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石南回到卧房,愣了一下,杜衡难得的微微笑着站在门口迎着他柔声问道:“回来了?吃饭了吗?”

说:

二更还是老时间,12点之前。早写完早出炉哦:)

☆、深院静:求情

赵石南从未看到杜衡这么柔顺的样子,浅碧色的衣服映衬的她的脸分外白净,那枚翠盈盈的坠子也带上了,赵石南心头一荡,仿佛清风拂面也浅浅笑着:“吃过了。”

杜衡站在赵石南面前,有些生涩的说着:“我帮你换衣服。”第一次主动做这样的事,杜衡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赵石南看着杜衡有些青涩的表情,竟有层娇羞的憨态,早就心摇意荡,张开胳膊,看着杜衡不甚熟练的解着盘扣,心竟然也随着一突一突的跳着。很有把她紧紧揽进怀里的冲动,又怕吓着她。

杜衡哆嗦着把衣服外面的短褂接下来交给双叶,也不敢抬头看赵石南,只是又吩咐着:“把晚间的荷叶冰粥端一碗来,给少爷解暑。”

赵石南挑唇笑了起来,今天杜衡贤惠的简直不成样子,平日里不是冷若冰霜就是紧绷小脸,今天怎么这么殷勤起来。想着赵老太太给他那个坏了的手把件,估摸着杜衡是为了那个心中不安才如此乖觉。不禁笑着说:“凡事有我担着,你何必这么战战兢兢的,这点小心思。”

杜衡一怔,那个手把件的事她压根也没放在心上。但听了他这句话,脸倒是红了一下,心里一动:“我的心思你明白?”

“我想我明白。”赵石南深深看着杜衡,这个小女人总是不喜欢明说,想着法兜圈子,“假以时日,都会解决。如今觉得难解的大事,也不过虚做做样子,过几天就好。”

杜衡听着做做样子,以为赵石南真的知道她要说什么,还在纳罕他今日的脾气果真好,看来自己的主动示好,戴上坠子伺候更衣的功夫真没白做,也笑笑道:“其实本来也不是大事。”

赵石南笑笑:“是不算大,不过是个脸面。”

赵石南说的是赵老太太的脸面,杜衡却更以为赵石南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是赵家的脸面。不由有些激动问着:“你也觉得不是大事?”

“那算什么事?过个一两天,等气消了,自然无事。”赵石南说的无所谓。

双叶端回来了荷叶冰粥,杜衡将冰粥接过递到赵石南手里,满眼期待的问着:“这么说也就是撵出去一两天,还会再让他们回来?”

赵石南的心砰的一跳,眉头瞬间紧紧蹙起,紧紧盯着杜衡问道:“你说的是这个?”杜衡只一瞬,也明白是说岔了,有些紧张的问着:“你说的是?”

赵石南一抬手将手里的粥碗摔到了地上,几乎咬着牙攥上杜衡的胳膊:“杜衡!你搞明白,你现在是我赵石南的女人。”

杜衡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咬紧了唇没有说话,她是赵石南的女人,这话刺的她耳朵生疼。她不得不承认,却不想承认。很想回敬赵石南一句,想着凌泉还是忍了下去,只是低声说着:“我知道。但你这么做有什么必要?丢的也是赵家的脸面。”

撵赵凌泉出去还丢了赵家的脸面?杜衡想理由也太过牵强,赵石南冷笑着把杜衡一把推到了椅子上:“你倒说说怎么丢了脸面?”

“你以仓库出了问题为名撵走他们,你自己也难逃管理不善。何况赵家你为长,心胸狭窄睚眦必究,怎么服族里的人?”杜衡说的又急又快,倒也不无道理。

这些后果,赵石南早已想过,他轰走赵成渊一家的压力本就很大,族里几个上了年纪的爷爷伯叔辈们早已给他施压,都被他一一铁腕顶回,赵成渊犯的错,的确不值这么重的惩罚,但是赵凌泉,那是值得他付出一切代价收拾的人。

如今被杜衡说中了软肋,赵石南更是胸中愤懑难平,他这么做是为了谁?赵石南掐上了杜衡的肩膀:“那又怎么样?我的决定,谁有资格说三道四?”赵石南阴冷的面孔让杜衡心寒,也让杜衡明白和他讲道理是不可能让他回头的。

杜衡咬牙低声说着:“那我求你,行吗?”杜衡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赵石南,她求他?自己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求他?这是什么事?

