就是取个好意头的,我想吧,现在情况是这样也不好太麻烦,所以就拣了几样写一写,你要是觉得太多了也可以删掉的没关系。”

七月脸有些红,如今想想犹似做梦。她愿意与他一起,其实就算他什么也不给也没关系,虽然她也有小女儿心态,也有些小虚荣面上有些光彩,但她准备嫁的人是一个妖灵,和他们都不一样,他已经替她着想了,愿意守这些规矩,那她也是一样,要替他着想。这都什么时候,还想着要这要那就实在不妥当。

况且她心里喜欢他,看他总是好的。自然也盼他她,不愿意他再出岔子,更想带给他幸福快乐,那么这些虚礼,她也该放下不要太执着。

“雁?要大雁么?还有这个布又是什么意思?酒又是什么意思?还有粮食?”流火一脸好奇,见她喝了大半杯,便将杯子撤走,伸手勾她的脖子道,“你说来我听听。”

他随意的动作便引得她有些心神不定,心里的甜美倍伴着羞意那是此起彼伏,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纸中,憋红着脸说:“大雁有信,归来有期。所以一般是要雁的,取个‘守信’的意头。不过现在也找不到雁,我想要不拿鸡替吧?鸭也行。布就是取个锦绣的意思,喻意以后可以生活前程锦绣,粮食一般是要凑五种,就是说以后可以五谷丰登,还有酒,尝酒就是长久,取个长长久久的意思…”

七月越说声音越小,脸都红透了但眼中透了光,说着这些,仿佛就能看到美好的前程,两人一起携手努力,总能过得好的。其实这些不过只是取个好意头,生活还要靠自己一步步来的。

两人心里只消有着对方,时时替对方着想,便是有了什么灾难,只要两人同心协力也是可以过去的。

流火被她的话勾出的向往,一时看着绢秀的字发了痴。彼此有情原是如此重要,只有相同的情怀并有相同的向往与目标,才能踏出相同的脚步,这种感觉比孤单上路,或者只求外因要美妙的多,只要彼此愿意,便没什么可阻挡!谁说妖灵与人不能在一起?那些所谓的条件背斥原是不愿意的理由罢了,既然两人皆有意,两人的心灵相通,就有了交汇的桥梁,以后的每一步,都将靠他们自己来坚持争取。

“既然要取好意头,那雁怎么能拿鸡鸭替,自然要找雁来。要锦绣前程,那就得是锦绣才能出这意头,随便扯点布头也不行。长长久久都讲究什么金玉吗?你这上头也没写,金玉良缘,情比金坚,不都这样说么?我看得打些金器玉饰加在里面才好看。”流火说的十分投入,眼前已经呈现出那轰轰烈烈的浩荡场景,那该是多么让人欢喜和激昂的时刻啊!

他半晌听不到她的回应,一时垂眼看她,正看到她恍着一对刚醒的眸子,歪着头,脸上还挂着睡姿不佳的七道八道,但眉头已经拧成一个疙瘩,嘴半张着一副极为惊怔的表情。

“你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流火伸手抚她的眉头,“我是知道的,娶老婆自然要舍得下本,什么都能省偏是这会子不能省的,你不用替我省钱,你写的这个也太寒酸了。”

“我不是替你省钱,我是替你愁!”七月唉叹,“你没过过日子啊里知道生活的艰难?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别说没钱了,有钱也不能这样花。现在只有二百,但住在无仰这里也不好白吃白喝吧?等回去了,路上还得花费呢,聘礼不能超过五两!”

“五两你就嫁了?”他睁大眼。

“我嫁…”七月脱口而出,脸一阵发烧,但还是认真的说,“重要其实不是体面,我是有点想回去招摇一下的,但这也要看情况。我爷爷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我是想找一个以后不嫌弃我,愿意跟我好好过的,有钱没钱,体面不体面倒也不是很重要…”

“咱俩以后好好过就行,聘礼不过是为了取个好意头,意思到了就行了。你不用特地为了我给我长脸,还要回碧游…”

“你以为我会回碧游宫找他们伸手要么?”流火微弯了眼,倚着床笑,“我自己娶老婆,当然自己出老婆本。难不成你真觉得我是个废物点心,连这点聘礼都出不起?”

“那你家…”七月怔愣着看他,“难不成你打算自己做买卖?”

