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图南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那依着丞相,这个国书该怎么写才好?”将领们的怒火的确需要平息,如果有不用作战也能拿到钱的方法,他并不反对。何况不管能不能拿回钱,至少要表明态度,在此事上如果还反对,他的压力也实在太大了。

群臣都松了一口气,振业王这么说,就表示他适当的妥协了。

箫兆擎道:“臣以为可以这样说——为了维持友好,我们不惜杀死了西瞻最好的盟友,可贺敦部落的世子,这足矣表达我们对大苑的诚意了。至于被抢走的财物,我们并没有看见,所以也不能给友邦送回去了。可是拔凌铎穆尔顺手掠回五千边民,大苑至今还没有领回去,我们西瞻给大苑白白养活这些人口很长时间了,让南苑人拿出粮食布帛、金银来把这些人赎回去,就说…我们当然是友好的,而且从西瞻这方面说,我们愿意与大苑永世交好!为了表示诚意已经替南苑把他们的人救回来了,但是草原贫瘠,生计艰难,如果南苑能补偿这些日子我们养活南苑人口耗费的粮食,就把这些人还给他们。臣以为,我们俘获了五千俘虏,要二十万石粮食,再加上二十万两银子当没有问题。以南苑目前的形式,为了不打仗,他们只能把这些钱乖乖的给我们。”

“这么多够了?”箫图南眉毛一抬,诧异他的胃口不大。

箫兆擎摇头:“还可以告诉南苑的人,如果他们愿意每年给西瞻五十万贯的岁贡,我们还可以协助他们国家安定边境,如果不愿意…”他微微一笑:“出于两国友好,日后再有小部落骚扰边境,我们也还替南苑收拾,这可是极麻烦的,西瞻附有二十几个小部落,就是一个部落一个月只去一次,只抓回几百人,收拾起来也很罗嗦,需要的时间难免长一些,这就要南苑体谅一下了。”

群臣四顾,丞相这是在明明白白的趁火打劫,任哪一个国家的边境受得了一个月给骚扰二十多次?南苑如果国力够强,当然也可以自己处理这些骚扰,但是西瞻都是游牧骑兵,进退自如,机动灵活,南苑在这方面的劣势一百年也搬不回来。他们不停的用小股骑兵和你游斗,你追又追不上,打又打不着,人来少了根本无济于事,大军进入西瞻那就是挑战了,一年五十万两虽然不少,恐怕也只能答应下来了。

真要有每年五十万两,那又何必出兵?众人思虑之下,都觉得甚好。箫兆擎笑道:“就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七折八扣下来,能拿到一半也就挺好了。大苑人不是喜欢以礼压人吗?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口气太软是不成的,国书已经用词温和,如果使臣态度也温和,南苑一定小瞧,就不会给我们钱了。这个国书,臣推荐一个人去递!”

箫图南以目示意他说,众人都凝视着他,箫兆擎笑着道:“左正言贵大人,你愿不愿意出使南苑,来递这一封国书?好好打压一下南苑人的脾气,要让他们乖乖的听话。”

贵岂来眼望箫图南,箫图南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道:“那你就去吧!”

贵岂来喜不自胜,大声道:“臣定然不辱使命!”

箫兆擎满意的笑了,计策得成,他就立了大大一功,便是不成,他也帮振业王解除尴尬,买了未来皇帝一个人情。在这个时刻,他深信自己目光长远,看的很透。

11

11、十 正言 ...

按照礼节,西瞻的国书先递上去,使臣先在殿外等候,等大苑君臣看完了,才会告诉他结果。贵岂来穿着西瞻人的礼服,静静的等候着。西瞻礼服的装饰以金刀、兽牙等象征勇猛的东西为主,他这身打扮在大苑人眼里是野蛮的,立在太和殿外的宫中侍卫和内侍有不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贵岂来身后四个随从脸上现出怒色,

贵岂来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四周打量着这座古老的皇宫,大苑的富庶让他惊讶,整块的白玉做成的栏杆和台阶,一眼望不到边,错金的大鼎,鎏金的巨大铜兽随处可见,就摆在露天里。守卫太和殿的侍卫足有几百个,他们身穿银甲,贵岂来可以肯定这些人胸前的兽头护心镜都是纯金的!至于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贵岂来无法估算它们的价值!

要比站在里面的人值钱的多!贵岂来微微露出冷笑,更加坚定了要瓜分财富的决心,这么多令人目眩的财富,勇猛的西瞻人比软弱的南苑人更应该拥有!

国书已经递上去很久了,他可以想象大苑宫殿内现在一定很乱,不过等他进去,就会更乱!大苑人觉得他是野蛮人,很快,这个野蛮人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终于太和殿内传出宣西瞻使臣上朝的声音,随着内监的唱报,贵岂来穿过一队队拿着礼器的整齐卫兵,高昂着头走进太和殿,对满朝文武皆不屑一顾,来到正殿,开口便道:“国书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二十万粮食,二十万两银子换人,你们换不换?”