赵石南的火从脚底窜起,直烧到了头,烧的没了理智,杜衡还在那里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水汽,嘴还拼命要做个微笑的样子,赵石南的心被堵的要发疯,一把扯开杜衡的衣服,咬牙道:“那你干脆舍身求我好了。”

杜衡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别过了头,没有挣扎,一副任他予夺的情态。杜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已经被要过一次,两次三次有分别吗?既然非要舍身求他才答应,随他。杜衡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赌气。

可是这个行为在赵石南的眼里,就变成了杜衡为了赵凌泉,连身体也豁的出去,无形放大了太多。赵石南用力将杜衡上身的短褂扯了下来,露出了白瓷般的肩膀,杜衡的睫毛都在由于害怕扑朔着,还非犟着不松口。

赵石南心里的火烧的旺极,从没一个人,这么让他拱火,他的手碰到杜衡白皙的肌肤,杜衡的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如果是倚红馆的女人,赵石南早就毫不留情的要了她,可是,偏偏是她。赵石南的手用力揉上杜衡,心里却纠结不堪,看着杜衡害怕不情愿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赵石南需要祈求,强要吗?半晌,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扔下杜衡大步走了出去。

那晚他去了倚红馆,在苏小茴的房里喝着闷酒。苏小茴抚上他,用无所不极的手法从头挑逗至脚,赵石南却没有一点兴致。从未有的挫败,不甘,愤怒,心疼,把这个男人绞的憋屈不堪。

苏小茴的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赵石南成亲后的变化太大,她感觉到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在风月情场自如的人了。

苏小茴试探着对赵石南说道:“前几天,红姑说有位徐师长来这里,恰好我那天去城外的庙里烧香了,就找了别的姑娘给他。但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的名字,还问红姑我在不在。”

赵石南没听进去,只是随后哼了一声。苏小茴只好接着问道:“要是过两天他还来找我怎么办?”

赵石南这才反应过来,斜睨看着苏小茴道:“你自己觉的呢?想接就接。”

赵石南的话让苏小茴的心狠狠撕扯的疼,不禁眼圈红红看着赵石南道:“我想不想接你还问?人家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

苏小茴说的是实话,不论红姑给她介绍了多大的恩客,她始终咬牙不见。好在也没碰到格外势力难缠的。如今赵石南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心里着实难过。

赵石南的手在酒杯上旋着,问着苏小茴:“你若是不想做这个,我可以赎你出去。”

苏小茴的心像山上坡底般的起伏着,听到这句话又喜极而泣:“真的吗?我当然愿意啊。”

赵石南缓缓啜着杯里的酒,辣心,扬唇问着:“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靠什么生计?”

苏小茴的笑凝在了脸上,她一心以为赵石南赎她出去就是要她的意思,就算不肯收进赵家深宅,外头另置办处宅院养着也是极好的。但偏偏赵石南似乎只有帮她却没有要她的打算。

看着苏小茴的神色,赵石南敛了笑意,第一次很认真的对她说着:“你跟了我时日也不短,若是你有好去处,或是自己有什么打算,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向我开口。”

“我只想和你厮守在一处,别的去处,我又能去哪儿呢?”苏小茴的心一点点的凉去。

“那不可能。”赵石南拒绝的干脆彻底。一个杜衡已经让他心烦意乱,那个宅子里再添个苏小茴,他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场景。

“绝不可能?”苏小茴的眼泪出来。

“不可能。”赵石南答的顺口,脑海里依旧是杜衡梗着脖子雾气腾腾的眼睛。

“为什么?”苏小茴的心凉的彻底,颤抖着问,“是你的夫人不许?”

赵石南之前答应杜衡不准备纳妾时是句戏言,但现在被苏小茴问起来,倒让他想起自己那句承诺了。便也随口说着:“我答应她不纳妾。”

赵石南这句话只想尽快结束这个烦乱的话题,杜衡还没搞定,说什么纳妾,他烦乱的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却不知道苏小茴的心彻底碎成了残片。

过了没几天徐师长又来倚红馆,又提起苏小茴,红姑忙不迭的说着:“今天在呢。”徐师长瞬间来了兴致,想一睹闻名遐迩的绝色姿容。

那晚苏小茴一身桃红的绸衫短袄,玲珑玉嗓,一段段小曲听的徐师长魂不守舍。

☆、深院静:脸色

徐师长小曲听的痴迷,看着一身桃红妖娆的苏小茴,早已七魂丢了三魄,听完了曲子也不废话,就急不可耐的进了苏小茴的卧房。

行伍出身的徐师长没有文人公子的雅兴情调,不会喝酒谈情,急吼吼的就要扒了苏小茴的衣裳:“美人儿,可真是我在江南难得一见的尤物啊。”

