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赢了一晚上穿蓝衣服的人看到桌上的那只镯子,忽然脸色变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赵石南,猛地一抱拳:“各位,在下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众人哪肯放他,赢了就跑,哪有这样的道理。纷纷围着不让他走,那人一咬牙一跺脚,赢得钱也不要,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剩下的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开始下注,但也不乏议论,有人说着:“丁皮最近发了啊,这得有一百个钱吧,都不要就跑了。”

有人接话道:“那小子估计找着财神爷了,每次说没钱,过几天又有了,问他哪来的,说有个女菩萨给他的。女菩萨,做春梦去吧,我活了五十岁还没见过女菩萨长什么样。谁知道他偷的抢的,那小子以前在杂耍班子,偷鸡摸狗的事会不少,不知道从哪摸的,要不怎么就他能赢钱呢?”

众人哄笑起来,赵石南听的无趣,正要出去,一个瘦猴似的人说着:“想女人想疯了吧,还女菩萨,上回喝醉了还和我吹牛说他去过北平,摸过赵家少***脸,啊呸,赵家是什么人家,他能摸过,等他醒来再问,又不承认了-----”

赵石南听到这句话,脑子一片空白,疯了一样向外追去。跑出赌坊,那丁皮本就是个擅长爬上蹿下的,这会功夫早就跑的踪影不见。

赵石南的拳头握起,连夜到了镇江。扬州警察署的人和赵石南不是一路,而原来淮扬镇守的马护军使,在北伐结束后,收编为国民政府某师麾下,如今仍镇守在淮扬一带,是省主席的人马,也和赵石南素来交好。由于是私人原因调军,打了一个电话后,扬州当地的驻军派了十几个精锐便装在全城进行了搜索,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在城东一个小酒馆,抓到了正喝的烂醉的丁皮。

丁皮是个软骨头,还没用上硬家伙,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全都交代了。赵石南听完,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像浇了一大盆冷水。原来赵凌泉是为了救杜衡,不会的,不会这么巧-----赵石南不想去想,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

又是一夜未眠,锦葵一大早起来,如今她已不知道每日这么辛劳,还有什么必要?赵石南从不肯看她一眼,二太太做的有名无份,难道自己辛辛苦苦只为了每天陪个老太婆?她不甘心,却也无法,杜衡走了有茯苓,那好啊,斗完杜衡就斗茯苓吧。总有都斗倒的那一天。

锦葵换了件湖蓝色的衣裙,把头发绾了起来,一回身怔了一下,赵石南一身青衫正立在她门口,只是有些胡子拉碴的憔悴。脸庞依然是刀锋笔立般的坚毅俊朗。

锦葵有些失神,心加速的跳着,这是赵石南第一回主动来她的房里,难道上天真的听到她的祈祷,准备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吗?锦葵看着赵石南,柔声吐了一句:“少爷。”

赵石南步子缓缓的向她走来,一步,两步,每步都像踏在锦葵的心上,少爷在笑,锦葵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赵石南走到了她面前,忽然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直打的锦葵向后跌去,摔在了地上。

“锦葵?哈哈,”赵石南大笑起来,笑了许久,走到锦葵身边,掐起她的下巴,冷笑道:“你配这个名字吗?你只配叫小鱼!”

锦葵不知道赵石南为什么发疯,但赵石南眼里的疯狂狠辣让她害怕,她有些哆嗦着问道:“少爷,你在说什么?”

赵石南勾唇笑了笑:“这名字是衡儿给你起的吧?你为什么那么对她?雇了丁皮?下了迷药?给她栽赃?你还想做什么?嗯?”赵石南手里用了劲,几乎要把锦葵的下巴掐碎。

锦葵慌张的说着:“少爷不要听旁人瞎说,没有的事。”

赵石南眼睛闭上,沉声道:“丁皮如今在警察署的大牢蹲着。他身上,还留着你给他画的图。”

那图是丁皮常拿来敲诈锦葵用的,锦葵知道事情败露,心里慌张,却一滴眼泪都不流出来。

“想做二太太?想荣华富贵?”赵石南冷冷笑了两声,把手松开,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一样冰冷辽远,“我会让你明白作恶的代价。”说着转身要走。

