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前坐着的男男女女,喁喁而谈。不知关系。

这天,弹琴前,领班却意外地前来细细嘱咐,“秦倾,今天千万不能出岔子。”

弹了这好久,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于是她好奇,“怎么说?”

领班美女神秘一笑,“今天副总过来视差,所以我们都要表现好一点。做的好,就会有升职加薪的可能。做的不好,咔…”她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秦倾微笑颔首,“你放心。”

心里不知为何,多了点点异样情绪,问话不经大脑地出口,“不知道副总是…?”

领班瞥了她一眼,笑容变得有些异样,“哟,连你都问。”

秦倾的笑容僵硬。

美女的态度已变得游离,不复亲昵,“副总是我们总裁的儿子,也就是这酒店将来的继承人。年轻有为,据说还帅的不得了。没结婚的,都有机会哟。”

“我不是…”她刚想辩白,解说完的那人已挥手离开。

年轻有为…又如何?

秦倾苦笑。

但她没想到,他的出场,会给大家带了这么大的轰动。

一袭白衣,原本在这昏黄的气氛下,是极为突兀的。但他一进来,仿佛整间屋子都变得透亮。

头发微微有些长,落了几缕在肩头,形成好看的造型,一看便知出自某高级设计师之手。

他的皮肤白皙透明,精致的面孔仿佛是从画中走下一般。举手投足,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不知为何,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就会分外地吸引旁人目光。

屋外的微雨,将他的面孔洗刷得闪闪发亮。他只是那样走了进来,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已愣在原地。片刻,气血上涌,不分男女。

这样的面孔气度…岂是一个简单的帅字可以概括!

秦倾的手在钢琴上方僵住,音乐就那样突兀地停住,却没有半个人察觉。

她直挺挺地站了起来,在思想反应过来之前,嘴唇已颤抖地叫出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夜月唐。”

白衣的他听到声音,微蹙着眉头看了过来,心中不由得一跳。

姿态优美地走到那苍白的象鬼一样的女子面前,他端详了片刻,优雅一笑,“小姐,我们见过面吗?”

秦倾摇摇欲坠。

轰——的一声,六年的记忆,如海浪一般狠狠打下。

她终于记起了过往。

强忍着咽下口中泛出的腥味。她看着他。

他是他。又不是他。

用力撑住自己的身子,她微微颔首,挤出难看勉强的微笑。

“不,你认错人了。”

4 两地闲愁

·影

唐蓝书唐已被他遣走。小莲,赶不走,说要留下来照顾他的起居。

身手不凡的地字使者,堂堂魔都密探之首,如今沦为厨娘婢女。他笑着拒绝,却始终无法阻止。

原来,跟着她,原本规规矩矩的人,都会变得这么倔强。

夜月唐独坐在天池湖畔,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池静水。

很难想象,这里的平淡无波,竟然能够通往她的世界。

他看着那湖水,眼里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抹温柔。如同注视着她一般。

她…应当是健康的吧?

摇摇头,甩掉不详的想法。

她,一定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快乐,无忧无虑。

原本,天下的事便与她无关。他用尽力气,终于将那平淡还给了她。

以为是两不相欠,却在她离开后,他才发觉不慎遗落了自己的心。

生平未曾为什么事情而后悔,现在…也不。

折了她的翅膀,将她禁锢在身边,但若看她为自己的过去时时黯然伤神不快乐,他也是不喜欢的。

不若他,秦倾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身边的每个人,都会是她的牵绊。

所以,就算利用,就算卑鄙,他也咬着牙坚持到了最后。

生死关头,他才能下决心化掉半生法力,送她离开。

才会舍得。

小玺这个孩子,聪明绝顶。

他对秦倾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深刻许多。秦雨霜的下落不明,秦倾的生死未卜,两位至亲的人同时离开,他恢复的时间,却比他们想象中要短得多。

为他挑选了魔都最好的师傅,唐蓝也好,小莲也好,包括未谋面的唐尽风和唐誉,他却一个都看不上眼。

“妈妈说过,论才学,陆川不会有人超得过陆丰。”

陆丰。喔,那个仰慕她的神都才子。

“妈妈还说,论头脑,陆川不会有人超得过尤莜。”

尤莜。喔,那个为她效力六年却不为任何人所知的镬都巨富。

她,竟然将一切布置的如此缜密。

离去的念头,恐怕,从未打消过。

他闭了闭眼。

“小莲阿姨说,论法术,陆川不会有人超过天山之巅的几位神人。”

他猛地睁眼。

“所以,我要学法术,只会要最好的师傅。”夜玺轻轻一笑,目光锐利得完全不像个孩子,“我自己来。”

天山之巅,终年覆雪。

百年前陆川的五彩国都分崩离析变为三国之际,五彩国都的五位法师,除了三位分别选择了人神魔三国之外,剩下的两位驻守在这天山之巅,耗尽心血,结成了最强力的结界。

百年的传承下来,天山之巅成为陆川的禁地。当年的两位法师应该早已亡故,但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最强的结界百年来一直驻守着。毫无漏洞。

