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切上天自有安排,他不下来,杜衡的生死就未卜了。只要她安全,他什么都可以舍得,包括性命。他们不就是要抓革命党吗?来吧!

锦葵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客堂,对着赵石南做了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少爷——”

赵石南看了看宾客,只好出去,皱眉问着锦葵:“怎么了?”

“少奶奶,在后院和一个人在一起,很亲热的样子,还在拉拉扯扯着,那人好像要带少奶奶走。”锦葵添油加醋了几句,反正等他们过去,那人已经跑了,她怎么说都行。

赵石南的心一震,情急之下有些混乱,大步向后院走去。屋里的人看着他离开有些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忽然枪声响了,所有的人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出屋子,跟着赵石南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后院已经是一片喧闹,当赵石南和众人赶到的时候,杜衡正摇晃着从凌泉的怀里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额头头晕眼花的看着眼前的人,顿了很久才完全恢复了知觉意识。而赵凌泉也随后站了起来,一身青黑的短衣裤,站在月色下长身玉立。外围是一群荷枪实弹的军人,带头的正是张参谋。

赵石南本还有些疑惑,看着眼前的一幕,便什么都明白了。他冷冷看着赵凌泉和杜衡。许参事认识张参谋,声音清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参谋看到许参事也在,心里沉了一下,糟了,千算万算,没打听请的客人是谁,这个商人能量还不小,竟然和许参事都能交杯换盏。对许参事敬了个礼道:“参事,逢师长的命令,我们来这里捉拿革命党。”

许参事问着:“抓到了?”

张参谋指着赵凌泉:“就这个。”

许参事只想把这事尽快的解决,革命党这三个字沾不起,谁惹上都是大麻烦,忙抬手:“既然抓到了,就带回去吧。”

说:

明天有加更,时间大约在中午12点

☆、惜流景:遽变(二)

张参谋眉眼一转,吩咐手下把赵凌泉绑了起来,上下仔细搜查了一番,回禀着:“没有情报。”

张参谋看着许参事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决心道:“参事,那白青身上应该有一份革命党的名单,本来是要上交上去的,但是被那个女革命党白芷偷了去,如今白芷身上没有,白青身上也没有,应该就在赵家。我们要搜一搜这府里。”

杜衡听到这句话,全身一颤,白芷也被抓了?她看着凌泉,脚底开始冒凉气,怎么样才能救他,她几乎要抓狂,却没有任何办法。又听到要搜赵家,杜衡的身子剧烈的抖着,这帮人今晚的目的,是一石二鸟。她无暇再顾及凌泉,眼下只怕赵家都难以幸免于难。

许参事皱眉道:“这和赵家有什么关系?人你们不是抓到了吗,押回去慢慢审。”他也隐隐觉出了问题,今晚不妙,按理抓革命党,来几个警察署的就行,却来的是军队的人,这阵势,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这——白青和赵家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方才看情形,赵家的少奶奶和白青都是熟识的,何况是赵家的当家人呢?而且白芷被抓前,最后见的人就是赵石南和他夫人,之后在白芷身上,就是灌了肠都没找着那份名单,可见名单是被赵老板带了回来,今晚白青来,也是要带走那份名单的。否则,他来做什么?”张参谋此刻倒是口齿伶俐。深更半夜,他到要看白青能找个什么借口来这里。

赵凌泉不说话,目前形势不明,他无法开口。就算交代出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人也无济于事,人已经跑了,说不清道不明。而且那也照样无法解释他怎么就正好在墙头上等着救人。

张参谋说的貌似合情合理,一时间大家都无法反驳,张参谋阴笑着看向赵石南:“既然赵老板也解释不出,就让我们搜搜府里,当然,赵老板若是现在就把名单拿出来,我们就当赵老板是朋友,不但不受株连,还会加功进赏。”

的确,白芷最后见的人是赵石南和杜衡,杜衡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难怪赵石南要把那个坠子扔了,名单,坠子,天哪,名单就藏在坠子里。她不知道那个名单上有多少个革命党,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绝不会是少数,要是名单落在了他们手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个小蓟,白芷,凌泉会被抓起来。原来赵石南已经早知道了这些。杜衡有些担心的看着赵石南,他会不会把坠子交出去?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冰火交织。

