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带他回来?难道还要向驭者借力?他们用的是尸鬼换生,施咒的人已经不人不鬼才能游走阴阳。但这种凭借憎恨的诅咒是会破坏两界平衡,就算孟婆管不了,六道也不会坐视不理。”幽泊慢慢开口,“这和聚灵咒的方法不一样,聚灵咒的死灵是生前聚了一部分力在自己的法血里,但尸鬼换生是集阴气,靠收集五行精魄重新组织脉络,憎恨越深成功率越高,叫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就说不定了。”

“流火当初想借驭者之力,是想…”

幽泊的眼微凝:“他想带我回来,他是个有情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看着七月,“所以,我不能让你用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去寻找他!”

“我当然不会。”七月挣扎着站起身来,脸惨白的却带出一丝微笑,“我怎么能让他绝望呢?”

很久以前,在碧游宫的时候他曾经问她,若是到了必须选择只能活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办?她无法做这样选择,便说,只要不走到那一步就好了!不走到那一步,而现在呢…他做了选择。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他选择让她活下去。虽然明知无用,但她总是想哭。因为那思念到了极点让人肝胆寸断!

“我也不知道。”七月微吸了一口气,声音哽结成了一团,喑哑着,“我现在…”

幽泊看着她,她已经很能忍了,她还能站着还能挤出微笑,已经是忍到了尽头。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吧,驭者的地方不适合你。”

七月的眼神微微有的恍惚,疼痛在她的意识时盘恒,脑中充斥着全是流火的脸。心搅碎而意彷惶,到哪里她都不可能摆脱这煎熬。所以,到哪里都是一样!

不知道!她不想用这三个字来动摇她的坚持。但她,的确不知道!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再与他相见,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再度紧紧拉住他的手。心底最坚持的声音在被迷茫消磨,想要不绝望真的是很艰难的一件事。

她看着湖畔的烟雾,袅袅之中又化成流火的样子,他向着她微笑,说,我自是不信命的,你也不信!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这里是我们的开始,却不是我们的结束,不想结束,结束就永远不会到来!是这样吧,流火!

此情难死 乱魂延生

第001章 恰是故人逢

冬日寒风凛冽,霜雪如刀。东芜山下暖玉湖白雾缭绕,尚为这里的冷肃凭添几分不绝的绿意,芳草于湖畔吐碧,杉木长青绿萝盘生,与那山上雪景相映成趣。

东芜山南侧十余里的东芜镇,这个古镇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最初叫做南骊镇,几百间来改过数次的名字,小镇也曾荒毁过,直至凌佩建国以后,这才改为东芜镇,又渐渐有了人息。青石板路还保留着锦泰国时期的筑安波卡撰意,房舍皆是是后建的,惟得镇西的一道围墙,记载了几百年的风霜,于炮火硝烟侵袭之中,依旧顽强的屹而不倒。虽说如今已经成了断璧残垣,不过在这旧貌换新颜的小镇上,仍是一道独特风景。

凌佩如今已经历经八朝,旧时的战争创痛已经随着时间尽归尘埃。现在的人们已经久不历战,那些兵荒马乱只在说书艺人的话本里变成茶余饭后的故事。

不过于东芜镇的人们而言,更让人掠动心弦弥久历新的,并非是那些成王败寇的历史人物,而是距此只有十多里的暖玉湖传说。

这里距离京城不过百多里地,沾染了皇城重地的贵气也为这里带来了勃勃生机。东芜山原本有许多上好的温泉眼,曾经一度还是皇家行宫别苑。不过因后期地貌变化枯竭了不少,但也因此皇室不再染指而回归这里的自然平静。

暖玉湖是这里有名的盛景,因湖泊为天然温泉而成为烟雾缭绕的奇景,更曾顺湖畔的块灵石。相传几百年前曾一度吸引无数人慕名而来!现在仍是说书唱戏津津乐道加以演绎的素材,但再没了那缠绵悱恻而成了恐怖怪谈。

