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地上弹起数条长索,跑在最前面的西瞻骑兵齐齐栽倒在地,后面的一时收不住脚,也倒下了不少。孙阔海一勒马,喝道:“有埋伏,全军戒备!”

紧接着,路边的小树林中突然间一声长喝,一支奇怪的队伍从林中冲了出来,他们个个灰头土脸,有许多人没有头盔,身上的铠甲也全是泥泞,整个队伍没有一面旗帜,只有从铠甲的式样上勉强辨认出这是苑军。

孙阔海久经沙场,一看就知道这支部队已经疲累不堪,而且看上去最多一万多人,他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部队也派上战场,大苑的主将一定没有办法了。

然而他高兴的太早了一点,这明明像杂牌军一样的破烂部队却战斗力惊人,冲在前面的人刀法娴熟,冷静的劈杀着西瞻骑兵,像对待本来就没有生命的死物。

后面的人不及近前,就立时张开弓箭,许多西瞻兵士倒在他们的箭下。孙阔海打了个哆嗦,大苑人什么时候如此冷酷了?西瞻人马虽然多,但是这些苑军只集中兵力冲他们右侧的一点,碍于地势,大军无法立时救援,右军此刻慌乱起来,许多人拨马便往后跑,顿时把阵形冲得更乱。

西瞻右军的军官只得竭力整顿队形,直到右军统军官契必理亲手杀了十几名后退的士兵后,队伍才渐渐稳定下来。

他们正准备修理修理这些敢捻虎须的苑军,一声号角,刚才还如狼似虎的苑军立即分兵,分成四路撤退了。

契必理冷笑一声,凭你们那么一点人,就是分成十路又能怎么样?他喝道:“我们也分成四路,一个大队追一路,别让这些兔崽子跑了一个!”西瞻骑兵立即分成四路,向四下追击苑军。契必理的右翼军正好四个大队,指挥容易,很快就追了上去。

眼见西瞻军的四个大队各自隔开了,忽然,逃跑的苑军中又响起了角声,四路苑军尾部相交,迅速合成一部,向西瞻最左边的一个大队冲杀过去。西瞻的一个大队是七千人,追赶苑军的一路人马三千多人自然绰绰有余,可是这一和兵就变成了七千人对一万五千的苑军,两军的战斗力本来就差不多,而且苑军狡猾无比,将八卦车阵的原理用在骑兵上,长枪前弓弩后,走马灯般的穿插不停,这一下西瞻军可着实吃了亏,几乎毫无反抗之力的任由苑军在自己第一大队军阵中来回冲杀了两次,其他的三路大队才匆匆忙忙赶到,合成了一路,排好队形准备迎敌了。

哪知苑军只是略一交锋,又散成四路分散逃走。气得契必理直跳脚骂娘,命令四个大队继续分兵追击,这次他却学了个乖,虽然还是分成四路追击,却命令四个大队长密切注意四支队伍之间的俩俩距离,千万别被苑军拉开太远。

不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一次道,第三大队的大队长一时心急,只顾一气追赶下去,没注意自己和其他大队的距离,又被苑军突然聚拢起来冲杀了一阵。

连吃两次亏的契必理又气又急,当苑军再次故技重施之时,他不分兵了,干脆领着大军只盯着一路追。不料在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好容易已经咬住这支小队的尾巴,苑军突然停下不跑了,反而向自己发起了冲锋!

契必理先是吓了一跳,转而大怒,立刻毫不手软的下令进攻。不料突然之间,自己的后面也响起了号角之声,苑军其他三路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又合成了一路,呼喝着从己方的后方掩杀过来。

被前后夹击的西瞻右军顿时一阵大乱,苑军先招呼过来的是一阵扑天盖地的箭雨!为契必理掌旗的军官身中数箭,扑通一声,连人带将旗摔于马下。

早就是惊弓之鸟的西瞻军以为是主将中箭死了,顿时哗啦一声,四散逃命。在战场上,军心和士气有时远远比人数重要。契必理也是西瞻的大将,却被周远征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连番挫败,部下争相逃命,自相践踏,早无半点战意,契必理无奈,只得领着部众向孙阔海的大军方向败走。

单就这场战役来讲,周远征获得完胜!然而,他却没有时间品尝胜利的果实,西瞻的大军离呼林太近,如果只阻挡这么点时间,自己的部队还是没有把握占先。他咬咬牙,命令道:“追上去!”