这个院子里现在唯一开心的就是锦葵,今天的收获简直太大了,本来想演一场栽赃嫁祸,没想到把真奸夫引来了,她看到当杜衡从赵凌泉怀里站起来时赵石南铁青的脸,耳侧突突跳的青筋,她简直心花怒放,上天还是有眼的,听到了她的祷告,不但成全了她的计划,还额外赠送了个大礼。至于别的她才不管。

赵石南看着张参谋,声音冷冷的开了腔:“我同白芷同是扬州故交,但平素交情并不深,她是不是革命党我并不清楚,那天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若要搜查,可以,但是搜不到如何?”

张参谋拍着胸脯:“若是搜不到,自然给赵老板赔礼道歉,再不叨扰。”

赵石南一伸手:“那请搜吧,但是要一间一间的搜,许参事和大家都要看着,万一把不是我这儿的东西搜出来,那就说不清了。”

许参事点着头:“今晚大家都辛苦点,一间间慢慢搜,但务必要弄个明白。”

张参谋心里暗暗叫苦,坏了,这样盯着,还怎么把手里伪造的名单塞进去,若是不同意,非要强硬的搜,出师无名,而且许参事又在这杵着,政府要人得罪了也是个麻烦,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好。”

张参谋带着人一间一间的磨着洋功,从九点多搜到后半夜两点钟,想找个机会去嫁祸,无奈许参事今天铁了心做赵石南的保护伞,瞪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怎么搜,熬了五个小时,硬是没找着机会。

张参谋索性也不想再折腾,抓个白青回去也算有交代,剩下的赵石南慢慢对付,打定主意后,把剩下的房间匆匆搜了一遍,走到了院子里,正要说告辞的话。忽然门口几声马蹄声,重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杜衡刚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进来了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粗粗壮壮的穿着军装的人,手里还拿着条马鞭。原来是徐师长亲自带着人来了,他左等右等张参谋还没有回来,今晚的行动,一举必须拿获,这样的机会再也难等。他坐立不安的等到一点钟,终于忍不住带了几个随从策马奔腾而来。徐师长出身行伍,以前就是骑兵出身,素来喜欢骑着高头大马逞威风,给他派的汽车也不稀罕用。

许参事看到了徐师长,忙迎了上去握手道:“徐兄,你也来了,真是热闹,热闹啊。”

徐师长哈哈大笑应了两句说着:“我这个参谋办事不利索,我在家等着脖子都麻了,专门来看看到底出了个卵事,这么墨迹。”

张参谋忙跑上去敬了个军礼,在耳边一阵低语,徐师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下盘算着既然许参事在,嫁祸的事看来的确做不成,本来这招棋就是要强摁牛头喝水的事,政府要员在场,这头摁不下去了。

但是这个绝好机会决不能错过,幸好出门前他的高参苏小茴已经把事情不顺利的几种情况给他分析了个遍,这下刚好用上。听完张参谋的汇报,徐师长走到凌泉的身边,绕了两圈,用折回的鞭子抬起凌泉的下巴:“你就是白青?”

凌泉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徐师长又问:“你也叫赵凌泉?”这下许参事愣了一下,他还不知道革命党这个大头子也姓赵,心里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赵石南。赵石南只立在那里,岿然不动。

凌泉反问着:“师长要审押回去审,别在这耗着。”

“哈哈哈------”徐师长放声大笑,这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令人分外毛骨悚然,半晌,徐师长敛了笑意,盯着赵凌泉问道:“你这么着急干啥?抓你是自然抓了,还要抓你的同党。你是赵凌泉,这位赵石南,是你的同宗哥哥,你敢说你干革命他不知道,他不支持?他不支持你哪来的钱干革命?”转看向赵石南,“赵老板我说的对不对?”

凌泉哼的冷笑了两声:“你去扬州城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是早被他撵出赵家的人,赵家满堂宗族,只有我住在城南的赵庄。你说他可能支持我吗?”

