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这里的事情麻烦你先处理一下,我晚点再回开封府。”

张龙一时没反应过来:“哎,展兄弟……”话还未说完,展昭早已是冲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且说莫愁一路闷着头跑,仗着脚步快人群也拥杂,撞上什么人口中只“对不起”三个字,说完就立马闪人。

忽脚下没有看清,被一个石阶绊住了,怔怔地撞在一个人的怀里。她心情郁闷,草草道了一声“对不起”就准备往前跑。

不料那个人反而拽着她不放,莫愁正想推开他,不料听得头上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连你都会说‘对不起’这三个字?这太阳可是要从西边出来了?”

莫愁抬起头,君子逸一张脸倒是笑得很欠扁,与她此刻的心情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心中更加烦躁。

“你放手!多事!”

见她脸涨得通红,眼圈也是红红的一片。君子逸反吓了一跳,原本只是打算逗一逗她,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番情景。

“怎么了?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你哭了?”

莫愁反射性的摸了摸眼睛,许是早上被雨水浸肿的,现在酸涩不已。她推开君子逸,也不说话只直径往前面跑。

“莫……”君子逸的后半句话在看见一影红色从眼前闪过之时便截住了,他无奈的笑笑,放下手来反展开扇子摇了摇。

跑出了热闹纷繁的街道,莫愁在一个池塘边停了下来。她也有些跑不动了,喘了喘气,就盯着前面的池子发神。忽的意识到些什么,她猛地转身,果然看见展昭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红色的官服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莫愁只觉得气,她努努嘴,闷声道:“你跟来作甚么?”

展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西,你总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莫愁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还真的没让他解释过,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你说。”

见她情绪稍有稳定,展昭摇摇头:“我知道你还在气。”

“我没有气!”

“……”

放弃与她在这个问题上的争辩。展昭这才说道:

“只是因为公事,我确实是把这事给忘了……”

“说白了,你还是忘了。”莫愁没好气的回着。

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垂下目来看着她,忽然转开话题,认真道:“小西,我要查的案子很重要,你可知这几日有多少女子无故身亡么?我若不去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身亡?”莫愁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事,反倒是吃了一惊,转而又问道,“是被人杀的?”

展昭点头道:“现在发现的尸首一共有四具,皆是年轻女子,而且死状怪异。”

“怪异?”莫愁摸了摸下巴,好奇道,“有多怪异?”

展昭便详细地将几日来所遇上的案件与她道来,包括尸体的一些异样细节也纷纷说给她听。

莫愁听罢,咋了咋舌不看好地皱皱眉头:“刺青?还是桃花?这人难道是想暗示什么么?也不对吧……有哪一个傻瓜会在作案之后还留下线索的,若非江湖上的一些人所为我倒还真想不出,可你又说不是。”

展昭暗自觉得好笑,她若真能想出,也就是奇了。

莫愁偏头看着他:“况且这凶手还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变态得可以!”

听到此处,展昭沉声吩咐道:“你最近也别出去走动了,待在客栈之中为好。”

莫愁得意道:“不怕,我会功夫,那人伤不了我的。”

“不要动不动就胡乱动手!比你武功高的大有人在,莫要到时候反伤了自己!”展昭这话说得或许重了些,但事实如此。

莫愁也是知道轻重的,她忙笑道:“我知道!”

见她又这般神气活现的,展昭才松下心来,朝着她淡淡一笑:“现在,可还生气了?”

莫愁顿了顿,又歪头试探着问:“你真去查案子了?”

“真去了。”

她抽了抽鼻子,挑挑眉,丝毫不脸红:“我本就没生气。”

“那方才是谁在街上打闹的?”

“……”

莫愁犹豫着用脚尖戳了戳地,低声解释:“他先惹我的……”

展昭叹了口气:“再如何,你也不该动手。那王啸天说的对,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若不是他让着你只怕你还撑不到我来的那刻。”

莫愁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我不是也道了歉了么?”

展昭瞥她一眼:“你那也算道歉?”

莫愁瘪瘪嘴,不情不愿地:“那我改天再去。”

“算了,不必了。他不是也差点对你了动手吗?”展昭垂下双睫,适才若他真没有及时赶到的话,这后果只怕是不堪设想。也许那一刀下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不是这个活蹦乱跳的丫头了。想来心头不禁微微一沉。

莫愁小心翼翼地看着展昭的表情,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只道是自己惹恼了他。想起刚刚的事情来也觉得做得过分了,但她生性如此,教她改这一时半会儿又怎改得了。

莫愁轻轻扯了扯展昭的衣袖,见他回过神来才讨好地笑道:“展大哥,你可会抓我去坐牢?”

