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滴未及坠地,已经忽悠拉成水线千万缕,江苇单手而收,眼眸颜色渐变水蓝,珊瑚得见此景,虽六脉被制,愣是生生翻手向着水线。

那轩辕凌岂容她动,但下一刻,夜纱突然反侵而来,五指成爪向着轩辕凌脸上便是一扫,他急急避闪,哪知夜纱根本不是冲他,而是向着自己的妹妹。

珊瑚此时手臂半抬,生让她扣个正着。珊瑚曲肘一夹,指甲深陷正入灵脉,一滴淡淡的血珠逆空而起!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夜纱因急怒向小仙出手,也正是一出手,那水作傀儡便显了形!她在惊诧的瞬间已经作出最佳反应,水傀儡一散,江苇必要抢水收力,而在这时,是唯一一个解救脱困的机会。

珊瑚自然是明白,表面是要抢水,其实根本就是要借夜纱破脉。二人配合默契,动作隐蔽性极强,一招之下,夜纱生逼突灵罩,令珊瑚法血外溢。

而随着这一颗血珠,已经在空中蕴起淡淡红光,像是水中含血丝。轩辕凌发觉之时忙松手一掌,向着珊瑚肩侧而拍,但已经晚了!那红光瞬化成盾,直隔两人之间,接着扭拧翻成巨手,直取江苇头颅。江苇侧避,那手一拈一举,直将七月抓了回来。

珊瑚双手抵肘,额间已经绽开水纹,冷冷开口:“我姐姐要的,哪个要抢?”

夜纱微微一笑,笑意盈盈之间,那红光已经消失,既而全屋皆有些许扭曲之状。水灵掀雅,已经借血而出,漫引空中无形,便是汲星兽江苇自带水力,也抢不过她!

而与此同时,夜纱眼瞳微灼,头顶亦起了红光,而那红光,正自她发间一根红簪而出!“我道南宫小仙如何敢只身而入,原本根本就是你布的水傀儡。不过南宫修既然让你来送死,我们便也成全你!”夜纱说着身形飘起,忽而红光大溢布满全身。

珊瑚俯身弓膝,水波已经泛及全屋,将这里封地堵完全。罩内开始泛灼,一股白气蒸腾。二人皆驭自然之灵,化之无影无形,比之生灵更有绝大优势。

轩辕凌此时已经退至院中,微睨四周,那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上带着一丝戏笑:“以自身的血力养水,虽然罩息强但法血不够,以顶极蕴火,蓄之入簪,虽然隐蔽好但火势难放。我看你们姐妹的名头,也都是靠偷袭来的吧?”

“夸夸其谈,一会看你还说不说的出!”夜纱冷笑,突然旋身翻肘,指尖拈放,额顶灼红,眼瞳绕火圈。

霎时一股火息自掌心而出,同时四周八方,急聚水剑,随火蒸腾而旋绕倏然间千万股直向院中而集!水中挟火,火蒸水雾,一片白阵之中凌利万分。如此江苇不得强其水力,因火蓄于当中,而借水气蒸雾,将其去势隐了七八。

轩辕凌并不闪避,只是背手而立淡淡微笑。水火双灵互消之间,的确让她们的灵罩之息变淡了。热力之下,很难辨别,这对姐妹的确是偷袭的高手,只可惜…

白雾阵阵,弥散时候,正堂一排折门已经全成破烂,如此院中一览无余,轩辕凌依旧在院中站立,但姐妹俩的面色已经皆变!

院内不知何时,草木已经异化扭曲,长满全院连池塘里都密不透风,遮天蔽日连光都透不进,绿惨惨的一片有如木牢。那水气正被巨大的植物吸收,既而凭木力外吐面形成碧液状的防护层,以至火息也皆尽被收。

“刚才虽然是小仙的傀儡,但她已经把话带到了,你明知绞静瑶在外,还敢布水罩?”轩辕凌冷笑,“木凭水而生,你放多少,她收多少。珊瑚妹妹,我看你只能放血了!”