徐师长倒不知道这细节。许参事打着圆场:“徐师长,革命党是要抓的,但是也不能顺藤摸瓜的没了限度。赵老板是生意人大家都知道,他哪有精力做这些。”

徐师长并不甘心,他最近为了轰走赵石南的事早已一个头两个大了,这么绝好的机会怎会放过,但是这个许参事是个绊脚石,今天只怕不拿点硬的,还真不好弄,想了想徐师长突然问着赵凌泉:“那你说,你今晚来赵家做什么?”

这下大家都没了应对。徐师长来了劲:“赵家是你的窝点吧,我手下的人不止一次见你在这墙头跳来跳去了,你一回回的过来干什么?”说着看向许参事道,“革命党如今可是上头严令抓获的人,谁沾上都倒霉,参事可要秉公说话,这赵家要不是白青的窝点,他一回回过来做什么,以前的咱没看到,今晚他来做什么?可不是最近查的紧,他来这避难了。赵老板也难逃个窝藏革命党的事实。”

“我来偷东西。”凌泉的声音清冷的响起,“没钱了,来这找点应急。”

“哈哈哈。”徐师长笑得更加厉害,接着摇头道,“这个理由想的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们革命党不是一直最讲究不随便拿老百姓的东西吗?偷东西?据我所知,你们的经费是有专人给你们送的,你需要偷吗?”

说着敛了神色,该快刀斩乱麻的结束了,徐师长声色俱厉的说着:“把赵老板也一起请回去,问问话。”

许参事皱眉道:“徐师长不能毫无证据的就带走赵老板。大家都看的到,白青进来的时候,赵老板正在同我们一起饮酒,并不知情。”

“啪”,徐师长冲天放了一枪,话也说的难听,“都他妈磨磨唧唧的还怎么搞,这白青也说不出来为啥来这,不就是这是窝点吗,还要什么证据?人赃并获就是证据。”说着吩咐手下,“绑了。”

这下锦葵傻了眼,她明明找男人来是害杜衡的,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怎么最后把赵石南圈进去了,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脚软的瘫在了地上,这回是自己把少爷给害死了吗?

眼看着俩个兵就要上前去绑赵石南,杜衡的眼前是小蓟临刑前新旧交替的伤痕,赵石南这一去,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还能不能出来,她眼睛一闭,大声说着:“慢着。”说着走到众人面前,深深看了眼赵石南,又看着徐师长,吐了口气,说道:“白青来这里,是为了见我。”

☆、惜流景:鞭笞

徐师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杜衡,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皮笑肉不笑的问着:“见你做什么?”

杜衡咬咬嘴唇说道:“这还需要解释吗,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还能做什么。”

“衡儿!”赵石南和赵凌泉几乎同时大声喊着,赵石南的声音是不可置信的愕怒,赵凌泉是声色俱厉的制止。名节对一个女人是命,尤其杜衡这种女人,她会害死自己的。

徐师长冷笑着:“这么说,你和白青有私情?”

杜衡艰难的点头:“是的。”

徐师长没料到节骨眼上会冒出这么一招,苏小茴给他分析的一系列可能中,并没有这条啊。这下可怎么办?徐师长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马鞭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杜衡,问道:“什么时候就有私情了?”

杜衡的声音微颤着说道:“我和他在扬州就很好,所以他才被赵石南赶出去。到了北京,我们有机会再续前缘,所以他每次来这里都是为了见我。”

“说详细点,到了北京你怎么会见到他?”徐师长不太相信,一个劲的追问着。

杜衡的脑子里反复斟酌,该怎么说话才能把赵石南撇清,想了想说着:“在十四格格的寿宴上,见到了白芷,白芷知道我们的事,帮我和他拉的线,每次我和白芷出去逛街,去报社,去舞会,都是为了见他。”说到这里,杜衡已经有些面红耳赤说不下去。

院子里的人都很震惊,几个刚才还在夸赞赵石南夫人的同乡看着赵石南,心里不是滋味。许参事也没有想到,自己想见识的赵夫人,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亮的相。

杜衡平息了一下,接着说道:“后来赵石南发觉了我和他的事,就把我关在了家里。大家都知道的,我平时出不了这个宅子。所以,白青才会时常过来。”说到这里,连几个下人都信了,本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不让少奶奶出去,这么一说,不由有几个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徐师长问着杜衡,此刻他也有些半信半疑了。