大内侍卫副总管方行舟喝道:“来使不得无礼,先拜见我朝皇帝。”

贵岂来傲慢的看着青瞳,问:“你是大苑皇帝,还是振业王妃?如果是王妃,臣下理应拜见,如果只是大苑的皇帝,那么天朝上臣,就不需对你多礼了。”

一句话就激怒了所有的朝臣,人人对他怒目而视。青瞳暗暗叹气,虽然西瞻的国书写的用词柔和,但她也有心里准备,事情没那么简单。使臣的态度,明显就是一个下马威了!不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下一步没法谈,她犹豫一下,把目光瞟向对西瞻一向姿态硬朗的田泽,示意他出面!

田泽上前一步朗声道:“当真可笑!历来青史,天朝指的都是我泱泱中华,何时轮到你西瞻化外之人擅称天朝?你可知在礼记中,天朝是什么意思?”关于青瞳还是不是振业王妃这个问题不能纠缠,现在论证了结果,无论是不是都是她吃亏,他只好抓住另外一个话题开始反驳。

贵岂来高傲的一仰头:“天者,强也!西瞻国土比你们大,兵力比你们强!如今四顾天下,除却西瞻,谁能担天朝之称?哼哼!你倒有脸提起礼记!你们大苑靠着卑贱胡虏,阴险妇人,联合谋夺帝位,苦害同宗,还敢提起一个礼字?当着我西瞻大国使臣妄称天朝,岂不可笑?”说罢向长着蓝眼睛的萧瑟和青瞳各望一眼。

大苑朝堂之上,地位最高的两个人被他一句话就骂了。

蓝眼在大苑见所未见,被称为天眼,但是在西瞻却是邪恶卑劣的象征。此言一出,萧瑟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精芒,但几乎立刻,便恢复成这么多天来一直挂在他脸上的温和笑容,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青瞳不久前刚刚被骂作阴险之人,相比之下,贵岂来客气多了,没有瞄着她脑袋来上一箭,加上她虽然第一次和贵岂来打交道,但是在西瞻却已经久仰此人大名。深深知道正言官职的性质,便是振业王也挨过他的骂,所以也没觉得生气。但是大苑其余的臣工个个怒发冲冠,他们中即便有人怕西瞻人,却也受不了这等挑衅。

田泽满脸通红指着贵岂来道:“一派胡言!我皇之位乃是先帝传下的,我皇曾将皇位空悬两月以待先皇回心转意,后先帝执意如此,天下反复进言,我皇不得以才受命于为难,陛下登基,祭奠过祖宗太庙,昭告过天下黎民,何来谋夺帝位,苦害同宗之事?”

贵岂来哈哈大笑,道:“传位?果然是言辞之美,可饰太平。昔日李世民玄武之变也是传位,宋太祖黄袍加身也是禅位,要照你这么说,你们中原五千年来没有一人谋位,都是上一个皇帝当的不耐烦,自己将皇位恭送…啊,对了,是传下来的。而且这么急不可耐,我家振业王的女人回了趟娘家,也赶快传她一个。”

户部尚书黄希原花白胡子气得抖成一片:“尔家的振业王,侵我领土,逼我京都,以势相欺,才有昔日和亲之举,古之圣贤遇道不同亦不相与之谋,如今我皇亦已和其无关。”

大理寺卿范归豫帮腔道:“昔天下大乱,国祚衰微,乾坤为之倒悬,钟鼎为之倾覆,奸臣当道而行,万民置身水火,独我主奋祖宗之余烈,兴苑室于故都,此位实至名归,可昭日月!且父子相传,合天地情理,近人伦纲常,何需外人置喙!尔将诗书礼易通读过后,再来说话!”他是个老儒,一开口就是连串排比,和他写文章一样,前些日子送去西瞻的国书就是由他起草的。

贵岂来眼珠转了几转,虽然在西瞻,他大概可以算是汉学第一人,但是真正面对大苑的鸿儒,他也不敢说看过的书能超过这些老头子,看先前的国书就知道比掉书不是对手。反正他是西瞻人,大苑眼中的蛮夷,不妨扬长避短,无论用什么方法,此次殿前对答只要将大苑人气焰压的服服帖帖就是目的。

于是他先来一句雅的:“余读诗书,只有志于用世,而耻为无用之学,故于古今制度沿革,民生利病之事,皆博问切究之。”话音一转,道:“至于你所谓纲常礼数,余则仅知一二,还要向大人请教。”

黄希原不由问道:“你知道什么?”

贵岂来仰天打了个哈哈:“余只知夫为妻纲,这是尔苑朝的礼书所载,尔等岂可不知?如此说来,你大苑国君,不过振业王府里众女之一罢了。若依照你朝所讲的礼数,便该遵从我主,安守妇道,你大苑,也应归入我国,这也是合天地情理,近人伦纲常,何以你们竟割地称王?尔等不遵礼数在先,却怪我毫无礼数,岂不怪哉?”