于是,这些大苑的男儿就向着死神追了过去,先遇上的还是契必理的残部,只见周远征手中的一杆长枪刺、点、挑、扫,变化万千,不停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追魂夺命的残像。左冲右突之下,竟是难逢一合之将。面对着强大的西瞻大军,呼林守军非但没有畏惧,反应从奋力冲了上来,如同潮水拍打着岩石,一波退下,又一波涌上。人马的嘶吼声和兵刃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不断沾满了鲜血的武器飞上天空,这样大规模的白刃战是如此惨烈,每个人的身上、脸上,早已溅满不知是何人的鲜血。

“住手!”随着孙阔海的一声大喝,近十万西瞻大军一起发出地动山摇的大喊。苑军在深入敌军的追杀中,被意料之中的包围了。几万人弯弓搭箭瞄准着他们,也许只要一次冲锋,呼林关的守军就将全军覆没!

周远征挥手集拢了部下,这一场下来,过半的战士都倒下了,这也在意料中。他们的对手远比他们伤亡惨重,契必理脸色灰败,躲在了主将身后。

“投降吧,周将军!”孙阔海认了半天,才将满身浴血的周远征认出来,这才想起这支从天而降的部队是哪里来的,为什么那么疲累。眼看他闯入这必死之局,孙阔海也确实有些惋惜。他叹息道:“孙某一向敬重周老元帅,不愿伤他后人性命。小将军英武如此,投降我军也会受到西瞻男儿的敬重。”

周远征没有说话,突然极其开心的笑了,可以看出那是心愿达成的欣慰,那是再无遗憾的宽怀。无数呼林守军也同时看向一个方向,脸上也露出同样的笑容。孙阔海心头一紧,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呼林城上高高飘起了苑军的旗帜,城头穿梭不绝,全是穿着长弓射日皮甲的定远军。周远征已经为自己人赢得足够的时间,雄关呼林,被苑军夺回了!

不等他发作,周远征已经微笑着举起银枪,道:“弟兄们,我们忠烈祠相见!”所有将士一齐拔出战刀,齐声喊道:“忠烈祠相见!”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

孙阔海有些发抖,苑军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们血红着眼睛,手中刀箭劈向西瞻军就像面对着是刻骨铭心的仇人!有人疯狂的冲到西瞻骑兵的战马前,挥刀砍断了好几匹战马的马腿,待马上骑兵摔下来,他就上前把那骑兵砍死,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已经在马蹄下残破的不成样子,有人身上带着好几支箭,却依然挥舞着长刀,用近乎疯狂的斗志砍杀着敌人!现在的苑军已经不像是人,而是一群杀红眼睛的狼!

十一、远去

呼林城头。

“参军!”武本善单膝跪了下来:“让我带人出去救回周将军吧!”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几千个兄弟死在眼前啊,参军,发兵吧!”林逸凡也跪下来。

青瞳紧紧咬住嘴唇,她刚赶到呼林城就遇到这样的情况,武本善正准备发兵救援,被她拦了下来。凭她现在的兵力,出城无异于送死!

胡久利眼睛都红了,他大吼道:“周将军和弟兄们马上就会死了啊!请让我去吧!我是呼林守军,死我也想和他们死在一块!”

青瞳急速的想着办法,由于眉头紧锁,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明亮的眸子在这细缝中发出寒刀一样的锋芒,众将急得团团乱转,终于见她咬牙站起来,面色严峻,看来已经拿定了主意。

“武本善,带五千人去攻他后方,尽力厮杀一阵就败回来,骑兵全部给你,速度要快!我这边西门打开放你进来,你进城后不要停留,立即带兵从南门绕出城,西瞻军若是分兵攻城,你就伺机接应周将军回来,若是…接不到周将军,你也从南门进城,不要让弟兄们枉送了性命!”