苏小茴本已下定了决心,既然赵石南靠不住,索性再接了其它客人多抱着摇钱树好生意,也没准还能遇到个能给自己出路的。谁也不想一辈子混在风月场。但看着徐师长的粗鲁,想想赵石南的情致,骤然天差地别的反差,让苏小茴有些适应不了。

苏小茴忙娇柔的推开徐师长,倒了一盅酒,媚笑道:“头一回服侍大爷,不如先摸个品性。嗯?”

徐师长端起酒杯倒进嘴里,把酒杯一扔哈哈笑着:“摸什么品性,先摸上身子自然就都摸到了。”

苏小茴又塞了颗葡萄进徐师长嘴里:“瞧你,急什么。”说着游到桌子另一头,食指抚着唇嗤嗤笑道,“可别家里还有个母老虎,仔细回家没得交待。”

“欸。”徐师长跑到苏小茴身边,“我家的婆娘还在老家沟里呢,你要是跟了我,可不都是你做主嘛。”说着把苏小茴压到了梳妆台上,手脚并用,就要进入。

风月场上没几句真话,当面心肝宝贝的叫,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苏小茴还想再探问探问,徐师长已经急不可耐的扑了上来,苏小茴忙用力推开又一躲,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下不了决心给这个恩客,赵石南的脸庞在她的脸前飘着,苏小茴发觉自己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主。

徐师长看出了苏小茴的不情愿,他可没耐心,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苏小茴只觉得头都要肿了,耳朵嗡嗡响,徐师长从腰里掏出枪,一下顶上了苏小茴的脑袋:“别忘了你只是个婊子,我肯要你,是你的造化,还在这磨磨唧唧。”

苏小茴只觉得嘴里甜腥冲口,头晕脑胀,她是习惯在客人间游走自由的,不屑呵斥受到过,这么重的巴掌还是头一回挨,不免也上了气,冷冷看了一眼徐师长笑道:“师长的枪真威武,我这个弱女子消受的起吗?”

徐师长被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收了枪冷笑着:“没看出来,还有点辣味儿,有意思。”说着正要继续去扒苏小茴的衣裳,忽然外面急报,徐师长出去,是上面的紧急命令,连夜撤军。徐师长不敢耽误,扭头指着冲苏小茴说道:“我记着你!”说完带人离开。

苏小茴仿佛全身过了水似的,又怕又惊,瘫在了地上。

赵石南这两日正在布局着一着大棋。赵家的生意在扬州城是大的,但时局动荡,出口生丝的生意日行艰难,而近几年小户的蚕农丝农渐渐兴起,生意对手日渐增多,有些滑坡的趋势。这次的新机器,缫出的丝是极致,机器的效率又高,但是蚕茧的收购量远远供应不了机器的需要。

而赵家能活动的钱投在了机器上,一时没有更多的银钱再去大量囤茧。扬州城的钱庄不少,但赵石南的野心太大,小打小闹根本没兴趣,他要囤,就要囤足了扬州一带的茧,才能做到一方霸主。否则被人分羹蚕食,他赵石南没那个雅量。

数额那么巨大的银钱,任哪家钱庄也无力独自贷出去,只得通过扬州城里的钱庄同业会,联合去贷。若是往年,依着赵家的实力,这事也不算太难,偏今年格外的动荡,四处都是网罗逮捕的消息。钱庄的生意也格外谨慎。纵然已经有了两个现任官员做保人,但身逢乱世,官员如流水走马灯似的换,大家依然踌躇着,开了几次会,商量着是不是同业会里也该有个保人。

按理这个保人,身为副会长的杜仲于情于理应该在所不辞,但杜仲的钱庄才刚刚喘了活气,他的性格又谨慎至极,纵然需要钱的是他妹夫,还是始终犹豫着不开口。

赵老太太看赵石南连着两天都眉头紧锁,问了两次也问不出究竟,赵石南是遇事自己一身扛的性格,但赵老太太也不是等闲之辈,喊来豺羽冬桑探问了几句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

