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杜仲一直闷闷的,偶尔同杜衡说几句话,语气生分了许多。也许他忽然意识到,杜衡已经不再仅仅是自己的妹妹,更多的是别人的妻子。亲疏有别,他极不适应。

傍晚时分,赵石南来接杜衡,杜仲的反应也很冷淡。在回去的汽车上,杜衡紧紧靠在了赵石南的身边,有些出神的问着:“石南,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赵石南一愣,抬手把杜衡揽进了怀里,沉声道:“怎么问这个?”

“我有些怕。”杜衡往赵石南怀里钻了钻,她不知道自己用亲情去换一个方子,换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的成功,值不值。

赵石南不知道杜衡的心思,只当是小女儿情态,低头轻轻吻上杜衡的鬓角发丝,声音渐渐急促起来:“我会。衡儿,难道你还怕我辜负你?”

赵石南的吻缠绵动情,杜衡有些喘息不宁,面红耳赤,车上还有司机,杜衡忙把赵石南推开,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强作镇定道:“说点正经的。”

赵石南唇角上扬,眉眼舒展:“这就是最正经的。”

杜衡脸红发烫,咬咬嘴唇道:“谁要和你说这个。下午我问我哥哥醉花锦方子的事,他告诉我了。”说着把杜仲说的话对赵石南重复了一次,“至于醉花锦能映射五彩颜色的原因,他也不知道,否则醉花锦也不至于没落了。”

赵石南的眉头渐渐锁紧了,杜仲的方子倒是有帮助,虽说最关键的地方仍然是个盲区,不过可以按着这个路子先试试。但是自己前几次找杜仲,高价都出了,杜仲还不肯松口。杜衡是用什么法子没用一分一毫,就让杜仲说出了方子?不禁问着:“衡儿,你怎么做到的?”

杜衡心中打鼓,去盗方子这种事还是别讲了,丢人丢份还失败。只是随口应着:“我就是求了求,二哥还是疼我的。”

赵石南深知绝不止是求了求那么简单,再问也问不出来,只是复把杜衡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情到深处几乎勒的她喘息不上,赵石南的语气沉而坚定:“衡儿,我会好好待你。”

那句话,杜衡一直记着,记了一辈子。

晚上回去给赵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冷冷的寻常问了两句便让他们退下了。如今赵老太太已经不愿再多看杜衡一眼,杜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她眼里都如鲠在喉。只是碍着赵石南的执拗,没法再惩罚杜衡。索性就懒得再看。

但尽管如此,杜衡和赵石南前脚刚走,赵老太太便眉头紧蹙,对慈姑说道:“你说说,是我的缘故吗?进门都多久了,还总想着往娘家跑。侄女的三岁生日还要回去,找个婆子去送份礼不就得了?还待到这么晚。少***娴雅贞静,全都没有,心还野的很。”

慈姑点头道:“年岁小,心还没收回来呢。不过最近看着倒是和少爷很好。”

赵老太太哼了一声:“她不迷惑住石南,怎么兴风作浪。也就是石南,被油脂蒙了心,眼里只认得她。对了,最近打听到有合适的女孩子吗?”

慈姑想了想道:“女孩子倒是不少,兵荒马乱的年月,家里头缺吃少穿,不少人家巴不得把丫头送给咱们,不过合适不合适,就要老太太过目才知道。”

赵老太太一抬手:“那从明天开始,就一个个领来给我看看。我真是一天也等不及了。天天看着她就闹心。对了,前几天看到一本《列女传》,你让双喜找出来给她送房里去。”

赵石南得到了醉花锦的方子,第二天便要赶去顾家庄的印染厂试试效果。杜衡在屋里给他收拾衣服,一边絮叨着:“还是备件厚的吧,马上要转凉,那边夜里风大呢-----”

赵石南看着杜衡嘀咕的样子,竟也俏皮的可爱,不禁唇角上扬,坐在椅子上只看着她微笑。

“既然不放心,再随我走就是了。”赵石南笑道。

杜衡心中犹豫,这次试方子还指不定要多久,也许一两月都未可知。这么长时间不在,赵老太太只怕恨得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本来就对她诸多挑剔,这下更落了口实。杜衡叹口气:“算了。我还是留在家里吧。你记得常回来。”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不多时,双叶进来回话:“老太太那头的双喜姑娘来了。”

