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在第三日才回到宫里,见宫里换了一批人,诧异不已,问温意,“主人,出了什么事?”

温意把那晚她走后的事情全部告知千山,千山听了顿时大怒,立刻挽起袖子就要去揍可儿一顿。吕宁跟着她入宫的,见她脾气冲动,连忙劝阻,道:“千万不要鲁莽行事,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千山火气冲天,怒道:“不是她还会是谁?这女人一肚子坏水,又精得跟鬼似的,我们当然没有证据,但是没有证据我也知道是她做的。”

吕宁蹙眉道:“你可不能这样胡乱猜测,可儿姑娘可是皇上的师妹,皇上宝贝着呢!再说,可儿姑娘瞧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千山哼了一声,不悦地道:“你是见人家长得漂亮,所以觉得她是好人吧?我跟你说,这世界上,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有毒,你看李洵喜欢她,下场是什么?还不是落得个蹉跎年华,被人抛弃的下场?你要是喜欢她,小心你也落得个悲惨收场。”

吕宁瞪着她,“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不过是以事论事,你这样冲动是没用的,且不说她是不是背后策划者,若她不是,你冤枉了她,若她是,你则打草惊蛇!”

吕宁看着一旁端着茶水的温意,道:“温大夫,您劝劝她吧!”

温意抬头,若有所思所地看着吕宁,嘴角漫开一抹浅淡的微笑,道:“我为什么要劝她不去呢?事实上,我正想她去闹一场!”

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可儿大概算准了自己奈何不了她,没错,循正道自己确实无法问罪于她,但是,既然千山要去闹,就让她闹去吧,千山性子暴躁谁都知道,她又是先太后身边的人,宫中的人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最后就算闹不出什么来,至少能让合宫的人都带上怀疑的眸光,这么多目光盯着她,她要再下手,可就难了!

吕宁没想到连温意都赞成千山去闹,他一直认为温意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但是没想到如今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她会把自己的怀疑当成了事实。他有些失望,“温大夫这样做,是不是自私了点呢?可儿姑娘未必就是背后策划之人!”

温意还没说话,千山便怒了一巴掌拍在吕宁的脑袋上,力度之大,当下便把吕宁打得趔趄了一下,并且吼道:“说你喜欢那小妖精你还说不是,滚丫的,采薇宫的事情和你无关,滚滚滚!”说罢,便推着吕宁出去。

吕宁生气地反握住她的手,怒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跟你这样的老大粗还真没几句可说的!”

千山气得发抖,一脚踢过去,正踢在他的膝盖上,他瞪着千山,最后,冷然道:“好,跟你真的没话说了,随便你怎么闹吧,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千山气得一脚踢在门槛上,门槛是死的,是硬的,出不了气,反倒让自己疼得在原地跳舞。

温意好笑地看着她,“你生气什么啊?吕宁喜欢可儿,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呢?”

千山气得脸色涨红,愤愤地道:“我不生气,我不在意,谁说我在意?他就跟天下的狗公一样,看到稍微有点姿色的,就围上去摆尾巴讨好,贱,认识这样的人,是我的耻辱!”说完,连续呸了几声。

说完,千山问温意,“您真赞成我去收拾那贱人?”

温意打趣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贱人?”

千山跺脚,“哎,主人,连你也要取笑我?”

温意收敛神情,“好了,说正经的,你去吧,尽管去闹,泼妇般的闹,你只管闹,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必理会!”

千山见温意神情淡定,似乎早有打算,便问道:“主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温意神秘一笑,“暂时不跟你说,你且去吧!”

千山嗯了一声,满肚子的气也亟待发泄,所以当下酝酿了一下情绪,便气呼呼地冲了出去。

千山走后,温意半躺在榻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上映出当初才采薇宫先帝问罪的时候,那时候她隐约中看到一个人进来,她只看到那人的黑色的靴子,还有伸手捡起那匕首的手。

而就在捉奸那晚上,她躺在床上,神智依旧不是很清醒,她看到可儿与宋云谦站在一起,她看到可儿的双脚,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忽然就涌起那时候看到的黑靴子。捡起匕首的那只手,很白很嫩,很像女人的手。

她微微睁开眼睛,眸光闪出一丝凌厉,当日,宋云谦曾经跟她说过可儿也是紧跟在他后面跟随他入京的。那么当时可儿呢?她去了哪里?她既然跟着宋云谦回京,断不可能在宫外候着,一定会跟随入宫。

