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连心血而成妖,但你对哪个人是用过真心的呢?”这声音叹息让那土妖的眼倏然睁大,身体碎裂加剧。突然发现,中躯里是一片空荡,真心?好像从未有过。

* * * * * * * * * *

无仰和石横在林子转了好几圈,竟生生找不到那湖畔的所在。几次皆走到原地,来回来去都是在林子边上转悠!入土到达一定的深度便无法再向前,像是眼前的一些景象根本就是山水屏,死死的自下而上挡了个严实,半点气不漏,半点音不闻。

根本是见所未见的诡景!

“过不去!这里的土根本不受我所控,真是怪到家!”石横见无仰炸了毛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慌了神了,“她学的什么怪招儿啊?”

“她…她让…”无仰的牙咯咯直响,驭灵是引器脉的因令灵物灵力增强,流火那滴血在她额顶护她顶极,顶极连心,她又只通一脉…他早该想到的。他昨天才好不容易见到她,夏七月,你要是敢死…他正胡思乱想,突然器脉一震,听得石横的声音:“开了!”

他提了一口气离弦的箭一般弹过去,远远的见七月正抱着胳膊往这边跑,脸上满是疲累却是一团开怀笑意,生把他惹得眼窝一酸,险没掉下泪来!

七月刚欲开口,冷不防他将手里的袍子一抖,接着她便被衣服兜住径直跌进他的怀里。无仰把七月紧紧勒住,衣袍罩得她严密,直接压进胸口如此那呼之欲出的急惶恐焦灼这才稍定半分。

“你…真是个…”无仰吐出几个字,最后全成一声叹息。他微微的抬眼,那湖又重现于眼前,湖畔倚立着一块大石,光滑如镜黑冷似铁。在雾气缭绕之中若隐若现!仿佛已经在那里立了千百载从来也不曾消失过一样。但他可以感觉到,有妖灵的残息,环绕着那大石不散。

石横走进石畔,看到上面密布的血丝,正一点点的在向地面退减。每退一分,那残息便弱一分,而除了这些之外,他再感觉不到任何其它妖灵的残息。若是七月借用了妖灵的力量来将这镜石重新缚在这里的话,对方显然要比它更强劲,但感觉不到,一点也没有!除了七月的血气之外,感觉不到任何异力的存在。真是怪到家,难道只凭几句话,就让这土妖乖乖回来不成?

三个人慢慢往回走,无仰看七月披着衣服,手里犹自忙着从怀里掏出方才的小瓶摆弄。一时好奇:“我感觉不到除了那土妖之外的任何残息,你方才…”

“这里面是骨褐兰的种子,有我从焦牢山带来的土壤和水。”七月把小瓶递过来给无仰,“其实他们已经很大了,是子母树,我与他们通灵三的,只有很微弱的灵息。我方才结地之印,可以让他们借助我的血肉脉息短时分出人形。”

“骨褐兰?从未没见过呢。”无仰看着小瓶里,细细的伸出一枝幼苗。

“长在焦牢山上的。外皮表坚硬,破土力算是草木之中很强的。”七月说着,把衣服穿好。“镜石如今归了土,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无仰把东西还给她,“还要与那帮驭者合作?他们如今元气大伤,不过我知道京里一直在找你和流火。”

“我要在这里呆几日,等镜石的血全部归了土。对了,耒殿和优优她们还好吗?”七月听了问着,三年了,当初突遭横祸与流火离分,和幽泊离开了这里去了焦牢山。这里的人和事,她当然会惦记。只是,一想到流火尚在那阴幕重重的寒冷里,她就再无法顾及其他!心里放不下的羁绊,比时间更残酷的催促她成长。

“耒殿是哪个?”无仰诧异,“优优是那个紫檀优梦吧?好像就是她一直在找你。”

“对,耒殿是后来跟我们一道的,你没见过。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去见优优一面问问她好了!”七月忖了道。

“你懂得紫卷的事,三年前已经传开了。你还是不要轻易露面的好,若想知道什么消息,还是我替你跑腿算了!”无仰想了想说,“这里虽然离京城也不算太远,但好歹隔着山,加上你三年都没半点踪迹,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事。你既要在这里呆着,我看暂时还算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七月有些表情复杂的瞅着他。他忽然伸手推她的额头,止住她要出口的话:“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总归你疯就疯吧,别再动辄没了影儿我就谢天谢地了!”