展昭扬眉,不答反问:“我为何要抓你?”

莫愁理所当然地说:“我当街闹事,还差点砸了人家铺子!”

展昭笑着敲敲她的头:“你不是都给了银两了么?”

“对啊!”莫愁恍然大悟正准备庆幸,忽而又捶胸顿足地懊恼着,“惨了!我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了!真是冲动为魔鬼啊……那可是剩的最后一点钱了,真该留着一些的……”

莫愁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表情几乎有想要去投池的冲动。

展昭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递给她,好声安慰道:“现下只带了这么多,你若是要改日再去开封府上拿。”

莫愁却像触了电一般,立即跳了几尺远,连连摆手:“不能。我不要你的钱。”

这倒是奇事了,展昭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莫愁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抬头起来,硬是不收他的钱。展昭无法又劝道:“你不要,日后吃喝用什么?”

莫愁却笑嘻嘻地故作神秘说:“我自有法子!”

展昭极为不放心:“可别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

莫愁嘟囔道:“我当真有那么不堪?”

展昭只笑着却不回答,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微笑道:“方才路过后街时买的,我想你会爱吃。”

莫愁打开纸包来,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板栗,香气扑鼻,她不禁喜道:“这可好了,正巧我一天没吃饭了。”

说完便取出一粒扳开吃起来,那模样甚是乖巧。展昭微微皱了眉头:“一天没吃饭了?”依她这好吃的性子,怎会这般亏待自己的胃?

莫愁理所当然地答道:“是啊,气都气饱了,哪有时间吃。只是现在才好了些,所以又觉得饿了。”

展昭实在是没话说,但见她这般在意,心中又觉得有些感动。

“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客栈。”

莫愁点头应着。二人遂顺着池边的小路往西街方向走去。

她边吃着边问起来:“那凶手找到了么?”

“还未有线索。”

莫愁皱了皱眉:“那岂不是还要有人会死?”

展昭亦是沉默着点头。

莫愁眼睛一亮,笑吟吟地凑过去:“我也跟着去查案子好不好?”

“不可!”展昭断然拒绝,“这事情太过危险,你功夫不好又是女子,那时难免会生出许多麻烦。”

“没必要老是强调我武功不好爱惹麻烦吧……”莫愁想了想,仍继续坚持道,“其实我可以女扮男装的。”

展昭缓缓瞅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可。”

“就一次?”

“不行。”

“我保证……这次都听你的,再也不莽撞了!”

“上次,你已经保证过了。”

“……”

渐圆的月亮挂在墨色的天空上,池中的涟漪波光闪耀。

第26章 【眉目·死劫】

走到西街客栈门口时,店小二正准备关门打烊,眼见着莫愁二人过来又忙忙地把门打开。一脸喜悦地朝店内嚷道:

“花掌柜,莫姑娘回来了!”

由于天色太黑,他也没看清展昭的模样,只道是个普通的客人。

花绮容闻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账本,提起裙摆绕过柜台疾步走到门口来,见得莫愁如往常一般喜笑颜开的兀自松了口气。

“怎得今日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担心了许久。”却又看见莫愁身边这个大红官服的人,顿时心中一凉,惊道:“这位大人……可是小西犯了什么罪?”

展昭正欲开口解释,莫愁便笑嘻嘻地朝她道:“没有的事,他是我朋友。”说完又向展昭引见着:“展大哥,这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花绮容花姐姐。我西巷的房屋现如今就是她帮忙打理的,帮了我许多忙。”

花绮容理了理衣衫盈盈的欠了欠身,只看了展昭一眼方了然地笑笑:“这位想必是那御前四品带刀护卫,江湖上人称南侠的展大人吧?”

莫愁听罢,惊喜地点了点头:“好聪明,花姐姐你如何知道的?”

花绮容抿嘴浅笑:“展大人的名号在这汴梁又有何人不知晓的?我见你方才唤他‘展大哥’又见这位官爷气质不凡,思量之下便猜测是南侠展大人,竟没想到还被我猜对了。”

展昭并未多说话,他举目在客栈之中扫视了一番,这才将视线落在花绮容身上。

“花老板似乎不像是本地人,若我没记错,这家客栈的老板原是姓陈的。”

花绮容点头笑道:“是的,陈老板是我的旧相识。几个月前家中出了些事,就把这客栈转交给我了。”

“花老板近日生意还不错?”

花绮容依旧是笑容不改:“还算凑合,每日打尖的多多少少能有几个百个,住店的也就十几来个人。”

展昭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不知花老板能否将这大半月来账册借与展某一观?”