但是,她却只字未提,而且,谁也没有瞧见她出现在宫里。

假如,当日她真的出现在皇宫里,并且尾随而至,那么,在先帝毒发之后,那捡起匕首杀害先帝,然后嫁祸给自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

当日他所见的靴子,只是寻常侍卫穿的靴子,她一直不相信是九王或者是国师,因为他们二人穿的都是羊皮靴,而且,当时她并未太在意那捡起匕首的手,因为那袖子很大,那手只是微微露出一点,如今细细想起,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还是可以看出手背十分嫩滑!

当然,男子的手也可能很嫩滑,但是,她瞧见过九王的手,也瞧过国师的手,他们两人应当是长期习武,所以双手布满茧子,手背黝黑,青筋爆现。而侍卫的手,也断不可能有那样白嫩的手,如此说来,那人一定是偷了侍卫的衣裳和靴子,进入内殿之中,杀了先帝然后嫁祸给她。

“碗娘!”温意起身,朝窗子喊了一声。

碗娘应声而入,温意轻声道:“你马上去给我秘密调查一下,这宫中的侍卫在先帝遇刺当日,是否有人曾经被偷了靴子!”

碗娘愕然,“秘密调查?”

“没错,不许声张,只能秘密调查!”

“那此事是否要告知皇上?”碗娘问道。

温意沉默了一下,道:“可以说,也可以不说,随便你!”

碗娘明白了,道:“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敢烦着皇上的!”

碗娘很明白事理,虽然她不知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两日宋云谦都没有过来,她大概知道是出了点不好的事情。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应该让两人保留一点空间,温意让她秘密进行,也就是一切还没明朗,她还是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才跟皇上说。

温意感念碗娘的善解人意,暖暖一笑,“谢谢你,碗娘!”

碗娘颇有深意地瞧了温意一眼,道:“昔日,温大夫也帮过奴婢!”

温意微微一怔,“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并不记得。”

碗娘浅笑,嘴角依旧是那抹神秘的弧度,她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她如此神秘,反倒引起了温意的好奇,但是碗娘一副不可言说的样子,她知道再问,碗娘也不会说的。

碗娘出去了,她在宫中多年,跟各宫的侍卫宫人也都很熟,又因着她原先是太后身边的人,就算和她不熟的,也都会给几分面子。

且说千山直闯去可儿宫中,她进去之后什么都没说,上前就给在廊前赏花的可儿一个耳光,怒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害我家主人,她善良好欺负,不代表她身边的人都好欺负,你最好跟我长点记性,不要再招惹采薇宫任何一个人,否则,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儿脸色陡变,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被千山打的脸,一抹残冷的笑容慢慢地爬上她的脸,她正要说话,却不料外面忽然闪进一道身影,那人急忙冲过来,一把拉开千山,怒对千山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没有证据就来这里捣乱,你别冤枉了好人!”

来人正是吕宁,他是尾随千山而来的,他在外面就瞧见千山打人,怕暴躁的千山闹出乱子,所以便急忙冲进来。

千山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吕宁会冲进来阻止她,还这样当着可儿的面责骂她,她当下气糊涂了,冷冷地嘲讽,“哟,观音兵来了,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身后多少男人前赴后继为你出头啊?只是,吕宁,你痴心错付了,人家喜欢她师兄,也就是当今皇帝,她一心要做皇后的!”

吕宁气得脸色发白,低低吼道:“你不要胡说,我只是不想你闯祸,更不想你错怪好人。”

“好人?你怎知道她是好人?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好人?她就是一个妖精,一个专门勾引男人的妖精,你的魂魄都被她勾去了,当然会替她说话。”千山气极,口不择言了,她转身怒视着可儿,“你说,是不是你给我家主人下毒?是不是你设计她跟诸葛明?”

可儿脸上那一抹残冷的神色已经不见了,有的只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写满委屈,楚楚可怜,她缩了缩脖子,哽咽道:“千山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怎么可能下毒害姐姐和诸葛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152章相对无言

第152章相对无言

千山推了她一把,可儿脚一崴,顿时跌倒在地,眼眶的泪水跌出,盈盈地看着千山,竟也顾不得自己,急忙辩解道:“千山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是不是姐姐跟你说是我下毒害她?请您回去跟她解释一下,我真没有这样做,我自小丧母,爹又早死,只有师兄和姐姐两个亲人,我爱他们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陷害姐姐呢?”