七月摇摇头,眼底有些涩撞。印象中的萧无仰,总量嘻皮笑脸满不在乎,吊二朗当只认钱,便是兜里有几两银子,他也必要千方百计的全算计了去。但如今再见他,眼中仍是笑,但笑里有疲惫,仍是那样吊二朗当,但没了那满不在乎。让她的心,除了愧还有疚。她并非是一无所知,但对着他,她说不出抱歉!这是她无法回应的,惟只能在心里堆积。

第006章 不速之客

七月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寅时她却毫无睡意。漆黑寂寞的寒夜,她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在这样的寂冷里安静闭上眼睛。如果一个梦境就会夺走你所有一切,那么梦境就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怵夜如鬼,每当日落,那心里的惶惧便会加倍!

她枕着手臂,伸出手臂向着床顶,张开五指在黑夜里摸索。触到的都是空气,她慢慢的收紧手,牵唇微笑像是找到流火的发丝。曾经很多个晚上,她都会哭泣,眼泪像是在那一刻决了堤,无论她再怎么隐忍都要流淌下来。

但现在她不会再哭了,他曾经这样看着在人间颠沛流离,或男或女或人或兽,看着她经历苦痛哀伤,看着她出生看着她死亡。便是这样堆积,却不像她一样世世都会遗忘。如今她也品尝到同样滋味,她看不到但可以感觉到!他们心血相连,她知道他是如何的挣扎不休!伤痕如此细密在心口,直到结了厚厚的痂,疼痛依旧在侵蚀。这里是他们的开始,那她就要在这里迎接他的回归!

当镜石吞蚀的血滴重归于大地,埋葬于泥土深处的灵魂会因此而得到安息。

镜石是靠男女倾情的血而化身为妖,初成灵时借此害了许多人命。以人的血肉而聚生自己的血肉,再以土力将骨骸深埋大地。所以这几百年来,她可以忽男忽女,换颜无数,艳夺无双。一直没有人可以擒获到她!若不是幽泊有地之眼,怕是她现在还逍遥人间!

再等几日,等到血丝入土,灵魂归安之时,这里的阴气就会达至顶峰,到时再结地之印打开阴幕,就可以寻到那孟婆。

七月一想到这里,心跳不由的便加快,浑身的血像是注入热力渐渐开始沸腾。她一直高举的右臂,手指在空中抓握,像是握住流火的手,看到了他的微笑!突然她的手心里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真像是握到一缕发丝一般的实在。她微怔,不会是因自己太思念竟产生了幻觉了吧?正想着,突然整个人都麻了…手!她竟摸到一根手指!

开始是一根,接着又是一根,而她平躺的床顶上空开始冒出长发来,隐隐有影像在聚拢,一个男人的脸,双眼像白炽珠一样,分不清眼珠跟眼白。只是一个头颅,便是这样在她的眼前像是凭空聚生出来的,居然还咧着嘴冲她笑!

七月觉得“轰”的一下,整个人都快炸了。这三年她怪事也看了不少,但这般情景发生在暗夜森森的床顶,实在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能力。她的心脏在瞬间漏跳了两拍,因极惧让身体竟有短时的麻,手臂竟都忘记缩回来。

等她反应过来,挣扎着想滚下床的时候,已经有一只手一下捂住她的嘴把她摁个结实,手就像是从空气里冒出来的,看不到肩,那头颅便越来越近,低语:“别嚷,不然咬死你~~~~!”