黄希原已经气得只会摇头,哆嗦着反复说:“一派胡言!你一个外臣,竟敢出言辱我一国之君,蛮夷之人…你,你!青瞳担心的看着他,真怕老头子一口气上不来噎死过去。”

霍庆阳和林逸凡被派出去守着南边几个藩王去了,武本善因伤留在朝中,此刻他大怒出列,道:“西瞻使臣,你有事说事,何以一再出言不逊,是不是想要刀兵相见?”

贵岂来道:“刀兵之事不是我区区正言可以决定,没想到在大苑,你一言就可以论及刀兵,阁下是什么官职,失敬失敬!”他遇到文人才掉书袋,遇到这样穿着鱼鳞甲的武将,竟然立即改口,毫不以诗书压人。

别人或许怕这个,但武本善却不怕这种挑拨,他朗声道:“我是护国公,关中平章政事!不是我一言可以论刀兵,天下大势,便是如此,西瞻不仁,几十年来屡屡犯我边界,害我黎民,呼林关外累累白骨皆是证明,两个月前你们又侵我边境,大肆抢掠,你们行事如此,自然会惹来刀兵!”

他是杀伐半生的武将,那种凌厉之气是田泽范豫筹黄希原乃至青瞳都没有的,本来很能震住人,可惜武本善对西瞻成见很深,最后话题一转,画蛇添足的说起以前的往事来。

贵岂来眼珠转了几转,道:“西瞻不仁,那么你们大苑就仁义无边了吗?不说别的,刀兵之事上干天和,我可是在你们大苑书上见过一句话,叫仁者不言兵,将军对刀兵这么感兴趣,还谈什么仁?何况翻开史书看一看,你们大苑打得仗可比我西瞻多许多!你们今天的领土边界,还不是祖宗抢别人的?我们西瞻至少敢做敢认,不会一边杀了人,一边还满嘴仁义道德!”青瞳叹气,果然贵岂来抓住把柄,也和他大谈往事,而且一往就是两百多年。

兵部新任中郎将汪广洋怒道:“那是先祖之事,我朝先祖是为了天下安定,是仁义之师!你西瞻先祖不是也一样吗?可是西瞻抢掠,却是近在眼前!”

“啊!”贵岂来假装恍然大悟:“过去半年就是不仁,过去多些年头就是仁义了,那么你也不理这件事,等着他过去两百年不就行了。”

武本善和汪广洋同时气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是打仗,这些武将个个能以一当百,可惜论斗口,那就百不当一。

田泽只好又挺身而出,谁让他官大资格老,当然就得多担待一二了。

“贵使前来,不是西瞻王单单命你前来逞口舌之威的吧?如果那样,便是派个鹦鹉来也就是了。”

贵岂来道:“我曾看过你们中原一个好玩的故事,叫做晏子使楚,晏子说的好,出使上国派上等人,出使下国派下等人,大人要求鹦鹉出使,莫不是此处是个鸟国?”田泽差一点噎死在当场,正言的官职性质大概在今日朝堂上所有人中,只有萧瑟和青瞳清楚,人家是从小练习骂人骂到大,继续和他斗口,田泽虽然是青瞳看中提拔的英才,却也肯定不是对手,只怕这朝中也无人能敌。

“你他娘的才是鸟官鸟人!老子打烂你这张臭嘴!”众人大惊抬头看,却是十六卫军逸府中郎将陈大昌。他是霍庆阳的部下,因平南军功升职至此的,这个人是纯粹的老粗,自己的名字也只会写中间那个‘大’字,听着贵岂来骂了半日,他早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就骂了出来。

“你他奶奶的是什么鸟?躲在一旁就像是粪坑里的蛆虫,苟安在一处,有些骚臭的饮食度日,看你站在后头,也不是什么大官,平日里屁也不敢放一个吧?现在倒是满嘴喷粪,还称什么老子,你是狗屎的老子!”众人又一次目瞪口呆,贵岂来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文有文骂,武有武骂,现在居然还可以村骂!他倒是荤素不拘,大有你们全上,老子毫不在乎之势!

汪广洋目瞪口呆的道:“你、你你,一个文官,竟然口出脏话…”

贵岂来哈哈大笑,道:“无知小辈,我是西瞻堂堂的正言,正言者,无话不可言。这天下的言辞何来脏干净之说,且看听的人心中所想,心正就不怕言辞不正,心脏才会说别人口出脏话。”

武本善呲道:“依你所说,西瞻的正言就是骂人的,谁能骂的过谁就是正言?”