“请进来。”杜衡忙说着,老太太身边的人,不管是谁,都得罪不起。

双喜看到赵石南也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书双手捧给了杜衡:“老太太吩咐,少奶奶闲时,可以看看这个。”杜衡接了过来,双喜顾不得等回话,就急急忙忙说着:“少奶奶慢慢看,我先退下了。”说完忙转身退了出去。

杜衡看到书名,头就是轰的一声。赵石南站起身走过来一看,《列女传》,脸色顿时铁青,一把拽了过来扔到了床上:“看这些做什么。”

说罢不由分说吩咐着双叶:“给少奶奶收拾衣服脂粉。”转而对杜衡沉声道:“跟我走。”

赵石南带着杜衡到了顾家庄,开始尝试醉花锦的方子染丝。而赵老太太知道赵石南带着杜衡不声不响就去了顾家庄后,更是郁结不已。而偏偏这个时候,赵凌泉的母亲找了来,要借一百大洋。赵老太太一肚子的气撒了过去,没问缘由,冷言冷语,最后吩咐账房给了五块大洋打发了事。

说:

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加班,争取晚上9点前给大家加一更:)

☆、深院静:改名

顾家庄的生活,虽然在农村,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在扬州城赵家的讲究。却是杜衡心情格外舒畅的一段日子。赵石南白天去印染厂,杜衡就在屋子里看书,或是同郑小鱼一起去荷塘玩耍。从最初上了船还摇摇晃晃,到后来竟也能稳稳的划两篙子了。夜晚,赵石南和杜衡在烛火下聊天,讲着各地的趣事轶闻,自在惬意。

这天杜衡早晨起来就有些不舒服,本来约着郑小鱼到荷塘采莲蓬,却也身子软软的,便待在家里没有去。下午郑小鱼特意收船收的早些,把采好的莲蓬掰开,将莲子盛了满满一个小篮,给杜衡提过去。

“今天这么早?”杜衡看到小鱼,心里就很开心。自小她都是哥哥一起长大的,哥哥动不动喜欢脸一沉,一句“再闹不带你玩”就把杜衡吓得乖乖的。她倒是希望有个姐妹能玩到一处。而郑小鱼虽然出身农村,却机敏伶俐,话说的七分熨帖,三分动情。杜衡是发自内心喜欢上了这个妹妹。

“特意来陪你。想着姐姐在家里一定闷死了。”小鱼把装莲子的篮子打开,咯咯笑着,“看,我今天采的多吧。你想吃莲子羹还是糖炒莲子,我待会就做给你。”

“两个都想吃。”杜衡故意逗着小鱼,两人又笑作一团。正在笑着,门口传来低沉的男声:“什么事这么开心?”

说话间,赵石南推门而入。下午的阳光打在赵石南的脸上,勾勒出了清晰沉毅的轮廓。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身形高大的赵石南站在屋子中间,乡村矮小的木屋顿时显得狭小了不少。郑小鱼只觉得心忽然像忘记了跳动一样。

郑小鱼在村子里见到的大多是粗打扮的男人或者男孩子,从来没见过赵石南这样的人,那天在荷塘边没看清,今天才第一次认真仔细的看的分明,干净俊朗自不必说,仅仅是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就让人屏气凝神。素来爽朗大喇的郑小鱼,第一次低下了头。

“这是?”赵石南早晨便知道杜衡不舒服,下午不放心特意回来看看,却看到多了一个生面孔。

“郑小鱼。”小鱼紧张的竟有些结巴。杜衡扑哧一笑,戳着郑小鱼的脑袋:“银样镴枪头,还当你一直是个巾帼呢。”转而笑对赵石南道:“印染厂郑管事的二女儿。”

“哦。”赵石南对郑管事自是熟悉,整个染坊的进度都是他在督促管理着。也不是胸无点墨的人,怎么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大俗大雅的名字,不由笑道:“小鱼?这个名字有趣。”

说着赵石南走到杜衡身边,完全没顾忌身边还有个人,就去摸着杜衡的额头,又摸了摸手:“没有发烫,估计是累着了,就这么躺着,可不许再乱动了。嗯?”