鬼气森森,但七月偏就晕不过去。死睁着一对受惊过度眸子喉间咯咯作响。脑子里炸成一团,心脏都快抽搐着扭不成形。

“我…是找替身的…鬼…”那两只白珠子眼越来越亮,晃得七月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但一听这个,她突然静了,一直都快僵着的高举的手臂突然一个回绕,食指与中指相合,指尖一勾就向着鬼头后劲戳去。

“倏”的一下,帐子被小风一卷抖了两抖,但那“鬼”却撤了手,不但撤了手,头也微微偏倚着盯着她:“死孩子这样吓都不晕?”

“我知道你是风灵。”七月的声音还打着飘,双眼还是有点发直,心脏绞得难受眼眶都发痛。她哆嗦着缩回手,瞪着眼死命喘了几口气,“你,你要害我早就得,得手了,你…”她话没说完,忽然听得外头起了一阵小风,接着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破,你不要吓唬她!”

七月方才已经到了极限了,这声音来的突然,对方如何进来的她半点未觉。之前让这“鬼”已经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这般再有个异样的声音夹进来,她登时失了控,嗓子里“呃呃”了两声,眼一翻一下不省人事!

“小白~你真强!”那“鬼”瞪着眼突然大笑,“我没把她吓晕,你把她吓晕了!”

“啊?”对方一听,几步过来一掀帐子。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细瘦纤小的身体包裹在厚厚的溜绒蓝袍里,瓜子脸很是尖细,脸上那对眸子就显得格外的大。黑多白少清透见底,如此更让人难辨她的年纪。她满脸歉意,忙忙的伸手去七月的脸:“这,这怎么办呀?我根本没想吓她的。都说早上再来么,你看看,你看看…”

“死不了啦,这厮狠的很。不想戳我的灵脉呢!”那“鬼”在帐子里已经化得完整,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身白色衣袍,长发犹睚在自己束结,一会的功夫已经绾得齐整。双眼显出黑色,朗若星月,唇红齿白,狭长的眼有如勾勒眼线,高直鼻梁,薄唇抽抿,五官生的十分的华艳。

他手一撑,轻飘飘的荡出床外。

他伸手拍拍女人的肩,一本正经的说:“小白,你现在装鬼比我还像,进步啦进步啦!”

小白一脸酱紫,盯着床上的七月半晌说:“我,我都没有想…我就从大门…”她突然间垂头丧气的一扯他的袖子,“走,你跟我出去,明天早上再来!”话落不由分说的便死拉着他往外走,刚拉开门到了廊道上,便看到萧无仰一脸阴沉的瞪着他们,边上站着的正是碧丹倾绝,此时他的手正摁在无仰的肩上。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无仰倚着门口,“流火已经死了,还找她干什么?”居然来的这般快,而且是碧丹倾绝亲自现身,不仅是他,还把自己的老婆一并带来了。

“我没打算吓唬她的,我只是去找小破…对不起啊!”小白一见他面色不善,心里发虚,死揪着小破的衣袖道歉,“她,她晕了。”

“你们!”无仰一听快蹦起来,倾绝一把摁住他,手肘一横径直将他摁到墙上,微扬了眉淡淡的说:“我娘子已经说了对不起,你总该回声无妨才是吧?”他神情恬然,五官妖冶,但手底下却像是挟了千斤之力,膝头微微一抬已经抵得无仰半分动弹不得,淡淡的说,“石横,你要是动一动,我就掐死他!”

石横就在无仰身后不远,此时指节乱响却是半分不敢擅动。碧丹倾绝这个人从不与人赌运气,若此时石横一动,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人。

“别,算了算了!”小白此时已经顾不得再管边上的小破,伸手就去扯倾绝的袖子,一边扯一边说,“相公,是我们不对,你先放他。”

“我说什么来?让他出来就得裹乱!”倾绝手腕一让将小白一把箍过来,一边犹自摁着无仰,却是偏垂了脸与小白说话,“好不容易咱们出来逛,偏带了这么个东西干什么?”

小白尚未开口,边上已经暴吼出声:“野狼,你再说我宰了你!”无仰斜睨了边上的石横,目光交汇之间已经觉得寒意直冒。没弱点,完全找不到任何机会!他偏开头,甚至半身都有些微微偏倚,他随意的与旁人调侃,但是,周身上下六脉稳固,灵罩锁慰,荒器紧逼,顶极蓄力,根本半分漏隙全无。这家伙根本就是怪物!