贵岂来点头道:“然也,正言指的不是官职,而是你所说的话是不是正理,我便是一个把正理说出来的人罢了,不管你用什么话,只要你能说的我服,我就认你说的话是正言。”

青瞳脑袋里闪过一句话,这是个蒸不熟煮不烂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回过神再看霎时间朝堂上已经一片喧哗,文官武将一起开口大骂起来,文有文的措辞,武有武的说法,贵岂来凭一人之力,猛烈还击,发挥出色,眼见半数和他对过话的官员都满面涨红,浑身颤抖。大苑加上大梁共四百年,这太和殿朝堂之上还没有这么热闹过,如果屏蔽了声音,看动作倒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许多一辈子都没有骂过人的文官都开了戒,然而越是豁出去什么都骂,越不是贵岂来的对手,眼见这番舌战,贵岂来定能轻松取胜。这场面也太不堪,青瞳皱起眉头想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拿下!”抓他倒是可以,只怕一开口惹祸上身,看他骂的正是兴奋,随口给自己两句怎么办?

贵岂来连箫图南都照骂,也没有理由特别关照她,别人被骂也就罢了,她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脸面,要是挨上一句村骂,那么只好杀了这位来使了,然而这样的后果她又实在不愿意承担。

如今贵岂来骂的虽然凶,实际目的却是要钱,为了钱开战,怕国人不会那么支持。为了被他骂几句逞了意气就发动全国之战更不行,这些话拿到军中激不起同仇敌忾,反而会让人觉得打的不值得。就这么忍着,被人骂成这样也忍着,那也不行,难免被人瞧不起,若真打起来影响威信,哎呀,真是头疼啊头疼!她早就料想此事必然没那么容易摆平,只是没想到谈判还没开始,西瞻的使臣就成了绝杀了!

她正想着,胳膊在桌子下面被轻轻拉了一下,身边穿着四品侍书服色的花笺不动声色的从下面递给她一张纸,青瞳快速瞄了一眼,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斗大的字——“稳住他,我去办救兵!千万等我,别让他停了!”千万二字写的极大,如同加重语气在说话,搬字还写错了,成了办。墨迹早以干透,看来这条子写了好一会子才递进来。

青瞳认得是任平生的熊字,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凹的水平。

因为任平生无事,青瞳就任命了他一个十六卫军教头的职务,让他教授军官搏击之术,很快那些被他训过的军官个个叫苦不迭,任平生摇头说他会的是一对一的功夫,都是要从小练习,不是这些已经成年,骨头僵硬的军官可以学得了的,自己请命改教大内侍卫。侍卫基本上都是练家子,这下就没了问题,只是这个大个子从此领了腰牌,出入内宫比萧瑟等重臣顺溜百倍,毫不避讳,当然,只要青瞳不介意,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朝堂上来了这个克星,消息被宫女内侍传进内宫,任平生偷偷潜进太和殿后殿听了一会,就写了个条子然后飞一般走了。

青瞳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再看着发挥的游刃有余的贵岂来,心道:千万别让他停?我就是想让他停也得有办法啊。又极是奇怪,任平生说去搬救兵?她看着骂的吐沫横飞的贵岂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本朝有这方面的人才。

12

12、十一 PK ...

大苑众人的声音已经低了下来,只有少数几个还能勉强一战,言辞也重归文雅,正和贵岂来一句一句的辩论,贵岂来的声音还是高昂清晰的传来:“哀吾生之鄙贱,又何矜乎才艺也!予夺其不可冯,吾又安知夫天意也!人固有不偶兮,将异世同其狼籍。遇秋气之恻怆,谅时命其不可为,独申哀而竟夕…”

青瞳听得脑袋发涨,看着武将个个眼睛发直,文官个个嘴巴发涩,只有贵岂来还和吃了五石散一样兴奋。在一片混乱中,方行舟进来唱报:“皇上,侍卫军教习任平生携一人宫外求见!”

青瞳简单的道:“宣。”她的表现一直很符合身份,从头至尾,表情沉着,目光坚定,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直不愠不火。

方行舟表情颇有些古怪,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低头应了一声是,片刻他就带着任平生和一个中年女人上殿来了,这女人粗手大脚,手指甲缝里还有黑泥,只有一条水蛇腰,一步三摇,还有些韵致。

看脸上眼做三角,眉成掉稍,颧骨高高耸起,两片薄薄的小嘴唇在她长度颇为壮观的脸上显得好不精致。她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衫,显然是第一次穿,衣服上压的褶子也没有展平,她见了这样大的场面也颇紧张,身子微微发抖,带动新上浆的衣服沙沙作响。任平生先规规矩矩的行礼罢,这女人四肢着地扑在地上,咚咚磕了好几个头。

青瞳皱起眉看着任平生,任平生冲她挤挤眼睛,她想不出这人是干什么的,但是却相信任平生的鬼主意,于是仍旧不动声色的看着。那女人起来四顾,看着装束完全不同中原人的贵岂来,回头问任平生:“…就是他吗?”

