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傍晚,南京下起了雨,还夹杂着一点小雪粒,南方的天气,是雨是雪难分清楚。天气也变得阴冷,我穿的大衣,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和凡苓走了很久才打到车,到了机场。已经是六点多快七点了。我和凡苓到了一家快餐店,我不想吃,但是不能让凡苓陪着我挨饿。

不久,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木然的拿出来,赵以敬的电话。我按掉了。还有什么必要接?

手机百折不挠的响着,我索性关机。凡苓有些犹豫的看着我:“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会。”我摇着头。要走就干脆的走吧,我不想再反复摧残自己的心。过了一会儿,凡苓的手机响了,她有些惊讶的接起来,只听了一下便递给我:“找你的。”

我的心痛了起来,还是没忍住拿起凡苓的电话,赵以敬的声音焦急而迫切:“清扬,别走。”

“还有什么事吗?”我努力抑制着颤抖。

他顿了一下,声音有一丝祈求:“不要这么绝。我想见你。”说实话,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忍不住的疼痛,赵以敬说话从来都是斩钉截铁,我从没听过他这样有些卑微祈求的语气。

但是只犹豫了一下,我轻轻的说着:“没必要了。”把凡苓的手机挂了。我对凡苓说着:“你先吃,我去过安检了。”说完几乎逃一样先跑到安检口进去。找到我那个班次的登机口,我坐了下来。

没多久,凡苓走了进来,坐在我身边缓缓说着:“你真的能放下吗?”我用力的点着头,事已至此,无论能不能,都必须放下。

“扬扬,你太执着了。有爱不就好了吗?”凡苓靠着我说的几分落寞,“何必非强求名分呢?”

“爱?”我笑得凄凄,“爱是用来骗人的字眼。”就算有爱,在成人的世界里,它抵什么?既然这份爱这么苍白,不如就此放手。凡苓没再说话,只是靠着我若有所思。

飞机到了北京,赶上北京也变了天,冻得嗖嗖发抖。夜里翻来覆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第二天起床,全身疼痛的几乎爬不起来。咬咬牙还是起来了,躺在床上只会把自己折磨的更惨,不如起来去工作,是不是能没那么痛?

挣扎着见了已经约好的客户,又和江苏那边联系着上货的事,连续忙了两天,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身上时冷时热,不住发着低烧。赵以敬有时打电话过来,我都咬牙按掉了。

到了第三天一早,我迷迷糊糊感觉晃了很久,终于睁开眼,是暖暖的小手一直晃着我,想起来,却怎么也没力气。李姐发现我正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打着哆嗦,忙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惊叫了出来:“怎么这么烫?”顿时乱了阵脚。暖暖被李姐一咋呼,也害怕起来,嘟着小嘴几乎要哭出来,一个劲的喊着:“妈妈,妈妈。”

女儿的声音几乎要把我的心叫碎了。我用残存的一点力气,哑着嗓子告诉她:“先送暖暖去幼儿园,回来帮我叫辆出租。”李姐犹豫了下,也没其他办法,只好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到了医院一测,高烧到了39.5,是我有史以来的最高体温,医生建议我打点滴后住院观察,以免晚上再烧起来。我点头答应。好在有李姐可以回家照顾暖暖。在病床上躺着,我竟发现生病的滋味也不错,当病痛折磨你的**的时候,你的精神便会被解脱出来。心灵得到了暂时的休息。

躺到下午精神好些,我给凡苓打了个电话,我这一病怕要休息两天,公司那边让凡苓先帮着盯盯,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支应。凡苓知道我住院立即赶过来看了我,帮我带了些水果:“你看看你,弄的自己这么难受。”

我苦笑着换着话题:“带水果做什么,我也没胃口。”

凡苓摸了摸我的额头:“还这么烫,一定是前天在南京淋雨弄的。忽冷忽热。给你带了梨,消消火,你看你嘴上的泡,还没下去呢。”我努力微微扯出个笑。

正说着,李姐带着暖暖过来了。我有些惊讶:“医院病菌多,怎么带着她来这里?”