“是!”

“胡久利,等武本善回来,你再带一万兵马攻西瞻的右翼,但是不许拼命厮杀,要做出战力低下的样子,稍稍接触就败回来,你多数是步兵速度慢,千万不要恋战,回来后迅速整队,帮我守城!”

胡久利急了:“我不守城!我要出去救回将军!武本善只有五千兵,怎么能接回弟兄们,你这不是看着周将军死吗?他表面对你是不好,可心里实在记挂着你,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要出去迎敌,就是死也要和呼林的弟兄们死在一起!”

青瞳急怒上攻,紧紧握住拳头才强迫自己冷静,她狠狠瞪着胡久利道:“呼林关是远征用性命守卫的,难道你让我全军出迎去救他,然后眼看着呼林关落入敌手吗?那么他们这番死战又为了什么?况且我们一共只有两万人,全军出去能救得了他吗?骑兵更只有五千人,全都出去跑都跑不了!你若真想救他,就好好听我的话,做出战力低下的样子,诱西瞻大军回来攻城,只有把西瞻人引过来,远征才有一线生机!记住,无论看到多少弟兄死在你眼前,你也不许去蛮攻!”

胡久利抹了一把眼泪,道:“是,参军!我记住了。”

青瞳吸了一口气才道:“林逸凡,胡久利回来后西瞻若还是迟疑,你就带着你的防务营五千人出城攻他左翼,也是稍稍接触就败回来,我开西门迎你进城,你和兵士进城后直出北门,去护城河上游三里堵住河道,等我号令放水冲下来。你现在就走,趁武本善和胡久利诱敌的时间准备沙土放在北门,一会不要耽搁,带上这些立即走。”

“是!”林逸凡应了一声,立即转身下了城楼。

“任何暂时不出城的部队都留城头上四处乱转,尤其是掌旗官,将旗帜一会换一个地方,做出我军刚占领城头,还没有部署好的样子。”“是!”所有的部将一起应道。

“武将军!出城吧。”青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看上去无比冷静。其实她此刻牙关咬得紧紧的,心里上下翻腾,能不能救回周远征,并没有一点把握,只能看天意了。

再说孙阔海本来将周远征残部团团围住,突然看到呼林城竖起定远军旗,他顿时明白自己犯了大错,王爷命他夺城,他却和这万余名残兵耗到现在。错失战机,呼林百年雄关,再想攻下可就难了。这周远征部又完全成了疯子,简直抱着就死杀不死你咬也要咬死你的心思,跟这样神经不正常的人打仗,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将军!”契必理在他背后小声说:“你看呼林城头乱七八糟的,苑军必是刚刚占领,还没来得及部署,何况我们已经把城中能守城的东西都毁了,我们立刻去攻,一定还来得及把呼林夺回来。”

孙阔海有些心动,然而还是说:“等等,苑军这次很狡猾,不要是诱敌之计才好。天就快黑了,夜里攻城更不容易防范。我们不用着急!”

话音未落,城中传出炮响,苑军竟然杀出来了,西瞻的后军和这队骑兵一交锋就发现战斗力相若,看来一时收拾不下,左军在孙阔海的示意下前去支援了,敌众我寡,苑军眼看战不过,支持一会就向城中败去,孙阔海命后军小心的追了一程,看着这支队伍不做停留,快快的跑回城中去了。城门也立时关闭,不像是要诱敌的样子。

片刻城门复开,更多的苑军杀将出来,这次直奔西瞻主力所在的右翼,孙阔海忙命全军戒备,谁知这队苑军人数虽然众多,战斗力却好生稀疏平常,几个回合下来就抵挡不住露出败象,不知谁发一声喊,立时这大队人马人仰马翻的跑回城中去了,城头又是一阵大乱。

孙阔海十分动心,直追到离城不远才停下来,眼看着这队人马又是连滚带爬的回城,这城门也是立即关上了,城头稀稀落落的射下箭来,捡起来看也是普通的短失,看来呼林城防确实虚弱,前一次精锐出来探他虚实,后一次就是全体出击拼死挣扎了,大概苑军没有算到西瞻将呼林城守城用的东西尽数毁了,此时无力守城,只好出迎。可惜自己没有趁刚才跟着他们一鼓作气冲进去,呼林城墙又高又坚固,一会冲起来免不得多费许多功夫!