镇正中有座茶楼,正值正午迎来送往,在这寒冬里一派热鼎之势。一楼大厅正中临时架了几张桌,有个说板书的正口沫横飞的说书助兴。五湖四海各地奇闻,自他口中抑扬顿挫一番,生是引的宾客忘了移步,茶也多吃了几杯。掌柜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拎着茶壶的伙计穿梭来去忙着添茶送水加点心,小燕儿一般的轻灵。

沿折门角落里一张桌边坐了两个男人,一个整襟正坐一脸肃正,俊眉朗目更带了几分疏离难近之色。而另一个就坐得歪七扭八,支着手肘侧着身脸向着正中,狭眼扬飞几分不屑漫散,一要腿还架在边上的长凳上,撇着嘴轻哼着:“还道什么新鲜的,真没意思!那暖玉湖里真要是有鬼勾魂,这镇上的人不都死绝了?”

一时凑过来的添茶的伙计听了,瞪大眼一边蓄滚水一边说:“客官,您打外地来的不晓得。那暖玉湖真真是邪门的很呐!听说,早年间是有块天上的神石镇着才无事的,后来石头不翼而飞,举凡许过愿的男女便都没一个好下场!正月十五亥时三刻往那湖边去的,都莫名其妙化成白骨呐,想想就吓人的很!”

“你见过?”听的人一点也没被打动。

“小的要见过,还能在这伺候您二位么?”伙计拎着壶耷拉着眉毛嘟囔,“明儿就是十五了,您不信的话有胆子自己去瞧嘛,不过可得小心着…”

“无仰,你真是越来越烦人了!”石横端了茶杯浅饮了一口,微蹙了眉道,“说书的就讲究个口艺,哪个还管什么真伪。你不爱听回去睡觉去,好端端的咒什么镇上人?”

无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不以为意的搔搔鼻尖说:“本来就是无聊嘛,明明就漏洞百出还不许人说呀!那姓卷的到现在还不来,回头管他要等待费。”

石横轻笑了下,看着他道:“你明知这里的人只会说这些,还偏要来这里听?指望从他们嘴里说出什么新鲜的?面对现实吧!”

无仰微恍了神情轻声道:“面对什么现实?正月十五去湖边就会化成白骨?去年咱们也去了呀,不好端端的还在这里?”

石横看着手中的杯,三年前的正月十五,京都明陵发生一桩震惊全国的大事。行驭馆的大头止南宫修在前往凌谷关的途中遭到突袭,他驭术高绝又有妖化的绞静瑶为助力,却被人弄得经脉尽断,直到现在尚是废人一个。

而与此同时,行驭馆亦遭受重创,幸运云宁扬坐镇其中勉强得保,但亦损失惨重,这件事后来被官府禁封守秘,半点不再外露。各中原因不得而知。行驭馆因此无气大伤,引得驭者人心惶惶。而从那天开始,夏七月和桐幕流火便不知所踪。

敢如此向行驭馆挑战的,最有可能的当然是月耀的碧游宫。这些年行驭馆为捕强灵与其结了深仇,碧游宫早想重挫驭者以雪多年之恨。当时是个好时机,碧丹倾绝并不在京中,但这几年多方打听,事态便更趋于复杂。

事发之前,碧展秋已经与流火决裂,其女碧逢荫与宫中另一强手死于乱斗之中,而流火转投与行驭馆合作,因此会会暂留明陵。照这样看,碧展秋很难有能力再在短时之内向行驭馆发难,而三年前的正月十五,更有可能是其他驭者前来寻仇,而流火与七月,想必是无端端受了连累生死未卜!