“她非要来。”李姐有些无奈,“哭的怎么也哄不住。”

看了看女儿眼睛肿的像小桃子,我有些心疼:“哭什么?”暖暖还是不吭声。

李姐说着:“唉,孩子可能是吓着了,我去接的时候,老师还问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暖暖一整天都蔫蔫的,还自己哭了两回。”

“妈妈,我怕,你不要睡着。”暖暖忽然抱着我的手摇晃着哭道。我轻轻哄着女儿,心里不是滋味,女儿已经四岁,再过几个月就该五岁了,没有父亲的家庭让她格外胆小敏感,早晨晃了我很久我才醒,她一定是害怕的不得了。

我强打着精神对暖暖笑着:“不会,妈妈只是太累了,休息好了就好。”对着女儿,我的内疚满溢,想用身体疼痛解脱心灵哀伤的我太幼稚,太不负责任了,我不是为我一个人活着,我倒下了,谁来照顾我的女儿?

我努力支撑着说笑,暖暖看我没事,渐渐的情绪也平复好多,凡苓把李姐和暖暖送回了家里。

女儿走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有了想让自己好起来的**,我撑起身子,将凡苓带来的梨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她还留了一把折叠的小水果刀,我缓缓的削着皮,尽管没胃口,但我要吃下去,我要尽快的好起来。

病房的门突然开了,赵以敬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屋里的灯光投射赵以敬清?的脸庞上,勾勒出了熟悉的坚毅。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随即沉没进了汪洋,再无一点波澜,我直直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赵以敬走到我床边,坐了下来,一身疲惫,一脸憔悴,半晌,抬手想抚上我的额头,我下意识的躲开了,低声说着:“已经没那么烧了。”转而问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叹了口气,声音沉闷:“你几天不接我电话,我能安心?只是刚到北京,给肖彬打电话就知道你住院了。”他深看着我几许痛苦:“真的非要弄成这个样子?”

我心里一片苍凉,已经这个样子,谁能逆转?我无奈的扯出个笑:“又能怎么样?该说的,我那天已经和你说过了。”

他用力覆上我的左手,固执的说着:“你那天说的是气话,我不同意。”

我手里的梨被他一弄,掉到了床上,我忽然很烦躁,清莲那句“从今后他就是你的妹夫”在我耳边响的振聋发聩,我抬眸看着他语气坚决:“不管你同意与否,我已经做了决定。”

他怔了一下,面色有些颓然,声音微微颤抖:“清扬,你能忘得了我吗?”

我心中的火,被他这句话腾的点了起来,好容易想振作的我,被他这句话针刺了一样弹了起来,用力甩掉他的手,声音是绝望的凄凉:“忘不了又能怎么样?你已经有了婚约。赵以敬,你如果还想让我好好活下去,麻烦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好吗?”

我的决绝让赵以敬的脸上满是沉痛的失落:“我说过会解决。”他定定看着我,眸中是固执的坚持:“如果我不放手呢?”说着又紧紧握住了我的左手。

他的固执让我有些焦灼的烦乱,胸腔起伏着,曾经他的这份坚持让我动容,可此时他的固执只是让我生厌,既然我在你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又何必做出这副深情相许的姿态让我心疼?这样腻腻歪歪的算什么?“你松开我!”我用力挣着,手却像被他牢牢钳着似的挣脱不了。

越挣扎越悲愤,我几乎要抓狂,不禁右手也伸过去想掰开他的手,却忘记了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眼看要划到他的手上,他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眉头都不皱一下,孤注一掷的沉声说着:“我不放。”

那份执着又伤痛的眼神,几乎要我崩溃。我的心狠狠的抽疼着,手中的刀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从自己的左胳膊上掠了过去,刀很锋利,只轻轻蹭了一下,一串血珠立竿见影的出来,他身子一颤,抓着我的手松开了,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里是碎裂的痛:“清扬,你在做什么?”

虽然是无意,但胳膊上的疼痛,将我内心的憋屈终于释放,难怪有人会喜欢自残,原来当你的心没有出路的时候,真的是一种解脱,我含泪抬眸看着他:“能放手了吗?”