任平生点头:“是,能骂过他,给你五两银子。”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扬起,夸张的往腿上一拍,她踩着这个节奏跳着脚骂起来:“瞧你那样满脸芝麻酱,猪鼻子狗脸不象人样!你头是猪养的,身子是鸡养的,脚是熊养的,肚里的杂碎是母狗生的,一看你就是三伏天卖不掉的肉---臭货!有大哥有三弟---你算老几?强盗画影象---就你那副贼形!乌龟跌在竹园里---就活该扦死你个硬皮软杂碎的王八蛋!”

动作纯熟之极,声音连贯如意,抑扬顿挫,一点也没停歇。

任平生出宫门即刻骑上快马,到离京都八十余里的一个村子,开口就问:“你们村里最能骂人的泼妇是哪一个?”

他拿着兵马司的关防,尽管要求奇怪,当地里正还是不敢耽搁,把他领到一个院落门前,隆重介绍了这个外号‘小歪嘴’的中年农妇。当任平生用五两银子诱惑她去和一个外族人对骂时,她只一句话确定了任平生必胜的信心,小歪嘴问:“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贵岂来惊了一大跳,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直接出口伤人?”

“好你个孙子,胎毛刚摩挲干净,转过屁股就不认识你的娘了,老娘是你贴亲热辣的八辈子祖宗!你嫌你老娘出口伤人?你那点本事不也是你亲娘给你的吗?”

贵岂来大怒:“你到底是何人?胆敢辱骂一品大员,便是你家皇帝也不能和我如此无礼,还不将她拿下治罪!”

小歪嘴有点气馁,慌张的四下看,青瞳沉声道:“朕这朝堂,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跳起…呃,贵岂来,刚才你言道,不管用什么话,能说的你服就是正言,还算不算?”以前箫图南每一次提到这个正言大人都叫他跳起来,害的青瞳差点脱了口。

青瞳对着小歪嘴道:“那民妇,西瞻来使想和你辩驳一番,你莫要让他失望!”

小歪嘴得了定心丸,大喜道:“遵旨。”回头得意洋洋的看着贵岂来,道:“你想变啥玩意?就是变成夜壶我也不怕你!”原来她不知道辩驳是什么意思。

贵岂来气得直哆嗦,道:“我看你必是一个无知泼妇,即刻滚回去,不要在这里撒野,我堂堂天国上臣,岂能和你这蠢人计较!”

这下小歪嘴明白了,原来是吵架啊,这个她是具备职业素质的,深知声高、嘴快,得不得理都不让人的重要性。

于是不容任何人插嘴,小歪嘴已经‘吔喝!’一声叫起来:“你上个茅房都能撑着你?说你老娘撒野,你个孙子是撒风!咱肉骨头敲鼓---荤(昏)都 都,大哥别说二哥丑!”青瞳回味着‘上个茅房都能撑着你’这句话,暗地一咧嘴,这比喻的实在太恶心了。

贵岂来怒道:“我不和你说话,大字都不知道会不会写一个,好哇,还妄称天朝上国,我要回去和所有人说说,你们大苑朝堂之上,竟容这无知村妇撒野…”

他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小歪嘴照脸‘啐’了好大一口,她连珠弩一般又急又快又响又脆的声音就争先恐后的蹦了出来:“屎壳郎趴在鞭梢上---光知道腾云驾雾,不知道死在眼前的熊货!老娘不会写字,也没见到你孙子写,灰堆里烧山药---都是些灰(混)蛋!”

“我自然会写…”

“呸——!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会写字稀罕?村东头的老赌鬼也会写几个,还不是个老肥猪上屠---挨刀的货?扫把眉毛熊泡眼儿,烂棹鼻子包子脸儿,吃人饭不拉人屎尿,说人话不办人事,我看你也就是个天落馒头,狗造化!”

贵岂来大怒,好容易趁着小歪嘴换气的空挡插了一句:“看你的长相,丑陋无比,就知道你是个刻薄刁妇…”

“呀呸!”小歪嘴一蹦老高:“老娘丑?你孙子更他娘的没法看,我看你赶紧把脑袋砍下来塞□里当烧鸡买了,好歹遮遮羞!孙子诶,你光着身子追我二十里地,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任平生脸涨的通红,运了好几个周天才把笑声憋回去,朝中有好几个人都低下头去,范豫筹用手使劲拽着腰上的玉版,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生怕泄了这口气,柱子上传来奇怪的声音,再一看是汪广洋脸红如火,正在挠柱子。只有花笺忍不住,捂着嘴冲进后殿去了,过了好一会才眼睛红红的回来,显然是眼泪也笑出来了。