杜衡抬起了胳膊,那是刚才锦葵找的那个男人套在她胳膊上的镯子:“你们不是一直问他来做什么吗?他今天来,就是为了把这个镯子送还给我。这是我们的信物。后来被我弄丢了,他找了回来。”

赵石南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了,从最初的根本不信到半信半疑,到此刻,他的牙关紧紧咬着,脑子里一片惊涛骇浪。她在救他?在说实话?他不知道,他只觉得所有的气血涌上了头,整个人有种即将炸裂的崩溃。

“哈哈哈----”徐师长笑得大声,笑了许久才缓过劲儿,看向赵石南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赵老板可别怪我,我是无心插柳,没想到把赵老板的家事都抖搂出来了。这可真是捉奸在床又成双。”

徐师长的笑声仿佛在抽着赵石南的脸,他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杜衡跟前,甩手就是两个巴掌,喝道:“闭嘴。”

赵石南的力气很大,杜衡一个站不住,被他打的跌在了地上,赵凌泉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他大吼着:“赵石南,你这个混蛋。”他怎么能打她?她是为了救他啊。赵凌泉的胸中在呐喊,却不敢喊出来,这么喊出来,杜衡的心血就白费了。

赵凌泉痛及锥心,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个押着他的士兵,向倒在地上的杜衡冲了过去。赵石南的脑子更加空白,看着赵凌泉奋不顾身的样子,他只觉得扎眼,扎心,整个人都要被他给撕裂。

赵石南顺手抡起徐师长旁边石桌上的马鞭,冲着赵凌泉抽了过去,喝道:“滚。”赵凌泉被抽了一鞭子,第二下他反手揪住了赵石南手里的鞭子,厉声回敬道:“你他妈不是人。你根本配不上她。”

可惜赵凌泉的怒喝并没有喝醒震怒的赵石南,他早已被杜衡逻辑严密的谎言冲昏了头脑,挥着鞭子又要冲赵凌泉抽去,后面负责押解赵凌泉的士兵上来重新把赵凌泉抓了回去,其中一个狠狠踹了赵凌泉的腿一脚,“妈的,还不老实。”

杜衡看着心里一疼,不禁用手捂住了嘴,才让自己没有喊出声来,赵石南看着这幅情景完全崩溃,他爱的女人,在这样大庭广众下给他狠狠扣了一顶绿帽子。他再也忍受不住,反手给了地上的杜衡一鞭子,目光狠辣绝望,“偷人?”

杜衡被这鞭子抽的一哆嗦,不禁抬眸看着赵石南,满脸的泪。杜衡这幅难以启齿的样子让赵石南更加起急,忍不住又是一鞭子:“既然敢偷人,今天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程。”杜衡疼的又是一滚,赵石南的鞭子频频落了下来,杜衡终于忍不住,痛的哆嗦着哀号起来。赵凌泉急红了眼大吼着:“赵石南,你是个畜生——”话没说完就被押解的一顿拳脚。

徐师长看到今晚鸡飞狗跳,窝藏革命党的罪名看来是没法给赵石南扣上了,也有些懊恼,对着赵石南说道:“既然是赵老板的家事,徐某就不便再逗留了。”

说着伸出手向赵石南要回马鞭,一抬手,张参谋并手下的士兵押着赵凌泉一起跟着出了赵家。赵凌泉扭头看了看地上缩着的杜衡,痛的锥心刺骨,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几个同乡面面相觑,对赵石南抱拳纷纷告辞。许参事拍拍赵石南的肩,说道:“冷静些。夫人对你如何,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夜,又恢复了宁静。

杜衡在地上一身的冷汗,打着哆嗦,身上胳膊大腿多处皮开肉绽,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一旁的双叶忍不住跑过来眼泪直流,说着:“少爷,少奶奶不可能的,她不会的----”声音早已哽咽。

锦葵这时从慌乱中回过了神,赵石南没事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顿时神清气爽,对双叶说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话没说完,赵石南已经一个巴掌甩过去,吼道:“滚!”