赵以敬用力把我手里的刀掰了过来,看向我的眸子里,仿佛湖上的冰面,碎的星星点点,半晌,才像被抽空一样,眼里再没有一丝光彩看着我,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滑到脸庞,我的泪忍不住又溢了出来。

他别过头去,声音微颤:“照顾好自己。”说着仿佛下定决心般,转身离去。那个背影,格外的苍凉落寞。

他在我的视线里完全消失的时候,我的眼泪滂沱成了一片。昨日种种犹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我和他,终究还是落得辜负,形同陌路。

【第三卷】 旧时月色 再下重帘

☆、气节利益相权衡

在医院住了两天,打了几次点滴,终于退烧,只是身体发虚无力,偶尔咳嗽两声。回到家里休息了两周,身体才渐渐好转。生意主要是凡苓在打理,我也会打打电话联系下客户,但需要应酬跑外的事情,都是凡苓和职员在干。凡苓打趣我道:“我还是第一回给人打工,这回好亏。”

最开心的是暖暖,索性幼儿园也不去,每天腻在我身边。我生病后暖暖变得很粘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抱着玩具埋头玩,而是拉着我时不时糯糯的喊一声“妈妈”。没什么别的话,只是喊喊我,听着我答应她,就很满足。我忽然觉得,女儿长大了。

肖彬给我打电话问着:“身体好了?”

“好了。”一场大病后的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变了不少,似乎也没有心情同人玩笑取闹,脑子里只是高速运转着两个词:女儿和生意。甚至面对肖彬,都再没了之前打趣的情致。

“丝之恒的高端代理你还想做吗?”肖彬顿了下,接着说道,“马上第一批文化丝绸要正式出样上生产线,所以现在想把之前的高端面料都甩给代理,你做吗?”

我在犹豫,丝之恒的高端自然利润空间很大,毕竟价位在那里摆着,比一般的丝绸高了不是一个档次,但是同丝之恒合作,难免同不想见到的人打交道,我支吾问着:“你们没有其他的目标经销商?”

肖彬朗声笑道:“别得了便宜卖乖啊,这可是特意留给你的肥肉,爱吃不吃,我不愁找下家。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想了想,说着:“要不还是算了,反正我这里的资质未必合适,就不浪费资源了。”

肖彬愣了一下,笑着:“你和钱有仇?生意场上可不是天天掉馅饼,而且你知道做生意最大的忌讳是拒单,你确定不做?”又补了句,“如果做代理,都是市场部和你联系,你不用怕尴尬。清扬,好好把握机会,逞一时之气是没意义的。”

肖彬的话总是入情入理,我很纠结。按理说,志者不食嗟来之食,这是赵以敬给我的恩惠,我都准备和他桥归桥路归路,是不是应该果断点拒绝?但是商场上机遇难求,有的人做多少年都不一定能做这么大品牌的代理。对以后的发展,谈判,都大有好处。这个诱惑真让我挠头。

“我想想吧。”我和肖彬说着,挂了电话。打开电子邮件看到财务发给我的这个月业绩,财务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小诺,邮件写着:宋姐,这个月的账面不好看,包包又泡汤了:(。和她们熟了些,偶尔也会开个小玩笑。之前有次打趣说跟着何夕有肉吃,一个月买个LV包包,结果那次玩笑后,业绩就开始停滞不前。

看着上面的数字,心有点凉。的确,做代理没有过硬的牌子,很难接到大客户。现在国内市场做高端面料还能数得上的,也就屈指可数的几家,除了丝之恒,其它的品牌连人都联系不到。想到这些,便是百爪挠心。

原来,当每个人遇到气节和利益冲突的时候,都很难潇洒的和利益说拜拜。毕竟利益不仅仅是钱,还关系着公司的发展,跟着你打拼的人的生活,似乎除了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此刻当我立在那个顶端的位置,才能理解一二。

我还在犹豫,老邓的电话来了,那人素来消息灵通,上来就直言不讳:“咱们公司这回捞着了,丝之恒最近有大动作,原来的高端都要甩给代理,清扬,你可一定要拿下这个代理权。”

我支吾着:“我现在正在谈另一家代理,嘉宝,也很大的公司。”面对他的蠢蠢欲动,我有些许反感,之前丝之恒对高端面料的代理控制的很严,他害怕我拿不到代理,才硬逼着我开了子公司。现在听到丝之恒放宽渠道,又让我去跑。这个角色倒是转圜的蛮快。

老邓何等聪明,听出了我的不愿。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么样,争取一下。毕竟现在丝之恒急着甩代理。好歹还能说上话。那个嘉宝,只怕你谈半年都不一定能见着人。公司等米下锅,也不容易。你说呢?”