千山冷眼盯着她,“装,你再装,看我不打死你!”

吕宁生气了,急忙上前扶起可儿,怒冲着千山道:“你疯够了吗?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像疯狗一样来人家宫里大吵大闹,你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来欺负人是吗?说人家欺负你们,我看是你们在欺负她,千山,你真让我失望!”

他看着可儿,关心地问道:“可儿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扭伤?”

可儿摇摇头,“没事,谢吕公子!”

千山见吕宁一味地帮着可儿,那怒火更炽了,怒道:“是的,我是疯狗,她是天仙,吕宁,你去做你的观音兵吧,以后不要来找我!”说完,扭身就走!

吕宁也冷对着她的背影道:“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你这个疯子,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千山气得几乎打了个趔趄,她捡起一块石头,转身就扔向吕宁,可儿惊叫一声,竟横身挡在吕宁身前,硬生生地用后背挡在千山的扔过来的石头。

她整个人撞在吕宁的怀里,吕宁吓得急忙伸手抱着她,脸色微变,顾不得骂千山,低头急问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可儿脸色有些痛苦,泪水直直跌落,却仍咬紧牙关摇头道:“不疼,没事,不要怪她!”

吕宁扶着她,气得嘴唇都发抖了,冲千山骂了一句,“疯子!”然后就扶着可儿入了殿!

千山怔怔地看着吕宁的背影,跺了跺脚,眼圈竟有些微红,她很想冲上去狠狠地打吕宁几个耳光,但是她克制了,转身,直起背脊,一步步往外走去!

千山回到采薇宫,见到温意,便再也忍不住,当场痛哭起来,她这样还真吓着了温意。

温意连忙问事情的经过,千山抽抽搭搭地把吕宁的“恶行”说了出来,末了咬牙切齿地道:“我以后也不要再见到这个烂人,见色忘友!”

温意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吕宁为可儿出头痛骂了你一顿?然后还扶着她进了内殿?”

千山愤愤地道:“没错,他们的态度亲密得叫人生气!”

温意笑了笑,“他们态度亲密,你为什么生气?”

千山怔了一下,随即哼道:“我是生气他好坏不分,他爱跟谁亲密跟谁亲密,我生气什么啊?”

“但是你生气了,你生气的不是可儿的装可怜扮无辜,你是生气她跟吕宁态度亲密,你生气吕宁这么关心她,你生气吕宁为了她骂你…”

千山跳起来,两只眼睛瞪大,“打住,主人您想说什么?难道你听了我说的这些不生气吗?他竟然变节,他帮着我们的敌人,难道你不生气吗?我生气也是正常的!”

温意伸手拨弄杯子里的茶末子,眸光有些清冷,“变节?算不上,他原本就不相信可儿是下毒之人!”

“他凭什么不相信…”

“那他凭什么相信咱们?”温意抬头看着千山,伸手扶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千山,我们一路走来,历经了无数风雨,我们相交相知,所以如今心意相通。我受苦,被冤枉,被陷害,被下毒,你会心疼我,会为我出头,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和关系。但是吕宁没有,吕宁和我们并无太深的交情,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外人,你懂吗?”

千山怔怔地看着她,喃喃地道:“外人?他是外人?”说罢,她嘴角挤出一抹苦笑,“是啊,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外人,一个很烂的外人!”

温意却端着茶杯深思起来,顿了一下,她又细细地问了当时的情况,千山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客观地把当时的情况悉数告知温意。

最后,温意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莞尔的微笑,凝视着千山,道:“假如有一日,你要出嫁,吕宁是个不错的人选!”

千山哼了一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出嫁,就算要嫁,嫁给猪,嫁给狗,都不会嫁给他!”

温意耸耸肩,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

碗娘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了,她悄声告知温意:“诚如温大夫所料,当日确实有侍卫被人打晕,并且剥了衣衫靴子,但是由于当时宫中混乱,他不敢把此事说出来,只悄悄告知了跟他友好的侍卫,而奴婢之前于那侍卫有恩,听奴婢问起此事便悄然告知了奴婢!”