不服管事的驭者只有一个用处,就是放到黄泉之下成为死灵的一部分,诸如卫星兰之流,早就该死。只是驭者自相残杀对凌佩也没什么好处,不过如今不一样,借着碧游宫,这帮人死了,就全推到碧游宫的身上。

若他们怕死向行驭馆求救,正好也能收几条狗来使唤!穆如风如今成丧家之犬,只得投效。而这丛山镇也出了事端,正好借此而来,她们若肯乖乖低头便罢,不然死不足惜!

水火双灵,是她们的优势也是她们的劣势,她们凭借绝佳默契同血增倍的确是不容易对付,不过捏准了她们的脾气就容易的多!

珊瑚心软,不愿意牵扯无辜,一定会先水罩以免动起手来祸连街坊。而夜纱则与灵物其情最深,她一直不肯投效行驭馆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填送自己的火灵焰毁。为此不惜四处捕杀强灵为其增功,不仅如此,甚至以顶极玄门之法血蓄养其灵,以致她脾气连年暴烈有增无减。

二人动手,珊瑚为辅主隐,夜纱为首主杀。焰毁一出,烧起部分水气形成雾罩,热力融灼而成芒刺逼心,其灵蕴出火息逼焰力自雾罩之间而发,借水气打掩饰形成必杀。

他们来之前,已经研习参透,将她们步步招数皆烂熟于胸。绞静瑶已经妖化,借西边山围林木,湖畔山林催起木牢式,万千植物被妖力催化,汲水之势更有如吞食。

再反吐树液形成带妖力的水息,断了珊瑚的水源,逼她以血供水。至于夜纱,没有妹妹为她打掩,火息再强也遇水而弱,江苇及汲星兽,自身带水力鳞乃水结,一旦化形,到时夜纱只配成为江苇腹中之食!

珊瑚已经感觉到了,这四周的树所带的水气皆附着妖力,一旦逆收就会被反顶,而这一带所有水源都有林木,绞静瑶的催木之力已经达到恐怖的地步!

她微微睨眼向着姐姐,见夜纱手心红光大盛,一时心急,正欲开口。突然半空听得一个奄奄一息的声音:“我帮你打轩辕凌,你告诉我水灵的驭法。”

这声音根本就是借着欣雅放大直入珊瑚的脑中,欣雅的主灵正在她的四周,一部力托着刚抢回来的丫头。

七月被打撗卷在空中,头颅反仰快折断一般的,一头长发飞来荡去。轩辕凌名字刺激了她,她听优优说过,这个是流火的大仇人。

她以前是一直秉执正义的心而活的,她一直讲究的正直做人,脚踏实地,只消努力,总会有回报的!以往便是听过流火这段往事,她也只是唏嘘,从她内心深处,总是希望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帮他淡化这仇恨,有一天能走出阴霾,但实际上她所看到的一切,桩桩件件都让她觉得莫大讽刺。

驭灵是为什么?而妖灵寻求强大又是为了什么?一句弱肉强食就能解释么,疏不知他们正是侮辱这天道法则的四个字!

什么才算是弱肉强食?像村外的胡狼那样算,为了活着,不得不杀戮,而不是以杀戮为乐。驭灵的真正意义,不是要驱驭灵物恣意欺凌弱小,而妖灵寻求强悍,也并不是要强取豪夺,独尊天下。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还杀得如此兴致勃勃,自以为代表正义,自以及为理所当然。

“明明叫夏七月,还诓我们说叫什么何巧儿?”珊瑚哼道,虽是言语,但动作不减,指尖接连捏放,凭血力开始继给欣雅增加水力,包裹夜纱火势层层外逼。

夜纱已经掀起浓火,将火势控制成万千火球急急乱坠,以涡轮状轮袭轩辕凌。轩辕凌忖绞静瑶在外为他建起天然水木之牢,完全不把这气急败坏的夜纱放在眼里,只开一点外罩阻挡火灼,身形半分不动。