赵老太太当初选择杜衡除了照片看着顺眼,便是杜衡的家庭。杜仲的钱庄生意是赵老太太最看重的地方,赵石南做生意难免有个银钱周转不济的时候,彼时赵家帮了他,就指着有朝一日他反过来助赵家一臂之力。如今杜仲的钱庄刚翻了盘就犹豫起来,赵老太太不禁蹙眉思索了一番,吩咐慈姑道:“去给杜夫人下个帖子,请来吃顿饭。”

吃饭的借口,赵老太太恰好就着杜衡前几天的梦到爹娘的事。一身浅桃色的佩兰带着服侍的丫头婆子来了赵家,杜衡见到嫂子自然分外欢喜,眉开眼笑起来。

赵老太太却是心中自有乾坤,先将佩兰迎到了客堂,上了茶闲聊片刻,接着到后院吃饭,摆上了长方形的桌子,却不是江南一带常用的圆桌。

而长方形的桌子,一头是赵老太太为尊,另一头佩兰是客为尊,还有两个赵家的婶子坐在佩兰旁边。杜衡是少奶奶,需挨着赵老太太服侍。

杜衡做梦的事赵老太太已经在客堂同佩兰讲过了,上了饭桌,赵老太太淡淡一笑:“准备了几样府里的特色,杜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佩兰客气着:“怎会。赵府的厨子听闻以前服侍过宫里的呢,能吃到是口福。”

大户人家吃饭自然食不言寝不语,杜衡一心想和嫂子说话,却被赵老太太这么隔开,宛若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着急。只好先吃饭,还不时需服侍着老太太夹个菜。

赵老太太的脸色变化的很快,一时和蔼有嘉,对杜衡慈眉善目:“自己吃吧,身子弱,吃了凉的胃口又要不好。”

一时却又皱眉,声音不怒自危:“衡儿,那道清煮白丝,是我每餐不可少的,怎么不夹了来。”杜衡只好站起身,夹到碟子里,又双手捧到老太太的面前,自己再坐下。

佩兰坐在那儿,这餐饭就算是琼脂玉酿,也食不甘味。如坐针毡的简直一口都吃不下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着杜衡在那里被忽冷忽热的支使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得。已经嫁人,如何调教就是婆家的事了。

服侍的丫头婆子那么多,赵老太太非得使唤平日连饭都不一起吃的杜衡。杜衡心下明了赵老太太这么做,只是为了在娘家人面前显露她的威风。却也不知道就里。只好更加恭敬,以让老太太说不出什么,自己嫂子的脸上也好挂的住。

吃过饭后,赵老太太吩咐着杜衡:“你先回房去,我和杜夫人还有话要讲。”

杜衡不舍的看着佩兰,自从佩兰进门,除了行礼,简单的问了两句可好,杜衡还没机会亲近佩兰,不由看着赵老太太,想说什么,赵老太太的脸早已沉了下来:“快回去吧。”慈姑已经过来扶着杜衡的胳膊,杜衡没法,只好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佩兰,咬着嘴唇,眼圈都红了,却没丝毫办法。总不能死缠烂打。

赵老太太支走杜衡以后,又同佩兰随口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随口说着:“衡儿呢,也还懂事,石南很疼衡儿。”

佩兰点头,上次去上海医院,她和杜仲都看出来了,也问候着:“石南今天又在丝厂?”

“可不是呢,石南最近为难啊。”赵老太太拉长的语调,“石南也忙,这家里,倒只剩衡儿和我作伴了。我这个老太婆,难为衡儿绞尽脑汁的逗我开心。”

赵老太太说的云淡风轻,佩兰却听出了道道,赵老太太言下之意,赵石南再护着杜衡,但他忙,还是老太太整天和杜衡耗在一起,若是老太太给杜衡不痛快,那杜衡就真的不痛快了。

佩兰的鬓角薄薄出了一层汗,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太太又说道:“石南是个孝顺孩子,凡事到了最后,总会顺我的意。衡儿想来也会。”说着淡淡笑着看着佩兰。

佩兰已经彻底明白赵老太太今天叫她来是做什么,又浅浅应付了几句,告辞回了家。杜衡在屋里巴巴的盼着她们说完事,老太太会不会格外开恩让嫂子进来看看她,却最后还是失望。

佩兰回到家中和杜仲讲明缘由,叹口气道:“这个老太太,真是个狠角色,你要是不给赵石南做保人,只怕衡儿以后的日子难过了。”想着今天的局面,全是赵老太太在那摆威严,佩兰的心里就发堵。

“赵石南这次的银钱要的太多啊,若是有个闪失,咱们全家赔了也不够。”杜仲有些为难,心里也在阵阵发紧,赵老太太分明今天在杀鸡儆猴。若是真的不做保人,妹妹怎么办?