“到时出去再看看,这里近了西迟,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总有法子挣钱的。”流火搂过她来,“总归是不会让你五两就嫁了,你也太小瞧人了。”

“没…我没那意思。”七月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虽说人们常说,这男人舍得给女人花钱也不见得就是喜欢那个女人,但是若一个男人已经危机四伏,尚还顾念那个女人的体面,且愿意抛了以往的富贵精致要去赚钱给女人花,那一定就是喜欢了!况且她十分喜欢他这份志气,不再倚着碧游宫做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愿意为了她跟她一起去奔前程,实在让她的喜欢加了好几分,虽说现在还没赚到钱,但她对他是很有信心的。

“咱们再歇两日便离了这里,路上再商量如何赚钱。”流火抱紧她,闭了眼说。

“不要这样急吧?你伤好了么,昨天晚上我…”

“我看到了,你拆的很碎看不太明白,不过我想,你是想用互借灵息的方法试图让我们增功,互倚互助,这个并不稀奇,不过是要求彼此气息相合才行。”流火低语,“你别总是劳神想这些了。”

“不是,我并不是要你和无仰合息练功,而是通过紫卷所写的,让我有了新的领会。”七月敛了神情,慢慢开口。

她有了新的领会,她不是驭者也不是妖灵,也正是因此而不受他们条件的羁绊。从而跳脱出来,有了更为开阔的视野,以及更为宽容的接受力。

“我听无仰说,聚灵咒让驭术通融,没了这层界限从而提升法血的力量。虽然我未能全览紫卷,但我总觉得,紫卷所想表达的同样也是如此。”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因为我曾借了木灵散灼之力?”流火听了忖道。

“聚灵咒里封印的是死灵,三大派的驭术因聚灵咒而得以保存。同样也因聚灵咒的出现,令驭者不得不团结。可以说,聚灵咒是众家驭者的媒介,连通驭术的桥梁,得者只有一个,但受益的是天下的驭者。七月缓缓说道,死灵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得驭死灵让他们知道了许多失传的秘术。同样的,木灵则是连接生灵与自然之灵的桥梁…”

流火听了微忖,木灵是媒介,是相通各力的桥梁,七月以跳脱出来的眼光和归纳力,将所记的秘法与各系相融,打散再整合,不是妖灵一直认为的那种借力之法,而是循因自然之道,逐渐而成。

七月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着:“无仰当初答应我,告诉我土息的循脉之法,之前一直顾不上细讲。我一会再去问问他,只要顺应自然,借助自然之律,再配合紫卷所载之术,我想不管是你也好,烟瑕也好,还有无仰都能得益!”

她说完看着流火,看他眼有些泛怔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低声说:“你若不信,可以试试,该是不会有什么反作用的。”

“嗯。”他听了闭了眼,挤着她低语:“不过现在不想试…我有些困。”

七月一听,仔细瞅了瞅他的面色道:“昨天你不是没睡吧?那你睡,我去…”

“哪也不许去,陪我。”流火微笑,“一起睡。”

她脸直发烧,微撑了他说:“我刚醒…”话没说完,他已经挤着她一起歪倒。他踢掉靴子,伸脚把被子勾过来将她困在怀里。他身上淡淡的草叶气息弥漫在小小的空间,让她微烫的脸霎时过了一阵清风般变得舒服。

他轻薄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微热的体温此时也变得平和,让她不由自主的跟他一起平静。虽说是刚醒,但受了他的蛊惑,不知不觉真的又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与他一道回了家乡,她穿了红嫁衣,他眉眼如画笑容粹灿,满天都是红色的云朵,天地成阳子辽阔华丽的殿堂!

流火轻抚着她的头发,她是千方百计想帮助他,如此逼迫挖掘自己的记忆绝不许有半分懈怠。劳心比劳力还要累,她该多多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学会依赖他人将重量交付给他吧,他会变得有担当会更可靠。因为他的肩上多了她,他会带着她一起奔向她想要的前程!