不过一个人若还活着,必有蛛丝马迹可寻,但这三年来,半点音讯全无。而七月最后的残息,便是在暖玉湖畔,从此便再无半点痕迹,一如人间蒸发!至于流火,于京中便无半线灼息可探,以他的火息而言,若是挥招动法,残息必会留于空气之中哪怕只有半滴,但些许全无,根本就像是毫无招架之力便让人一招毙命。这般一想,便觉得有些恐怖,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流火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当年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都过了三年了,你也该…”石横轻喟,当年流火带着七月离开,把无仰打击的不轻。未生即死的爱,自然让人沮丧。人与妖灵注定没有未来,即便是没有未来,七月也愿意与流火同往。

石横自然是佩服这份勇气,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有时石横也会后悔当年多嘴,总躲在东关那里无仰天天醉生梦死,实在怕他哪天喝死过去。便忍不住出去探探消息,结果一探得知七月和流火竟到了明陵去了,还住进了行驭馆。如果当时忍着不说…他看着无仰,无用的,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便是不说,无仰也不会一辈子躲在东关。早晚会知道的!

“只晚了两天…”无仰眯着眼喃喃道,“我不信她死了,若是流火让人一巴掌打死,她又怎么能跑到这里的湖边来?总之一日寻不着,我便不信!”

他正嘟囔着,突然眼睨间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不由的转脸盯着门口,面色霎时变得有些发惨,嘴唇微微的颤抖连带眼角都在抖。石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的转身过去看,一个身着素灰棉袍的女子,正背着他们与掌柜的说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身上摸铜板。一头黑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只以一根木簪定住。上面还挟着些霜雪渍,身上背着个大包袱风尘仆仆的样子,宽大的棉袍难掩她的腰身,但让无仰如此惊愕的,则是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第002章 归来的唯一目的

七月接过伙计递来的茶蛋,刚捏着一个茶蛋就着柜角想磕,突然一只手打肩后探出来“砰”的一拳砸在柜台上!把七月吓一跳,险没把手里捧着的几个茶蛋一并扔出去。她微微回眼,正看到胸口,顺着衣襟往上整个人就木了。眨巴着眼与对方对视了半晌,讪笑着:“嘿嘿嘿~”

无仰斜倚着瞅着她,胸口里瞬间劈里啪啦电光火石,一时间搅得翻天覆地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长大了,个了是没高多少,白净了些,五官也长开了些,那团孩子气变成了明朗。眼睛黑多白少,那扭扭捏捏的怯意已经消散无踪。此时居然还能腆着个脸冲他乐,弄得他微微有些迷离,仿佛这三年来她并未远离过。而他到处追寻不过是一场梦!

“嘿嘿嘿~”无仰皮笑肉不笑的冲她干咧咧了几声,冷不丁的一猫腰将她一下扛上肩,扯开大步就往外走。定七月手里刚买的茶蛋瞬间全扔出去,有两个正砸在来往的客人头上,不待人转脸怒骂,无仰已经几步出了茶楼。

七月在他肩上挣扎了几下,低叫着:“茶蛋!我的茶蛋,我还没吃饭呢!”

“我请客,去吃点像样的。”无仰说着便向着不远处的酒楼去,她这样一傻笑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生让她干笑几声拂淡成云烟。他咬牙切齿一肚子怨气无处诉,竟全化成这样一句。她没变,还是俭省的死德性。

石横跟在他们身后,到现在都有点没缓过来。她当年从这里消失,无仰便不甘心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来这里呆几日,居然真的让他给碰上了!

无仰看着她吃,看着看着眼就有些发直了。她那副样子就跟饿了三天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呃…取得了抠门没变之外,饭量也没变,而且好像还见长。只消不是她花钱,她就能把对方吃到哭!

“这三年你跑哪去了?”直到七月吃的差不多,开始慢慢喝汤,他才忍不住发问。这三年,他找的煎心煮肺,他一直在后悔,不该让他们当日离开,如果他不让他们走,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

他以为他很快可以放下,他萧无仰如何会让情感羁绊,更何况还是个不识好歹的!但是不行,午夜梦回脑中就是一团麻酥酥的惦念,她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是他将她一路带到了辉阳,是他将她丢在那里,才落在碧游宫的手上!但她却教会他,这世上还有很多快乐,是不用钱就可以得到的。

是他当初拿走了她的玉,而在井东镇她从他眼前奔过卷起一团尘烟,从那时起,他就不能遗忘也放不下了!他做错了好多次,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她。

“我去了南海焦牢山。”七月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汤,眼被热气熏得染有些雾朦朦,“你们过的还好吗?如今生意好做吗?”她神情坦然,闲话家常般的低语。焦牢山,并非只见片漆黑焦土,那里草木葱茏生机盎然。四面环海,连天如洗,千里波光一望无垠,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地方!