锦葵一把把赵石南的腿抱住,她不知道赵石南知道了哪件事,但看他的神情,是知道了什么。锦葵祈求的看着赵石南:“少爷,我不是要荣华富贵,我只是心里有了少爷,我控制不了自己。”

赵石南用力一脚把锦葵踢开,冷冷说着:“无耻。”赵石南的力气很大,一脚踹着锦葵的肋下,踢得锦葵撞到了柜子上,锦葵只觉得一口甜腥涌了上来,抬手抹了抹,是血。

说:

二更12点:)

☆、惜流景:伤别

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刹翻天覆地的涌了上来,锦葵看着赵石南,眯眯笑得像一只狐狸:“少爷,我无耻吗?”

赵石南目光清冷中带着一丝空洞,看着锦葵没有吭声。锦葵眉眼都笑得弯弯:“这个家里,谁不无耻?你的少奶奶,和人私奔就不无耻吗?茯苓,仗着几分姿色勾引你日夜求欢,不无耻吗?”

赵石南不想听她说的腌臜话,转身就走。锦葵勾唇悠悠笑着:“我只是恨,你的鞭子再狠一点,她就没命了——”

赵石南心里抽疼的几乎呼吸不上,步子踉跄了一下,大声吩咐着:“把这间房子钉死了。”下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找着木板过来,赵石南就那么冷冷的站在院中的树下,看着锦葵的屋子窗户全被木板钉上,门也钉上,只留了一个小洞递着吃喝拉撒。屋子里,是女人的哈哈大笑,笑得流出眼泪,笑得畅快淋漓,笑得大胆酣然。

赵老太太听到下人的禀报,赶紧让慈姑扶着赶了过来,看到木板钉死的屋子,老太太焦急的埋怨着赵石南:“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要这样处置?”一边吩咐着下人:“快拆开,拆开,这怎么能行?”

下人看着脸色铁青的赵石南没敢动弹。赵石南看了看老太太,目光依然空洞:“母亲,这个女人这辈子,我不想再见她。”

“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她勤快,又善解人意,你对她只是从未上心——”老太太知道赵石南定是发现了什么,心里犹豫着是不是镯子的事,之前锦葵对她说,找回董太太那只镯子,送到北平,只说是赵凌泉给的,石南必然会回心转意。后来董太太的镯子卖给白家,锦葵找了只相似的,许是这样被石南发现了?

“她善解人意?”赵石南冷笑几声,“她不止这些,更会花钱雇了人,迷倒衡儿,引来抓革命党的徐师长,差点把儿子抓走见阎王。这就是她的善解人意?”

赵老太太听了这些话,仿佛天崩地裂一般,怎么会?锦葵明明说只是去北平送镯子,什么雇人,迷药,革命党,见阎王,老太太听的心惊肉跳,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晃了晃脚一软差点倒下去。慈姑赶紧上前抓紧了老太太。

过了许久,屋里女人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低低的唱着一首曲子,曲调支离破碎着:“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东-------”

赵石南冷声喝道:“把门拆了,进去把她的嘴堵上再钉上。”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赵石南拂袖而去。赵老太太头晕眼花,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慈姑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回了屋里。她和人斗了一辈子,看人看了一辈子,最后怎么就看走了眼,差点把儿子害死了呢?一刹那,她的心境苍老了许多。

赵石南回到了屋里,第一次认真的拿出袖中的镯子看了起来,自从护士把这个镯子交给他,他从来没仔细看过,他也没认真看过杜衡的镯子,但是他曾经在灯下细细看过锦葵的镯子。如果他认真看了,早就会发现这镯子和锦葵那只相差甚远,自然不是杜衡的。可自己一直在烂醉狂饮,根本没有看过一眼。

赵石南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风吹了过来,桌上的纸页翻飞,几片落在了地上他也全无心思捡起。上面的纸吹落,露出几封被他压着的电报,他有多久没关心过这些了,顺手拿起一封,是北平的,他的心忽然揪了起来,忙把剩下的扒拉了出来,都是北平来的,一封一封,足足有七八封,他颤抖着手打了开来:“速汇钱过冬”,这样的电报有好几封,还有一封“少奶奶急病”,还有最后一封“少奶奶不见。”