第007章 完败

无仰的房间就在七月的隔壁,他与倾绝对面而坐。整间客栈一团死寂,店家伙计包括住店的客人不知都是睡死了,还是让倾绝方才来的时候顺便都给打扫干净了。反正刚才这般动静,竟是无人过问。

无仰活动着手腕,冷冷的盯着倾绝。与他角力是半点便宜占不着,方才那一下,无仰几乎不能反抗,也算是对他有了初步的了解。而如今凌破又牵制了石横,将他们分开。当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倾绝的罩息很稳,离的这般近,无仰还是找不到罩息的弱点在哪里,而若是隐而动血,必是瞒不过他。

况且七月还晕在屋里不知情况如何,真是没想到,七月才刚到这里不到两日,他们居然追来了,竟然还是倾绝亲自出马。

碧丹倾绝这个人物,无异是凌佩的传奇。无仰打从出道以来,只听过没见过。对于他的种种,无仰当然也听过不少。他自体就是半灵,而且得驭双灵——妖狼刹寒夜哥以及雷五兽鬼目灼。据说这两个灵物全部都妖化了,而倾绝又身负聚灵咒,可驭六个死灵,而这六个死灵,生前皆是非同寻常的超级强驭。

便是他娘子白夜黄泉也是一个强驭,风灵凌破方才已经见了,分明是已经妖化的强灵。能感觉到灵罩的时候就已经失了所有先机。

这些光环所围绕之下的碧丹倾绝,已经近乎驭者之中的神话,比之当年白夜家祖白夜涤的那个皇封御赐的通天驭灵大主身份更有过之,不过无仰一向觉得传闻多是锦上添花,事实如何并未亲见也不可尽信!

不过当初在行驭馆,倒是见了他的儿子。那双眼睛的确是挺骇人的,可以物化气罩半点破绽也藏不得。这双眼的能力就是来自其母,但无仰怎么也无法把方才那个女人与传闻之中的白夜黄泉联系到一起。不仅如此,眼前这个男人,与无仰一直想像中的碧丹倾绝也差的太多了些!

年纪太轻了,听说倾绝与南宫修的年龄差不多,南宫修已经年近半百,但眼前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若非是方才他们来的诡异让无仰后知后觉,能随便的抬胳膊就将无仰三脉全封,半点气纵不出,半点力使不出,更能在闲聊之中将自己气罩调整到完美无暇的程度;若非他能做到这些,就算他长了一对标志性的紫眸,无仰还是铁定认为他是冒牌货!

如今想想,容貌不这许因他是半灵体质,有聚灵咒压迫狂血,那半灵之力摧发出来常保青春倒也不奇怪,但他娘子也这般就有些诡异了,两人真能成仙不成?不过无仰现在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些。

“夏七月当年从这里人间蒸发,想找她的不仅是你。”倾绝看也不看他,“为了避免她落在碧游宫的手里,我麻烦一些也就罢了。”

“桐幕流火已经死了,你找她还有什么意义?还想让她为你探路?”无仰冷哼。

“跟你无关。”倾绝歪在座上,微牵了唇低语。

“她的事就跟我有关。”无仰的指节微响,“跟你角力我的确没胜算,不过你好像只带了一个风灵哦?”

倾绝轻抚了眉毛,一提凌破他就觉得脑仕疼:“我要想找你的麻烦,你还能好生生的在东关藏着吗?”

无仰的神情微变,微忖了突然轻笑:“突然发现,我根本就像个笨蛋,你哪里用查,只要盯着我就行了,难怪来的这样快!”

“笨蛋谈不上,反正不太聪明。”倾绝拿了杯,微晃了晃看着里面的水,表情有些淡漠。这话却把无仰气得青筋直突。

“我来把她带走只是顺便,不想在你们身上耽搁太长时间。”倾绝说着,掀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近了卯时,冬夜漫长此次时天仍是黑透的。

无仰垂头不语,他已经想了许多对战的方法都让自己否了,没有胜算,对方的罩息此时完全不曾有任何的偏移。像是透明的水晶罩子般,让无仰半点也探不到他的脉息涌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他有死灵的关系!