“这……”花绮容面露难色,低头略微思量还是勾唇委婉道,“这恐怕不妥。”

“花老板。”这般情况他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了,展昭面不改色,只是声音略加低沉,“展某有公事在身,望花老板见谅。”

“这……”明显听出来许些命令的口气,见花绮容还在犹豫,莫愁上前推了推她,好言劝道:“花姐姐,你就行个方便吧。展大哥为人正直,你方才不是也说了么?他有很重要的案子要办的,你就当为百姓造造福,不也很好么?”

花绮容余光瞟着展昭,想了想方艰难地点点头。走到柜台前,开了锁,从雕花抽屉之中取出几本账册来,翻检一会儿又抽出一本松花色书皮的来,细查一番之后这才递给展昭。

展昭也不看,只收入怀中朝花绮容抱拳朗声道:“多谢花老板,明日展昭定双手奉上。”继而又转头对莫愁道:“我先回去了,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开封府寻我。”

“嗯!”

见莫愁乖巧地点点头,展昭方才步出客栈。

街市上喧杂的人声又少了些。

店小二瞅着眼前的局势,估摸着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便再度把门拴好,提着茶壶回厨房去了。

花绮容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返回柜台前提起笔继续埋头记账。

莫愁挠挠耳根,觉得自己方才那般说,现在多有尴尬也只好告辞:“花姐姐,那我也回房了。”

“厨房里还有些夜宵,你吃么?”

莫愁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吃了,今天在外头吃得饱。”言罢正准备往楼梯上走,客栈角落处忽然有个白色的小团影一拱一拱的。她好奇地走过去,虚了虚眼睛这才看清出此物。

莫愁俯下身来把这东西捧在手里,转头向花绮容笑道:“花姐姐,你家鸽子又飞到屋里来了。”

花绮容闻声停下笔,随意说来:“开窗户放出去就是了。”

“哦。”莫愁听完,也按着她的吩咐将鸽子抛出窗外,“扑啦啦”的一声响,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莫愁望着那鸽子飞去的方向,缓缓关了窗子,边回身往楼梯上边笑说道:

“很少看见有人喜欢养鸽子的。”

花绮容微微勾了勾嘴角,手里却仍旧忙活着。

“鸽子比起人来更有灵性。”

由于白天一直在睡,莫愁回到房里精神倒好,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最后还是起了身来,走到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回想起这一晚发生的事情来。

想着想着,嘴边的笑意就越来越浓。正在这当儿,窗外忽的发出几声怪异的声响,莫愁刚放下杯子,就看见窗户忽的拉开了一条缝隙,她一惊,连忙站起来才准备去枕下掏小刀。

忽的一只红艳艳地大尾巴从外面探出来,晃了几晃,接着一颗小脑袋也凑了进来,那眼睛滴溜溜直转,在夜里闪闪亮亮的特别可爱。

莫愁惊喜道:“是你!”

那松鼠转身熟练地将窗户关好,一蹦三跳落在桌上,随手就捡起上面摆的几个板栗来吃,牙齿触碰着外壳“喀喀喀”有节奏的啃着。莫愁托腮看着它,笑道:“真是缘分啊,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松鼠停下嘴来,抬头望望她,又接着啃起来。

莫愁不禁笑出了声,伸手拍拍它的头:“难得看见比我还贪吃的,你喜欢就全拿去吃吧。”

松鼠点头如捣蒜,大红的尾巴左右荡来荡去。莫愁盯着它的吃相正在感慨,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她皱着眉头认真地问道:“那天那个黑衣的男的……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砰砰砰”

莫愁一个激灵,她猛地一抬头朝门边看去,月光映照下来,除了廊上的木制扶栏以外赫然显现出一个黑影来!

她定了定神,闭住呼吸却并未上前开门。

那黑影顿了顿,没再敲门,但已料到屋中有人,只听他冷声道:

“隔壁。”

这松鼠一听见他发话,立马停住了吃食,竖起耳朵放下手里的栗子纵身跳下桌子,窜到门边。莫愁见状本想把它拽回来,迟疑了一阵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门才拉了开来,一个冰冷的面容便居高临下看着她,那表情就是西伯利亚冷空气急剧南下也比及不上。莫愁暗自吞了吞口水,佯装正常地仰头看他:

“有事?”

那人微微垂下眼睑,这有如腊月飞雪般的气息让莫愁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嘴里不多出半个字,简简单单道:

“找东西。”

话音刚落,门后的松鼠便顺着他笔直的脊背爬到肩头,小心翼翼地立在他耳边。那人再不多话,只微微颔了颔首,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