“果然!”温意眸光一冷,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无法想通,那就是若是可儿假扮侍卫进入采薇宫,为何当时在宫外的人不阻止?按理说那时候国师宋云礼已经部署好一切了,应该不会准许任何人进入内殿的。

如果那人是可儿,她是用什么方法进入内殿呢?那时候皇帝毒发,正是国师们算好的时间。除非,毒发的时间提前了!

可儿无容置疑是下毒高手,但是,当时她并未进入内殿,又如何让先帝提前毒发?

温意抬头看着碗娘,问道:“碗娘,假如我要对一个人下毒,但是我又不能接触那人,并且那人和我相隔一间屋子,那么,你有办法可以对此人下毒吗?”

碗娘蹙眉沉思了一会,道:“温大夫,有办法的,你稍等奴婢一下!”说罢,她旋身出去了。

温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见她方才神色笃定,应该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碗娘再度进殿,但是手里去拿着一根竹管,竹管约莫十寸长短,很是小巧。碗娘递给温意,道:“这是通心的,可以通过此根竹管把毒液或者毒粉吹进去!”

温意茅塞顿开,她一拍脑袋,道:“没错,以前经常看武侠片也有这样的桥段,我竟然忘记了,看来我的脑袋还真是被毛主任踢了!”

“毛主任?就是那头毛驴?您被它踢了?”碗娘一愣,以为她真的被毛主任给踢了。

温意虽然很想笑,但是这会儿却笑不出来。若当日真的是可儿杀了先帝,然后把匕首放在她手心,那么,她的心机还不是一般的深沉。

她郑重地对碗娘道:“我让你打听的这些事情,你切莫对外泄露半句,你也警告那两名侍卫,此事咱们四人知道便可,再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了!”

碗娘也正色了起来,道:“温大夫放心,您交代的,奴婢是宁死也会往外说!”

碗娘退了出去,温意整理了一下思绪。她知道,以可儿一人之力,要在宫中布局,绝对不可能,她一定有帮凶。李洵?目前唯有李洵是最可疑的人,因为他深爱可儿,虽知道可儿已经心不在他身上,可爱情有时候会使人盲目,做出极度愚蠢的行为来。

除了李洵,凌贵太妃也有可能。她一直都仇视自己,而可儿是最懂得观察人心的,她看出了凌贵太妃的心思,进而讨好,加以利用,凌贵太妃在宫中人脉很广,加上父兄在朝中也有重要的地位,她要行事很方便。

正沉思之际,宋云谦来了。

这是发生那夜的事情后他第一次踏入采薇宫。

他脸色有些不好,青青的胡茬布满下巴,眼圈很黑,神色倦怠,似乎这两夜都没睡好。

他凝视了温意一会,便伸手轻拥她入怀,叹息道:“碗娘说你最近吃不下,没胃口吗?”

温意心中涌起一股委屈,这两日他不来,她心里很难受,只是想给他留点空间,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今听他一来便是如同往日的关心,这两日的思念一下子便爆发了出来,眼圈红了,哽咽地道:“想你!”

宋云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下巴抵住她的头发,道:“我何尝不想你?”

思念是一种毒,会慢慢地侵蚀人的灵魂与身体,短短两日,两人都消瘦了。

宋云谦一直牵着她的手,和她说这这两日的国事,态度亲昵。

但是温意总觉得他已经无形中保持了一段距离,他看她的眸光依旧温存,可温存中还是见一丝生疏。

他心底的芥蒂还在,这件事情一天没水落石出,他都不会释怀的!

如此,更坚定了温意要追查真相的决心。她不能蒙受这样不明不白的罪名,不贞洁是女子的大罪,无论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耻辱。

宋云谦跟温意说如今陈元庆已经调回京中,并且前段时间已经入宫传授御林军搏击术。陈元庆的武艺高强,为御林军武功良莠不齐,宋云谦所以便令陈元庆入宫传授搏击术。这种搏击术其实是短兵相接的时候才有用,作用多在强身健体。虽看似没有剑法武功好使,但是却有潜在的爆发力,在某个时候能够出其不意地制胜!

温意随口问了一句,“哦,他回京多久了?我许久没见过他了!”

“有半月了,他这段时间一直筹备授武一事!”宋云谦今日跟温意说的基本都是国事,自己的事情只字未提。两人看似交流了很久,可事实上,她无法窥知他内心的想法,他也没有打算去了解她心底的想法。

这是真真正正的相对无言!