我没有吭声,老邓的母公司对我这里的经营素来不怎么干预,突然跑来提醒,一定是觉得其中的利润空间够大。看我不吭声,老邓接着说道:“先去试试,不强求。我就不下通知了。”老邓的话让我的心揪了一下,这话表面说是不下通知,但暗含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去试,他就要动用母公司的权威,给我下正式的经营通知。我不得不服从。除非我和凡苓联合起来,召开股东大会正式反对他的提议。但是就为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他也知道我不会那么撕破脸皮的做。

老邓的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赵以敬和清莲订婚,却还逼着我去试,心突然有点凉,却也无可奈何。没有谁有义务照顾我的情绪和感受。

我勉强答应着:“那我去试试。”挂了电话犹豫再三,还是给肖彬回了电话同意代理。

我把江苏的另一个业务员张帆叫来了北京,这个代理业务便都交给了他去做,我自己去跑江苏的嘉宝公司。凡苓笑道:“你真是浪费资源,交叉作业。”我只笑笑没办法。

在张帆的高效率工作以及丝之恒处处绿灯的照顾下,公司拿到了高端面料的代理。我有些不好意思白受人照拂,周末便请了凡苓和肖彬聚聚。

地点定在了我家的附近,很久没见肖彬,他也瘦了一圈。我有些惊讶:“你最近很累吗?”

肖彬苦笑着:“新的生产线上了,自然从宣传到销售渠道,都要全面铺开。最近整个公司都在忙这个事,北京这边是营销大站,自然更得出力。”

我想起上次肖彬电话说的那个文化丝绸,不禁问道:“丝之恒现在统一口径做文化丝绸了?”

肖彬点头:“迫于形势。现在丝路的涨势很猛,传统的渠道被他们抢了不少,而且之前也和你说过,丝路的方式是铺路子,现在他们的背景硬气了许多,拿到不少大单,不是我们能比的。如果他肯听我的,也走这条路,早做的风生水起,偏偏他就是不肯。不过好在现在有了成悦锦,赵家那些难缠挑刺的股东才同意做做文化丝绸。但是只肯上一条生产线。”

听到成悦锦三个字,我的心猛地跳的很快,那种欲说还休的感觉,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

凡苓问着:“这次上线的就是成悦锦?”

“不是。”肖彬摇头,“之前投石问路的那批丝巾,准备在那个系列再拓宽产品种类。成悦锦还在申请地标,等正式的审批结果下来,就能投入生产了。成悦锦是个大项目,他都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打着擦边球做铺垫呢。估计想造成种一投入市场,就惊艳天下的声势。”肖彬嘴里,现在不再提赵以敬,统统用“他”来代替。虽不能完全让我舒心,却也温暖。

“有这么厉害?”凡苓笑笑,“这成悦锦是什么宝贝?还传世?”

“不知道,听说是赵家失传了很多年的一种锦缎。我也没见过。”肖彬看了看颓靡的我,止住了话头,“不说这些了。说着我也累心。这真不是我想做的东西,虚无飘渺。对了,清扬,你的公司不准备挪到北京?”

肖彬突然问起我这个,我的思绪从刚才满脑子的成悦锦里抽了回来,其实我也在惆怅,公司一直在江苏,我在北京,联系起来都不是很方便。但是公司的市场渠道又集中在江苏,北京这边除了丝之恒,倒没什么大客户,还受着老邓的监视。我叹口气:“我还是把自己挪到江苏去更好。”

肖彬想了想,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眉眼含笑:“有志气。我等着你华丽反转吞掉母公司那天。”我淡淡笑笑,我没那么大的雄心,但是整日被老邓指哪打哪,确实疲惫。

“慢慢来。”凡苓拍拍我的肩膀,“不要把自己给累着。”

我应声点头,自己能做主的时候,才发现很多事变得不由自主,甚至牵累限制更多。

晚饭后回到家,脑海中还在盘旋着肖彬说的成悦锦,之前急火攻心,没有细细的想这其中的因由,今天肖彬提起成悦锦是赵家失传的宝贝,我才忽然电光火石的想起赵以敬家里的那个奖杯。成悦丝盛,衡南偕藏。

只是我不明白,就姚清莲的家庭,我从小去过无数次的普通人家,究竟有什么渊源。按捺不住,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一番问询后,我似无意的提起:“清莲家和咱们到底是门什么亲戚啊?”