见江苇眼珠发蓝跃跃欲试,轻轻笑着与她通语:“急个什么?待她们放血,就收她们的主灵。”

“你先答应我…”七月咬牙,唇边又泛起血丝,“我知道…,你是有信用的…我可以帮…”

“你若能帮我们脱困,我便应你。你悄在心中想,不要说出来,借欣雅告诉我!”珊瑚开始向欣雅通语,欣雅勾起水丝漫引进七月的鼻孔。

珊瑚是眼见夜纱周身火罩已经快焚烧,几近难控,知道她也要放血。绞静瑶催起的木灵已经吸走可用的水,现在江苇连动都没动,现在拼血死定了,如此只能急病乱投医了。

“你不要驭罩抵抗,让你姐姐把水气全烧光,然后你推水助力把气送上天…越高越好!”

珊瑚听了微怔,暗算通语:“云上皆有水气,但也有风力,我不能控气态含风之水。”

“不是让你控,是让你姐姐烧,聚集所有火力,顶穿植物架设的木牢,最快速度收火息,汇同三息直入云端…引雷下来!”

珊瑚倒抽一口冷气,老天!这是什么诡异的打法,根本闻所未闻!但是眼下也只得拼了,如此她突然大吼一声:“夜纱,血火冲天!”

说着,她身体一抖,轰的一下径将自己的罩气全散,顿时热灼布身,不仅如此,猛然汲气,欣雅直接把七月扔到地上,虽说不是太高,依旧把七月拍个半死。

此时珊瑚心系其姐,哪里顾得轻拿轻放,一吸之后立即吞吐,指尖血点大放,水气漫布全堆向夜纱。夜纱听她大喊,心里已经明白八九,其身体激零之间已经有如自焚,尽情焚烧然后全部收缴,二力相合之间猛的弹向空中,生向枝桠花叶撞去。

七月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以火焚水,既而焚木,收缴双息漫引火气,借火遁天引收尘埃,交错水雾化引霹雳,自然相倚,水火而此而融!

恍惚间她看到白光,明明盖着屋顶却看到白光!她觉得身体在震,像是大地在震抖,听到了怒吼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成功了么?她昏昏然间的胡思乱想,突然间,眼前成了一片赤红!

蒸腾的烟雾里,七月仿佛看到无数的蝴蝶飞舞,它们挥动着燃烧的斑斓,摇曳着在她眼前身边旋转,牵引着她的发丝衣袂,像是在召唤着她与它们一起燃灼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浓艳的红色,汹涌在她的眼波里,她的眼像被罩上一层红纱,所有的一切都是鲜红,这烧灼的颜色,是希望还是悲伤?是愤怒还是爱慕?是生机还是死亡?她总是分不清,唯一可知的,是她的生命里,红色与她不可分割。

她大睁着眼,努力让视线穿过那红雾,便找到那大团艳红之中最明媚的绚丽艳彩。心代替了眼睛,指引她的方向,涩痛的眼底,便被那明媚刺出泪滴,看到了,飞翔在熊熊烈火之中,绽起漫天的花火,穿梭横行,让人绝望也让人昂扬!

有飞舞的蝶落在她的眼上,明明灼烧的那般热烈,触到的却是一团温润,像是飘飘飘忽忽的羽毛,就这样随意而又轻柔的让她陷进无尽的浓红里,神志飞荡无边无际,红色与黑色渐渐交织,越来越深重。

耳畔传来轻轻的低吟,像是轻歌慢曲:“再睡吧,七月。”

她被声音抚慰,觉得全身都沉浸在棉花堆里,细柔的暖。

“流火,是你么?”隔着厚重的红雾,他的脸庞她都看不清楚,但那气息她无比熟悉,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疲倦听不清他的回答,便接受那温软柔和的召唤————沉睡。