没有胜算的仗再大头打下去的那就是笨蛋,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不仅仅靠的是强力,有时也需要低头。但此时这头低不得,这笨蛋也必然是要当的,没有赢的可能,就要取得牵制的最高可能性。

七月精通自然催力之法,她身上的小瓶其实就是她最好的助力,而且优点是完全没有灵息根本不可能是被敌人注意到。虽然无仰没见过她是如何纵力的,但是那土妖的残息非常明显,能赢这样的妖灵足可以逃跑了吧?但是,最可恶的是他现在根本不知道七月的情况,这样所有的算计都成了自己的臆想!

倾绝根本就想到了所有后果,此时当然不会让他知道七月如何。倾绝已经在最短时间里取得了最有效的控制局面的方法,让无仰与石横完全成了摆设。

“我若是想动手,何需亲自来?我娘子今天在这里,自然不会让你们太难看。”倾绝说着站起身来,转头向着门口去。毫不介意将后背向前无仰,但依旧是半分破绽全无。

无仰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房门虚掩隐隐看到他的影子。他自是有狂妄资本,若是要打根本用不着他来,还带着老婆,难道真是顺便?

无仰正想着,忽听外头有细细的女人声音:“我方才给她灌了些宁神散,怕是还有两三个时辰才醒呢。”

“让你找间屋睡一觉去,还操这个闲心干什么?”倾绝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闷,“昨儿就瞧灯逛晚了,又起来逮一起凌破。熬着吃不住,快去睡会去。起了咱们一道去看宅地,你瞧着好,我就叫人动安波卡了。虽说这里的好泉涸了不少,但也有几处不错的。建起来,冬天得闲过来也僻静。”

“没事呢,我也不困。一会待她醒了,我再与她好好说话。”仍是那细细柔柔的腔调,很是妥贴恬静的温和,“那个我也不太会看的,你说好就肯定好。”

“让你去试那个温泉,主要挑好泉眼围进去才是呢。哪有这样总敷衍人的?心不在焉的又想什么呢?”

“呵呵,没。到底是咱们半夜扰人清梦,你一会…”

“知道了,我带你来散心的,哪里就动起手这般煞风景?好端嫡的又来嘱咐我这个,赶紧睡觉去!”话里含嗔,声调却格外的飘忽舒泰,更像是哼一曲轻歌一般的自得。

无仰听了,却是顿觉脑后一麻。他果只是顺便而来,而且好像昨天已经到了,这般携妻带眷的,居然处于一镇半分痕迹也没有!真是输的干净彻底啊!

他正想着,忽然门一推倾绝又迈进来,半倚着门口说:“夏七月必是要跟我走的,你若是想跟来也随便。”说着,他一转身便要走压根也不打算再多说半句,更没有要盯住无仰的意思。

这般放任让无仰一股无名火冲顶,蹭的站起身来。倾绝微微回眸:“你一直不向我发难是在找我的弱点,是人皆有弱点但你拿捏不住。夏七月的父母在我手上,她会跟你逃亡还是乖乖与我回京结果已经很分明,看不看着你已经不重要!”

无仰倒抽一口冷气,瞪着他咬牙切齿:“你真卑鄙!”

“是你做事不够缜密,狂妄自大的没有道理。”倾绝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睨着他,“我早说过,要找她的不止你一个。她家在何处早不是秘密,你为何漏了这个大马脚不先行妥善处理?落在我手上和落在碧游宫的手上,结果完全不同。这点你最该清楚!我赞你一句能在这里等,遇上了算是你的运气好。但又能怎么样呢?把成败尽付老天,不是笨蛋又是什么?没有灵物,你就是一无是处的莽夫,这就是你和我的根本不同。你输,不在于打不过我,而在于这里!”