锦葵捂着脸退下。赵石南只觉得满心苍凉,他的爱,他的情,是不是到了最后就是这么个可笑的结局?他无力的抬抬手,吩咐着几个下人:“把她抬回去。天亮了找个郎中来。”

说着向屋外走去,这个院子让他透不过气,阴谋,背叛,革命-----这些词让他分不出真假,也让他的心像被摘了一样的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偌大的北平城,他就那么缓缓的走着,夜的鬼魅,让他的心一片黯黑。

许参事对他说,杜衡待他怎样,他心里有数。可是此刻,他真的没数。他甚至很矛盾,如果杜衡说的是真的,他会不会杀了她?如果杜衡说的是假的,那昨晚他的震怒,他又如何回去面对她?

天渐渐的亮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阳光变得刺眼,犹如行尸走肉的赵石南渐渐的回了神,看了看四周,离前门的铺子不远,便木然的走了过去。

刚进了铺子,等在门口的冬桑冲过来说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少奶奶不好了。”

“怎么了?”赵石南神情麻木的看着冬桑,不好了?还能怎么不好?打几鞭子,大不了疼的发烧,过几天不就没事了。

冬桑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启齿,憋了半天脸通红说着:“双叶说,少***身下流了好多血,怕是----有了-------”

赵石南的身子晃了一晃,几乎站不稳,有了?流血?他猛地醒过来,向外疯了一样的跑去。冬桑急着追道:“少爷,马车------”

赵石南赶到家里,一位白胡子的郎中正急的满屋子来回走着,双叶看到赵石南红肿着眼睛喊道:“少爷回来了。”

郎中忙走过去对赵石南说着:“夫人的血止不住,还是送到西式医院吧,老朽已经没有办法了----”

床上躺着的杜衡,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上被双叶换了件白色的衣服,却还是有血渍印了出来。身下的杏色褥子上,血不住的漫了出来,看得赵石南惊心动魄的眼晕。

他没再说话,抱着杜衡往外冲出去,马车赶往了最近的辅仁医院。赵石南的手紧紧抓着杜衡,紧张担心?他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早就被牵走了。

杜衡被很快的送进了急救诊室,过了很久都没有消息。赵石南守在诊室外头,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一点点的下沉,直到下午,才被从急救诊室推了出来。

赵石南大步走过去,问着医生:“没事了吧?”

医生舒了气,看了看赵石南有些埋怨道:“怎么送的这么晚,差点就没救了。好在我们院长今天在,亲自做的手术。人没事了,慢慢护理。不过以后孩子不可能再有了。”

赵石南又是被狠狠一击,站立不稳:“为什么?”

☆、惜流景:隔阂

医生摇头道:“送的太晚,感染严重。本来清理子宫就可以,结果弄得切除。这种手术除了我们院长,我敢说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能做的。”

辅仁医院的院长曾是晚清政府派出的第一批留学生,国外早在七十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子宫切除的技术(备注:资料核实,1855年已有子宫切除手术的记载),只是国内可操刀者还寥寥无几。杜衡也算命大,冥冥中捡了一条命回来。

医生再说什么,赵石南已经完全听不到,所有的声音全都飘出了脑海之外。锥心刺骨的痛像浪潮一样袭来,跟着的双叶红着眼圈喃喃道:“什么时候有的呢,少奶奶都不知道啊----”

杜衡还在昏迷着,双叶跑过去看着杜衡,依旧是没有生气的脸,没有血色的唇,赵石南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影,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处,他伸出手去想抓住杜衡,却又像被刺了一样收了回来。只是麻木的看着杜衡被推进了病房。护士忙碌的身影,双叶跑前跑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像在梦境里一样不真实。

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赵石南喘不上气,他跑出了医院,对着门口的树狠狠的一拳一拳砸了过去,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直到树上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得痛。这个世界,都他妈疯了。

过了许久,赵石南累了,无力的回了医院里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手上的鲜血还在滴滴的往下滴着,他也没有知觉,昨夜的事排山倒海一样的袭来:杜衡从赵凌泉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徐师长的人马从天而降,要把自己当做革命党去抓,杜衡的挺身而出,自己的愤怒,凌泉的疯狂,杜衡的哀号,孩子的血-----都要把他撕裂。他痛苦的抱住了头,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兽,痛的都没法舔舐自己的伤口。