无仰定定的看着她,焦牢山,她居然会去了那里,难怪有如人间蒸发!忽然微笑:“一般般,我现在不管抓妖灵的事儿了,所以买卖也少了许多。”

七月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石横早找个碴出去逛了。雅阁里除了炭锅滋滋作响之外十分安静,与外面廊道传来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才见到她,又是惊愕又是狂喜,又是牵挂又有些怒气。是啊,是有些生气的,难道在这个世上除了流火,就没有人再牵挂了吗?难道说在她眼里,他就是那种听到她出事以后,还能付诸一笑继续没心没肺的笨蛋?难道说她从未想过,在这失她消息的日子里,有人过得生不如死?她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一走三年杳无音讯?

不过这些很快便烟消云散了,看着她的平静明澈眼光,看她依旧健康完整的站在他面前,看着她大口吃菜大块吃肉,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好好活着便已经足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须再追问,流火并未与她一同出现,结果已经不言而喻,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过了许久,无仰又缓缓开口:“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七月放下汤碗,点点头道:“很好,当然幽泊带我离开这里去了南海的焦牢山,他告诉我水灵的驭法,我也读了许多书。”

“为什么又要回到这里?”无仰听她提到幽泊,这个本该与火景明光一道出现在传说中的名字,居然是他把七月带走的。水灵的驭法,他真的是个水妖!

“你怎么会在这里?”七月没有回答,反道回他,“不会巧成这样吧?”

“当然不会,当年你是从这里消失的,气息再也寻不着半分。我总觉得你莫名在这里出现过又消失很奇怪,所以…”无仰笑笑,垂眼握着杯道,“不过我也的确有笔帐要在这里收,对方还没来,你若再晚几天。我想我们真的就碰不到了!”今年没有,明年他还会来,但她呢…还好碰到了。

七月微牵了唇角带出淡淡笑意,说谢谢或者抱歉都没有意义。这几年,她终是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根本无法理清也分不出对错的。她以前想清清楚楚,无愧无欠的过日子,但实际上不行。她想只要努力奋进总有一天会看到光明,但实际上也不行。她不想伤害不愿意连累,想宽容想谅解更是不行,或者这就是人生!

她表情有些恍惚,垂了眼睑半晌才静静的回答:“我是回来找他的。”她也是过了很久,才能想到这名字不会惊涛骇浪电闪雷鸣。过了很久,她才能平静的闭上眼睛,在黑暗里面对他的容颜,又过了很久,思念带来的尖锐疼痛化成了细细密密的堆填,想起就如虫噬麻麻的连了满身,不想又全是空茫。

无仰并不意外,看着她道:“他不是死了吗?”

七月默了一会说:“在我看来,他还活着!”她轻抚额头,那滴血还在,温热的流淌在身体里。血通魂,魂通力。他即便是死了,这滴血依旧会指引她到达他的下一世。除非他飞灰烟灭,不然她就要一直找下去,这是她回来的唯一目的。

这三年来孜孜不倦,努力生存,忘我继续的唯一目的。他曾经以一滴血保护她来到这个世上,在她懵懂未知的时候一直罩在她的头顶,后来他又已一滴血帮助她逃离孟婆的掌心,那么现在,就用这滴血,把他带回来!

“这里是我和流火开始的地方,暖玉湖畔的镜石,以情人的眷恋和他们的连心之血化成妖灵。要让她重回大地的怀抱,要让她明白,爱不是用来迷惑和掠夺的手段。”七月低语。

无仰的眼微微睁大了:“你说暖玉湖…你…”

第003章 诡异驭术

七月神情凝肃,眼神拉得悠长,低声说:“幽泊有地之眼,镜石每隔一甲子,正月十五就会回到自己的出生之地。她是土灵或者说是土妖,所有土妖都会受大地的羁绊。石横难忘东关山谷,也是因此吧?”