郑小鱼从没看到男女这么亲密的动作,早就臊的脸通红,忙躲到了外间,却还忍不住偷偷从门边窥着。

杜衡对赵石南的“情不自禁”早已习惯,抬眸笑得明媚:“知道了,啰嗦。”

赵石南忍不住捏了捏如花的笑靥,轻笑着:“胆子不小,竟嫌弃我。”又问询了杜衡两句,转身放心的又回了染坊。走到门口也没再看缩在一边的郑小鱼,大步前去。

郑小鱼看着赵石南远去的背影,心才缓缓的恢复了跳动,暗叹着世间竟有这样的男子,可见自己往常真是井底之蛙。这么丰神俊逸,又这么知道疼人。杜衡这样每天动不了几下,要是搁在村子里,早被人骂做了懒婆娘,可在那个谪仙般的男子眼里,还是“累着了”?天哪,天哪!郑小鱼的心情不能平静了。

那晚,郑小鱼在自家的硬床板上翻来覆去,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赵石南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晃着,每个动作,都成了慢镜头在她眼前一次次的播着,每句话也都在心里反复的念叨着,想着赵石南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这个名字有趣”,不禁脸烫的想要着火,乡下人,能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很讨厌。

郑小鱼辗转反侧的时候,赵石南和杜衡正是情到浓处,赵石南在杜衡身上似乎总也不够,一次次的深入浅出,仍然意兴酣然。赵石南动情的在杜衡耳边低语:“衡儿,我们要个孩子。”杜衡轻轻点头,在赵石南的冲击下飘到了云端。

激情退去,杜衡身上细滑的肌肤还是让赵石南情不自已,手指又抚了上去。杜衡有些承受不住,忙推开了赵石南的手,转移着话题:“对了,最近方子试的怎么样?”

说到方子,赵石南心中郁郁:“染出的丝很明艳,但是没有那种光泽。”

“唉。”杜衡叹口气,“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哥哥也试了很多次,之前以为是水的缘故,刻意从我们之前生活的屋子里的深井上打了水,运了过去,也不是那样。”

“好了,别整天瞎操心。”赵石南揽过杜衡,“这些事我去想主意。”

“什么主意?时间越来越少呢。”杜衡的手指不老实的在赵石南的胸前划着。

赵石南被她划得痒痒,起身又压了上去:“挠人的小东西,改天把杜衡叶子加到锅里去煮---”话未说完已经堵了上去。

赵石南的话并不是随便说说,他听到杜衡说起醉花锦产出的地方并不是扬州城里的宅子,便动了心思。到杜衡城北郊外的老祖屋走了一圈,附近的植物除了寻常的垂柳,琼花,便是杜衡和花叶青木,赵石南将这些统统吩咐人采了去,连着井里的水,并剩余的金石,用马车载了回去。

这天的试方有了很大的新意,杜家老宅带回来的东西,一样样的熬好加进去,杜衡叶子倒是没什么作用,但花叶青木的叶子和果浆加入水中,染料明显呈现出了莹莹的光泽。几个有经验的匠人都激动起来,对赵石南说道:“少爷,这个能行。”

赵石南许久沉静的心猛的提了上来,多日来第一次见到了曙光:“继续熬。”

料子越熬越出色,夕阳西沉,赵石南吩咐一个婆子:“告诉少奶奶,晚上我不回去了。”他要亲眼盯着第一担新丝的染色。

杜衡正在屋里和郑小鱼剥着莲子,听到婆子的回话一愣,不由眉梢挑起:“是染色有进展了吗?”

婆子笑盈盈的回答着:“这个我倒不知道,但是看少爷高兴的很,那些匠人也个个抡起袖子干的热火朝天,怕是终于有眉目了。”

杜衡的心嗵的跳了起来,两颊绯红和小鱼说着:“今晚我也不睡了,咱们快去炒莲子,待会我给石南送去。”

郑小鱼捂嘴嘻嘻笑着,杜衡才发觉自己激动过头,使劲敲了下小鱼:“死蹄子,将来有你这天。”

郑小鱼的心一沉,闷闷道:“乡下都是粗人,哪有姐姐和姐夫这般恩爱的。”想起赵石南,郑小鱼看着杜衡道,“对了姐姐,你是读过书的人,帮我改个名字吧。小鱼小鱼,听着就知道吃。”

杜衡掩嘴笑道:“小鱼也不错嘛,和你搭的很,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看郑小鱼冲她白起了眼睛,才嘻嘻笑道,“我想想。叫锦葵,好不好?漂亮还大气。”

郑小鱼粗粗知道几个字,锦葵虽不会写,但“锦”是漂亮的绸缎,这个她知道,重重点头道:“好,那就叫锦葵。”

不多时,杜衡和小鱼,便是现在的锦葵,带着一小篮糖炒莲子,到了染坊。赵石南和郑管事都在,看到小鱼,郑管事微微惊讶:“小鱼,你怎么来了?”