他正待下令调整好队形猛攻呼林城,谁知城门第三次打开了,这一次出来的五千兵士一交手孙阔海就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这么烂的兵也派出来打仗,看来苑军真的没人可用了。也是三下两下,这些人就夺路狂奔,一路呼喊着跑回城了。他们打起来虽然没用,喊起来却中气十足,有的呼天喊地,有的哭爹叫娘,甚至还有些痞子气大的,只管破口大骂,西瞻人的祖宗被他们换成了自己和无数种稀奇古怪的动物。不得不说,他们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西瞻大军终于得到主帅的许可,挥舞起弯刀向这群无比可恶的人追去,他们跟着这些败兵的脚步直追到城下才让大苑人手忙脚乱的关上城门,攻城有素的西瞻人立即抬起巨木撞击城门,后面的兵士立即架起云梯,一个个向城头爬去,天上已经挂起晚霞,把灰白色的呼林城映照的一片金黄,就像一块油炸糕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参军!快点放礌石吧,若冲上来的人太多弟兄们就挡不住了!”一个偏将说。

青瞳摇摇头:“再等等,让他们攻进外城也无妨,我们还有内城可守。周将军给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我们也要给他争取一点时间!”她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心里一团混乱!

周远征身边的土地已经吸饱了鲜血,变得松软又泥泞,一脚踩上去,就有一股暗红色的血从地里挤出来。可地上的人还在厮杀着,不断有新的血淋下来,这土地再也喝不下这么多血了,就像浇多了水又无处流的花盆,地势低一点的地方就洼着一滩滩血水,有些还是新鲜的,踩上去会溅起一片血花,有些已经半凝固了,踩上去就有些打滑。晚霞绚丽的颜色洒落在呼林城周围,将这片惨烈的战场映照成一幅滴血的画卷。

剩余的呼林守兵就在这血的沼泽里继续战斗着,人已经累得很麻木,只是机械的挥刀砍杀。周远征身上带着两支长箭,还有一支贯穿右肩的箭已经被他自己拔出去了,右手无力,此刻银枪交由左手握着,刺出的速度也慢下来。呼林一万多守军此刻活下来的已经不足百人,凭这几十个人,还挡得住下一阵刀枪箭雨吗?

‘看来左手是不如右手灵活,平时她也觉得不方便吧!’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死到临头,他现在想的竟然是这种问题。而且,心中竟有一点点欣喜,听说人死前什么样做了鬼也是什么样,自己和她有一点地方是一样的了,等做鬼时都是右手不能用力的残废鬼。

“将军你看!西瞻撤兵了!”第五连江大声喊道。本来围着他们的西瞻军退潮一样散开,只有人象征性的射了几箭,和他们对敌的西瞻人已经寒透了心,如果有选择,谁也不愿意和疯子打仗。

周远征定睛一看,突然急了起来:“他们攻城去了,不知能不能守得住,连江,我们在追上去杀一阵,不能让西瞻人顺顺当当过去!”

“将军!”无数个颤抖的声音一起叫他。

周远征霍然回头,见到的是满眼都是泪水的武本善,和他身后陆续汇集的五千定远军。

“武本善?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守城?”

“将军!”武本善看着几乎认不出来模样的周远征,眼泪长长的流下来:“我奉命接应您回去,您和弟兄们跟我回城吧。”

周远征一把抓住他,急道:“接应什么,你不在,谁来守城?”

武本善道:“是胡久利…”

周远征急得跳起来:“他怎么守得住!快,我们回去!”

“…还有童参军。”

周远征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晌无语。武本善叫了几声将军,才见到两行眼泪突然从他的眼中痛快的奔流下来,他脸上的血已经凝成壳子,这两行泪翻几个个就成了血水,浓的一时滴不下去,就静静的挂在下颌。

过了半晌,他才用做梦一般的声音道:“这么说…她平安?”