无仰不由的点头:“不过他有我的法血为引,就算远离故土他也不会损力。”

七月微吁了一口气:“水土皆为地之灵,水要追源,土亦求归。驭者法血助力之下的确可以让水土之灵少了拘束。但主灵蓄以源泉之力则力量加倍,则不管有没有被驭的水土之灵都共通的法则。这也就是所谓的自然之限。”

无仰微眯了眼问:“你练了驭术?你现在是驭者了,难怪你的气息若有似无,方才见你一瞬我都有些不敢认!”

“我练了一些自然之灵的催力之法,但不能称这为驭术。”七月并不否认,“我没有法血,我只是循了自然之力来催发他们最大力量!幽泊可以帮我通融六脉,让流火那滴血贯融全身,这样我就会火息法血,但我不想用这种方法。”

“为什么?火息法血十分难得,况且以流火的血做引,绝佳的强火啊!”

“无仰,法血束缚的不仅仅是灵物还有驭者自身。我要让流火这滴血发挥到极致,根本不需要六脉,一脉就足够了!”七月静静的说,突然一笑站起身来,“一见面就扯了这些无聊的事,下回我请客啊!”

无仰看着她,她真的长大了,坦然而独立,自信又明朗,再不畏缩也没有战战兢兢,没有自怨自哀,没有对景凄凉,看着这样的她,便明白那个幽泊为什么如此放任她自己飘洋过海,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磨砾过程,要如何艰苦才能让今日的她焕然一新。

这些她一句都没有提,但此时的她,如此夺目光彩更胜曾经!

她不再是那个依附着流火身后攀生的小小幼苗,如今她自己已经成为大树,是任何人的坚实依靠。

“请吃茶叶蛋啊?”无仰咧了嘴,笑的有些赖,“小七你的抠门我算是领教过的!”

“我一路来,盘缠也用的差不多么。”七月拍拍自己的包袱,将它扛上肩笑着说,“过了明天,我会去赚钱的,到时请你吃好的。”

她看着无仰,眉梢带起春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很开心能在这里遇到你…”

无仰对上她的眼眸,看里面云涌风涛,笑意深浓:“开心就好。”哪怕流火已经归了阴曹地府,在她眼中流火依旧活生生的。在别人看来是可笑的执愿,有时自己坚持的就这样理所当然。他明白,他其实也是一样,所以什么也不用说了。

* * * * * * * * * * *

石横远远看着蹲在湖边的七月,低声向着无仰道:“你就由着她这样乱来?”她表面上很正常,但石横觉得她根本就是发了痴。倒不是说她执着于那个什么镜石化妖,而是她此时的行为。

居然千里迢迢的背了水和土过来,而且并不是火灵和土灵,完全没有灵息。没有法血,只通一脉,竟还大夜里在这里刨地撒种子。怎么看怎么是不着调的。如果用这种方法就能逮到已经成灵数百年的土妖,那简直就是开玩笑嘛!

“当初她教头咱们土蕴水火的确是有效的,不是吗?”无仰抱着手臂倚在一株柏树边上,寒夜清冷,因那些怪谈弄的这一带晚上基本上没人靠近,所以七月再怎么摆弄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当初她还没跟流火分开,还算是正常吧。但现在…”石横垂头抚额,“不是我说…”

“那就闭嘴吧。”无仰拿手肘顶他,“小七很正常,你疯了她也不会疯。”

“她在你眼里那是神仙,你当然怎么看都好了,你若真放心,干什么大夜里把我拖出来?”石横瞥着眼,十分不屑的揭他的短。

“我是担心她,并不怀疑她发神经。”无仰死不承认,到底还是忍不住直起腰来,踱了两步扬了声问:“小七,你搞什么呢?”