赵石南只觉得急火攻心,扔下电报匆匆收拾了一下,带着豺羽赶赴了北平。从没有一刻,他那么渴望从扬州到北平的距离可以近一些,再近一些。

两天后,赵石南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北平的宅院,熟悉的什刹海,熟悉的胡同,那座比周围院落高出三尺的院子显得格外苍凉孤独,赵石南的心一疼,大步走进了院子。

下人看到赵石南纷纷唤着:“少爷回来了。”几分激动,几分欣喜。这个庭院太寂寞,寂寞的每个人的心里都空空的。

双叶和冬桑听到声音,愣愣的站了起来,冬桑张着大嘴满是惊讶:“少爷?”

赵石南没有来得及看他们,直奔最后面的卧房,一把把门推开,屋子被双叶打扫的很干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擦得干净的梳妆台,只是空无一人。

赵石南的心里翻江倒海的空落,沉沉的问着:“人呢?”没有人回答,双叶和冬桑互相看着,他们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赵石南解释。“人呢?”赵石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声音吼得凄凉。

双叶大着胆子走上前,眼一闭,交代着:“走了。”

赵石南转过身来,眼睛红得要滴出血,一把扯住双叶的衣领:“你再说一遍,走了?去哪了?”

冬桑急的抓耳挠腮,干着急又不能冲上去从少爷手里抢人。双叶一咬牙,话说的嘎嘣脆:“去上海了。也许又去了别的地儿,不知道。”

赵石南牙齿都要咬碎,看着双叶恨不得拨皮拆骨:“谁放的?你?”又看了看冬桑:“还是你?”

冬桑答的焦急:“少爷,是我,不关双叶的事。”赵石南把双叶松开,冲着冬桑就是一拳:“你有什么资格放她?”冬桑往后一个踉跄,低下头不出声。

双叶忍不住眼圈红红说道:“少爷,您知道少奶奶过的什么日子吗?您走了以后,没有一封信,没有一句话,冬天这里冻得像冰窟窿,少奶奶整天手脚冰凉嘴发紫,冬桑几个电报都要不来炭火钱。您在扬州纳了小妾,有了孩子,少奶奶一病不起,差点就没了,昏迷了几天几夜,郎中扎针都灌不进去药,您还是不来看一眼。老太太来信骂少奶奶什么尸体,什么餐,我们也不懂什么意思,少奶奶气的吐了血--------”

赵石南的眼睛闭上了,拳头紧紧的攥起,他的心还会痛吗,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心都麻木了,莺歌燕舞,酒肉穿肠,可为什么听到双叶说杜衡的时候,他的心还是那么疼,好像被针在一点一点戳的鲜血淋漓?想到她在病痛中的样子,他几乎疼的要窒息。

双叶抹着眼泪声音哽咽:“您是心狠,在扬州孩子都有了,少奶奶却这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整天给孩子做鞋,都要做魔怔了。说几句话就大喘气,一夜醒来好几次都睡不下,整个人就快熬尽了。少奶奶不走,还能活下去吗?”看赵石南不说话,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您现在来了,看到的是空屋子,总比看到的是少***棺材强。”

冬桑用力扯了扯桑叶,低声说着:“呸呸呸,什么棺材,也不知道说吉利的。”

赵石南抬了抬手,声音有些沙哑的苍老:“你们出去吧。”双叶愣了一下,赶紧和冬桑跑了出去。

赵石南缓缓的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了一个一个的抽屉,有没有用完的胭脂水粉,梳子上还缠着几根掉落的头发,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玉叶,珍珠手钏,都静静的躺在那里。赵石南无力的把盒子盖上,何苦,这些东西都要还我?我的心,谁还给我?

赵石南又走到旁边打开衣柜的门,满满的两排虎头鞋看的他眼晕,大大小小的规格各有不同,精细致密的针线,活灵活现的绣工,赵石南只觉得那鞋排山倒海的向自己压来,心头一懵,眼前一阵漆黑,他抓着衣柜的门,过了许久才缓过了神。

赵石南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北平的四月,屋前的芭蕉又泛绿,海棠也绽开了层叠的花蕊,只是秋千空空,赵石南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日子,心里一片冬的萧索。

直到晚上,双叶和冬桑探头探脑了几次,最后冬桑大着胆子问道:“少爷,要吃点什么吗?”