杜仲一宿没睡着,思来想去,终于下了狠心,也罢,当初没想到这一层,如今妹子给了人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能怎样?

☆、深院静:折磨

杜仲一大早连早饭也没吃舒畅,匆匆喝了几口粥就往钱庄同业会赶。佩兰搅着碗里的粥,也食不下咽。那个赵老太太,没费一兵一卒,只是一顿饭使了几个眼色,硬生生没让她和衡儿见一面,就显摆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让杜家乱了阵脚。杜仲做保人的事先不论,只怕衡儿的日子着实难过。

杜仲到了同业会,正赶上会长钱同正送赵石南出来,看到杜仲便打了招呼,钱同正回去,只剩下杜仲和赵石南。

杜仲问着:“你来这是?”

赵石南拱拳笑道:“刚说服了钱会长,做了我的保人。”

杜仲面上一怔,他本来是要做保人的,不由说着:“钱会长?我-------”又截住了话头。

赵石南并不知道赵老太太在家里摆的那处宴席,但他明白杜仲想说什么,摆手道:“自家人,做保人并不合适。一损俱损,不如借手东风。”说着朗声笑道,“兄长不必挂怀。”

杜仲的心缓了下来,赵石南的考虑也对,万一有个闪失,他这里还能应急周转一二,要是做了保人都拴进去,也是麻烦,不到迫不得已,他不必做这个保人,何况赵石南现在说服了会长钱同正,更是皆大欢喜。赵石南的能量果然不是一般。

杜仲没有做保人的事被赵老太太打听了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直以为是杜家仍不肯帮赵石南。不由眉头紧锁对慈姑说着:“前几日妹子生病急的跳脚,还道是多疼呢,原来也是个儿大椽子装门面。到了正儿八经出钱出力的时候,也用将不上。”

慈姑叹气说着:“也不知是心里没这个妹子,还是觉着咱们不能奈何。上回去医院的事,不是少爷一回来,就向着杜家了吗。”

赵老太太手指拍在椅子扶手上,冷冷说着:“不能奈何?不管怎样我也是一家主母,还不能让新媳妇来立个规矩?”

赵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做媳妇儿,遇到的婆婆便是个厉害主。那个年代,每个婆婆对新媳妇的第一件事便是立规矩,直把年轻不甘的心磨到一潭死水,幽娴贞静。婆婆走了,杜衡进门,赵老太太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只是时代变了,如今各门各家的媳妇都没有从前那么严苛,何况杜衡是她做主娶进来的,若是再寻不是,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现在她要是再不展展威严,只怕赵家都要被杜家打了脸。正说着,服侍的婆子禀告少奶奶来请安。晨昏定省,顺便讨赵老太太的示下是否一同吃晚饭。

若是往日,赵老太太一挥手压根不会见杜衡,但是现在,她改了主意,吩咐杜衡进来。

杜衡小步进来,给赵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抬手道:“衡儿,你过门也将俩个月了,家里可还习惯?”

“回老太太,习惯。”杜衡恭敬有礼的答着。

“既然习惯了,从今往后,就在我身边服侍着吧,家里的规矩行道,你也学着些。”老太太淡淡说着。

杜衡一怔,赵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是要放权,先带着杜衡学学,便将这管家的权力交给她。毕竟这个大家族唯一的嫡长媳是杜衡。只是,这也太快了些。但身为媳妇的杜衡没有置喙的权力,只好答的更为恭敬:“衡儿听老太太的安排。”

赵老太太唇角扯出个笑,颔首道:“如此甚好。晚上就留在一处吃饭吧。”杜衡点头说好。

晚饭前,赵老太太一时说着腿疼,杜衡只好半蹲着给老太太捶腿;一时又说肩膀痛,杜衡忙又去给揉捏着肩膀。赵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若是杜衡的力气太大或太小,都会从鼻子里“哼”一声。杜衡赶紧调整力度。

晚饭时,按着旧时大家的规矩,身为媳妇的杜衡是不能坐着同吃的,只能在一旁服侍着赵老太太吃完,她再到隔壁的屋子去吃。但如今即使是大户人家也很少如此,长辈吩咐句“坐下吧”便一家人一起就桌吃饭。