“哼哼~”石横冷笑,低声说,“她和流火分开的太突然,所以她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机不可失啊无仰,别说我没提醒你。”

“横横,你真卑鄙啊。”无仰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手指掰的咯吧咯吧响向着七月走过去,嘴里说着,“小七,你别折腾了,回去睡吧?我相信你,我帮你捉呀?免费的…”

“还有脸说我卑鄙,亏的没看到你的正脸,晚饭都快吐了!”石横冷言冷语,眼却带着笑意。流火已经死了,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都过了三年了,现在不是该考虑那个没头没脑的镜石吧?总该想想,这世上还有值得她珍惜的人和事才对呀!

这份执着找寻的心意,连石横都觉得已经很催人泪下了,夏七月总该有几分动容吧?他抬头看看天色,今天十五,但居然是个大阴天。乌云罩顶,星月全无,这里雾气一缭,没来由的竟真觉得有些鬼气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鬼故事听多了,石横居然微微打了个颤抖。

石横就是土灵,土灵和水灵一样,会细分出许多种。因质地的不同,各类的土灵所用的招式不太一样。不过催灵的方式皆是大同小异,借地气而聚生。用木灵的缚土的确可以控制土灵,但这里的植物皆是凡品,她带来的种了石横也感觉不到有什么灵力。

他正想着,忽然见七月已经直起身来,把几个小瓶了塞进怀里,包袱皮卷折向着起来的无仰递过去,笑着说:“我可以应付,你和石横早些回去休息吧?”

无仰顺手接过包袱皮,瞅着她脚下的地面:“你在结地印啊?”这是催土的驭法,还是无仰教的,但一般要顶法血入器才能生效。她这样有什么用?

“对。”七月说着把外氅也脱了,呵气成霜的冷夜,小风一激她一阵乱抖。

无仰皱了眉道:“你别闹了,先不说那东西来不来,便是来了。土妖能怕你的地印吗?”

“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七月把衣服往无仰手里一塞,“为了防止打扰附近的居民,我要错径分林…”

她说着,突然双手一合,指尖相抵,平扬至胸口突然微微一震。她眉心亮起一个淡淡的红点,像是一小团跳簇的火焰。红光之下她的表情十分平静,指尖交错之间突然双手中指一拉,竟从当中拉出一小条血线来。

以源之水唤源之土养源之木,汇苍之空引苍之气催苍之灵!她指尖越离越远,忽然向四周一甩,无仰瞪眼见她脚下四周,呈一圆状,有种子顶破泥土开始发芽。攀着她的脚面一直生长,根本是以她的身体为依直向胸口而去!

“七月…你!”无仰大惊,突然眼前光影一闪,蹭的觉得像是有道无形的屏一下在他眼前拉上,接着七月便不见了,不仅是她,连那个湖也不见了!林子依旧是林子,却像是突然空间转移,景物变得大有不同。

他没来由的觉得一股寒气直冒,唯有怀里尚有余温的外袍证明刚刚七月就在眼前。这根本不像是驭术,而是像拿自己当祭品啊!他突然想到方才石横说的话,难道说她真是不能接受流火已死的事实,表面正常实际已经疯了?这般一想,他突然跳起脚来大吼:“石呆子,快来帮忙。小七在自己身上种花儿!”

第004章 本源苍之力

七月看着沿脚面漫生而上的细枝,纠缠着已经到了小腿。她垂头微笑:“琥珀,子矜,很抱歉要让你们离开故乡。”

枝条越来越粗壮,慢慢离开七月的腿,只有一些触丝依旧攀缠。有两个主根,一粗一细根脉相缠,慢慢展开绿叶。叶小如碧丝,骨褐兰,长在高山险滩的石隙之中,叶如绿针,花如团灯。枝干巨大,树冠展开如大伞,花气馥郁芬芳,颜色褐红,之所以称之为骨褐,是它们枝桠树干有如骨骼,是一节节的相连。

这两个是一对母子树,根已经分不开彼此,却各自成林。母亲名琥珀,孩子叫子矜。是七月自南海焦牢山培育而成的。她只通了一脉,就是心脉,以自己为生命源本,而这对母子会从她心头汲血继力,生命之息源源不绝!