“闭嘴!”贵岂来暴跳而起:“我让你闭嘴!”村骂虽然他也骂过,但是不是这样胡搅蛮缠胡说八道的骂,还是要讲着道理辩驳才行,可小歪嘴思路天马行空,并不和他讲任何道理,只以气人为目的,谈话内容早就离题万里,两个人谁丑谁好看,这有什么好辩驳的?可是只要他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小歪嘴那两片薄嘴唇立即上下翻飞,先骂他个狗血淋头再说,贵岂来几次插不上嘴,只气得快发疯了。

小歪嘴双眼放光,兴奋的眉飞色舞,她的神情和贵岂来刚才很接近,一个绝代剑客拔出宝剑,一个千军之帅听到角鼓,都会双眼放光,这么看来,他们的区别也只是领域不同罢了,骂街也是一项可以让人自信的技能。

小歪嘴还在连珠炮一般的说:“天上落豆渣---你就是个该猪吃的货!五百钱分两下够你用两次---次次都是二百五!骆驼生驴子---哪里出来你这个怪种,你个铁匠铺的料---挨打的货!望乡台上高歌---不知死的鬼!”

贵岂来只觉呼吸困难,任平生拉拉兴奋无比的小歪嘴:“行了行了…”

小歪嘴意犹未尽回头又道:“你后背梁长疮骨脐眼流脓---坏透了!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猫儿攀倒甑---狗得福!墙头上跑马---不回头的畜牲!阎王的爷爷---你个昏头暗尾的老鬼…”

眼看贵岂来的眼睛白多黑少,身子中了风一样摇摇晃晃,任平生不得不说了一句:“要活的。”小歪嘴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殿上诸人此刻实在忍不住,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一片吵杂。

青瞳将手一伸,底下立即住了口,她沉声道:“鸿胪寺卿,命人送贵岂来回去使馆暂歇。”

她沉声道:“等你想清楚怎么和一个国君说话,再来议事,如果还是如同今日一般则罢了,西瞻的堂堂正言在大苑不过值银五两,朕若想听,大可以花些银子,就不必你万里奔波来正这个言了!今日事毕,退朝!”说罢咚的站起,不等群臣施礼便自顾自转身而去。

任平生暗叹,当招牌不容易,别人能笑,她还要保持皇族风范,任平生理解的风范,就是像今天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没有表情。

花笺急忙跟上青瞳的脚步,按照礼制,她本应扶着皇帝的手肘慢慢走的,现在皇帝走的快的和小跑似的,变成了她拽着青瞳的衣袖勉强跟着,刚刚转过太和殿前后殿的屏风隔断,青瞳就一下坐到了地上,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这正是——看朝堂再起风云色,小歪嘴PK大正言!

13

13、十二 和约 ...

果然,贵岂来在使馆歇了整整五日,再上朝已经没有那种气焰了,他眼神溜过一圈,确认小歪嘴不在,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才右手加额施了一礼,道:“外臣见过陛下。”

大苑众人喜笑颜开,心道:“你早这么老实不就得了?”全不管这个人的气焰并不是自己打下去的。青瞳心中却是一愣,贵岂来她虽然在西瞻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此人广受西瞻朝廷看中,凭借的可不是一点骂人本事而已,眼见他换了一种态度,最大的可能只是换了一种策略。就算普通人输了不算什么的斗口对一辈子舌头下面无敌手的正言大人打击巨大,但他不太可能挨了一顿骂就正事也不顾了。

贵岂来恭敬的开口,道:“大苑皇帝陛下,外臣的来意,国书上早已经写明,二十万粮食也不算很多,贵国拿出粮食,外臣就回去复命了。”

武本善冷笑:“岂有此理,你们入侵我们的国家,抢了粮食、虏了人民,回过头来还大言不惭的要我们拿粮食金银来赎人!如此说来,全天下的行当要数强盗最做的来,真正的一本万利。”

贵岂来道:“这位护国公大人此言差矣,你亲眼看见我们抢掠了吗?抢了你们粮食人口的是边境可贺敦部落的士兵!我们西瞻和大苑可是有国书的,白纸黑字、山川作证,两国结为秦晋,永世交好!所以我家振业王才不辞劳苦,辛辛苦苦替你们大苑把被掳的边民追回来了,你们打不了,振业王还只是因为管教不严就杀了可贺敦大酋长的儿子,这件事在西瞻可是人人知晓,我们的诚意还不够大吗?谁的边境没有一点流寇,前些时日,你们大苑的盗贼还杀了我们西瞻不少人呢,这事情找谁追究?现在我们不过要你们一点这些日子大苑人吃去的粮食,这难道不是合情合理吗?”