第007 土火引木水

“生木蓄水死木引火,火尽成土土水养木。木归于尘尘卷于风,风行火迫挟水成雷。水化成云云藏雷厉,雷带火势破空土收。”

将紫卷的养木法,土息的反汲法,火息的催燃法三法合一。借水,借木从而火行化霹雳。借水火木,土行收诸法归于宁。

根本不需要成灵的木力来搭配,只要石横逆灌土息,漫山花木丛生已经错季缤纷。并不是只有木灵或者带有木力的乱葵兽可以摧生花木。土灵一样可以,只是木灵催生这些花木这些花木也不能操纵,所以天下没有土灵愿意浪费力气做这种事。逆息生木,木中蓄有水力,从而借助草木本能的汲水之力,山瀑横流形成一道奇景。那垂坠之瀑,竟像飞扬的飘带,横贯当空。七月仰头看着满脸惊叹,山谷当中像是多了一条天河,阳光一照七彩灿烂,花团锦簇,土力摧长的草木皆如饥似渴。

“好大的控水之力。”无仰抬头看着,指尖微颤,额间血印分明。水来土掩,土息一向用来克水,借了非灵的凡木达到了控水之力。

那石横摧起的‘天河’之上,突然红光灼耀,火弹飞窜顿时燎起一片大火。土控之下的花草皆成火中焦蝶,木力之中的水气一被灼干,那瀑流哗的一下恢复原本。空中流火指弹过处,飞溅的水花也变得红通通,四周火光冲天,将山谷皆映成红。火息只控制在既定的范围内,没有多烧一分也未少灼一分。无仰气罩将七月护住,石横猛然收罩,焦木成炭既而被石横皆碾成灰极快的收纳土息之中。

草木的根依旧扎在地底,在土力的保护下生机勃勃。躯干成灰而入归尘土,土息更强更厚。火一引起便急收,无仰已经能感觉到有木息,火息皆在于土中不散,裹水成气在体内流转,变成一股结合三力的绵柔在他体内运转。

“果然普通的水木之气也有灵力,虽然薄弱但未经火而死。再摧土力就不用耗费法血!”无仰表情微微震动,看着七月,“原来把土力浪费在养这种凡木上也有好处!”

“大地称为万物之母,可以包罗万象生生不息。紫卷当中有一句话,以前只以为是一句修饰之词,是形容植物的生命力顽强。现在想来其实意义非凡。就是‘木焕生机而不息,木介不土而养命’。其实这句根本就是在提点我们,木可以成为水土的媒介,借木此水,借木引火。根本不需要吞吃什么强灵,只要凭借自然之力就能达到增功的效果。”七月看着天上的流火道,“你昨天告诉我土息之力的时候,跟我说白夜涤可以驭五素之主,他驭的不是五个灵而是一个。而且我想,也许根本就是一个土灵,异化之后借力摧生其它四力,既而摧灵达到五素连环的境界!”

流火此时看着七月,她冲天挥挥手。他忽然双臂一甩直冲天际,没有化形却像是飞弹而上,突然之间抖下两道急电,白日霹雳抖出强光,噼啪乱响之间已经砸进册隙,轰的一声带起一团急火!

无仰目瞪口呆,流火已经失了元丹。火息不稳六脉乱荡,但竟裹出雷来实在让他有些吃惊。

“你方才摧木成林,木中带有土息,借木引水,又卷了水气。他焚烧以后借火而收了气,再借自体的本能投身高空,层云之中蕴蓄强火便成了雷电。根本不用动什么妖力,全借自体就可以完成!”七月看着天空,已经看不到流火的位置,但心里是一团暖融,“就算他把元丹给了炽烟瑕,他依旧是火岩珑,妖力不足,但并不重要。”

“他告诉你了?”无仰诧异,回头看着她。他们休整了两三日,这两天才开始尝试七月所说的方法来练习。之前还觉得怪呢,七月半点也没问烟瑕去哪了,敢情流火已经招了?估计招了也是有保留。

“烟瑕救过他的命,他不愿意亏欠她。”七月笑笑,“这个法子果然有效的,这里太适合石横练功了,难怪你选这里当你的秘密据点。”

“救他的是…”

“充其量我只是一味药,要靠大夫用的妥当才合宜。我一定要帮他重新把元丹练出来,只要这个法子有效的,他一定能练出来。”七月仰头看着天,今天阳光真好,金灿灿带着秋意的清朗,就像是她的前程,不对,是她和流火共同的前程。

“若是没有灵力的土息可借,再集合各种条件,他也打不出这样的雷来。”无仰轻哼着。

“方才他是取了巧力,但你又忘记了?自然之力是循环不绝的,如果没有石横在这里,像这样的天气他是打不出来。但若是阴天呢,或者雷雨交加的天气,他可借天火引雷,借雷云引电。不需要任何有灵力的妖灵在也可以,而这些自然之力,一样会收归到他的体内增强他的火息。”