* * * * * * * * * * * * * *

第016章 梦中的十五岁

流火看着七月的面容,赤红的眼瞳内,只有她有颜色。面容是惨白的,睫毛浓黑,嘴唇带出不正常的嫣红,像是随时会有鲜血喷涌。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滚落,扑簌簌的许许多多,怎么抹都抹不尽,于是温度他也可以感觉到了。

小小的蜷缩的身躯,头颅挤顶着他的肩窝,她紧紧的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拼命的顺着睫毛往下滴,很快打湿了流火一片衣。

流火伸手搂过她,一遍遍的抹去她的眼泪,血红的瞳只盯着她的脸看,如何也舍不得移开目光。他是去替她收尸的,这是他醒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如何能让她孤单的死在那里?近了,便探到她的气息,生命的气息!她还活着,真好!

他的面容比她还惨白,眼睛充盈血滴已经几近分不清眼珠与眼白,瞳内是灼灼火光,烧得他快灰飞烟灭。崩溃的力量在蚕食着他的身躯,火灼再也无法释放在燃烧他的血肉,他已经辨不清颜色分不清方位,却始终对她敏感至极。这种已经超出所有感觉的敏锐只因心底的放不下。

若不是她在驭者的手上,他不会冲下去。她还活着,而他却快死了!

但她在驭者的手上,驭者在自相残杀,与妖灵一样可笑,她旁观而受牵连,他如何也放不下,一定要带她出来,但是现在,她又要看着他变成飞灰!

“七月,你看看我,睁开眼看看我。”流火托抚着她的面颊,濡湿直达心底。

“我在做梦么?”七月闭着眼不敢睁开,怕只是一声梦,睁开眼梦就散。她紧紧的抱他的腰,这触感很真实,但黑暗里的真实,不知是不是光明下的虚惘。她…不敢!

“没有,不是梦,我来找你了!”他捏她的脸,“疼吧?”

“不疼。”她呓喃着泪又落下,怎么流也流不完。

快淌成小溪流,落成一场雨。

他弯着颈,吻她的嘴唇吻她的面颊:“睁开眼看一看,真的不是梦!”

她挣扎了半天,到底是慢慢拉开一道缝,那血红的眼她仍能看到温柔,惨白的脸依旧有明媚,牵动的微笑如春风,不是梦!

她咧了嘴,想与他一起笑,却偏带出一团悲:“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现在我什么心事都了了,什么人也不欠了。我要去你家提亲…”他喑哑的声音带出微微的笑意,揉着她的头发看着她泪流不绝,“那天烟瑕救了我,这里是西迟,离他们远远的。没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她连连点头,没人打扰了,太好了!

“你得养伤,养好了,咱们北上从漠原到你家去。”流火抱着她,“看到了,不是梦,再睡吧?”

“好,我们一起养伤。”她说着扎进他的怀里,固执的勒着他的腰,一动也不动了。

烟瑕倚着洞口看着他们,那天她并未远离。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流火轻易将元丹给她?后来见到他们离开,她只是远远的跟。哪里知晓,他们竟在丛山镇动起手来!七月沉了湖本该必死无疑,她本想下去一探,但残息妖力太盛她下不去,只得带了流火往西迟来避。

流火昏溃了一个多月,身体已经残败,他自虐般的爆发强力带给他极坏的负面后果。体内诡异的灼息开始以他的身躯为养料,而最后这一次的放纵让他的生命彻底走到了尽头,他也只能勉强维持人形了。全身的血脉被妖力蚕食,新增的火灼他不能吸收亦不能牵引,只能慢慢的熬到化为灰烬!

他醒来之后,几乎不能认人辨位,五感退化,他在山洞里乱转,撞到又跌倒,但他要去找七月,他说要替她收尸!

烟瑕突然有一种感觉,动了情其实是一件极蠢的事!同时也有另一种感觉,生命的维持,有时需要的仅仅只是谎言!