没有一个驭者会这样做,驭灵为通心通眼通器,通心为第一位,但现在的驭者已经忘记,驭灵是将生命交托对方,以最高信任完成彼此力量相融。但驭者只会将法血通器,将灵物当成工具,一旦有危险必要收血弃灵以求自保。这种建立在不平等的关系之上的融血之力,早已经违背了驭者最初的意愿!

这三年来,七月以身试药,辨识草木。了解各种植物的特性,以紫卷为基础,自然之灵的催力之法为辅,各法驭术细究为助力。辛劳已经不必多说,但有多少次她因误用毒草而濒临垂死她自己都记不清。她不通六脉的原因,就是要让自己处于与灵物平等的地位之上,她付出艰辛,情感甚至生命,而对方给予她保护,强力以及支持!这才是驭灵的奥义,通魂才是最高达的境界!

“本源之水,本源之土。我并未觉得离开故乡,况且还有你在我们身边。”树林已经越长越大,触须将七月拉离地面。边上有一棵稍小的,此时树干上已经慢慢显出人脸来,是一个小孩子,带着微笑开口,“我陷地已经发现,地底下有好些死人啊!虽然已经烂成泥土,但这味道实在呛的很。”

大树的主干上慢慢凸现一个女人的身形,像是从树中长出来慢慢剥离,她轻声开口:“七月,到时你想怎么打?”

“她快来了,换体借力吧?”七月已经被触丝包得只剩一颗头颅,“琥珀,一会子矜锁木牢,千万不能让她遁地!”

“我们相知三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有所损害。不过我也不会让她伤你分毫!”琥珀的身体已经完全从枝干上剥离出来,赤眸褐发,宽大的袖子挡住双手。尖尖脸庞眉眼如画,笑起来万分妩媚:“天下人皆言驭灵,却不了解驭灵的真正意义!也难怪他们都无法催发灵物最强力量。人心贪婪,妖心一样。所以他们彼此残杀也并不意外了。”

“法血束力越强,只代表他们贪求的越多。无视妖灵所设的驭关,就是无视妖灵的意志藐视他们的生命。对于不尊重生命的人,生命自然也轻贱他们!”琥珀看着七月,微微笑着,“她来了。”说着,她手心翻转,一掌拍向自己胸口,三指连开,“血入本心,换体借力!”言毕身体倏的一转,便直入树身,与此同时,七月的身体一并被触须皆拉入巨树之中。

湖畔依旧是平静,渺雾缭绕,树林茂密鸦雀无声。一会的工夫,便有一道白影袅袅婷婷自远而近,像是倏然而至,更像是飘如仙飞。她长发高束,结成繁复的发髻,余发编结成细细的小辫子,一身白色织绒的袍子,很是柔软勾勒出她玲珑曲线,暗夜之中,为她美丽的五官凭添了几分诡艳之色。

影子飘至湖边,立在湖畔看向湖心,声似玲琅若呢似泣带出妖娆的诱意:“什么时候才不用再回来呢?真是没办法啊,为了这美貌只能如此!”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身掬了一捧湖水,那水在她的手心里开始结晶,微微泛着白光,她看着晶面上的影像:“这一闪,要换成什么样的脸呢?”

“我看没脸最好。”

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惊得她不由的一跳,猛然回头看到一个赤眸的女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你居然能无声无息到我身后?”

“我来的比你早,是你打扰了我。”琥珀带出一丝戏笑,“我还道是什么高手,不过是个自恋狂!”

“敢在这里向我叫嚣,你胆子不小啊!”那土妖笑若春花,微动鼻翕道:“不过小小木灵,你也是这里成灵的?叫什么名字?”

“你没发现吗?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本源之地了。土不是养育你的土,水非灌引你的水,而木,亦不你培育而你的木!”琥珀身形一抖,翻手五指成爪,“我叫夏七月,镜石,散血归土吧!”