第153章别人的爱情

第153章别人的爱情

宋云谦依旧每日都来温意宫中用膳,但是却从不在这里过夜。

开始温意以为她在正龙殿就寝,后来无意中听到宫女在外面窃窃私语,才知道他这几日都去了柔妃的宫中留宿。

脑子里无可抑制地想起三年多以前,曾在王府中撞破他与柔妃一起的片段,那时候的她,心痛难挡。而当日他撞破她与诸葛明在一起,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吧?他如今留宿在柔妃宫中,是报复还是真又喜欢上了柔妃?

是任何一个女子,她都有权利吃醋,但是唯独对柔妃,她没有资格。因为柔妃是他名正言顺的侧妃,是明媒正娶入门的。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夺了柔妃所爱。

无论她想不想,她跟宋云谦之间的嫌隙已生。

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吃不下,胃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吃点东西下去就有反胃的冲动。

和温意一样情绪低落的,还有千山!

她以前虽然冷凝,但偶尔也有笑容,如今是一天到晚都板着脸,垂着头,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

温意知道这傻丫头已经陷入了情网。她爱上了吕宁,而她所爱的那个人,如今每日都在可儿宫中流连。千山初涉情关,并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不想听不想理,却还是忍不住让人去那边打探消息。每日黄昏,听到回禀都是说今日吕公子和可儿小姐去了游湖,去了赏花,却了品茗,一同用了什么点心,两人关系日渐亲密,甚至有一日,有人来回禀说吕公子竟然为可儿小姐拨弄头发。

千山每一次听了,都沉默不语,转身回了厢房,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

短短十天,千山就瘦了很多,原本还有些圆润的下巴尖了。

这晚上,她出宫看望母亲,在家中用膳,多喝了几杯酒,回来就抱着温意嚎啕大哭。

温意知道迟早有一天她的情绪会崩溃,她能坚持这么多天,已经让温意有些意外了。

她没有说话,让千山尽情地发泄,千山自己哭得有些累了,才抬起头有些尴尬地吸吸鼻子,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温意扶着她的肩膀,似有所指地道:“千山,看事情不要看表面,有些事情,未必是你看到的那样!”

千山伸手抹了抹眼泪,有些嘲弄地道:“若双眼所看都不是事实,还有什么是事实?主人您不必安慰我,我缓一下就没事了。”

温意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语重心长地道:“千山,你当局者迷,有些事情看不清楚。我问你,吕宁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千山立刻愤恨地回答:“狗屎,垃圾,人渣,败类,见色起心…”

温意眉头黑线,这话她大概已经在心里骂了无数次,所以她一问便信手拈来。她浅声笑了笑,道:“他真的是这么一个不堪的人,你又如何会喜欢他?好吧,我这样问你,在他遇到可儿之前,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千山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若问之前,还算是个人,孝心,仁义,人也聪明,有正义感,还懂得关心人,算是个好男人。”

温意笑道:“你也说他是个聪明人了,那么,他做任何事,咱们都无须担心是不是?”

“我哪里是担心他?他被人骗了才好!”千山始终还是未能领会温意的意思。温意长叹一声,“傻丫头,试试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整件事情!”

千山狐疑地看着温意,“主人您到底想说什么?明知道千山愚钝,您还在那一个劲的拐弯抹角,这不是难为人吗?”见温意蹙起眉,她又道:“好好好,要说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这件事情,那他的行为其实也可以理解!”

温意呃了一声,这么快又明白了?

只是她还没说话,千山便又接着说,“那可儿着实也长得美丽,只怕我若是男子,在不知道她恶毒心肠之前,大概都会爱上她,所以,我理解啊,谁说我不理解呢?自古英雄爱美人,那狗屎虽然算不得是英雄,可狗熊也是爱美人的,而且还会比英雄更死心塌地,他这种就是去做炮灰的,死不足惜。”说到最后,面容竟没了愤怒,反而多了几分忧伤。

温意摇摇头,千山的性子太耿直了,有些事情确实需要瞒着她。温意瞧着千山狼狈的面容,道:“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吕宁一定会知道你的好!”

千山哼了一声,“他以为我是什么啊?他回头我也不稀罕了!”