赵石南无力的抬抬手,把双叶叫进来,顿了顿,艰难的问着:“她临走前,说什么了?”

双叶想了想,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看着赵石南失神的目光,又拼命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少奶奶只是要我们保重,不要为她担心。”

她真的狠心到没留下一句话?她真的能都放下?赵石南的心痛到了没有知觉。

第二天一早,赵石南去拜访了许参事,想托许参事帮忙探问探问上海那边有没有杜衡的消息。许参事看着形容憔悴的赵石南,叹了口气:“石南,你终究是年轻气盛。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把一场阴谋用一场风月来化解掉。你不该负了夫人。”

许参事接着说道:“另外上次在你家抓到的革命党白青,被人救了出去,听说到了革命党的根据地。若是夫人真同她有事,又何苦去上海,直接找他不是省事。”

赵石南心中残存的几丝疑惑,被许参事击的粉碎。许参事打了几个电话,问了问上海的政府要员,通过他们疏通了关节,直到傍晚,探问到了上海曾经有一家旅店,登记过杜衡的名字,在那里住了三天,后来就没了音讯。除此再没有任何的讯息。

赵石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许参事那里出来的,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身边有孩子跑跳着,女人们嬉笑着,男人们行色匆匆着,满城春色,宫墙烟柳,而他的身边,再也看不到她的笑靥。

【第四卷】 前世勿忘 今生勿别

☆、斯人斯景未同心

和外婆的电话,断断续续讲了三四天,每天傍晚吃过饭后,暖暖自己玩着娃娃,我便打通了外婆的电话,听那如烟的往事,仿佛一缕斜阳投射到了江南旧屋,吹散了层层覆盖的尘土,露出了雕花的陈旧紫檀。那庭院深深,那少爷小姐,那些爱,那些恨,都真切的扑面而来。外婆讲的时候寥寥数语,我却能在那只言片语中涌出帧帧画面,仿佛心底尘封的往事揭然而起。

外婆只说“杜衡和赵天雄在六圩渡口逃婚,被她哥哥抓回去”,我的脑海里就完整的浮现了杜衡拎着箱子探头探脑跑出杜家,和赵天雄跑上马车的情形;外婆只说“除夕夜赵石南背着杜衡去看了烟火”,我的脑中,就浮现出了杜衡婉转趴在赵石南背上,软软聊天的情形;外婆说到“赵石南把杜衡鞭打了一顿,孩子没了。”,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那熟悉的疼痛几乎将我窒息,赵石南狠辣的眼神,杜衡疼痛的情形,都在我面前历历在目。那些伤,那些痛,都仿似亲历过一般,切肤彻骨。

外婆的故事讲的简短,而我心中已经衍生出了绵延不绝的一大幅场景。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外婆问着:“杜衡就真的这么走了吗?赵石南再也没有找到她?”

外婆叹了口气:“杜衡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杜家知道杜衡不见了,急的厉害,找赵家要人,险些打起官司。后来收到杜衡给杜仲的一封家信,只说自己很好,要哥哥放心,不用找赵家的麻烦。杜家这才作罢。那封信的地址是在上海,赵石南派人在上海找遍了,始终没有杜衡的踪迹。赵石南没有再去烟花柳巷,除了生意,就是找杜衡,杜衡没有音讯,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福建云南一带都有他的生意。”

我的心里颇不是滋味,这就是赵家的人,除了生意,除了事业,别的没有放不下的。只是可惜了杜衡:“他们就这么结束了吗?成悦锦后来失传了是吗?”

外婆温声道:“还没有结束。扬扬,你遇到了什么事,是遇到了赵家的人吗?”

我支吾着,和顾钧离婚和赵以敬纠缠终究不好说出口,想了半天,咬着嘴唇道:“清莲要结婚的人,是赵家的人。”

外婆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只说着:“上代人的命运,希望不要重演。”顿了下问着,“你和顾钧还好吧?”