这里不仅是整个陆川法力最盛的地方,更是靠近异世打开时空之门的关键。天池湖水,是进入整个结界核心的最后防御,也是最强的。因此,虽然地处魔都,但魔都历年来的护国法师能够进入的天山范围,仅仅截于此处。

小小的夜玺,身着单衣,以睥睨的神态轻笑,“我用尽方法,也要让那帮古板的老头子们,收我为徒。”

他没有带水带干粮,一个人徒步向天山之巅进发。

半月,未归。

小莲冒死上去了一趟,除了遍地的皑皑白雪,不见半个活物。

隔了强力的结界,无法探察到夜玺的龙烟珠是否还尚好,小莲焦急得不行。

他却多了几分安然。

身为他们的孩子,他相信,小玺的誓言,不是为了说着好听。

只是。

倾。

你听到这些了吗?

对着湖水,他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忽然间,泪流满面。

5 试问卷帘人

·光

秦倾看着他,颤抖得不能自已,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眼熟的他,此刻颇为陌生地露出自以为倾国倾城的微笑,手指轻弹,向她凑近了几分,大大的桃花眼中,满是诱惑的碎光。

“真的么?我看你到眼熟得很。”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香水味飘了过来,秦倾只觉得心头涌过一阵一阵的剧痛。

无法忍受的,她闭了闭眼。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外表,但却是陌生的语言和神情。他此刻的轻佻模样,让她有午夜牛郎的错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再睁开眼,眼中已没了刚才的颤抖和柔情。

“没错。我们从未见过。你认错人了。”

不敢去深想,自己在他身上遗落了几分。虽然人已回来,但魂魄,却被伤得七零八落。

他蹙眉,一脸不信的模样,挑眉的动作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深深重合。

“真的?”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好像低音提琴一般,震颤着她的所有理智。

已经没有了十分相思,已经不会再有绞到心底的痛楚,但不容置疑的苦涩,却让她莫名地怀念那样的棰心之痛。

“的确。”她勉强一笑,已经没有了寒暄的兴致。起身就要离开。

连疼痛都已变成一种思念。

他于她,会成为一生的羁绊…吗…

见她抬腿就走,他心中莫名地着急。一冲动,已握住她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纤细…合适。

心头蓦地一动,他轻轻将她的手翻了过来。

掌纹杂乱,手指虽然纤细修长,形状不错,却煞风景地有薄薄的茧子,并不柔软。

但…十分捻熟。

大惊之下,秦倾甚至忘了反抗。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动作,几乎算得上是侵犯了。

她没有反抗…因为…

忘了…

他仔细地看着这只右手,先轻轻碰触,然后,十指交缠着紧紧握住。

抬眼看她,眸子里的,是似曾相识的深情。

轰——的一声,秦倾的脑中仿佛炸雷滚过一般。

理智在这一刻,被她丢了很远。

他就这样静静望着她,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如同之前的许多次,相似的动作与神态,隐约,相似的眼神。

秦倾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轻颤。盈盈泪光在眼中来回滚了几滚,终于大颗大颗地跌落在长裙里。

“月…”破碎的呢喃呻吟出声,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碰触他的面孔。

那思念已久的脸庞。

指尖刚触到,冰凉。

两人一惊,接着都已恢复了理智。

连忙松了手,他尴尬地轻轻咳嗽,她双手紧握,后退一步。

刚才久别重逢的旖旎场面,仿佛只是一个梦境。

秦倾别过脸,心中翻过百般苦涩滋味。

明明知道不是他,却还是忍不住发痴。

她明明知道。

一个女声笑意盈盈地插了进来,“阿寄,原来你躲在这里。”

那女子的笑声清脆,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天气寒冷,她竟然只穿着薄薄的丝裙。交缠的缎带在她肩头扭成美好的弧度,长长裙摆,走路时轻盈荡起,仿佛飘来一般。

空气中的抽气声十分明显。为的是她的容貌。

除了秦倾和他,所有人都看呆了去。

秦倾苦笑。黑发的秦雨霜,未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碰面。

相处了那么久,自然清楚,她的美丽,究竟到了怎样的程度。

艳绝陆川。

在这个世界,也必然是罕逢敌手吧?

他已笑着将她勾入怀中,呢喃着说了些情话,秦倾听不清楚。

他们相偕的身影仿佛美丽的画面一般,和谐之极。

唇畔勉强的笑容已变得很冷。

这里,原本就没有她的半点余地。

默不作声,退场离开。

经过还在发愣的美女领班身边时,她轻道,“对不起,我辞职了。”

没有披外衣,她散着长发穿着长裙,静静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看着她的背影,他眼中闪过几分诧异,然后又是释然。

一个姿色平常有点眼熟的女子——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