“是,她平安!我们的东西战营平安!我们的呼林城也一定不会失去!将军啊,现在你们也安全了!”武本善的眼泪也痛快的奔流下来。

周远征欢快的笑了,连泪水趟开的两条血路都透着幸福,他就这么笑着倒了下去,那笑脸定格在呼林关外车轮大的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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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爱,爱从何来?来自明眸如水,来自轻眉如黛。

千古一爱,爱从你来,你是那样咄咄,你是那样乖乖。

千古一爱,爱从何来?来自智慧如山,来自襟怀如海。

千古一爱,爱从你来,你是那样多姿,你是那样华彩。

惜只惜,慨只慨,那爱字到死也没说出来,

惜之惜啊,慨之慨,这爱字到死——也没说出来…

插播

“参军!武将军回来了!”

青瞳赶紧站起来,她心中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周将军怎样?”

“就在门外,只是…”报信的士兵张了张嘴没再说话,脸上却露出不忍看她的表情。青瞳立时明白,她的心跌至脚下,手脚一片冰凉。过了一会,她才开口:“抬进来吧。”声音又干又涩。

“报参军!西瞻人有一个千人队攻进外城了!”

青瞳低低的道:“通知林逸凡放水吧。冲走这一千人就关了外城门,平时该怎么守城就怎么守城,滚木礌石都够用,让武本善指挥,等副帅来援,西瞻人自然会退兵。”

报信的兵士有些意外:“参军你不去指挥吗?”

青瞳挥挥手示意他走,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那兵士边走边回头看她,参军看上去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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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播一下:周远征死这一段还有这样一个版本,在杂志连载的时候被毙掉了,

书接这里:

“是,她平安!我们的东西战营平安!我们的呼林城也一定不会失去!将军啊,现在你们也安全了!”武本善的眼泪也痛快的奔流下来。

“平安?”周远征环视身边不足一百个兄弟,苦涩的笑了。只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激战后的士兵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有些直接就睡了过去,他们实在太累、太紧张、太愤怒了,这些情绪耗光了所有体力,一放松下来,大家已经是站都站不稳了。周远征的身子也晃了一晃,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武本善连忙过来扶他,周远征用手将他推开,随即把银枪戳在地上支撑身体,他不愿意让人扶。

武本善指挥着士兵把这些呼林守军背起来,快速向城中撤回。行至南门附近,西门那边的西瞻军已经开始声势浩大的攻城了,冲杀声震耳欲聋。

武本善开始组织士兵进城,背着人的先走,留下每个小队的小队长和身手最好的人断后,当他们三分之二的人平安撤回城中时,西瞻的一队骑兵杀过来了。西瞻的主力仍然在攻西门,因为人数足够,孙阔海同时派了三支人马骚扰另外三个城门,好让苑军分出兵力,给西门进一步减轻压力。

武本善急了:“周将军,你快进城,我给你断后!”

周远征唰的举起银枪,喝道:“武本善,带弟兄们先回去。我断后!”

“不,将军,参军命我出城接应你,你先走!我们去拖住西瞻人。”

周远征面目狰狞的吼道:“放屁!周远征什么时候抛下过弟兄们!参军不过是军中末吏,她的命令做不得数,你快进城组织守城,这是本将军的军令!”

“是!”武本善无奈应道,带着士兵撤回城中。

只是片刻,西瞻人就杀过来了,在呼林城南门下,苑军和西瞻军又一次白刃交锋,南门远比西门狭窄,西瞻人挤进去的几个都被先进城的苑军杀死了,可是还不断有西瞻兵潮水一样涌上来,照这样下去,南门迟早会攻破,周远征都被十几个西瞻人围住,叮叮当当的砍杀着,苑军尚有几十人未能进去,也和西瞻人杀做一处。