妈妈想了想说着:“她的奶奶,是你外婆的姐姐,至于怎么个姐妹,我也没问过。总之两家走的很近。那些陈年旧事,你外婆也从来不喜欢讲。”

说:

今天加班,晚了一点点。非常抱歉。

☆、只为能再看一眼

“她们家祖上很有渊源吗?”我继续问着。

“没听说。你要想知道就去问外婆。”妈妈说着。外婆自己一个人住在离我家镇上不远的小村庄,两个姨妈照料的多些。弟弟有时也会回去看看外婆。

“外婆学会用手机了吗?”我问着。

“估计会用,但是嫌充电什么的麻烦,打过去总关机,你要是想找她问,还是打到你大姨家里,让她去叫。”妈妈转问着我,“今天怎么问起这个了?对了,听说清莲订婚了,对象是个大老板,咱们全镇都知道了。嫁的晚不过嫁的好,这回可给她家争气了。”

我的心又是狠狠一紧,全镇都知道,清莲果真是豁的出去,不留余地。

“扬扬,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快2年没回来了。妈想看看暖暖。今年春节一家人都回来吧?”妈妈的声音有些苍老。

我鼻子酸酸,我和顾钧离婚的事至今没敢告诉家里,爸爸身体不好,我也不敢刺激他。在我们那样的小镇,离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就如清莲如今风光全镇一样,我离婚的事万一传了出去,也会很快街知巷闻,我的父母,我的弟弟,也会难以自处。我忍着满心的疼痛努力做出轻快的调子:“妈,我现在工作挺忙的。过年看情况,万一回不去,给你们多寄点钱,好好置办点年货。”

妈妈叹了口气:“你人回来,比多少钱都好。”我拼命压抑着夺眶而出的眼泪挂了电话。那晚自己呆呆的坐了很久,上有老下有小,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给父母一个交代,给女儿个健康的未来。

半梦半醒了一夜,第二天依然要披挂上阵,给我的女儿去打拼个物质的富足。外婆那里我打个电话,果然如妈妈所说,电话关机。我不想打扰大姨。便也没再打电话。

丝之恒的生意交给了张帆,我着力去跟嘉宝。嘉宝是家仅次于丝之恒的大型国有丝绸企业,旗下分公司子公司都不少。做到这么大的国有企业,想拿代理权难度非常高。国企本身壁垒森严,是行业里的贵公主,也不知道之前公司的老总怎么搭上的线,做到一半,公司转让给了我们,给嘉宝的营销部经理郑钊打过几次办公室电话,经常不在,偶尔一次接了,对方的态度却暧昧不明,也没说不做,也没说做,只抛给我句意味深长的话:“有机会就合作一次。”

有机会?机会不都是人创造的吗?想约着郑钊见面谈谈,却屡屡被拒绝,连个手机号码也搞不到。原来自己从零开始发展客户这么艰难。

我想放弃有点不舍得,继续吧,实在疲累无效。凡苓笑我自己找罪受:“有了丝之恒的代理,每年的温饱都解决了,还能奔小康,没看出来你这么贪心,还想一次吞两头大象。国企的代理哪那么好拿?”

我别扭的笑笑,丝之恒靠的是人情,我不想只拴在一棵树上:“多多益善,总得有家让人踏实放心的客户。”

“丝之恒还不能让你放心?”凡苓摇头叹气,“你呀,别舍了最在乎你的,去追求那些你得不到的。”凡苓也学会了肖彬的一语双关。

我勉强笑笑说着:“嘉宝我也打听好了,那个营销经理郑钊的家就在何夕附近,我春节去他家堵堵,最后拼一次,也许也能得到呢。”凡苓没置可否。

春节前夕,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公司的各项业务也基本暂停,张帆也急急的回到了江苏。离过年还有一周,我接到了肖彬的电话:“来我这里一下,翻出了一批库存的面料,之前没发现,你来看看要不要加到代理合同里?”

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我应声说好,忙打车去了丝之恒。肖彬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小样,你看看。”

我翻了翻,是种双绉,笑着说:“挺好的,只要成品里疵点合乎范围,销量没问题。做到合同的补充条款里就好。”

“哈哈。”肖彬哈哈大笑,“越来越会摆谱说官方用词,别说我们丝之恒质量没问题,就是有,给谁次品敢给你次品?”