第二天,温意带千山去湖边采莲子,此时,天色已经暗淡,黄昏的天际有彩霞如锦,火红的,嫣红的,粉紫的,映得半边天色绚烂夺目。负重一日的太阳,一寸寸地沉到天的另一边,过了一会,火烧云的情况便慢慢地褪去,只剩余浅淡红与黄交织辉映。

两人坐在岸边,看着这美丽的色彩渐渐褪去,心中都觉得无限凄怆。

良久,温意才打起精神要站起来,却见千山忽然拉着她的手道:“主人,不摘了,咱们回去吧!”

温意见她脸色陡变,并且横在她面前阻挡她的视线,便知道有情况出现了。她身后拨开她的脑袋,只见御花园的羊肠小道上,走来一行人。

虽然夜色渐渐四拢,但是视物还是十分清楚。宋云谦牵着柔妃的手,一路有说有笑地走来。

这情景多么熟悉啊!他也曾经牵着她的手走过无数次的黄昏路,如今情景依旧,只是他身边已经换了人!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进去,再狠狠地剜进去,痛得那样尖锐,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心已经鲜血淋漓了。

早知道他留宿在柔妃的宫里,那种失落和伤心,也只是限于想象得来的。而如今亲眼看到,方知道是痛得如此彻底。

她在心底急急地警告自己,不许哭,不许掉泪,如今她留在宫中唯一的目的,是要调查清楚陈雨竹的死因,只要一切都水落石出,她就会离开这里,她什么都瞧不见,那么心就不会再疼了!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她再自持镇定,还是无法掩饰脸上震惊和沉痛的表情。她曾经多么天真地以为,他在柔妃宫中过夜,只是想气气她,没有真的和柔妃同床,可如今,亲眼目睹两人的亲昵,她还能自欺欺人吗?

宋云谦与柔妃也瞧见了她,柔妃愣了一下,迅速甩开宋云谦的手,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不动。

宋云谦定定地瞧着温意好一会,才走过来,脸色有些复杂,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温意料想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她胃部一阵翻涌,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几乎要全部吐出来,但是,她强忍住恶心,依旧扬起一抹浅笑,仿佛她并不在意一般,只是,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变调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是的,出来走走!”

她的眸光越过宋云谦,落在柔妃脸上。柔妃有些惶恐地站着,不敢看温意,只低着头咬着嘴唇。温意心底喟叹,当日的柔妃是何等的牙尖嘴利锋芒毕露,世事如水,洗去她所有的棱角,后又遭受禁足,她的性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傲然。如今即便她以宋云谦妃子的身份站立在她面前,却一副做错事的孩子的表情。而明明,她温意才是该说抱歉的人。

人家说爱情的路上只能容许两人行走,第三个人一旦插足,势必有一个人被挤出去。曾经,柔妃被挤出去了,如今天道循环,轮到温意了。

千山拉着温意道:“我们回去吧!”

温意轻轻点头,“好!”说罢,她僵硬地福福身子,道:“民女告退!”

她没有抬头看宋云谦,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宋云谦愕然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她轻轻转身,并未瞧见宋云谦惨白的脸。

一路上,千山和温意都没有说话。千山曾经什么都不懂,如今再不想懂,也都懂得了。温意的隐忍和坚强她都看在眼里,一个心里在滴血的人,却依旧挤出一抹婉然的笑意,如此为难自己也要留在宫中,只为追查一个和自己未必有关的真相。

陈雨竹,希望你在天有灵,保佑主人快点查出毒害你的凶手,再不要叫她受这样的委屈了。千山在心底这样祈求着!

这一晚,温意和千山都没有用膳。御膳上来又退了下去,纹丝未动。

千山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两瓶烧刀子,就着烛光笑对温意道:“吃不下,咱们就喝吧,喝死就算了!”

温意本不想喝酒,这几日胃十分不舒服,大概是那种排斥的现象又出现了。以前出现这种排斥的现象她会很害怕,她怕死,但是现在,她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希望她剩下的日子能够足以让她调查出陈雨竹的死因。

那样,她就能魂魄飘散,回到家乡了!

只是今晚心里难受得要紧,脑子想休息一下,不要想任何事情。所以,听到千山的话,她也豪爽地道:“好,咱们今晚不醉无归!”