去收尸,就是一个自欺的谎言,想死在那里,才是他真实的想法吧?所以他一直不肯死,一定要撑到那丛山镇的湖畔,最后再放纵一次,把生命敖成灰,以成全那生时不能尽的情怀,至少他们是一同坠毁。当这样残破败坏的身躯在到达丛山镇的时候依旧可以绽放花火,在那一刻,她明白了。

若七月死了,或者对他来说更好吧?命运就要这样折磨他,他给自己找好了葬身之地,却在那里看到活生生的她!

烟瑕慢慢走过去,看着流火的侧脸低语:“睡了?”

流火慢慢回过头,看到一团惨雾,蒙着纱看不清,晃着一个灰灰的人影。所有颜色,就这样离奇的又消失,他微微一笑:“我已经没有第二个元丹可以给你了,到底还是欠了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费什么火息。”烟瑕牵扯了一下唇角,“不过现在你的妖力已经全溃了,火息发不出来,你们可以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了,恭喜!”

同样的“恭喜”,流火已经麻木。听到耳朵里是轰鸣一片,勉强才能辨出她说了什么。他轻语:“她以后还要嫁人呢,我不能这样做。”只剩几天生命的人,如何牵绊她一生?

“化境丹并不难配,你能不能再…”

“我不明白,你想与她一起死,却不愿意她与你一起死?”

“我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她现在还活着,那么她就该继续活下去。但是要没有悲伤的活着,快乐的继续活下去!”流火说着,回头去扳七月的手,但居然死死箍紧怎么也扳不开,她的手臂勾缠着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但很快的,流火浑身一震,他再一次感觉到了,泪水透过他的衣衫。

当时他只觉五雷轰顶,有如碧展秋又在他面前说那番话一般,他惊颤着低语:“七月?”

她并没有醒,陷入昏睡,但因他的动作让她本能的又纠缠,嘴里呓唔不清的说,“珊瑚给我水灵的驭法。”

他对她的声音出奇的敏感,这敏感将他刺得鲜血淋漓,让他的自私再次蠢蠢欲动,原本试图扳她的手变成勒紧!

烟瑕盯着他低语:“你又在自欺欺人了,面对现实吧。做几日夫妻,纵然她日后要死要活,皆随她吧!至少,也是她自己选的,比起你的安排来说,她更喜欢这样!”说着,她慢慢回身,看着手中的残缺一块的元丹,抿了唇,“但愿以后我不会动情!”

*!*!*!*!*!*!*!*!*!*!*!*!*!*!*!*!*

七月从梦中惊醒,脸上是湿湿的一片。黑夜里心跳得如此猖狂!她手臂紧收,流火还在身边,他的手抚在她的面上,轻轻说:“做恶梦了?”

“你怎么这样凉啊?”七月摸索着向他的脸,被他捉住握在手心里。

流火无声牵起一个微笑:“是你发烧了,我还跟以前一样的。”

“不是。”她挣扎着半撑着身子,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梦中的情景让她惊惧到了极点,他在烈焰之中化为乌有!她爬了几下搂住他的脖子:“你的心跳和以前不一样,你的身体很凉!我当时看到血,好多血都烧起来,我…”

“没有,是一样的,是你的错觉,你现在身体不好,所以总是有错觉!”他抱住她,侧蜷了身把她抱在怀里,懒洋洋的说,“再睡吧,我也很困呢!”

七月静了一会,突然低声说:“我们是夫妻对吧?虽然还没办婚事,但你已经认我对吧?”

“当然,认你了。”他撑着她的后脑,半呓半喃的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的伤都好了?你没有骗我?”

“自然都好了,我是妖灵,你都好的差不多,我能不好么?”

她仔细的在黑夜里分辨了一会,突然贴过来低声说:“那你要我吧?”