武本善大急,只是不断催促:“快!快!”又有几个苑军进了去,然而更多的西瞻人跟了进去,形式十分危急,周远征突然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声大喝:“武本善,关城门!”与他对敌的几个西瞻人齐齐一惊,随即心头一凉,已经被一枪刺穿,再看周远征一人一骑已经被银光围住,看不出身形,那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已经化作一条银龙,被疲惫压倒的斗志再次昂扬,那银龙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舞蹈。它矫健的摆着尾巴,坚定的昂起头颅,激烈的挺起胸膛,在美丽的夕阳中尽力舒展着雄壮的身躯,一切的阻碍都在这舞蹈中败退,飞扬的血花是这舞蹈的点缀,兵刃的交响是这舞蹈的配乐,这条龙,竟然是那样美!周远征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枪法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城门在苑军的哭泣声中关上了,他们知道在等下去是什么后果,所以为了城中上万的弟兄,为了若呼林失守就危矣的定远战营,城门在几十个弟兄的眼前关闭,将他们冰冷的推出家门之外。城外的几十个苑军霍然转身,凝聚最后的精力,扑向家门前的敌人。

城头的武本善忽听身边传来青瞳熟悉的声音:“垂索!”几十条长索突地从城头垂下,长索都是极韧的牛筋,下端绑着铁钩,这是林逸凡准备救火用的。

“参军,你怎么到南门来了,西门不是正吃紧吗?”

“不要紧,我有分数。”青瞳简单的道:“让弟兄们把铁钩勾在腰带上,我们把他们拉上来。武本善,你带人弓箭掩护!”

听到喊话,城外的几十人连忙抢到城下,依言用铁钩勾住腰带,西瞻人也发现了这些从天而降的绳索,只是最后留下的苑军都是身手极好的,一时无法抢上,加上有周远征拼命护着,几十人都平安来到城下。

西瞻人在下面用箭攒射起来,如果是他们自己攀爬,一定损失惨重。只是城头的人都憋好劲准备拽他们,只要下面一勾好,绳子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上城头,密集的箭雨竟然追不上这些人的速度。只有两个人轻伤,其余的全部安全抵达。

绳子抛下来的很多,有一些西瞻兵也抓住绳子向上爬,苑军也不阻拦,等他们即将爬上来的一瞬一起松手,西瞻兵就从呼林十丈高的城头惨叫着跌下来 。

“远征!快上来啊!”青瞳在城头探出半个身子,急急的叫着。

现在城下只剩周远征一个人,他回顾一下,确定弟兄们都安全了,微微笑起来。刚才的厮杀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远征!”城头又传来她的声音,他现在视力已经模糊,城头太高,实在看不清她的脸。

周远征顺服的伸手抓住绳索,上面的人早等得心急如焚,立刻奋力拉他,随着绳索升起,青瞳的脸颊在周远征眼中越来越清晰了,她美丽的眼睛闪着喜悦的光,那样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已经把她看的很清楚了,下辈子也不会忘掉,周远征觉得十分满足,慢慢的张开了抓绳子的手。

由于他的错误,呼林关丢了,这是死罪!周家的好男儿不战死沙场,难道要死于军法不成?虽说事后自己这战多半可以将功补过,然而却让呼林守军几乎全部战死,那么他,也没有活下来的脸面了。

一声惊呼,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周远征抬头,看见青瞳白苍苍的右手因为用了超出自己能承受的力量而痉挛着。她左手死死的巴住城墙,右边半个身子都弹出来抓着自己,脸上迅速渗出汗水。城头一阵大哗,无数只手伸下来要把他拉起来。

周远征微笑着摇摇头,用自己能用力的左手,将青瞳的手指一点点掰开,那个姑娘还在拼力挣扎,可是她的手是自己捏碎的,能用出多大力气自己还不知道吗?于是就在青瞳不甘心的呼唤声中,周远征落回城下,随即在西瞻军的踩踏下粉身碎骨。

“周远征!你混蛋--!”青瞳拼劲全身力气大喊。眼泪滚滚而下。

暮色笼罩了呼林城,也笼罩了青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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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毕,就是为了这样青瞳的右手被一点点掰开无力拉住周远征,看着他摔下去的场面,我才写前面她被捏断手的,这个版本只是给大家看看而已.已经没有用了,后面还有呼应她的断手的地方