赵老太太偏不说那句“坐下吧。”反而一会吩咐着杜衡:“把银勺递来。”一会又指点着“那个菜盛一些来。”一会又“热热的巾子拿一块来。”

杜衡被指挥的团团转,脚不沾地的忙前忙后,好容易服侍赵老太太吃完,老太太看着杜衡道:“晚饭我吩咐下人送到你的房里吧,吃着也方便。”

杜衡点头,老太太看着她倒是真的吃不下去。“不过,你先帮我把账本子念一念。人老了,心里存着事就睡不着。你饿吗?”赵老太太和蔼的问着。

杜衡心里大叫,我很饿!我能吃的下十碗粥,这简直在明知故问啊。但老太太都说不听账本睡不着了,还能怎样?只好微笑着回答:“不饿。”

说罢拿起账本,快速的念着。赵老太太忙摆手:“慢些,慢些,我心里还要算一算。”杜衡只好放慢速度,看着老太太的神情,她点头的时候,才能念下一条。

一直折腾到八点多,老太太才点头道:“好了,你先退下吧。今天也乏了,早些休息,明早接着来吧。”

杜衡退了出去,回到屋里再也顾不得形象,吩咐着双叶快拿饭来,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看着晚饭,愣在了那,只有清淡的两块点心一碗粥,杜衡顾不得许多,快速的吃完,眼巴巴的问着双叶:“还有吗?”

双叶摇摇头:“厨房说,老太太吩咐了,少奶奶身子不好,晚间少吃东西容易散毒。”

散毒?杜衡只怕毒还没散完就已经饿死了。杜衡只好吩咐双叶再去找找厨房,好歹不管什么再拿些来。这点东西还不够垫补的。过了十几分钟,在杜衡望眼欲穿的期盼中,双叶仍然空手而回。杜衡此刻才明白,这个家完全是老太太做主,若是得不到她的指示,连顿饱饭都吃不到。

杜衡没有办法,只好恹恹的坐在椅子上。赵石南不多时回来,看到杜衡在里面呆坐着,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自从上次她为赵凌泉求情后,他的心冷了起来。怎么才能捂热她?他没有时间,也没精力再去想。吩咐双叶更衣过后,就在外间躺了下来。同业会的钱贷了出来,这几日就可以到扬州各处囤茧了。赵石南的脑子里都是这些事,一时难以入眠。

杜衡在里面的床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饿的。她有些后悔赵石南回来的时候应该让双叶以赵石南的名义再去趟厨房,却又拉不下脸和他说话,好女不为五斗米折腰。

纠结到了十点多,她实在饿得受不住,推开了外间的门,赵石南正头枕双手出神,听到门响坐了起来,闷声问着:“什么事?”

黑暗里传来了杜衡细细的声音:“你饿不饿?”没等赵石南回答,就说着,“你一定饿了吧,我让双叶到厨房给你拿吃的来。”说着就要喊双叶。

赵石南淡淡说着:“睡吧,我不饿。”

“你一定饿了。”杜衡到底沉不住气,语气发急,“双叶,快去厨房给少爷拿吃的。”

赵石南有些好笑,饿不饿她比自己还知道?把床边的蜡烛燃起,幽幽的烛光里,他看到杜衡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难道又有什么算计?赵石南眉头皱起,凌厉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忍说出口,走到杜衡身边,问着:“怎么了?”

杜衡退了两步,不想开口,肚子里响亮的咕咕了两声适时的替她做了回答。赵石南几乎要哈哈大笑,看着杜衡早已羞红的脸强忍了笑意说着:“别喊下人了,我去厨房看看。”

说着抬脚出门,厨房早已黑咕隆咚,叫起了守值的婆子,婆子为难的说着:“老太太特意吩咐,什么都不剩了。少爷若是饿了,就生火做饭好了。”

赵石南皱眉,现在生火,折腾出来也后半夜了,杜衡该饿晕了。摆手道:“算了算了。”城南的店铺,只怕还有卖的。夜深人静的,再叫下人起来也折腾费时,赵石南顾不得回卧室穿短褂,只穿着长衫大步走了出去,没需要走很远,就有一家卖汤包的还在做生意。赵石南包了几个带回去。几丝雨淅淅沥沥飘了起来,赵石南快步走了回去,想着家里有个人眼巴巴的等着吃饭,他的步子急了起来。从小不为衣食烦忧的他,不知怎么,就心急的厉害。