流火的身子一僵,半晌才低声说:“不行,你没到十五岁。”

七月凑的更紧,微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颈窝:“到了,过了年我就十六了…”

“你们那虚两岁都不知道怎么算的…总之不行。”他闷声开口,“你赶紧睡觉,我困了。”

黑暗里他也看不清她了,饶是对她最敏感,五感的退化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一个普通人都可以随便将他打倒,连七月都比他更有力。

“你当我是傻子么?”七月的泪水涌出来,外头传来呼呼的风声,没有月也没有星光。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她能看到他眼中的火光,这样的火光是死亡的召唤。

“我能倒背紫卷,我看过你的驭法啊~”她泪如泉滴,“生息火息,命随火倚…你怎么能…变冷?”

她不想说的,她想继续装傻,做个快乐待嫁的丫头,等待着那个快乐又羞人的十五岁到达,等待她寻遍各法破除界限!但是这等待永远不会有结果,他们将止步在这个冬天。他等不到她的十五岁了,更等不到那循自然破万限的那一天!

她不能再继续装下去,她不能再任他安排只是一味的跟随。她的未来,她早想好了,他不信命,她也不信,就算他等不到,他们也终会在一起!

他的身体身躯僵抖,她的话伴着乱七八糟的杂音在他脑中轰鸣。

她慢慢攀上他的胸口,摸到他的脸颊:“你怕我自杀是不是?我不会的,我死了不就是认命了吗?我不认命,你死了我给你守寡…,我长命百岁的给你守!到时谁还说妖灵和人不能在一起?咱们就是一对真正夫妻!”

第017章 绝望中的希望

七月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面颊,摸到了潮湿。他哭了,流出的眼泪是滚烫的,粘稠的像是血。她贴过去亲吻,一滴一滴的吻尽:“你要么就别管我,要么就管到底,…你怎么能假装没事,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她贴着他的脸,“死就死,人生百年哪个不死?但至少给我一个念想,你至少给我一个念想一个念想!”

七月陷入几近疯狂的痛溃,但她不是胡言乱语。她要的只是一个念想,一如看到玉便想起爷爷还在身边。支持着她不倒下,一直抱存着对未来的希望!一如曾经他身上的银票,看着它们,便觉得与他仍有牵绊,其实也不一定是物件,有些时候,她只需要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

什么是爱?她一直是一知半解。一直觉得,爱了便要相濡以沫,夫唱妇随,同生共死…,其实,爱会赋于人更多的意义。可以让他们更软弱,也同样使他们更坚强!

如果命运一定要这样,用生死来拆散他们。如果命运一定要以这种方式让他们低头,那么他们就该以回报命运更沉重的一击。妖灵与人终不能成伴侣,而事实上,他们在死亡的前夕,合二为一!

流火吻住她的嘴唇,将她的泪水以及那些话语皆吞噬,濒死的一刻是内焚外寒,火岩珑的生命到了尽头,也只有这一刻,他与人最接近!

她撑抖着手在他身侧总不肯压着他,他握着她的手臂往上抬,七月便撑不住皆跌在他身上。她心里又惶又疼,生怕将他压得更伤。

他噙着她的唇低语:“总不至于这样便死了?”

七月一听这个“死”字,浑身哆嗦的更剧,方才她自己说的利索,如今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番彻骨,轻呓着:“真的没救了?”

“没有了,已经空了。”流火抹着她的泪,“我不该瞒着你…我们这样…”

她箍紧他,不给他半点后悔的时间,嘴唇碾转在他凉凉的唇上:“没事,我陪你…”说着,她伸手悉悉索索的解扣子,哆嗦着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知道怎么做,优优说过,我记得我记…”

他勒紧她的腰,也不打算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细细吮吻她的唇瓣。她不仅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不仅是在找最后回击命运的方式,她也在给他找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很残忍,但她陪他一起受!

他怎么能抛下这样的她,让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直到生命的最终?若是能一起渡过固然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他无遗憾而死,她存怀念而生。她是他所见过的最强悍的女人,永远不会走到绝望!即便是从死亡的手中,也能抢夺到希望!