我抿唇笑笑看他。肖彬从办公桌下提出两个很大的纸盒:“快过年了,回家给你的小公主。”

我打开看了看,一盒造型卡通的蛋糕,一身fendi的童装,小格子裙看着大气高雅,我忍不住摸了摸,手感真好。我看着肖彬笑道:“你怎么想起送我了?”

“借花献佛,一个客户给的,我家的是儿子怎么穿这个。”肖彬的表情顿了一下,“想起你家女儿,就给你了,也许尺码有些大。”

我也没再客气:“那我谢谢你了。”抬手看看表,快4点了,李姐已经回家过年去了,我得赶着回去接女儿。

肖彬一挥手:“和我还客气什么,我送你。”我手里这两大盒子也的确不方便,便跟着肖彬出去。

肖彬的办公室也在三楼,和赵以敬的在同一层,来的时候我没坐电梯,刻意走楼梯避免路过赵以敬的办公室,但现在手里拎着两个大盒子,走楼梯是不行了。肖彬拎着盒子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脚步匆匆,路过他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他在里面吗?我的心腾的就揪了起来,心跳的几乎脚都发软。全身像被烙过一般从那扇门前挪了过去。

我没敢往门里看,只是跟着肖彬很快的进了电梯。下了楼心情才稍微平复,问着:“他回来了?”

“他?谁啊?”肖彬故意逗我。看我脸憋得通红也没再吭声,肖彬不好意思继续逗我了,敛了笑意正色道:“昨天回来的,来这边看看文化丝绸的经销情况。过两天又走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随嘴问了问肖彬春节去哪里过,他淡淡笑了笑:“回老家。今年她们都回来。”面上却有丝浅浅的无奈和忧伤。

我心中不是滋味。什么是节日?节日不是购物的血拼,也不是人群的狂欢,只是那个最美好的日子,和自己最爱的人相守在一起。肖彬和凡苓,只怕这个节日都会过的不是滋味。

把暖暖接回家,小丫头现在也学会了察言观色,看着我手里的盒子戳了戳,抬起大眼睛问着:“妈妈,是什么?”

我笑着看她问:“你猜猜?”

“是给暖暖的吗?”她倒会顺杆儿爬。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是。”

说着打开了盒子,丫头看到了蛋糕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都要塞到嘴里了又怯怯的问我:“妈妈,暖暖可以吃吗?”

看来小丫头最近的幼儿园上的不错,失语渐好后,学了不少东西,还学会礼貌了。我笑着点头:“可以啊。”小丫头这才吃的欢腾。

我打开另一个盒子,把折叠的衣服打开看了看,下午只是摸了摸面料,并没有打开,估计暖暖穿会大很多。把女儿糊着蛋糕的小手擦干净后,给她套上了针织的小毛衣和格子小裙,奢侈品就是不一样,女儿穿上后洋气的像个芭比娃娃,加上暖暖的眼睛本来就大而清澈,这么一来更加可爱,我忍不住揉着女儿的脸蛋儿:“真是妈妈的小公主。”

拉着女儿前后转了个圈,衣服特别合身,正好我一直忙,没顾得上给女儿买过年的新衣服,有了这件倒省了我不少事。倒真的好巧。

这个客户还真逗,肖彬家的儿子都上小学了,居然送套这么小的女裙,暖暖穿合身的不差一分。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砰的跳了一下,反应了过来。

我给肖彬打了个电话:“暖暖的衣服很合身。”

“合身就好啊。”肖彬语气轻松,“要不怎么给你呢?”

我几分不悦:“肖彬,你是我的朋友,这么配合着做这场大戏,累吗?”我心里不是滋味,疼的发紧。

肖彬在电话那头有些沉默,半晌说着:“清扬,如果有人肯下这么大的功夫,找了这么多的理由和借口,就为不让你察觉地看你一眼,我觉得我应该配合。”

我的心忽然疼的要窒息,匆忙挂了电话。那晚,我的心乱了。既已分别,何苦纠缠?我想把这些东西还给肖彬,但暖暖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第二块蛋糕,衣服前胸也蹭的都是蛋糕渣子。都这样了,还怎么还。我叹了口气。

看着暖暖穿着新衣服抱着娃娃吃着蛋糕,我心里烦躁的很,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快乐的源泉成了他?不安,焦虑,又一次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很想躲到一个地方,能够不再被他看到,因为每一次的风吹草动,都让我的心几乎撕裂。