“我陪少奶奶给少爷送莲子。”小鱼看着郑管事身边的赵石南,心又延缓了跳动,对着郑管事说道,“爹,我改名了,不叫小鱼,叫锦葵。”

“胡闹!”郑管事的脸拉了下来,“名字是乱改的?”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是我帮小鱼改着玩的,再改回去就好了。”杜衡也只是闹着玩,没想到小鱼当真和她爹提出改名。

一直没吭气的赵石南随口说着:“我听着倒比小鱼好听些。”

郑管事一听是杜衡改的,早已没了脾气,再听赵石南的口气,这名字是主家赐的,还不是小鱼的福气,忙对小鱼说道:“还不给少爷少奶奶磕头,谢少奶奶赐名?”

眉目伶俐的小鱼忙要磕头,杜衡一把扶了起来。赵石南此时多看了眼郑小鱼,眉清目秀,倒是与一般的乡野女子不同,还带着股天然的清丽。叫锦葵才不辜负了这幅容貌。不由觉得杜衡真是蕙质兰心,连名字都起得好。

心旌摇曳的赵石南拉了杜衡,指着锅中的染料,声音微微激动:“衡儿,这回要成了。”

杜衡看着微微泛着荧光的染料,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看颜色,就知道错不了的。不由紧紧握着赵石南的手,语气坚定:“今晚我陪着你,石南。”

说:

明早起来,大家还会看到一更。吼吼:)

☆、深院静:成悦

那晚在赵石南和杜衡的记忆里,都是个最为难忘的夜晚。锅中的染料在沸腾,匠人们干的热火朝天。一锅锅的染料熬出来,雪白的生丝处理后放进去,千堆雪变成了万团花,鲜艳亮丽。

夜里起风,赵石南揽紧了杜衡:“回去休息吧,太辛苦了。”

“不。”杜衡固执的摇头,往赵石南的怀里钻了钻,“我也要看第一担丝出来。”

秋色渐浓,天色微凉,杜衡披了件绯色的斗篷,陪着赵石南坐在染坊里等了一夜。当东方渐渐泛白的时候,眼睛熬的通红的杜衡和赵石南,终于等到了第一担丝,夜色还未褪去,颜色看不清晰,只觉得分外鲜艳。

赵石南握着杜衡的手越来越紧,此刻他心中的焦急到达了顶峰。如果成功了,不仅是绝迹的醉花锦重见天日,也是赵家的锦冲到一个新的高度,意义太不寻常了。

太阳终于露出了脸,夜色散尽,新染出的丝在朝阳下,不论是正红,还是绛紫,还是豆青,甚至靛蓝,所有的丝都在正色中荧荧泛着五彩的光,仿佛绚烂的霞光。

“成了。”匠人们都欢呼了起来。

赵石南用力捏紧了杜衡的手,舒了口气,微微抬起头望着空中掠过的飞鸟,忽然觉得天蓝的格外壮阔。

杜衡早已激动的眼圈都红红的,赵石南回神看着身边这个似柔软又似刚强的女人,一种周身泛起的暖意涌了上来,成功的时刻,有人陪伴分享,那个人又是自己的女人,赵石南只觉得所有的激情豪迈,都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吩咐下人把杜衡送回房去休息。自己继续盯着其它的几锅,那些锅中还加了其它方子里的配料。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杜衡那一觉睡得香甜,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个婶子满脸喜气的过来回禀着:“少奶奶,少爷吩咐等您醒来,就到染坊去。”