他和杜衡唯一的孩子,就这样还没成了人形,就没了。他忽然心里隐隐的痛,那个孩子,是他的吗?这个念头刚出来,杜衡偎在他怀里浅笑的样子又浮现出来:“想好给孩子叫什么了吗?”那样的笑靥,怎么又会是伪装?赵石南狠狠扯着头发。

忽然一个护士站到他面前说着:“先生。”赵石南抬起了血红的眸子,把护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怯怯的伸手递给他一个镯子:“这是方才从你太太手上摘下来的,做手术不方便。她现在还没醒,交给您吧。”

赵石南木然的伸手接了过来,随意的塞进了袖子里。

赵石南就那么坐着,看着一双双脚在面前走来走去,走去走来,渐渐的从多到少,到稀稀拉拉。偶尔耳朵里传来双叶欣喜的叫声“少奶奶醒了。”他的心震了一下,也仍然不想动。

又过了很久,冬桑在一旁小心的说着:“少爷,先回去吧,少奶奶刚才醒了,又睡了。”

赵石南站起身,对冬桑说了句:“我回铺子里,有事叫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个宅子,对他而言已经沉重的无法承受,他不想回去。

到了第二天上午,杜衡终于悠悠的彻底清醒,全身鞭打过的伤痕还在抽痛着,而腹部的疼痛更是钻心一样彻骨,不禁皱着眉头。

双叶看杜衡醒来,抹了两把脸上的泪,扯出个笑:“少奶奶,身子还疼吧?”

杜衡缓缓抬手抚着小腹,咬牙抽着气:“这里好痛。”

双叶犹豫了半天,还是怕杜衡伤心,只好哄着:“那里伤的厉害,医生给缝住了。别崩了伤口。”这是护士教给双叶的,双叶记得清楚。

杜衡点点头,喘了口气,艰难的问着:“少爷呢?那些人有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双叶的眼圈又是一红,咬唇说着:“少奶奶,你还是管管自己吧。少爷很好,在铺子呢。”

杜衡凄然笑笑,她怎么能不关心他?只要能救他,这样又有什么要紧。虽然那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身上很疼,心里更疼,但是那时的情景,那么多人看着,于情于理,赵石南发怒都是应该的。若是毫无反应,只怕也躲不开那些人的眼睛。只是事后不知又要费多少唇舌向他解释。

双叶安顿好杜衡,让外头的冬桑出去买了些粥回来喂杜衡吃了。杜衡精神不好,吃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赵石南把自己关在铺子里整整三天没有出门。第四天豺羽有些担心,问着:“少爷,今天约了东城的李老板谈下批面料一起雇人运来的事,您该准备准备了。”

里头没有动静,就在豺羽急的来回踱步的时候,门吱呀的开了,赵石南从里屋走了出来,胡子拉碴,眼睛血红,对豺羽冷冷的说着:“不去了。”

豺羽有些疑惑:“不去?可是——”

“不去!没听到?”赵石南的声音凌厉了起来,瞪得豺羽不敢再多言。

赵石南问着柴掌柜:“账簿子拿来。”柴掌柜把账本递到赵石南手里,他翻了翻吩咐道:“来了货的,尽快安排人都送过去,没有到货的,按三倍的定金返回去。铺子退了。”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店里的几个人都傻愣住了。豺羽稍微胆大些,问着:“少爷,北平的生意不做了吗?”

做?还怎么做?还做的下去?为了这半壁江山,他的代价还不够大吗?妻子,孩子,一夜之间,什么都变成了笑话。他冷笑了几声,转身走了回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对豺羽说道:“把锦葵送回扬州去,马上!”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豺羽摆摆手:“先把料子送出去,别的等少爷再想想再说。”豺羽始终不相信,这么兴隆火旺的生意,少爷会说不做就不做。至于锦葵姑娘,正好有运来面料的车要回去,把她搭回去就好。

杜衡在医院的病房住着,双叶和冬桑一直照顾在她的左右。而赵石南始终没有来。杜衡每天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却始终没看到赵石南的身影,心一天天的凉了下去。

又住了二十多天,杜衡基本恢复的差不多,医生检查了一番,说道:“可以办理出院了。”

杜衡点点头问着:“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回答道:“注意伤口,别吃生冷或者发物。”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出去了。双叶走出病房对冬桑说道:“快去通知少爷吧,要出院了总该来看看吧。”声音里带着几分怨气。冬桑赶紧跑了出去。

杜衡对双叶说着:“扶我出去走走吧。”外头已经是深秋,要出院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双叶扶着杜衡在庭院里走了没一会,杜衡有些疲累,就着石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头顶上就是通往医院另一边病房的小路,杜衡的耳朵里飘来两个护士的对话:“单间的那个少奶奶今天下去就出院了,我去照看一下。”

“哪个?是院长做手术的那个吗?”