两颗破碎的心凑成一个,破败的身躯得到了抚慰,身体的疼痛已经分辨不出,泪眼朦胧之间只有呼吸把他们牵引。他与她一样眼睛也陷入暗夜,手指的触摸带出的更多是颤抖,焚烧的疼痛不及心内情绪的翻涌,碎裂的、煎熬的。痛楚的、不甘的、愤恨的、哀恸的…皆滚烫成了一处,汇成一点,在这一刻至少还是幸福!

他感觉到了极热…随着热的飞窜,那觉感也在极速的提升。首先感觉到了她的脉搏,一起跳动在她的身体里,而那一股滚烫便淋来,飞窜进入他的小腹,瞬间便抵进眼中!霎时眼前光明大盛,他看到她的脸,满脸的泪眼眶红的吓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上都是血痕,而更诡异之景在浮现,她原本已经布满全身的血丝在顺着脖子慢慢倒退!

之前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一直是这样,身上有着怪异的如脉络一般的血丝。像是血管都透出来,但此时,这些血丝在顺着她的脖子退到她的胸口而且在继续向下…

他的身体猛的一抖,那股强热在他的身体里乱撞,让他不由自主的一掐她的腰,再顾不得其它直接将她提起来。七月的身子整个都是僵麻的,黑暗里只能看到他眼瞳的点点星火。但是随着他动作的一霎,她眼前突然一亮,像是有什么人在他脸边点起油灯,接着她被一推搡到一边,她刚伸手去,更可怕的一幕就呈现在她的眼底!

那微光跟着流火,他撑起身抢了几步跑到了洞口,就这样一下子烧了起来,一团大火将整个洞穴点的通红,那大火球直弹上空消失在她的眼前。

七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根本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尖利的声音刺穿黑夜,也刺穿了她的灵魂!

*!*!*!*!*!*!*!*!*!*!*!*!*!*!

流火根本无力飞,是被那股强热直顶上去,强灼在飞窜,在他已经破碎空泛的身躯恣意穿行,火焰难忍似的从他四肢百骸烧透出来,夜空里像悬了个太阳,烈焰蒸腾,血雾在云朵里纵横!

极剧的疼痛,要将他化为灰烬,但意识却越来越晰,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堆积,无数场景变幻在他脑中拼凑。死亡的临境尽是最大限度的释放,难道这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身体已经完全被烧空只剩下一个壳里跳着一颗心,它一下跌到底一下窜上喉。而那燃烧还在继续,他的意识依旧没有模糊!凌迟,人所想出的折磨同类的方法,此时他的痛就像是凌迟!而且他一直忍,忍了很多很多天,这最后一刻也是最疼痛,难道要他化成飞灰,才能意识随之而散?

他痛到无以复加却没有出一声,喉间顶着那嘶吼一直不放。他还得继续忍,他已经与她在一起如何能轻易放弃?哪怕多忍一天,哪怕多忍一刻,那火焰还在烧,一点点的烧,已经逼近了心脏,霎那钻了进去!

强灼皆随之引进了心,竟像是进了无底洞一样,疼痛到了极致,竟突然嘎然而止,之前那蚕食他身躯血脉的灼力竟跟着突然全入了心!

身躯还在灼火,但并不疼痛了,他肩背咯咯作响,双臂的骨骼也同时在哀鸣,从心脉中的某一点开始绽开,像是一块坚冰的某一点,而裂痕在慢慢放大…,终于,更大的火焰轰然而起,而他在火中的身躯渐渐的扭曲!

他们所住的洞穴如蛇一样蜿蜒直达山腹,烟瑕闻讯而出追到洞口,抬头一看几乎惊厥。空中翻腾着一只大鸟,更确切的说,是一只背展龙形的大鸟!随着它在火焰之中翻侧,可以清楚的看到它的脊骨呈龙形之势,脊骨与尾骨相连,长长飞甩,但已经呈金色菱状,而且还在一点点的增长,原本的弯钩成为开展的薄翼,身体在火焰之中拉长,有新翅膀从肩头拱出来,开始是紧收在两侧,继而扑展抖开,金灿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