我支吾着:“还好,还好。”猛地想起清莲那丝绸世家,不禁问着外婆:“外婆,清莲的奶奶,姓什么?”

外婆的声音幽幽传来,却让我的心陷入万劫不复:“她姓杜,叫杜若。”

我的眼睛闭上了,再也说不出话。心像被割裂了似的疼痛。

暖暖在一旁磕了一跤,小嘴瘪了起来,我赶忙和外婆说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扶起暖暖,我坐在一旁愣了神。外婆姓乔,为什么清莲的奶奶偏偏姓杜,可为什么那些尘封往事我又这么强烈的熟悉?错了,全错了,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为什么这个投射,错的这么离谱?还是我根本与前世的杜衡没有一点关系?

想起故事里赵石南和杜衡同游秦淮,杜衡的玉叶,北京的四合院-------我不敢再想,我匆匆拿起手机和孟凡苓打了个电话,扑头盖脸就问道:“凡苓,你信不信轮回转世?”

凡苓愣了一下,说道:“信。”

“你真信?”我的声音激动的有些变声。

“我信你上辈子是个神婆转的,神神叨叨,你发烧了啊?”凡苓哈哈大笑,“对了,嘉宝怎么样,拿下了吗?”

凡苓这句话把我从民国拽了回来,我顿了顿说着:“见着郑钊了,也递上话了,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喽。”

和凡苓挂了电话,那晚我睡的极不安稳,梦里一袭青衫的赵石南,娇怯俏皮的杜衡,眼里冷酷的老太太,都在我脑子里轮番的出现着。

直到第二天一早手机铃声响起,我才迷迷糊糊的从梦境里醒来,摸起电话一听,是郑钊的声音,我赶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端端正正的听着郑钊说话:“宋小姐,我提前回公司了,已经和领导商量过了,同意你们公司做渠道代理。”

整个世界都晴朗起来,我激动的连声道谢:“谢谢,太谢谢您了。”

郑钊第一次呵呵的笑了:“别客气,以后就是合作朋友了。”

挂上电话,我的心阴霾全散,抱起女儿旋了几个圈:“小公主,妈妈会赚越来越多的钱,给你买你想要的东西。”

女儿天真的问着我:“妈妈,可以再给我买个娃娃吗?朵朵太孤单了。”女儿把赵以敬送她的娃娃起名叫朵朵。我的心有些沉下,朵朵孤单,孤单的不止是朵朵。

想起和赵以敬有关的事,为什么心还是好疼?赵家的人,从赵石南,到赵以敬,都不是只为了感情活着的人。自己为什么还要陷进去?赵石南早知道西山派的势力对他虎视眈眈,就是不肯放手北平的生意,最后搭进去了杜衡;赵以敬更知道赵氏家族的血腥恶斗,不也不肯放手还搭进去婚姻吗?自己还有什么好揪扯的。而且,清莲是杜家的人啊,我有什么资格和人家去争呢?

我甩甩头,不想再想这些,把女儿放下,给孟凡苓赶忙去了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以后何夕可以站稳脚跟了。凡苓也开心的不得了,直说过了十五就也赶过来。

小镇的元宵节比北京有意思多了。北京近些年总怕人多踩踏,很少办大规模的灯展或是游园活动,元宵节过的越来越没味道。但小镇上快到元宵,几个公园已经张灯结彩挂上了各种灯。

我给暖暖换上了棉服:“今晚妈妈带你去逛公园看灯去好不好?”暖暖点着头。

忽然门响了起来,我忙去开门,估计是张帆又从家里带了元宵一类的过来了。开门看到来人,我愣住了:“夏医生?”

夏医生淡淡笑笑:“不欢迎?”

我愣了一下赶紧把他让进来:“怎么会。只是有点意外。”

暖暖看到夏医生早就扑了过来:“叔叔。”夏医生把暖暖抱起来旋了两圈,逗得暖暖咯咯直笑。

夏医生看了看已经整装待发的我和暖暖,问着:“你们要出去?”

“带她看看灯。”我给夏医生倒了盏茶递过去,“凑个热闹去。”

夏医生顿了下看着我问道:“介意多带个人一起去凑热闹吗?”