第二天我便给回去的张帆打了个电话,要他在公司附近帮我租间房子。春节后我就去江苏找嘉宝的郑钊,如果能把嘉宝的代理拿下,我就去那里常驻,让张帆回北京做丝之恒。能有多远,我就躲的多远吧。

说:

各位亲们先原谅下文安这周的一更龟速。最近加班有点频繁。从下个周末开始,文安会有时间加更的。敬请亲们等一周。

☆、除夕乱点鸳鸯谱(一)

临近春节,我依然没有敢带着暖暖回家。只是给妈妈打了钱过去,妈妈一个劲的说太多了,但我心中惶然,除了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家里什么。

除夕这天我给凡苓打了电话,问她怎么过,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孤家寡人一个正伤心。我安顿着她:“晚上来我家吃年夜饭。必须的。”

凡苓“哦”了一声,舒了口气:“终于有人收留我吃顿不伤心的年夜饭了。”

这就是春节,是温暖的盛宴,也是伤心的悲歌。

上午我带女儿去超市买了不少她喜欢的吃的,又给她买了新玩具,总算把她哄得还满开心。女儿比去年懂事不少,虽然看到别人家一家三口甚至四五口也会扭着头看好久,但是没有再哭闹着要爸爸和奶奶。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反而心酸。

回到家,我主动给婆婆打了个电话,暖暖在电话里断言片语的和婆婆聊了几句,把婆婆在那头弄得哽咽,暖暖在这头眼圈红红。我蹲下来问着暖暖:“想和爸爸说话吗?”

女儿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有些发愣,顾钧自从和蒋荻结婚,极偶尔会打个电话来问问女儿的情况,和女儿说几句话。暖暖上次听到爸爸的声音,还是两个月前。想了想看着我说道:“想。”我给顾钧拨了过去,很快接了,却是略微紧张的声音:“有事吗?要是没事我有时间给你回过去。”后面是尖利的女声“怎么又打电话,离婚这么久了还有完没完,整天这种心情怎么要孩子!”

我二话没说挂了电话,我真是时间长了不长记性。只顾着女儿,竟然忘了顾钧家有悍妇。暖暖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咆哮,眼睛有点湿湿:“妈妈。”小嘴瘪了起来,我心疼的厉害。何苦受这份冤枉气,努力对着女儿挤出个笑脸:“爸爸有事,以后和暖暖说话。”

女儿忽然蹦出句:“爸爸是不是被妖怪关起来了?”这句话让我的心砰的跳了一下,惊喜的看着女儿,女儿又有让人吃惊的语言了,我想笑不敢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

半天才勉强止着笑,摸着女儿的头发:“不是,爸爸很忙。”女儿嘟着小嘴不明白。正说着,顾钧的电话又来了,估计现在方便的摆脱了监视,我把手机按了接听递给了女儿。和这个男人,我简直无话可说。

看着女儿糯声糯气和顾钧说着话,我想起了厨房还有剁了一半的饺子馅,忙跑过去继续把饺馅剁好拌匀,从超市买的饺子皮,包起了饺子。给凡苓打了电话让她快来吃饭,凡苓应着正在路上开车,马上就到。

过了半小时,我把饺子都包好,等着凡苓一到就下锅。我把拌好的凉菜端上桌,发现暖暖还在拿着电话说话。真是难得,顾钧居然和女儿能聊了快一个小时。

我也不好打扰,接着收拾碗筷,却忽然听到暖暖低声的问:“叔叔,后来王子怎么了?”我忙跑出去,从女儿手里把电话扳过来一看,上面的名字是夏医生。我怎么忘了,女儿唯一会拨的就是夏医生的号码,而我也忘了把夏医生号码设置成1的那个方式取消。

我有些懊恼的对着夏医生说着抱歉:“刚才不留神把手机留给暖暖了,她乱拨号码。”

“没关系。”夏医生笑得爽朗,“说明她还记得我这个叔叔。听说话,她好的差不多了。”

“是啊。”我颇为欣慰,“多亏了你呢。”说着又寒暄问了几句,“春节回家了吧?”