“借天雷引火根本就是拿命开玩笑。”无仰干笑了两声。

“当然,还需要一些媒介。比如木,土…”七月说,“今天试的是养木法,对你的土息很有帮助。明天试易脉法,看看如何增加火势,总是能找到窍门,他一定能练出来的。”

“还有,木可以探阴,我想他们一直找紫卷也是有这个原因。”七月忽然想起来说,“只是阴木的汲养之法那部分我没看过,也不敢随便推演。”

无仰听了微忖,“槐通鬼,不如找几株千年老槐,让石横催生之后,再用流火的火息一把烧了,看有没有效果。”

“不好,木若千年必然聚灵,就算没成灵但定有罩息。到时操纵不发便会反噬。”流火此时已经下来,一边往这边踱一边说,“我去挣钱了。”

“又去?”无仰听了,眯了问:“西迟那边有什么买卖可捞的?”

“就是你以前干过的。”流火掸掸衣衫,看七月满脸的疑惑一时笑笑,“你安心在这里写写字,我没有懈怠,过去照样练功。”

“那你干什么不让我跟去?”七月抬头看着他,“你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到底是…”

“他去卖笑了,我以前干过的。”无仰的话让七月的脸变了颜色,流火瞥他一眼不理论,只拉了七月道:“你过去了没地方呆,再说他不是要拿你当人质吗?怕我带了你跑了。”要不是无仰管他要住宿费,医药费,服装费,饭费…,流火压根也不会在这里多呆一刻。他到底是个驭者,流火不愿意与他太多交涉。

而且流火能看的出来,无仰对七月不安好心!本来是不愿意把她放在这里的,但无仰岂能容他们两个一道走了,万一一去不回头,人财两空啊!

“你放心吧,今天再去一天就差不多了。”他说着身形一掠,人就飘飘而起,轻逸如鸿几个起落已经消失不见。

无仰见了七月整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的心已经跟着飞的没了边。这男女之间的事他自然是明白的,他勉强不得别人,亦也勉强不得自己!

“那我去想想后头的,你和石横再练练罢。”七月看着东边的天空喃喃道,每当此时就觉得自己很无用,她能帮他的只有背书而已。

无仰管流火要一千两,这远远超出了七月的心理估算,她原本想着所剩的二百两分一半给无仰,余的也够回去路上的开销了。

七月流火有桩心事,纵他不言她也能猜到。流火出自碧游宫,那里是他的家,碧展秋待他如子,宫中妖灵与他亲如兄弟姐妹。他这次出来也有任务在身,却因意外的频出而不断受阻。

如今他亦料到是行驭馆故意放人另有图谋,岂通往放心碧游宫的众人白白落入圈套。虽然不知他们现今身在何处,但他们皆是妖灵,彼此共处多年早有灵犀,更知对方罩息,只消有了大概方位,近了觉感范围自会与他相应。

流火不愿意在这里久呆也是有这个原因,他想早日去通风报信。但如今不给无仰钱,他也不表让他们这般走掉,流火无奈这才连着往西迟去!

七月明白,无仰这样做并不是单纯的爱财。更多的,或者是不愿意他们再白白出去冒险。七月亦了解流火的心,纵然她也不愿意让他现在就去,但她明白畅达情牵如水火的滋味,流火不是无情只知强力的妖灵。

她既明白便不会再阻拦,总之不论哪里到底与他一处便罢。当下唯有力所能及,尽量的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她回了房间把那字字句句又细细拼凑,不过因为心思难定,到底不如专注下来顺畅,涂涂改改生是折腾了一天。

眼见夜幕低垂流火也不见踪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格外的担心。石横来给她送吃的,她也食不下咽,只盯着跳簇的油灯火苗心里揪得难受。近了子夜流火才回来的,风尘仆仆像是赶了千里路,面上微有倦色还背了一个大包袱。

这两天七月皆等的是火烧火燎,急得跟油锅上的蚂蚁一样。每次当她觉得已经到了底限,再忍不得半分的时候,流火就一定会推门而入,好像早就知道这会子到了极限一样。

今天更晚了一些,而且身上居然多了一个大包袱,流火看着她笑笑,仍是那淡淡笑意却带了几分关慰的味道,没说话但眼神已经传达。

他将肩上的包袱扔到桌上摊开来,指指里头的东西说:“我顺便买了些东西,正好可以充作聘礼。你先瞅瞅,我下去把钱给他!”