杜衡匆忙梳洗好,换了身水葱绿的衣裙,随着婶子到了染坊。却是怔住了。染坊里摆了一院子的桌椅板凳,所有的男人围成了十个大桌,桌上是一坛坛的酒。

杜衡和女眷们到西边的小屋去,大家都没心思吃饭,看着屋外院子里豪气冲天的男人们,一碗一碗的大口喝酒。那晚是胜利后的狂欢,没有人去拘束地位高低,身份贵贱,所有的人都喝的东倒西歪。赵石南更是激情慷慨,敬天敬地敬梅葛二神敬大家,一碗一碗的干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杜衡看的热血上头,也在屋里端起了酒碗:“咱们也别拘着了,一起干了。”少奶奶发话,大家也没有再推辞,能喝的多喝,不会喝的抿一口,酒尽人欢,不一会屋里屋外都热闹了起来。屋里的婶子们纷纷教着杜衡生男生女的法子,杜衡喝的多也不害羞,还一个劲的问着如何才能生儿子的细节。

正问的起劲,却觉得脖子一凉,扭头一看,赵石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背后,屋里的女人们酒醒了一半,忙敛声静气。

“你们继续。”赵石南笑着对她们说着,把杜衡拽了起来,“咱们先回去。”全然不顾屋里那些早经人事女人们的挤眉弄眼。

杜衡就这么大庭广众的被赵石南拎走,臊的一脸通红:“干什么嘛,正说正经的呢。”

“说有什么用,回去我和你做是正经。”赵石南朗声大笑。这是杜衡第一次听到赵石南笑得这么爽朗,那是种从内而外的舒畅,不禁也跟着欢喜起来。

进了门赵石南早已迫不及待的把杜衡压在了身下,用力道:“说了半天,还不身体力行怎么生儿子。”

杜衡不知是被酒点燃还是被赵石南的激情点燃,第一次没那么扭捏,随着赵石南的动作欢愉的应承起来,而她的回应让赵石南更加疯狂,一次次低声喊着杜衡的名字交缠在了一起。

“衡儿,我对你总是没够,怎么办?”赵石南抚着怀里的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又有了冲动。

杜衡有些不支,推着赵石南,羞红了脸道:“就你厉害,三妻四妾都不够你。”

“我不要三妻四妾,我只要你。”赵石南的手又探了下去。

杜衡扭着,忙转着话题:“对了,这回成了,织成锦后叫什么名字?总不会还是醉花锦吧?”

赵石南的手终于老实了,声音沉沉中一丝得意:“下午的丝比早晨还好,不仅五彩斑斓,还能一条丝上分两色,绝了。”

“真的?”杜衡闻所未闻,好奇万分,“怎么弄成的?”

“估计是梅葛二神显灵了,上午染完用桐籽泡过后,石灰固了色,再去染,奇了,就出来了两色。”赵石南捏着杜衡的脸蛋,“你就等着做江南第一锦的少奶奶吧。”

杜衡只觉得心都要飞出来了,在赵石南脸上飞快的啄了一口,缩回了被子里。

赵石南脸上一僵,心砰的跳了起来,不禁把被子揪了下来,看着杜衡声音很沉:“衡儿,这次的名字,要你来起。”

“我?”杜衡有些惊讶,“为什么?我哪里起的了?”

“没有你,就没有这丝。”赵石南有些情动,“这是我们的丝,自然要你起名字。”

“我们的丝”,杜衡忽然心里满满的,仿佛被强烈的震撼一般,她从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以这么激烈深沉,可以这么侬情缠绵,从最初嫁给赵石南的不情愿,到此刻她的心里满溢着清甜,她第一次懂得了那种“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的感触。如果可以,她愿意同赵石南一辈子这么厮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的丝,叫成悦,好不好?”杜衡试探着问。这是她的小心思,丝是绵长的,她希望情也可以绵长。

赵石南只一瞬就明白了杜衡的意思,只把她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声音沉静:“好,成悦丝,织出的锦便是成悦锦。衡儿,这辈子有你,很好。”难怪人说情丝,情果然如丝,细腻悠长。

赵石南的心跳的很快,他此刻才明白从前的风月,原来真的不过过眼云烟,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此刻的心动,也没有一个女人,会软软的说着“成悦”,却让他有了想执手一生的渴望。这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都想同她厮守一处。“死生契阔,与子成悦”谁说古人呆板呢?这情话简直是惊天动地的缠绵悱恻。