烧刀子很烈,千山一向喝烈酒,所以半瓶下肚,依旧面不改色,温意喝了几杯却已经有半醉了。

千山凝着眉道:“人家说喝醉了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想的,但是我脑子里还是不停的想那烂人,千山,你没救了!”说罢,用双拳猛地捶自己的脑袋。

温意拉着她的手,醉眼朦胧,一本正经地道:“那是因为你还没喝够,要是喝够了,那难受劲上来,你便什么都顾不得去想了。”

“真的?”千山嘻嘻笑了一下,“你可不要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啊?不信,你一瓶喝下去!”温意本是调侃一下千山,谁知道千山还果真拿起还没开启的那瓶酒,仰头就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温意惊愕地看着她,“我的天,你还真喝啊,这酒太烈,你还是慢慢地喝吧!”

她话说完,千山已经把一瓶酒灌了下去,她打了个酒嗝,脸色绯红地看着温意,嘴角咧开一个惊奇的笑,道:“主人,你有好几个鼻子!”说罢,噗通一声,就往侧面倒去!

第154章冷漠以对

第154章冷漠以对

温意连忙扶起她,又喊了人进来送她回去休息。

作为一个醉鬼,千山十分不合作,一个劲地嘟哝着“烂人”,桌面上的碗和杯子瓶子全部被她扫落在地,然后又挥拳出脚,揍得前来抬她的宫人脸青鼻肿。最后,还是碗娘有经验,上前在她耳边说:“不许吵,带你去找烂人!”千山便安静了下来,头垂在一旁,喘着气不动了。

太监急忙上前抬她出去,温意被她这样一闹,本有点醉意都被闹醒了。她哭笑不得地收拾残局,有宫女进来收拾,她蹲下身子道:“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

内殿伺候的宫女小彩连忙率人跪下,惶恐地问道:“主子,是不是奴婢们伺候不力?”

温意顿了一下,挤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对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不是,只是我想静一静,你们出去吧!”

“只是,若是皇上知道,会责罚我们的!”小彩还是不敢站起来,依旧跪在满是碎渣的地面上。

温意颓然地坐在地上,心酸得要紧,这些个姑娘,被宫规捆绑,做什么事情都怕责罚,在宫中步步为营,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她觉得人生也就那么回事,前路一片灰暗,看不到一线光芒。

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或许,爱情真的会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祥林嫂,时时都想对人诉说自己的不幸,上天的不公。

她无从选择,但是她们还有,她抬起头对宫女们道:“你们都出去吧,今晚早点休息,无须守夜,你们谁不想在这宫里呆着的,明儿我就送你们出宫去,去找属于你们的未来,属于你们的幸福去吧,不要被捆绑在这宫里了!”

她忽然说这么一句话,吓得众人更加的害怕,一个劲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主子恕罪!”

温意发了狠,上前一个个地拉起来,厉声都:“你们都不要跪我,我也不是什么主子,这里没有什么主子,你们的主子是你们自己。”她怒气冲冲地踢了一脚椅子,发泄般道:“我真是厌倦透了这个地方,我想回家,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众宫女都吓得脸色惨白,面面相窥不敢做声。

碗娘这边刚弄完千山回去,一进门就听到温意在发火,急忙走进去,打发了宫人出去。

她扶着温意坐下,叹息道:“何苦呢?温大夫,再不如意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温意压抑了满腔的委屈和伤心,一直按压住,如今被碗娘一句轻轻的喟叹与安慰击得几乎要崩溃,她扶着碗娘的手,有些茫然失措地坐下来,然后伏在桌子上,几乎想要放声大哭起来。

人在最低落的时候,是会疯狂地想家,她呜咽一句,“碗娘,我很想我娘!”

揪心的痛在她话语出口的时候疯狂袭来,她双肩不断地抽动着,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如同缺堤的洪水,喷涌而出。

碗娘叹息一声,抚摸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温意果真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恸,叫碗娘听见了也不禁心酸掉泪。

门外候着的宫女也不敢走远,也不敢进来打扫,听到温意呜咽的那一句,众人都红了眼圈,想家,想娘亲,也是宫女们心中的痛。只是她们连想都不敢想,那是心底最无法触及的地方,一旦触及,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

温意仗着半分酒意,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抬起头的时候,觉得头昏脑胀,鼻子堵塞得不透气。她知道自己的双眼一定肿得跟桃子一般,她鼻音重重地对碗娘道:“让你见笑了!我确实很没用!”