他话音一转,道:“你们要是实在不肯给也罢了,这些人我们就继续养着,等你们肯的时候再来赎,不过时候越多,这些人吃去的粮食可也就越多了!”言下之意,再等下去二十万的数目还要上涨。”

大苑众人一时嗡嗡起来,说大苑流寇杀了西瞻人多半是贵岂来编造的,然而当时天下大乱,他们可也不敢保证没有其事,然而箫图南杀了拔凌铎穆尔,的确是四个国家都知道的事情,这么看来,西瞻人对大苑还真的没有恶意,他们索要粮食之举,不过是西瞻贪婪成性使然了。至于贵岂来出言不逊,既然他已经为此吃了苦头,今天已经态度大改,那么蛮夷之人,也不用太和他计较了。

关于国书中提到的岁贡确实过分了些,没有经过一场大战就伸手要什么岁贡,实在是过分,可是难道把这话明着说出来,让西瞻先过来和自己打一场大战吗?而且大苑乱了这么久,西瞻人没有趁势进犯已经出乎大家的预料,甚至有人暗暗觉得自己已经占了便宜了。

在几乎所有人的心中,真的打起来那是一定会失败的,结果还是一样。有一些比较务实,不把脸面看的比性命还重要的人不免开始打算,其实也可以先答应下来,尽力拖延就是,实在拖延不得等岁末需要进贡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形式大改,即便还是和现在一样,五十万咬咬牙也就拿出来了,总比西瞻现在就进攻,灭了他们的国家要强吧。

许多人都眼望御座,要看皇帝的反应。青瞳眉头皱起,岁贡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史书上写上岁贡,那就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脸,全部苑姓祖先的脸也一起丢了。不过她有苦衷,她的皇位来源不正,国内有好多藩王都蠢蠢欲动,不少人还持观望态度,况且如今第一要务是内政,此时惹翻西瞻,她就没有时间考虑内政了。

她眼睛习惯性的瞟向萧瑟,希望他能出个主意。结果对上萧瑟带着戏谑的眼睛,才想起自己和此人正在冷战。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帮忙,看他那个样子,青瞳突然怒气上扬,将脸一板,转身对贵岂来喝道:“岂有此理,你们西瞻人管教不好自己的臣属,还要和友邦要钱。若真是无力管教,那么请让开一条路,朕可以派兵代劳!”

贵岂来一惊,没想到大苑的态度如此强硬,这简直就是□裸的威胁。可是他一转头,见朝上群臣一多半都透出骇然的神色,只有比他吓得更厉害,显然没有料到皇上要主动出兵西瞻。

贵岂来放下心来,大苑人还是怕他们的!于是他眼角一挑,道:“巧了,临行家振业王也和外臣说,得知大苑内部不甚太平,几个藩王不服王化,皇上给他们的指令都不听从,还私自募兵筑城,有谋反的迹象,既然两国交好,振业王也愿意出兵帮助皇上讨伐。”

“你在威胁朕?”

“哪里话,外臣只是礼尚往来,皇上你要帮我们管教臣属,西瞻自然也会加倍报答!”

战斗升级了,这比不得几句嘴皮得失。霎时间场中气氛冷了下来。

青瞳眼睛收缩,凝望着西瞻使臣,反复盘算要把态度做到什么程度才好。她的眼睛在贵岂来身上溜来溜去,简直像是在观察在哪里下刀才好。人人都会被她的样子吓着,实际上,青瞳已经决定给钱了,她反复的思考良久,眼下打仗是打不起的!只能吞下这口气。至于现在的态度只是做个样子,她打算改革财政很需要威信,而敢于和西瞻开战甚至主动挑衅的胆子绝对能吓倒一批人,有利于她日后的动作。

贵岂来,如果借你脑袋用用,是利大还是弊大呢?她眼光溜向贵岂来的脖子,来回盘算着。指挥过千军万马、看过尸横遍野的人,只是心里动念,不知不觉中,目光就已经带了杀气。

萧瑟一惊,虽然青瞳眼中的寒光一闪即逝,萧瑟也知道她动了杀机。杀了使臣导致西瞻翻脸,必然让大苑国内的矛盾集中在青瞳身上,这可不是他预想的目标。还好青瞳衡量一下觉得危险,遭受西瞻倾国报复的可能性很大,于是眼光也和缓下来。

“好极了!”萧瑟突然拍手称赞,缓步走了出来,肃杀的场面一下子被打破,大家愕然望向他,眼看皇上就要和西瞻使臣打起来了,什么事好极了?

只有青瞳眼睛猛然一亮!一下子放下心来,萧瑟肯出马,实在是好消息,此刻她高兴的真想骂一句任平生经常出口的国骂——XX的,你小子不装了吗?

“从古至今,没有两国邦交能如我们这样亲密。”萧瑟满面笑容道:“兄弟之邦,原本就应该守望相助。人与人相处如此,国与国相处也应当如此!既然我们是兄弟,互相出兵帮助平乱也是份内应当。”

他转向贵岂来,道:“既然两国交好,何必在边境列兵?不如大苑将驻军撤出云中三千里范围,贵国将军队撤离平城之后三千里范围,这样我们两国就可以守望相助,一方有难,另一方可以随时相帮,免除许多麻烦,你看可好?”