我还没有说话,暖暖已经嘀嘀咕咕着说道:“我们去看灯,叔叔也走。”我只好笑笑:“当然不介意。”

夏医生抱着暖暖走出门去,我忙拎了包跟在了他们后面。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忍不住问着夏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了?不上班吗?”

夏医生笑着回答着:“医院有个在南京的培训,为期三个月,我主动申请过来了。”

“培训?”我不禁笑道,“你还需要培训?”夏医生的博士是国外一家有名的心理研究所读的,国内的机构还没有能望其项背的,有什么必要培训。

夏医生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丝期待的深沉:“我想了很久,决定给自己再创造个机会。人这一生,难得遇到自己想要的,就这么错过,太可惜。”

我的心一突,隐隐的有些紧张,没有再说话。

小公园里很热闹,各种花灯,有八角宫灯,水果灯,还有小动物灯,暖暖围着小蜜蜂和小蚂蚁灯开心的笑着,我赶忙拿出手机给她左一张右一张的拍着。夏医生站在暖暖一旁等着。暖暖拍完也不走,还在那摸着蜜蜂的灯。

旁边一个妈妈带着孩子也等着拍照,看暖暖不走,对夏医生说着:“麻烦你把女儿抱开一会儿,我们拍张照好吗?”

我的脸腾的一红,还没说什么,夏医生已经抱起了暖暖,眉眼带笑的对她们说着:“不好意思。”暖暖只乖乖的趴在夏医生的肩上。

我有些脸红的跟在他身边,想说句什么解释一下,却什么也解释不出来。没一会我的注意力又跑到灯谜上了,方才的尴尬也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一会抬头看看挂着的彩灯,一会又别过头看着垂着的灯谜,嘴里念叨着:“七仙女嫁出一个,打个成语,这是什么?”

我光顾着抬头,没注意脚底下,一个石头绊的就是一个趔趄,身边的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我,我才没有摔倒。旁边人来人往有些拥挤,我就那么被夏医生牵着走了几分钟,直到穿过了拥挤的人潮。尽管是早春,我的手心已经全是汗,而夏医生的手坚实有力,稳稳的一直抓着我。

到了人少的地方,我忙把手抽了出来,没有抬头。夏医生看着我正要说什么,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起来,是妈妈的声音:“扬扬,清莲的婚期又推迟了,你还回来吗?”

☆、心有所系遭怨愤

那句话让我的心猛地一颤:“推迟?为什么?”

妈妈的声音几分不确定:“听说新郎生病住院了。我也是路上遇到清莲和她妈,匆匆和我说了一句。通知酒席延期。这事弄的。清莲也是,不知道什么事那么重要非得回来,丈夫都病了也不在旁边照顾着。”顿了一下问着我,“扬扬,你带暖暖回来吧,妈都两年没见你了。”

我的头轰的一声,支应着妈妈:“好,好,我过两天就回去。”脑子却一片空白,心好像被摘了似的痛的有些麻麻,他病了?病的严重吗?我忽然有种不顾一切飞奔到他身边的冲动。

夏医生看到我的脸色大变,关切的问着我:“没事吧?”女儿在一边糯糯的说着:“妈妈,叔叔,要吃——”说着指着旁边一个卖元宵的摊子,那摊子正在现煮元宵卖,旁边围了好多人在等,煮出来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吃着,格外有气氛。夏医生已经抱着暖暖向摊子边走去。我醒过了神,是啊,他如今和我还有关系吗?既然放手,我是不是该什么都不去想。人家只是推迟,又不是不结婚。我跟着夏医生的步子走了过去。

公园里还有一些其它的游戏项目,女儿也嚷着要去,夏医生满脸笑意的带着暖暖去坐滑梯,投球,我心不在焉的在外面等着,只在女儿偶尔扭头寻找我身影的时候,冲他们挥挥手。我旁边一个在排队的妈妈抱着女儿同我搭着话:“你可省心啊,孩子喜欢跟爸爸,我家这个,干什么都要我陪着,真是个小祖宗。”

我愣了一下,再看着夏医生带着暖暖的身影,心里格外不是滋味。按理说,夏医生是个不错的选择。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再婚的女人,与其说是给自己找个好丈夫,不如说给孩子找个好爸爸,一个肯对你孩子好的男人千万不要错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此刻心烦意乱的没有一丝安宁,仍然在牵挂着那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而且这种牵挂竟然撕心揪肺?