第二天赵石南便正式告拜梅葛二神,将新染出的丝正式定名为“成悦丝”。赵石南同匠人们仍在试验着如何精益求精,染得均匀且固色长久。而杜衡这几天被赵石南折腾的腰酸背痛,只好在家歇着,闲来就在染坊附近走走。

下午杜衡正在门外转悠,忽然一个人影跪在了杜衡面前:“少奶奶,救救凌泉吧。”

杜衡一愣,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认了出来,是赵凌泉的母亲,几个月不见,她苍老憔悴了了许多,变得瘦弱不堪。杜衡的头轰的一声炸开,赵凌泉,仿佛一个遥远的名字,忽然就如炸弹般弹出。杜衡忙抖着把她扶起,问着:“凌泉怎么了?”

赵凌泉的母亲抹着眼泪道:“学生运动,凌泉被抓了起来。天雄捎了口信回来,要一百大洋才肯疏通。我们这家底,哪有那么多钱啊,赵老太太不管,跟亲戚邻居张遍了口,也才借了30大洋。如不是实在没法子,我也断不会来求少奶奶。”

“拿了钱,确定能救出来吗?”杜衡的声音都在颤抖。

“凌泉他爹已经和天雄去上海看过了,这回运动抓了不少人,重的一直关着,凌泉就是小喽喽,给钱就能出来。少奶奶,我不是存心打扰你,我也知道凌泉给你添过麻烦,但是不管怎么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救救他吧,关在警察局,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骂,再晚一些,就怕出不来了。”凌泉母亲哭成了一团。

杜衡被这个消息打懵了,赵凌泉,她怎么能看着他坐牢不管。但是怎么办,告诉赵石南?他会去救吗?想到他把凌泉一家轰出赵家大院,杜衡心里就泛凉,石南不会管的。杜衡一时没了主意,嘱咐着凌泉母亲:“你在这等我一下。”说着跑回了后院。

杜衡从带来的包袱里搜寻了一番,只找到20块大洋。把包袱里所有的金银钗奁裹成了一包,杜衡又飞奔了出去,把包袱和20块大洋递给凌泉的母亲,缓了缓神道:“我这里只有这么多,包袱里有些首饰,你去典当也好,变卖也好,凑一凑。”说着看到自己手上的另只镯子,咬咬牙,摘了下来一并给了凌泉母亲:“加上这个,一定够了。这个你别卖,送到城东头的当铺里,把当票给我,我回去就赎出来。”

赵凌泉的母亲看着这些东西眼泪不止,借钱的这些天,看够了白眼,却只有杜衡是不遗余力的拿出了体己。凌泉母亲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跪,杜衡忙扶了起来:“快去吧,不要再耽搁了。要是有事,再来找我。”

目送着凌泉母亲离去的身影,杜衡全身软的跌坐在了染坊门口的石墩上,凌泉被抓了?学生运动?这些事此刻才在她脑海里慢慢的转过了圈。她的心开始揪了起来。

☆、深院静:进府

杜衡不知道自己这么担心凌泉对不对,但是她抑制不住。毕竟曾经凌泉是她最信赖,也最欣赏的男人。她不懂什么叫学生运动,有多严重,抓到牢里会不会上酷刑,想到这些,她就感觉似乎有什么掐着自己的心一样痛的呼吸不上。

晚上赵石南回去,看到杜衡躺在床上直愣神,问着:“怎么了,不舒服?”杜衡却只出神的盯着床上的帘钩。

“衡儿?”赵石南又提高嗓门喊了两句,杜衡才猛地回过神,有些紧张的结巴,“你说什么?”

赵石南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杜衡敷衍着,又问了问染坊的事。赵石南不无兴奋的告诉她,最近染丝的技术一日千里,关键的难题已解决,剩下的问题早已不是问题。照现在的进展,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回扬州城了,待这里批量的丝染出来后,送到织造厂,定好图案,就可以生产锦缎了。

“衡儿,你说什么图案好看?”赵石南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思绪飞的很远,“花鸟?福纹?山水?”