七月盯着那一桌的东西,霎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金灿灿明晃晃,有金有玉,珍珠宝石无不光华明耀,映得满室生辉,生让屋里亮了七分。一天半宿的功夫弄了这么些,七月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她原本对他安危的担忧顿时又添了几分惶乱,哪有几日就暴富的,不由的她不多想。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不会真去抢了吧?

她激零得浑身一抖,什么也顾不得了,见流火人已经不在房里,忙着拔脚就追。刚追出房门,便听得楼下无仰跟流火嚷嚷的声音。她跑到廊边往下瞅,没见到两人的身影只听得声音传上来。

第008章 做你的翅膀

无仰瞪着桌上的银票,脸都有点扭曲了。他猜到流火了做了什么,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收回钱,简直比他还快嘛,气死他了!早知当初该管他要一万!

流火轻哧了一声:“两不相欠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走。”

“你已经是人案上鱼肉,再管碧游宫的事,也不过是白填一双!”无仰抬了眼道。

流火垂了眼眸,微牵了嘴角:“其实这一路来,碰到严千雪,云宁扬,以至最后落于行驭馆之手,流火只为自保已经疲于奔命,更不要提为碧游宫尽半分心力,是我力有不及,也怨不得人。”

石横听了心里微动,踱了两步忖道:“既然如此,何必意气用事。大了我应了你,不到…”

“我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流火微笑,看着石横,“如果你归避山中,怕是这些年早已经妖化。是什么让你放弃强法,甘代作哺劳碌?”

石横的面色微微一变,盯着流火的眼越发的凝深。无仰托着腮,抬眼看着流火,“你倒是懂的不少啊!”

“流火曾经以为,妖不屑于情亦不羁于情,力量巩固才能长久。出来以后,虽然一路芶且,倒也看了些。”流火轻吁了一口气,“所以还是走了的好,在石横心里孰轻重?流火岂能没有自知之明?真等到万不得已又何苦来?”

石横不语,没错,他可以潜归山中专心妖化,获得强力以求千秋,但千秋无用,他放不下樱雪的孩子。樱雪是驭者,无仰也是,终有一日他们黄泉相见,若不得轮回,只在忘川徘徊,他又如何心安?若不知内情,便只当然是传言不足信。如今南宫修已经亲向无仰言明,虽只是皮毛,又如何不再深究?还是走了好啊!

无仰说着:“你现在出去等同送死,碧游宫纵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也犯不上用命赔吧?你赔了不要紧,别拉扯了别人!”

流火轻笑:“你怎知我是送死?”

无仰一怔,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

流火牵了一下唇角,眼中却无笑意:“我为妖灵,你是驭者。我灼息天成,你驭法奥妙。但为什么,都不能从自家之术里得悟更多?亦无法从残缺紫卷之中获取助益?”他说着已经转了身慢慢的走出去了。

无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微喟轻笑:“我小瞧他了。”

石横笑笑,流火的意思很明白,因为他们都很能算计,不止是他们,所有妖灵,所有驭者!无不是想要更多,付出最少;无不希望一本万利,以求最大回报。所以汲息练功,只求速成,哪肯将那苦修得来的力量白白付与凡物?不舍焉能得?他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想脱离碧游宫,这次就得去报恩。以后就两不相欠!”无仰看着银票,“夏七月给他洗脑了?拿命去舍值得么?”

“或者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类人。再说了,他也不是拿命去舍。他知道行驭馆的人是不会杀他的,所以他才会那样说。”石横哼了一声,坐在无仰身边拿着银票说,“他赚的比你快!”

“废话,他用火法。”无仰翻个白眼,突然看着石横敛了神情问,“我是不知感恩的人么?要外人来提点?”

石横一愣,既而微笑:“嗯,你不知感恩,贪财好利,目中无人…”他见无仰脸色发黑,又轻轻开口,“但无论怎样,我总站在你这边。”

“因为我娘?”

“因为你。”

流火慢慢上楼,正看到七月站在廊上浅笑微微。她明知他要去何处,明知他远没有那份可以自信任意的力量,仍旧不曾阻绊,流火看着她的微笑,让他的笑容也浮现。若春风拂化冰雪,千枝成簇若心花放。

流火背着七月连夜离开了东关山谷,各散离奔才是分散注意的最好办法。从他冲出行驭馆时候就已经明白,他们跑的太容易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但明知是故意也得跑,他们没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