倾绝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头,扯开一丝戏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尚有毒蛇!眼光浮浅做事冲动,纵然能改天换地,照样是一塌糊涂。就凭你与夏七月,我用的着卑鄙么?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若非她与净曦也算是相识,我娘子心肠好总要说些好话。不然的话,我倒真想看看,你们与碧游宫争到两败俱伤的好戏!”

说着,倾绝再不理会,径自甩门出去,只留无仰一人面若死灰!倾绝一直踱到廊道尽头,见小白正靠在门口冲他笑。他一时眉间微舒,伸手勾过她有脖子,挑着眉毛眼中却漾出笑意:“你又美什么?怎么还不去睡?”

“说了不困么。”小白笑呵呵的抬脸看他,“你格外看的起他,所以忍不住要跟解释。他还是孩子,要慢慢来么。”

倾绝垂眼看着她,突然一掐她的腰把她整个提起来:“那你就是格外看不起我,所以我的话你压根也听不进去半句哦!”

他正掐在小白腰眼上,弄得她一声低呼忍不住开始挣腿。倾绝一把箍住她,顺便一脚把门勾上,将她的吱吱哇哇全关在房门里。

第008章 尸鬼换生

七月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心里一激零“蹭”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撩帐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天已经大亮了,屋里的炉火尚未全熄。“是梦?”七月微喘了一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静着坐了许久,摇摇头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慢慢披衣下床,直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茶还是隔夜的早就冷透了,她饮了一口,正眯着眼出神,突然听外头传来脚步,接着便是几声轻轻的叩门声。

“谁?”七月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不由出声问。

“对不起,昨天晚上吓到你了。我是小白,可以开开门吗?”门外的声音端和有礼,还带了几分歉意,细细的又格外温柔,却生是把七月吓的一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敢情…不是做梦啊!

七月是又惊又觉得极怪,明明昨天晚上能这般出入,干什么还这会子跑来敲门啊?刚一回来怎么就碰到这样的怪人??

听声音全无恶意,但这行径…七月硬着头皮往前迈了两步,反正闯人家都闯过了。这破门板子能抵挡的住什么?死就死,七月做好万全心里准备,一般声音越温柔,搞不好样子就越恐怖。她尽量的去想像最丑怪的鬼脸给自己打厚心理防御,然后猛的把门一拉…她的眼霎时一怔,心里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一地。搞什么呀,一点也不吓人!

门外站个细瘦的女子,梳着双花团髻,两侧各有一去梅花簪子。穿着蓝色缀暗花的织绒袍子,立领宽袖,下面是洒花的大裙子。显得整个人十分的纤细小巧,因头发都拢上头,显出尖尖的小脸来,一对眼睛格外动人,灵动乌亮的像是里面嵌了星,手里还拎了个长把的食盒。

七月拉门的动作太猛,对方显得有些愕然,微微后错了一步,但堆着满脸的笑意,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但却一直瞅着七月看。

“我从未见过夫人。”七月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不由的摸摸鼻子说,“你,你昨…”

“昨晚对不住,那人是凌破,他平时就喜欢开玩笑,我一会叫他给你道歉。”小白的脸微微泛红,眼里带了笑,“你没见过我,但我们也该算是认识,三年前,你住过我家,认识我儿子净曦对吧?”

七月险没把手里的茶全给泼了,脸抽搐着瞪着她的五官,她这般一提,七月脑子里便浮现出净曦的样子来,仔细一瞅倒真是眉眼间有那么几分神似。

但是若说是她的儿子,七月怎么也不敢相信啊,这女人太年轻了,再说保养的好,也不像是有净曦那么大一个儿子的呀!

“呃,我只是显得年轻,其实我已经不小了。”小白的坦诚让七月半天也没缓过来,她一看自己的解释也没什么大用,只得指指屋里说,“我进去坐坐可以吗?”