杜衡坐在椅子上等着,越等越饿,此时她才清楚的看清了赵家,并不是什么诗书簪缨之家,若是想收拾一个人,随时都可以。而她深深害怕讨厌的赵石南,却成了这个家里唯一能帮她的人,这种感觉,杜衡不喜欢,就如她此刻分不清自己在眼巴巴的盼着赵石南带着吃的回来,还是盼着赵石南回来。

不多时,杜衡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汤包的味道!杜衡激动的站了起来,赵石南把汤包递到杜衡手里,杜衡咬着嘴唇,有些犹豫。赵石南给她的东西,要还是不要?

“吃吧。”赵石南笑得眉眼舒展,“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恨我。”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汤包吃了起来。没有一餐饭比得上这一顿那份香甜。杜衡连着吃了三个,才终于不饿了,此刻才注意到赵石南正在掸着身上的水珠。

“是出去买的?”杜衡反应过来,若是厨房的汤包,不会这么热乎,赵石南也不会淋上雨。

说:

亲们:这周起文安加班多一些,更文时间调整一下,可能会很晚,大家都第二天起来看吧。不要抢沙发啦。如果有加更,会提前预告时间。今晚没有加更了。大家工作生活快乐!

☆、深院静:带走

“嗯。”赵石南答着,定定看着烛下的杜衡,到底单纯些,脸上全是吃饱了的欢喜,不禁又笑了起来。

杜衡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递了一个汤包给赵石南:“你吃不吃?”

赵石南本来不饿,但是看着杜衡递了过来,竟不舍得推回去,抬手接了过来,看杜衡吃的香甜,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窗前的竹子跟着淋淋洒洒,屋里俩人就着昏黄的烛光吃着汤包,赵石南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很想这一刻能一直这么下去,一直这么暖暖的,软软的,仿佛在这江南的雨里,守住了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杜衡却完全没有赵石南那么多的心思,她的快乐,简单的来自于又饿又下雨的夜里,终于吃到了香香的汤包。吃到终于再也吃不下,她满足的抬眸看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赵石南,才想起该给他换件衣服,忙擦了擦手,取出一件干爽的长衫给他:“换上吧。”

赵石南眸中一喜,这是杜衡第一次关心他,伸手接着衣服的时候忍不住握住了杜衡的手,杜衡忙用力一抽,结结巴巴说着:“你,你自己慢慢换。”说着几乎跳着跑回了里屋,用力把门关上。

依着赵石南往常的性子,早冲进去直奔主题了,但是这位神仙般的妹妹难得的缓和了脸子,赵石南不想进去自讨没趣,只好自己换了衣服躺下,灭了灯烛,脑中却没法再想囤茧的事,全是杜衡吃汤包时的样子,不禁唇角又扬了起来。

杜衡在里屋看到灯烛灭了,听动静赵石南也睡下了,才终于放松了心情,躺到了床上,这下全身舒坦,明天一早又要去服侍老太太,杜衡想想就头皮发麻,竟也辗转反侧起来。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受累,上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一起吃了早饭。赵老太太本想着杜衡昨晚饿着,早晨还是加了些菜,她只想给杜衡点颜色看看,并不想把她饿坏了。

可杜衡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狼吞虎咽,只是仪态端方的喝了一小碗粥,点心也没吃。赵老太太略微讶异:“不再吃点了?”

“已经饱了,老太太。”杜衡答着。赵老太太疑惑着,却也不知就里。

吃过早饭,便不时的有丫头婆子进来禀告事情,这个院子谁的屋子需要修缮了,那个院的谁需要领窗纱了,又个院子的谁需要换屏风了,有拿着牌子去账房领银子的,去库房领东西的,拿着外出的牌子去置办东西的,忙乎的好不热闹。

杜衡立在赵老太太身边,一会递东西,一会记账,一会倒茶,一会打扇,像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平日里服侍的丫头,记账的先生都乐不得歇着,只杜衡和慈姑全程服侍。

到了中午吃过饭,赵老太太歇着,杜衡还要在一旁守着,以备赵老太太什么时候醒来的突然需要。夏日荫长,知了声声,杜衡守在外间刚打了个盹儿。老太太的声音响起:“衡儿。”

杜衡忙一个激灵进去,老太太吩咐着:“暑气太盛,打着扇凉快凉快吧。”杜衡只好挥着扇子给老太太扇着。直到老太太睡着,杜衡才能歇歇。

下午又陪着老太太四处的转院子,看到哪里有问题还要指指点点记下来。周而复始。一天下来,杜衡回到卧房的时候,跌在了床上,简直爬都爬不起来。全身都要散了架。而晚饭也依然是少的可怜,杜衡干脆也不废话吩咐双叶去厨房。

赵石南今天回来的早些,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杜衡在屋里吃着寡淡的晚饭,不禁皱着眉头:“怎么就这么点?”