我终于还是等不及,看着夏医生带着暖暖在里面玩的开心,我走到一旁给肖彬去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就直接问道:“赵以敬是不是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在哪儿住院呢?”

肖彬浅浅的笑了:“你一下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个。是病了,心脏有点问题,开会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在南京人民医院住着,没什么大碍。”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和赵以敬近距离的接触,是那个追着顾钧的雨夜,他的那句“心脏有点难受”。我的心慌乱的不得了。

“你在哪儿呢?”我问着,如果他也在南京,让他陪着我一起看看赵以敬应该不唐突吧。

“南京啊。你怎么关心起我了?”肖彬电话那边有些吵,“南京正好有笔生意要谈,顺带来看看他。”

“那你明天还在南京吗?我也想过去。”我的后半句说的有些没底气。当初毅然决然的分开,如今只听到人家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又忍不住扑了上去,我都替自己害臊。

“哈哈哈,”肖彬笑得爽朗,“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惦记我。明天本来要回去的,既然你来,我等着你。”说着挂了电话。

我舒了口气,看着带暖暖出来的夏医生,忙迎了上去。

第二天夏医生也要返回南京培训,我把暖暖交给张帆家里,如今暖暖在那里倒成了宝贝,老两口追着哄她玩。我同夏医生一起坐上了回南京的大巴。小镇离南京并不远,不到3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南京。

“你要去哪儿?”下车后夏医生问着我。

“去人民医院看个朋友。”我答着,“你呢?”

“巧了,我培训的地方就在人民医院附近的心理研究所。”夏医生耸肩笑笑,拦了出租和我一起到了人民医院。

夏医生说道:“你先过去,完事给我电话,中午一起吃饭。”

我犹豫着说道:“到时再说。”面对夏医生越来越明显而强劲的势头,我有种想落荒而逃的感觉。

夏医生淡淡笑笑没再说话,转身向旁边的心理研究所走过去。我给肖彬打着电话,肖彬说道:“等我一刻钟,马上到。”

我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走进了医院,在一层大厅等了一会,肖彬到了。快一个月没见,肖彬有些憔悴,我忍不住问他:“怎么了?难道你也病了?”

肖彬摆摆手:“没有。以后再和你聊吧。先去看你想看的人。”

我的心有些荒突,把果篮递到他手里:“要不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隔着门看看就好。”终究,我没那份勇气进去。

肖彬有些惊讶的看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到了门口又不进去。”想了想说道,“我先去探探吧,如果方便,把门开着。这事真是——”

我忙打断肖彬道着谢:“谢谢,就知道你最好了。”

肖彬提着果篮带我上了四楼,病房里很静,门口有个护工看着,不随便让人进去。看到肖彬,显然是认识的,对他笑笑说着:“赵总在里面睡觉呢。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说着护工走了进去,门没有关,我站在门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病床的后半截,但看不到前面,也看不到赵以敬,心丝丝扯的疼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护工出来说道:“醒了,肖先生进去吧。”

肖彬看了看我:“进去吗?”

我摇摇头,肖彬提着果篮进去,我往后站了站,换了个角度,能看到一点赵以敬坐起来的侧影,心忽然跳的很快,依旧清峻如昔。肖彬不知道和他在说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我贪婪的看了几眼,护工已经很快的把门关上了。

我立在门外有些惆怅,他看着又瘦削了一些,看着他的身影,我的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幻现出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他,是他吗?听完故事,自己都觉得自己几分魔怔。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清扬?”

我的心嗵的一跳,清莲的声音,昨天不是还在老家吗,怎么今天就来了?扭头一看,清莲正扶着一个老太太还有赵茵一起走了过来。赵茵看到我哼了一声,对清莲说着:“这个不是你姐姐吗?”