七月被她的眼神弄得无奈了,本该十分愤怒的,昨晚好端端险没让那风灵给吓死!更该有一肚子疑问的,但瞧着她这样子,让七月此时也发作不出半点,不但发作不得,竟是自动让开了门口,将她让了进来。

“我不大会说话,但我觉得该和你交待清楚比较好些。”小白走进屋来,看着她认真的说,“该从三年前你离开的时候说起,这样你就好接受了吧?”

“三年前?”七月看着她的神情,不由的微怔。

* * * * * * * * *

小白与七月聊天许久,接着便把桌上的食盒打开来,里面皆是些精致的细点,说是从家里带来的请七月尝尝。

待她走后,七月看着桌上的东西出神。恍然间回头,见无仰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口看着她,见她回眼,表情有些复杂,半晌低语:“原我最是无能的,什么也帮不了你。”

七月摇了摇头,牵起了唇角说:“你教我的,抬头挺胸嗓门大,要有勇气有气势,不是吗?”

什么也不需说,更不需要安慰。无能的定义,在于意志是否坚强,无论怎么样被践踏,都要昂着头努力站起来!

无仰微怔,看着她不由的笑:“我当时只不过是为了整你,只有你这个白痴才当真。”

“我当真了。”七月的应的一本正经,“所以我现在还能坚持下去,以后也会。”

无仰慢慢踱进来,这一夜于他太难熬,挫败的是意志,让他曾经的自信像是一场大笑话,没有石横的话,他还算什么呢?

便是石横,也不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他不过是个一直活在保护伞下的长不大的孩子,恣意的任性,狂妄的毫无道理。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舒服,不过我不会安慰你的。”七月托了腮哼着:“石横就是太放纵你了。”

“夏七月,你越来越恶毒了。”无仰垮了脸,跟她一样托着腮有气无力。

“反正你要沮丧的话就正合他们的心意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七月睨着他,带出一丝如他一般的无赖来。

无仰瞅着她,懒懒的哼了哼:“你可真够讨厌的。”居然用了一句石横常数落他的话,却是带出笑意来了。她这一句就够了,这一夜虽是难熬,他却明白,倾绝是让他看清自己,如果从此真的消沉那才是烂到家呢!

“你爹娘现在在他们手里,你是非回去不可了。”无仰静了一会又说,“你若是去,我便跟你一道。”

“一石二鸟,无仰并没有笨到那个份上,倾绝要的最好结果就是这样,他充分利用了无仰的最大可榨取价值。这三年,他必也是广布人线,不止盯无仰这一条,但是从这里取得夏七月的踪迹当然是最好不过。

无仰可以寻找三年不辍,这份情谊已经不需要再验证,那么如果他控制了夏七月,当然无仰自然也就站在他的阵线上。因三年前的那桩事端,强手折损不少,不需要再招揽,无仰也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刃,倾绝心里很清楚,纵然无仰明白这一点,还是要按照他的预想走下去,因为七月!

“我很惦着我爹娘,当然要回去。”七月看着他,缓缓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想照着他们的步调走。”

无仰的眼微微一亮,七月接着说:“三年前,幽泊向我拽过尸鬼换生之法。当初我也是初听并不了解,不过后来我修习自然之力却有了领悟。方才碧丹夫人向我提及了这桩往事。正是穆家搞出来的,穆家与行驭馆有旧仇,穆青丝使用禁术将令其祖父兄弟皆复活,不仅如此,连那已经死在丛山镇的碧逢荫竟也在当时出现!她一这般说,我便全明白了。为何他们要这般寻我!因他们看了当初我留在碧丹家的一些东西。想必是联想到了,尸鬼换生,原与结印借巷子之力根本源属同根!”

无仰微抽一口冷气,尸鬼换生!怪不得流火会一夜就此次无踪无息,怕是这禁法引来了更强的敌人,让他无从抵抗!