“就是她,真可怜,终于能出院了。这罪受的。一身的伤还把孩子弄没了,真不知道谁那么心狠打的她。我都不敢问。”

“可不是嘛,一个女人连孩子都不能再生了,这辈子也没指望了。唉。”

“她丈夫就从来没来看过她,听说是做丝绸生意的,特别有钱。越是有钱越没良心------”

两个人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远,杜衡的眼睛瞪大了,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看着双叶呆呆的问道:“她们说的是谁?”

双叶的眼圈红了,把头别到一边说着:“不知道,医院住的人多,又不是只咱们一家。”

杜衡扯住了双叶的手,眼里的恐惧和绝望让双叶害怕:“她们说的是谁?啊?”

双叶紧紧揽着哆嗦的杜衡,话说的语无伦次:“少奶奶,医生只是那么说,也许还能生呢,怎么就不能生了呢?”话没说完,杜衡已经又晕了过去。

杜衡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刚给她做完检查,嘱咐着双叶:“别让她再受刺激——”

杜衡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焦狂的问道:“医生,我是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是不是?”满眼的期望让医生有些不忍面对。

医生看了看杜衡,过了许久点点头沉声道:“是。”

杜衡的手垂了下来,眼睛盯着屋顶,没了声响。医生走出病房,双叶把门关上,斟酌着用词,低低说着:“少奶奶——”

“啊——”杜衡忽然弹坐起来,双手抱着膝,大声的叫了出来,声音凄厉尖咛,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胸中仿佛压着千斤的石头,再也无法要孩子了?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让她完全崩溃。老天啊,你怎么竟不给我条活路啊——

双叶跑过去紧紧抓着杜衡的手,担心她一激动会做出什么事。却也无语开解。

走到病房门外的冬桑被杜衡的尖叫震住了,冬桑从没见过这样的杜衡,他眼里的少奶奶温婉贤淑,从没像现在这样,叫声凄厉的像夜幕下的鬼魅。冬桑蹲在门边捶着脑袋,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少奶奶会偷人。他又怎么向少奶奶开口,说少爷不肯来?

说:

十二点还有一更:)

☆、惜流景:声色

本来计划着出院的杜衡,又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若说之前杜衡的脸上还有些许灵动,这次,她脸上最后的一丝生气完全被抽干了。她变得更加沉默,麻木,时常看着窗外,不知想着什么。

双叶围着杜衡一步也不敢离开。时不时问杜衡要不要吃什么,杜衡只是眼睛发直,要不看着屋顶,要不看着墙。双叶便也自言自语,只希望杜衡哪怕能听的进一句。

杜衡出院的那天,冬桑去赵石南那里取了二百大洋,把医院的账都结了,对杜衡解释着:“少爷很忙,若不是忙,也一定会来的——”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的多么苍白。少奶奶住院住了快两个月,少爷要是想来,早来了。

杜衡看了看医院外面的天,真蓝。北平的初冬果然比江南好,清冽,每一口风都吹得让人透心凉。杜衡凄然笑了笑,没有说话,钻进了医院外等候的马车。

赵石南的生意已经都处理的差不多,库存的绸缎给客户送了去,定金也都返还了。两个铺子都退了,租金七七八八也不需要再计较。处理好所有的一切,赵石南回到了四合院。

曾经,赵石南很期盼回到这里,这里是只属于他和杜衡的爱巢,他甚至懊恼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应酬生意,每晚走进胡同,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女人,他都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火热跳动的声音。可如今,他步履踟蹰,在院外徘徊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进去。一切都像是一座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

杜衡坐在秋千上很木然,双叶要去推她,她忽然像受惊一样说着:“别推,一动孩子会掉的。”