双叶嘴快:“厨房就给这么点,老太太吩咐的,给少奶奶散毒。”

赵石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散毒?笑话!难怪到了夜里饿得慌,就吃这么点能不慌?有心吩咐厨房再做些来,又怕被赵老太太知道了反而怪罪杜衡,想了想把冬桑叫进来,吩咐着再出去买些回来。

赵石南问着杜衡:“早晨和中午呢?”

杜衡点头:“都好,就是晚上的少点。”中午不吃饱,下午老太太不好使唤。

赵石南不知道赵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图,又问了几句,杜衡却只喝粥不肯再回答。说的多了,万一跑到赵老太太的耳朵里,又该说她告刁状了。杜衡现在是怕了老太太,想收拾她,简直随口就是一个主意。

赵石南见问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第二天要到镇江去看蚕茧,赵石南到书房忙乎了半宿,一早便又出发了,临走前吩咐另一个下人乃东记得每晚给少奶奶买些吃的。

赵老太太细细观察了三天杜衡,每天早晨吃的并不多,叫来几个守夜的下人一问,才知道是赵石南的安排,不禁心尖又开始发颤:“石南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竟然也学会了和我耍把戏。以前他的性子,有话直说的,现在怎么为了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就违逆我的意思?”

慈姑答不上来,她也觉得少爷变了,变得和老太太见了外,很多感觉都变了。

赵石南为杜衡准备晚饭的事被赵老太太知道后,怒气又生,继而都转嫁在了杜衡身上,不仅白天的活儿更多更累,一个不痛快,赵老太太就要刺俩句。话也渐渐的难听起来。甚至有次失手打了个并不值钱的盅子,也被罚着站了两个钟头。

杜衡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像炼狱一般,望不到头,看不到边。杜衡在家里也因为淘气被训斥过,被骂过被关过,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家中的人对她终究是疼爱的,而这里,纵然自己步步小心,也步步成错。杜衡简直手足无措。笑容渐渐从杜衡的脸上退了下去,年纪轻轻学会了倚窗叹息。

赵石南去镇江走了七天,本该从镇江直接去了南京,赵石南却忽然想回家看看,好像心里有了什么牵绊,不看看总不踏实。却是回来看到杜衡,不觉怔了一下,只七天,人憔悴了许多,下巴尖了,大大的眼睛没了神采,而且一身疲惫的样子,似乎靠着窗都能睡着。

赵石南的心狠狠揪了起来,问杜衡依旧问不出什么,只是对他说着:“老太太教我很多东西,一时学着费劲,有些累。”

赵石南有些纳罕,学什么还能累成这样?再细问,杜衡仍不肯说。赵石南想去问问赵老太太,但自己第二天又要到南京去,只怕事情没弄明白,又留一堆麻烦给杜衡。

想了想,他对杜衡说道:“我明天要去南京谈一桩买卖,见个人,你去不去?”

“我?我可以去?”杜衡愣住了。被关在这个院子里这么久,别说去南京,就是能去门外的大街喘口新鲜气,她都乐不可支。何况是到南京去。

“自然。”赵石南既然暂时问不出什么,索性先带着她出去躲两天,回来再说。

杜衡方才的欣喜冲昏了脑子,仔细想想,和赵石南单独出去,也不是件什么好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兽性大发?但是不去,赵老太太每天又使唤她比丫头都狠,前门拒狼后门引虎,杜衡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的迫切占据了一切,而且赵石南的兽性也很久没爆发了,应该不会这么赶巧不巧的在南京发作吧。想着这些,杜衡重重的点头:“我去。”

赵石南怕老太太不同意,索性一大早趁着老太太还没起床就带着杜衡离开,来了个先斩后奏,只对大管家道了一声,让他转告赵老太太,便坐着汽车带着杜衡前往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