杜衡却早又跑了神,赵石南看杜衡没有回应,兴致也淡了下来,只静静躺着,伸手把杜衡拉到了怀里。就这么静静的待着,赵石南竟也满足的很。他有些惊诧自己的性子变得几分卑微。

杜衡满心焦虑,赵石南在杜衡身上摸索着,忽然有些惊诧的问着:“你的镯子呢?怎么一只都不见了?”那镯子是杜衡的陪嫁,碧水晶莹,杜衡素来一直戴着的。

杜衡心里一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如实的告诉赵石南,想到赵石南把赵凌泉一家赶出去的寡情绝义,杜衡有些胆颤,万一赵石南半路拦截一道,凌泉就完了。杜衡终究不敢拿凌泉的生命去冒险,代价之大,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想到这里,杜衡心一横,随口说着:“一只送给小鱼了,你也看到了嘛,另一只我收起来了,不舍得戴。”

“傻气。东西有什么不舍得。”赵石南也没在意,又闲聊了几句便反身压上了杜衡。

过了几天,成悦丝的染色技术已经稳固,赵石南带着杜衡回到了扬州城。已经是九月初,秋意渐浓,离交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赵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各家的女孩子见了一通,竟也没个中意的,不是嫌长得福薄,就是调教不好。慈姑劝着:“既是做妾,自然是小户出身,没见过世面便怯怯的不成规矩。到了老太太手里调理调理就好。”

赵老太太却自有主意:“那也需还看的过去。否则石南那挑剔性子,看不中,总不能纳妾就为了陪我这个老婆子。”

赵石南和杜衡回来,赵老太太依旧冷冷淡淡的,那本《列女传》刚送到杜衡那里,杜衡便跟着石南跑了,赵老太太心里已经对杜衡凉透了。连调教都不愿意接受,也不请安也不禀告就能自己跑了,目中无人不说,整天粘着石南,做正事都要跟着,有点牝鸡司晨的意味。杜衡在赵老太太心里,已经是“祸水”了。

杜衡依旧每天晨昏定省去给赵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每天让她读一段《列女传》,再站两三个小时,便让她回去。免得看着她来气。杜衡不怕站着,却是每天《列女传》读的格外锥心。如果说在顾家庄杜衡是株枝繁叶茂的小树,那么回到赵家,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没了精神。而唯一的快乐,就是赵石南回来的时刻。

杜衡等了几天凌泉母亲,也让双叶时常去二门上候着,如果有找她的,便带进来。却始终没有消息。杜衡不知道凌泉母亲是忘了把当票给她,还是没有去当,也不知道凌泉救回来了没有。等了半个月,杜衡终究没忍住,吩咐双叶到东院赵天雄那里打探打探消息。双叶还算机灵,去和东院的下人东拉西扯了几天,告诉杜衡,天雄和凌泉前俩天都回来了,但是已经又返回了上海。

杜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恹恹的脸上也有了几许生气。

转眼九月底到了。而赵家也迎来了丰收的季节。成悦锦已经织好了几匹,杜衡还没有见过,但是看着赵石南意气风发的样子,应该是不错的。而前段时间赵石南花了大力气囤的夏茧秋茧,如今效果斐然。秋茧收购的季节到来,各家丝厂缺原料,扬州城所有的缫丝生意尽归了赵家,而赵家新机器缫出的丝洁白细韧,无可比拟。一时间赵家的丝在扬州城里奇货可居。之前和赵石南定了丝的绸缎庄自然乐不可支,而之前没有出手的丝厂也好,绸缎庄也罢,都在懊恼排不上队。

赵家的丝绸生意,在赵石南的手里,突然就蹦上了一个新的大台阶。前些年的积累,一朝迸发,宛如游龙破竹,直窜到了顶端。不仅在扬州城首屈一指,甚至在整个江浙地区,也做到了业内翘楚。钱庄的钱已经全部还清,却还源源不断的有着新的进账。而江苏丝绸同业会的会长,也落到了赵石南的身上。

志得意满的赵石南揽着杜衡:“衡儿,有了你,好像做什么都特别顺利。”

“是吗?”杜衡偎在赵石南的怀里,眉眼弯弯,这句话是她最大的幸福。

“是。”赵石南答的笃定,事业在旺,美人在侧,人生的快意,都在掌中。那段日子,也许是赵石南最畅意的时光。“衡儿,过些时候,我带你去看成悦锦。你一定会喜欢。”

杜衡不知道赵石南最后选的图案是什么,每次问起他总是眉眼笑开却不作答。杜衡有些憧憬:“好看吗?”