第三章 烟尘一长望

一、受责

第三章 烟尘一长望

莽莽万重山,浩浩接长天。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故国归无路,却上胡尘远。烟尘一长望,风霜正摧颜。

一、受责

西瞻和苑军的战势已经接近尾声,虽然看上去两军仍在胶着,然而自从呼林一战取得先机以来,大苑已经抓住了所有战略要害,苑军摆出的阵势是稳扎稳打的,这样虽说没有奇效,但西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讨不到便宜,他们军队素来经不起消耗,败退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个时候,青瞳让霍庆阳连上了三道奏章,一道比一道紧急,及其夸大的形容眼前形势的危险严峻,说的好似只要西瞻一进攻,苑军就会全军覆没了一般。霍庆阳开始很不情愿,就算她不想表功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吧。然而这三道奏章一上,效果立现。朝廷火速放出被京城扣下练兵近半年的周毅夫,户部本来哭说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的各种物资也立刻源源不断的送到定远军中,紧张了半年的定远军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周毅夫回来本是大好事,可是却没有多少人高兴的起来。

“参军!”霍庆阳通报进来,欲言又止,表情很奇怪。青瞳出门相迎,道:“副帅,可是元帅有消息了?”

霍庆阳点头道:“是,元帅日夜兼程的赶回来,现在已经到了上扬关,应该下午就能回来了。”青瞳轻轻的问:“远征的事情还没告诉他?”

霍庆阳黯然点头,他和青瞳都无奈的对望,谁也不愿意对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说出噩耗。半晌青瞳才道:“通知上扬关的守兵说吧,找个会说话的。” 她连番战斗也不觉得疲累的脸庞一下子就有些憔悴了。

与此同时,西瞻军的大帐中,箫图南凤目中笼罩着浓浓的戾气,现在西瞻军面临着两条路,一是承认失败,在已经减员三分之一的情况下铩羽而回,这样能保存实力,明年再战。一是拼死一搏,在补给耗尽之前和苑军拼个鱼死网破!凭着西瞻军强劲的战斗力苑军想全数吃下他们必定元气大伤。

“王爷。”乌野低声说:“我军的粮食只够五天吃的,再呆下去就要杀马了。”

帐中一片嗡嗡声,大家都在轻声议论。

图可措又道:“据探子报,周毅夫已经到了上扬关,今天下午就能到定远军营,给他们运粮草的车队一辆接着一辆,我看足有四十万石。他们兵多,粮草也足。王爷,他不在我们都打不过,现在他回来就更没有办法了,我看不如…”他的话卡在嗓子里了,箫图南目光如刀,正冷森森的盯住他。

“不如什么?”箫图南依然阴森森的问。

“不如…退…先退回去,养、那个锐。”图可措咽了口口水才道:“等明年咱们牛羊长肥了,准备好粮草再打,到时候王爷一定战无不克、攻无不胜。”

箫图南笑了:“看来这次带你来中原人的地方没错,学会说奉承话了。”

“来人!”他脸色突然一沉:“图可措胆小畏敌,扰乱军心,拉出去,抽他一百鞭子!”乌野刚要说话,箫图南已经冷冷接口:“要是有人敢求情,我就杀了他。”

众将皆骇,箫图南站起来环顾四周,人人都在躲避他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神,帐中安静无比,只有外面隐约传来图可措惨叫的声音。过了半晌,箫图南才道:“看来图可措怕了中原人,你们怕不怕?”大家都觉得嗓子发干,过了一会才发出参差不齐的回答:“不怕…”。

箫图南轻轻一笑,扬起头来,用响亮的声音问道:“那么我们西瞻听到鼓角声就兴奋嘶鸣、跑了三天还能跑的飞一样快的战马怕不怕中原人?”“不怕!”回答声比上一次大了很多。

“把血流干在草原那些死去的勇士们、死在这一次战争中的英雄们,怕不怕中原人?”箫图南骄傲的问。“不怕!”这一次大家齐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