清莲身边的老太太我没有见过,六十左右的年纪,两鬓斑白,身体看着有些孱弱,但是气质很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人家。听到赵茵这么说,老太太对我温和的笑笑:“原来是亲戚。”

清莲看我的目光转瞬而逝的冰寒,但声音却极温柔的对老太太说着:“是我远房的姐姐,原来也是丝之恒的员工,现在自己单干了。”

我对着她们笑了笑打着招呼,不免几分尴尬,有种被当场捉住的窘迫,两手交织着说道:“刚好来南京有点事,顺便来看看。”

赵茵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赶紧进去看吧。您也是,身体不好,还非要过来,都说了他没事。”老太太冲我点头笑笑向病房里走了进去。

我脸上僵了的笑容终于可以放下,来不及和肖彬打招呼,像逃一般的往医院门外走去。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

刚走出大厅,身后就是一声招呼:“宋清扬。”

我的脚步顿住,心里砰的一跳,转身看着袅袅娜娜出来的姚清莲,心里不由叹着,这的确是赵家少***范儿,窈窕玲珑,不免几分出神,难道杜衡就是这样的吗?清莲,杜衡,这两个人在影像在我脑海里无法重叠起来。

我还在出神,清莲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冷冷的看着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啪”,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她一巴掌,清莲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警告过你,他是你的妹夫,你离他远点。”

我这一巴掌挨的气结,看着趾高气昂的清莲,我说不出话。是我犯贱,我不该忍不住内心的焦灼,来看她的未婚夫。

姚清莲的嗓门陡然提高:“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他是我的老公,你好歹也是我的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没下限背着我偷偷看他?否则我见一次会打一次。”

清莲的声音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鄙夷和轻蔑,是的,这是个小三人人喊打的年代,我无疑成了众矢之的。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着:“做什么不好当小三,就该剥了狠狠打一顿。”“还是姐姐,真是家贼难防。”

我无地自容,身边的人聚的越来越多,我咬着唇想冲出人群,却慌得找不着出口,更找不到台阶。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稳稳响起:“你误会了,我女朋友只是进去帮我送个东西。”说着一个有力的臂膀把我揽起,温声说着:“我们走吧。”

我无力的靠在夏医生的怀里,满脸通红的走出了人群,身后传来清莲冷“哼”的一声,和高跟鞋远去的声音。

说:

亲们,今天的二更晚一些,可能呀一点半左右,大家早点睡,明早起来看:)

☆、踏实入夜得温暖

我偎在夏医生怀里,不知道怎么出的门。手机响了起来,我接了起来,是肖彬的电话:“去哪了,怎么我一转身出来人没了?”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吧。”

“姚清莲说你被医生男朋友搂着走了,真的啊?赵以敬脸都绿了。”肖彬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吵,“我刚到大厅,得,我看到你们了,那你和他先走吧,我也下午回北京了。”说着挂了电话。

我默默的把手机塞到兜里,全身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夏医生揽着我进了医院旁边的一个咖啡屋,点了两杯拿铁。我木然的坐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脸上火辣辣的,我摸了摸脸,苦笑出来,原来做小三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有些同情蒋荻了,难怪非要以自杀相要挟的逼着顾钧离婚。

夏医生顿了一下,伸手把我放在桌上的另只手握在了手心。我很麻木,甚至有点贪恋他手心的那点温度,没有抽出来。

“医院里的那个人,是你爱的人,是吗?”夏医生忽然问着。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道:“现在,已经说不上爱了吧,他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很狗血是不是?很没下限是不是,很犯贱是不是?”我说的收不住了口,猛地把手抽回来,双手捂着脸,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如果放不下,为什么不争取?”夏医生的声音几分不解,“何必让自己这么痛苦?”

争取,我拿什么去争取?我忽然有些激动的不能自持,方才的委屈猛地喷发出来:“赵家的家世,能允许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嫁进去吗?我怎么争取?我是有个清白的过去,还是有个姓杜的奶奶?”说到这里,我的心里更是针扎一样,明明那些记忆是我的啊---我抢她的未婚夫?到底是谁抢了谁的人?

夏医生坐到我这侧的椅子上,拍着我的肩:“我懂了。”这个世上的人,终究是不平等的,这世上的事,也终不是遂人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