碗娘坐下来,伸手拉着温意的手,慎重地道:“温大夫,还记得奴婢曾经说过温大夫曾救过奴婢吗?那时候镇国王妃中毒,王妃若是救不回来,奴婢纵然问心无愧,以先帝的脾气,奴婢指定是脱不了干系。但是温大夫让镇国王妃母子平安,奴婢才逃过一劫。”

温意瞪大眼睛,有些震骇地看着碗娘!救镇国王妃的时候,她还是杨洛衣的身份,而杨洛衣,早就死了。她如今是温意,碗娘如何知道自己就是当日的杨洛衣?

碗娘见她脸色诧异,解释道:“先太后已经把此事告知了奴婢,并且命奴婢日后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温大夫!”

温意再度震惊,之前太后让她务必用生命护着宋云谦兄弟,她虽没往多想,但是深夜里想起她这句话总觉得太后很自私,可原来,太后也命了碗娘和千山用命护着自己,她于自己,其实也付出了和宋云谦兄弟相等的感情。

碗娘再道:“温大夫曾经救人无数,怎能说自己没用呢?人存在世上的价值有很多种,爱情,只是人生构成的一个部分,不是全部。碗娘心中的温大夫,是个宅心仁厚,跟死神抢人斗志昂然的斗士。先太后命碗娘守护温大夫,只是若碗娘不是敬佩温大夫人品,又何至如此用心?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罢了。只有让碗娘折服之人,碗娘才会用生命去对待!所以温大夫切莫自暴自弃,您在碗娘心中,比天下任何人都有用!”

碗娘的安慰,如同是在干旱依旧并且龟裂的土地上洒进一场甘霖,让温意之前活着的信念重新落地生根,并且迅速发芽滋长。她起身拥抱着碗娘,鼻音依旧很重,但是声音已经恢复了生气,她道:“碗娘,谢谢你,真的,让我重新找到活着的方向和目的。”确实,她真的太儿女情长了,人活着,难道就只有找一个男人过日子吗?为了这个男人,她竟然想到了死,温意,你前辈子是有多缺男人啊!没了他,你就自暴自弃活不下去了吗?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碗娘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扫着她的后背,怜惜地道:“我的好主子,你想通就好了!”

亥时,温意手持百毒传在灯下翻阅,这百毒传有好几页是脱了的,也有好些是乱了章节,所以看起来特别费劲。她不知道当初可儿把这本书给宋云谦已经是这个模样还是她故意为之,总之,温意在书中看到好多毒方,但是,都没有看到一种毒是可以让人大量失血,然后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门外守夜的宫人还在,她本说了不要任何人守夜,但是她们还是主动地留下来。温意逆不过她们,只好作罢。

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小彩行礼的声音:“参见皇上!”

温意面容微变,他这会儿来,做什么?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便见一道明黄的身影闪了进来。温意看书,所以殿中烛光明亮,他在光影中一步步走来。

温意起身,福福身子,“参见皇上!”神色间,已经平稳若常了。

仿佛对她刻意保持的距离视若不见,他蹙额看着她,声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碗娘说你今晚没有用膳!”

温意嗯了一声,“是的,不饿!”

她低着头,如同一个宫女般站立在他面前,他问一句她便回答一句,没有多话,他不问便不说。

“来人!”宋云谦似乎有些薄怒,低喊了一声。

殿外伺候的小彩急忙走进来,急急上前躬身道:“奴婢在!”

“命小厨房做点饭菜出来,不需要多,精致就好!”宋云谦下令道。

“是!”小彩福身,“奴婢马上去!”

温意依旧没有言语,乖顺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宋云谦坐了桌子前,看到桌面上放着的书,他随手拿起来,翻阅了几页,淡淡地道:“这本书,是可儿的?”

“是的,诸葛明送给民女的!”温意回答说。

他眉心蹙了起来,听到诸葛明这个名字,他仿佛很恶心,很难受。他没有再说话,把重重地丢在桌面上。

沉默在两人中间散开,殿中静得吓人,殿外的人也不敢进来。

过了许久,宋云谦才抬头看着温意,冷冷地道:“坐下吧!”

温意依言坐下,双腿已经站得很累了,她坐下来之后,已经没有抬头。

“你和诸葛明之间,交情真不浅!”他讽刺地道,桌面的烛光映入他的眸子中,彷如他眸中跳跃着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