她躲也不躲,身形倏然向后急退,手里捧的晶石猛的上扬,口中斥道:“雕虫小技,岂能惧你?”但她方才扬手,晶体刚一脱手便已经化成水滴,琥珀边侧那株小树“刷”的一声针叶全散,乱旋之间将水皆尽收走,一侧围的林木开始暴涨,遮天蔽日将这里化成一团漆黑。

但琥珀丝毫不受影响,单手翻旋宽袖鼓震而起,随着她的动作湖畔水波分开两边,竟卷出两个大水流来,同时另一只突抓向前的手已经开始异化,手指变成细枝条相连“砰”的展开如扇,猛的向侧一挥,“本源之地助我苍之要木永寂!本源之水助我苍之水怒龙!骨褐顿生,助我苍之风旋兰乱舞!水木土互倚,助我苍之境坚牢!破!”

霎时地表坚盘如镜缝隙全无,那棵棵木草竟如镜上幻影,湖水卷起双龙,巨浪涛天,龙眼带出幽蓝,咆啸于那土妖身后涡轮狂锥。寂林之中,竟起风涌如烈,细细花朵芬芳扑鼻,却在风卷飞扬中化如刀锋!

“你是什么怪物?”那土妖大骇,“竟能里的水土木?”

“你错了,是这里的枯骨哀泣,游魂不散。养你的生身之母,在召唤你回去!”琥珀单手掂水诀,另只手行木风。身侧树林摇摆,沙沙作响,竟都化成一个声音“寂!寂!寂!”

她额前亮出一个红点,血滴顺额回流向心:“心血相联,你以心血而汇成妖,却不明白情真的意义!再回去重新修炼吧!”

“休想!”土妖身形高纵,避开身后水龙,翻手拢袖,“晶连刀,晶之盾!”她的身体开始结晶,水剑飞射,皆让她反弹回去。她是镜石而化,当中矿质已经成晶体,虽无法再汲收这里的土水之力,但自体依旧是坚不可摧!

“死不悔改,你是土妖,木克土是老天定的!再坚硬的岩石,也无法抵御种子的力量!子矜!”琥珀纵身直追,单手掀起水浪,另一只化成大扇一般的手猛然一推,乱珠飞溅当中手指皆成细枝乱抵。同时身后那株小树突然扭身乱颤,竟有无数树种逆向空中,有如长眼一般追着那土妖而去。

“种牙刀,碎土列阵!”细小的童音一边说着一边还嘎嘎笑,连成一片整个林子都在摇摆,一同喊着“寂,寂,寂!”那土妖眼欲呲裂,眼瞅无数细小种子像是带了粘胶一下皆粘了过来,立时张开小小的口辫带出细细的藤丝,在晶体外侧一点点的摸触。在找那微不可见的细缝!

第005章 无心

 “怎么…可能…”巨风乱旋,飞剑风刀,林如密织大伞,水覆逆上结成水幕,风补当中再无空隙。那些种子转瞬间已经摸到细缝,齐齐发力,只听细小的咯咯声,晶体开始碎裂。裂痕一直延到她的身上,她的脸像是土陶一样开始剥落皮肤,血点飞溅,被水被风被木无尽引走,再难回到她身上。

琥珀已经掠到与她相同的高度,脚下却踩了一根细细的藤摇摆支撑,手臂慢慢缩回变归正常:“你是土妖,本源一失自体有限。水可融之,木可入之,土便令你归之。血归于空,纳于轮回阴魂之中,安抚灵魂,是为遵循自然之力。因我不是收力贪求,所以这里的水土木皆被我所引。我熟知水土木三地,相融以地之印而辅便可以引苍之力,你安息吧!”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化成土灰色,大睁着眼:“你…你叫…”

“夏七月,这身体是琥珀的。”

“驭者皆是惧死,用妖灵的身体与…”

“这跳动的,是夏七月的心。”身后的小树突然摇摆着借风发出声音,“如果输了,死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