第009章 宛若时光

尸鬼换生是驭死灵的一种方法,召唤亡灵支配怨魂从而得到强力。与倾绝的驭死灵方法不同,施术的人会渐渐被阴气侵蚀不人不鬼。

尸鬼换生所召唤的亡灵,生前横死,死后怨气冲天不能安息。离魂游荡人间不去,于世的时间越久所吸纳的怨恨越深。无仰也曾是听闻过,若要用尸鬼换生的方法,则要以残骸,墓土或者生前重要遗物,汇以至亲相通法血,再配合水火风之力,从而汇结成天地之地,令亡灵于人间现形,但具体的方法,连石横也不曾听说过。

“碧丹夫人方才跟我说,三年前袭击行驭馆的,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一个驭者,名叫穆锦容,他生前驭水,后来死在南方的龙禁海,当时应该是尸骨全无的,所以复生的穆锦容,他的肉身该是用尸鬼换生,以土水堆砌而成的。而召唤他重现人间的,该是他的同血至亲,便是当初抓过我和小妖的穆青丝。”七月缓缓说,“而在那之前,我曾想要珊瑚和夜纱的水火精魄来形容紫卷,但这东西后来被人抢走。南宫修去查探的时候就遭了袭,身体绞碎无数。虽然后来经宁扬勉强治愈,但也再无法动法血了。”

“当初穆青丝扮成老妪抓走我与小妖的时候,她以头发为兵刃,招数十分诡异。当时我以为她是双语 个不算强的风灵,所以聚法成发以迷惑敌人。但后来我在看紫卷的时候渐渐觉得,她不是驭那个风灵,而是根本与风灵合了体!”七月的神情微微有些凛然,眼神悠深而有些凄凉,“确切的说,是她吞了风魄,以人身血肉汇合风息聚于顶极,最大限度掩气,根根发丝沾染空气之中的游尘汇成万千长发任她驾驭!”

尸鬼换生,与本源苍之力其实类属同源。只不过所借的,是极阴之气,是憎恨,是仇怨,是怒火!天地源生五行,五行化生万物。所有世间生物,皆要靠自然之力生生不息。死后归死尘,灵魂转向忘川,轮回转世复还人间。而死后心有不甘,尚有未尽之事,魂不脱体,阴不尽归,便游离人间与黄泉的阴幕之中,这种通常被称之怨灵。附着人身谋人性命,由此化出实形的为恶鬼。

“能顺利完融合,那风灵必是已经死了的,只余了风魄。而且是她的至亲留给她的,想必是穆如风的风灵,同样的血引,同样的仇恨。后来她又失利了水火的精魄,用来召唤她家中的祖父。尸鬼换生,原来并非只是传说。”无仰缓缓接口,“她召唤了死灵,阴气加重所以流火和你才…”

“她和碧展秋联了手,碧丹夫人告诉我,在流火出事的当是,我被幽泊带走的时候,与我们一道的耒殿也消失无踪了。后来碧逢荫也出现了,会使藤系绞杀与耒殿的招法无二。”七月的指节微微作响,渐渐泛白,“她可以四处引发事端,当然有帮手在后。可以顺利完成尸鬼换生,必有地之灵为她作傍尸鬼换生所召唤出来的亡灵,根本已经不再是她的至亲,而是汇集无数次憎恨的怨灵结合体。保有的记忆,也无非是仇恨。

为了复仇用这样的方法,实在太过悲哀。”

“她如何会与碧展秋联手?”无仰愕然,“当初流火为何突然跟碧展秋翻了脸?”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遇最后联手。”挖掘那创痛,无异于她更是撕扯,但她的表情却越来越平静,“流火前世是火景明光,这个你也清楚。简单来说,碧展秋就是为了这份力量才养着流火一直到他成年。当他听说流火准备与我成亲脱离碧游宫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真面目。流火打死了碧逢荫和他的一个手,而他却跑了,他当然不会甘心了。他利用了穆青丝的仇恨,成功的与她同仇敌忾,在那些仇恨的亡灵向行驭馆展来报复的同时,孟婆就那样把流火带走了!”

仇恨的滋味,七月现在当然可以体会。每当她多体会一分,就觉得离流火更近一分。流火曾也被仇恨所羁,不顾一切想向轩辕凌索命。但流火并没有偏激到使用极端的方法,他只是刻苦修炼拼命的想变强再变强,那么七月也绝不会用任何极端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