“好看。”赵石南沉声答着,“与子成悦,怎会不好?”这样的窗下呢喃,让杜衡的心神,都醉了。

这天双叶忽然从二门上回来禀告着杜衡:“少奶奶,有人找您。”

杜衡的心一跳:“是成渊三老爷家的人吗?”

双叶摇摇头:“是个年轻的姑娘,说是顾家庄来的,叫锦葵。还带了只很像您原来的那只镯子。我看镯子眼熟,没敢推出去。”

“快请进来。”杜衡激动的站了起来,是郑小鱼啊。

说话间,双叶带着郑小鱼进来,个把月不见,郑小鱼许是最近没怎么在荷塘,白净了一些。杜衡开心的拉着小鱼的胳膊:“你怎么来了?”

小鱼笑嘻嘻道:“今天帮我爹送成悦丝给城里的织造厂。想起好久没见你了,就来了。你怎么又瘦了些?”

两人在一处无拘无束的聊着,郑小鱼仿佛一束从顾家庄吹来的风,让杜衡的心情都欢悦了不少。在一起吃过午饭,晌午的日头过后,小鱼笑道:“以前听你说起扬州城里的宅子,总是想不到是什么样子,方才进来,觉得和年画里似的,绕了好几处门廊才到。”

杜衡也笑了:“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去转转,后院还有几处假山亭子。”

说笑间,杜衡带着小鱼转到了后院,小鱼头次见识什么叫深宅大院,朱门绣户,惊讶的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倒像足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不时啧啧赞叹:“这是什么样的心思。那光透过假山聚在水面,白天都像是个月亮。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一定以为是真的月亮跑到这里来了。”

杜衡被郑小鱼的天真话语逗得咯咯直笑。忽然听到几声熟悉的咳嗽,杜衡的心扑通一跳,方才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紧紧拽了拽身边的郑小鱼。

郑小鱼顺着杜衡的目光,看到假山的石洞那边,缓缓走来两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扶着,目光威严,仪态端方,看着便不寻常。

杜衡敛了神色,静立不动,待赵老太太走到身边,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着:“老太太。”郑小鱼也忙有样学样的请安。

老太太看到了生面孔,乜了一眼冷冷道:“起来吧。这是?”

杜衡继续恭敬的答着:“染坊郑管事的二女儿,锦葵。”

赵老太太打量了一番小鱼,长得还算标志,也不算无礼。估计是在顾家庄结识的。但是同杜衡在一起,心里便看着几分不顺眼,冷声说着:“既是客人,你慢慢招待吧。我腰乏腿疼,就先回去了。”

赵老太太话音刚落,郑小鱼笑盈盈说道:“老太太可是因为秋凉腿疼?”

赵老太太没料到这个生面孔倒是不认生,有些意外的应着:“嗯。”

“若是这样,我们乡下倒有个土方,老太太可愿意试试?”小鱼的语气很会拿捏,爽利中带着恭敬,让赵老太太倒感了兴趣:“什么方子?”

“用艾叶熏熏,很管用的。从前我阿婆也是这样,到了秋冬或是变天腿脚泛沉,用艾叶熏了后,现在腿脚轻便的走路倒比我都快。”小鱼嘴巴利索,听的赵老太太心里痒痒的,反正用艾叶熏,也没什么坏处,仍有一丝犹豫:“你说的当真?”

小鱼笑道:“当真。我阿婆的年纪都六七十了呢。”

赵老太太动了心,紧绷的面孔有丝松动:“那你随我来试试。”

☆、深院静:锦成

杜衡心里一松,本来还担心这个乡下的妹妹会让老太太生厌,责怪她随意带人进来。没想到小鱼几句话,倒把老太太脸上的寒冰说没了。

杜衡和郑小鱼紧随着老太太到了后院的屋子,富贵人家家中常备着各种上好的药材。艾叶自然也是不愁的。慈姑用纸包了干透的艾叶送了过来。郑小鱼毫不扭捏,对老太太说道:“到里屋吧,门窗闭紧些功效更好。”

她这番胸有成竹,让所有人都有了信心,杜衡和慈姑守在外间,将里外间的门窗都紧紧闭上。小鱼把床上的青绿帘幔拉起,在帘幔的围罩下,将干的艾叶拧成粉末,用盛香薰的玲珑金球镂子将艾叶的粉末盛好,点燃后在老太太的关节处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