“没有,医院值班,刚下了班。”夏医生说着笑道,“没让我守在医院看春晚算是照顾了。”

我没有再接话,夏医生忽然说着:“你吃饭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吧,我自己这会正愁着去哪吃呢。”外面的饭店要么早已停业过年,仅存的几家家家爆满。春节的北京,是座空城。

一个人的春节,想想更是凄凉,反正凡苓要过来,也不会引出闲话,我诚恳的说着:“我家里包了饺子,你如果不嫌弃,就来吃顿便饭。”夏医生的声音轻快:“好。”

夏医生的电话刚挂,门铃就响了,凡苓带着一个手袋进来,吸着鼻子:“饺子味怎么还没出来?”

我笑道:“我还没煮,哪里来的饺子味。你等等吧,还有个朋友要来,等他到了再煮。”

凡苓随口问着:“男的女的?”

“男的,你也认识,还是你介绍的夏至瑾医生。”我答着。

“我和他也叫认识?当时帮暖暖打听心理医生,也是朋友介绍的,我只和他通过电话没见过面。”凡苓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转看着我道:“夏医生怎么跑到你家吃饺子?”

我刚要说话,暖暖跑来看着凡苓,小嘴叫人:“阿姨。”这下可把凡苓乐坏了,抱着暖暖逗个不停。以前打球的时候她就喜欢哄暖暖,现在暖暖的话多了,更招的她爱不释手。从随身带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件棉服外套,给暖暖比划着:“看看合不合身。”

“你怎么也买了衣服?”我看了看衣服,稍微大点,还算合身。满是小花蕾丝很漂亮。

“过年嘛。”凡苓笑意盈盈,“怕你收了大礼不愿意给孩子穿。”我顿时明了,一定是凡苓从肖彬那里知道我收了赵以敬的衣服,却又不愿意给暖暖穿,特意又买了一件。

我心里暖暖的,凡苓是很了解我,那身奢侈的fendi,我的确没再给暖暖穿过。

闲聊了几句,又有敲门声,我忙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三个月没看到的夏医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么神清气朗。

我忙把夏医生让了进来,给他介绍了凡苓,彼此打了招呼,暖暖看到夏医生一点都不生疏,跑了过去:“叔叔。”夏医生抱起暖暖,表情故意夸张:“重了这么多。”

暖暖不知道怎么回答,求援的看着我,我笑笑:“就说暖暖长大了。”

暖暖奶声奶气的重复着我的话,大家都是哈哈大笑。我到厨房把饺子煮好,夏医生带来了红酒,那顿年夜饭,屋内暖意融融,屋外烟花灿烂,倒也温暖快乐。

到了九点多,凡苓到阳台接了个电话,回来情绪便不太好,再喝红酒的时候,便一口赶着一口,估计刚才又是肖彬的电话。我心中百转纠结,一种相思,两地闲愁。肖彬惹得凡苓这么伤心,对凡苓并不公平;可肖彬不能全神贯注陪着妻儿,对他的妻儿也不公平。

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痴心错付。看着凡苓难受,我迫切的想让她不那么痛苦,也是酒喝的多了,脑子一热,热情的给凡苓介绍着夏医生:“夏医生爱好和你蛮接近,都喜欢旅行,他还自己去了中东呢。”顺便把夏医生讲给我他在中东的历险又给凡苓讲了一遍。夏医生的脸越来越沉,凡苓的酒也越喝越多。

我继续努力着:“夏医生还很会打乒乓球,你不是一直想打双打吗?以后咱们就可以打了。”

我的话没说完,凡苓摆着手:“不好意思,我喝多了,到里面睡会儿。”说着起身大步走回卧室用力关上了门。

门咣当响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做了件挺混的事。可是我真的不想看着肖彬和凡苓这两个我最好的朋友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夏医生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冷:“清扬,你在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才注意到夏医生的情绪也很差,我懊恼的说着:“其实凡苓不错的,难道你也像别人那样世俗,对离异的女人有偏见吗?”我一直觉得夏医生身上有种落拓不羁的魏晋名士风骨,不会介意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才会一急之下乱点鸳鸯谱。

“我对离异的女人没有偏见。但是我喜欢的不是她。”夏医生看着我的目光,竟然第一次有种深深的意味。我的心砰的跳了一下,这种神情,作为一个正式步入30岁的女人,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我的目光有些慌乱,不敢看他,之前躲着他只因为赵以敬的误会,却万万没有想到,男人的第六感也很敏感,夏医生竟然也存了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