赵石南的心一痛,眼睛颓然闭上,步子顿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双叶看到赵石南,愣了一下,大声的唤了句:“少爷回来了。”语气却不免露出几丝埋怨。

赵石南点点头,看着杜衡,心中又是一颤,杜衡如今瘦得皮包骨头,整个人有种恍惚的憔悴。似乎在这个尘世外游离一般。听到双叶唤少爷,她眉头皱了一下,从秋千上起来,向屋里走了回去,没有看赵石南一眼。她不想看他,她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把他撕碎,是他,毁了她唯一的孩子,让她今生陷入了绝路。

赵石南顿了许久,对双叶说道:“你去和她说一声,我要回扬州去了。”

双叶呆在了那里,过了许久才问道:“那少奶奶呢,这里呢?”

赵石南一脸的清冷,看着杜衡屋里的烛火亮起,映出了杜衡好看的剪影,心里又是一痛,声音却寒冰般生硬:“她,留在这里吧。”说完匆匆转身出了门。他不想再待下去,他和杜衡之间,已经隔了万水千山,再也无法跨越。他怨她,恨她,他知道她更恨他。

赵石南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带着豺羽和几个下人,回到了扬州。杜衡留在了北平的深宅大院。除了双叶冬桑,还有几个婆子和粗使的男丁照料着。赵石南命人把院墙加高了三尺,这座宅子鹤立鸡群的立在一片宅子之中。

杜衡看着垒高的院墙,直抿唇笑着,锁吧,她还会在乎吗?

赵老太太看到赵石南回来,开心的不得了。一个劲的拉着锦葵的手笑道:“还是你有办法。说能让他回来,果真还回来了。”锦葵笑得几分勉强,不知怎么应对。

只是杜衡竟然没有回来,赵老太太心里有丝疑惑,想等着赵石南回来的时候向他问个明白。但这一等,竟然等了半个月都没有等到。

赵石南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回来也是酩酊大醉,人事不醒。等到第二天老太太想找他的时候,又踪迹不见。

扬州城的倚红馆,翠居阁,又是一番新的热闹气象。老主顾赵石南回来了,比从前更加一掷千金,常常看到他在各个桌间呼朋引伴,开怀畅饮,却比以前更加放浪形骸,有时衣衫不整就是仰头猛灌。

倚红馆心来的小倌对红姑咋舌道:“那就是你们说的风流倜傥的赵石南?怎么看着像个粗人。”

红姑一拍小倌的肩:“管他粗细,赚得银子就好。”不禁也摇头叹了叹气,当年的赵石南,白净俊逸,坐在桌上仰脖拿着酒壶的姿态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姑娘,那会不少姑娘别说赚钱,就是白和他睡一夜,都上赶着追。如今到好,整个人粗制拉扎,姑娘看着就躲。不免唏嘘。

小倌瞅着赵石南喝完酒,几个人扛着到了她屋里,她的手软软的抚了上去,柔声道:“赵老板——”赵石南抓着她的手,反身压上用力的进入,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起来。那小倌身下被来回冲撞的舒爽,忍不住目光迷离的呻吟着。

赵石南的眉头皱起,每当女人在他身下被他征服的时候,他总有一种错觉,仿佛是杜衡喘息着在赵凌泉身下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女人叫的越欢,那幅场景在他眼里越清晰,几乎要让他炸裂。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赵石南忍不住用力的掐上了小倌的胳膊大腿,小倌一阵疼痛,身下收的更紧,赵石南全身像电流冲过一般越发狂野,手里的力气也更重。小倌疼的大叫:“爷,我不做了。我不了----”挣扎着就要从赵石南身下逃离,赵石南却纹丝不动,更加疯狂的冲抵。看着小倌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他的心里有着莫名的快感。

第二天红姑走进小倌的房间,“啊”的叫了出来,小倌身下红肿挂着血丝,两眼上翻,早已晕死过去,赵石南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桌上留了一张大额的银票。“造孽哟。”红姑一拍大腿,赶紧派人去请郎中。小倌直修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之后倚红馆的人再看到赵石南,竟像见了阎王一样,躲着根本不敢接客。除非有了缺钱厉害的,迫不得已陪赵石南一夜,却也是惨叫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