这交易不实在。云中虽然是大苑领土,但是自从定远军解散以后就一直没有驻军,杨宁之乱时又逢大灾,连人烟都很寥落,城池也破败不堪,完全修复总要几年时间。因为现在驻兵云中消耗不起军费,大苑其实根本没有军队驻守云中,最多只有几百探哨,撤离不撤离无关紧要,大军都驻扎在关中等着。而平城一向是西瞻军事重城,既囤积了大量物质,也驻守着重兵,他们撤离平城可真的就是给大苑让开一条大路了。

贵岂来气了:“云中之后还有关中,那能算撤兵吗?”

“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萧瑟道:“贵国愿意出兵相助,我们让出云中三千里之地,是打开大门欢迎你们。云中以内那是我们的内陆了,自己的事情大部分还是得自己做,又不好全麻烦你们。你们也是一样,平城后面三千里的内陆地区,西瞻也尽管驻兵就是。”

岂有此理,平城后面三千里就快到沙漠了,西瞻人在沙漠里怎么可能驻军?但是事情的关键不在这里,两国撤出边境之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可能,这样的条约别说双方都不可能签,就算签订也必然是一纸空文。

贵岂来知道再在这件事上逞口舌已经没有意义,西瞻的本意如果是想两国互相进军,那就不用派他来,直接开打就是。

看大苑朝臣的反应,贵岂来就知道实际上大苑也不是真的要进军西瞻,他们双方都是在占嘴头便宜,想占据一个气势而已。这本来是他的专长,然而此刻被萧瑟占了上风却不敢发挥,萧瑟讲的虽然是歪理,但毕竟还是在讲理。要是他定然想在口舌上压倒萧瑟,恐怕又要像那天一样,换个根本不和你讲理的来了。堂堂正言在朝堂上被活活气晕,这辈子他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于是他声音温和起来:“此事关系重大,外臣还要回禀我国君上才能有决定。”

萧瑟也顺着台阶下来,温声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讨论边民问题吧,已经快要半年了,我们也想早点接他们回来和家人团聚。”

细节上的纠缠不适合在朝堂上说,也不用相国亲自出马,一天以后,鸿胪寺卿就将商议后的条款呈上了。第二条岁贡没有答应,但第一条赎回边民的代价是二十万两银子和五千匹丝绸,这远远超出一般交还俘虏的正常价格,算是给了西瞻人面子。

为了能让西瞻人接受,掌管外交的鸿胪寺卿又提出给西瞻茶叶、布匹、玉器等一大批物资,当然,不能用岁贡的名义,鸿胪寺卿为了不被国人把卖国的骂名安在他头上可算煞费苦心,在文字上好好做了一场文章,岁贡变成了‘通谊’。

中原人最会做文字游戏,宋朝每年为了给金国进贡财物焦头烂额,大家都快吃不上饭了,还美其名曰:“岁赐!”其实世界上真要有这么慷慨的人,青瞳也愿意接受一点这样的恩赐。鸿胪寺卿和大部分大苑官员一样,认为真的打起来自己一方没有胜利的希望,一点血不出怕是不行的,能挣回来的只有一点面子罢了。既然西瞻还强调两国友好,那就不妨从友好下手,互相赠送一些什么。

最后互通友谊的结果是,大苑用这价值近三十万两银子的礼物换回西瞻一百匹马和一点毛皮毡毯。虽然价值相差太多,但是礼物无分轻重,大苑想保全面子的士大夫都可以假装看不出差别。加上赎回边民那二十万,也达到了西瞻人要求的五十万两的数目!只不过时间从年年变成一年,至于是不是真的一年就能让西瞻安分了,那就要祈求上天了。

青瞳不是不知道狼越喂越凶的道理,但眼下却只能忍痛从本就捉襟见肘的财政里挤出这笔钱来,这让她心痛之余,更加渴望自身的强大,更加渴望财政上顺利改革了。

14

14、十三 时局(上) ...

十三时局

送走了西瞻使臣之后,青瞳越发废寝忘食起来,也不知道是睡觉时间太少,还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揪着头发想问题的习惯,她开始掉头发,每天内侍都能从含元殿打扫出来一小缕头发来。与此同时,眼睛在她越来越瘦的脸上越发显得又大又亮,有些瘆人。

上次在朝堂上萧瑟帮忙,青瞳以为他放弃了冷战,谁知道再次将他叫来问主意,萧瑟还是笑眯眯的说什么加税之类的‘主意’,将青瞳气得半死,不过以青瞳对萧瑟的了解,他不想说的事情,她绝对没有本事能套出话来,再气也是白白气死自己,只好全当这个人死了!自己另想办法。

这几日户部的奏章被她翻得稀烂,随着下令在京官员集思广益,递到她手上各种办法也多了起来,偶尔还有像萧瑟说得那种的损招,经过参政大臣的过滤,还是有几百条以上。青瞳先看大臣们推荐的点了墨点的,其余的也没放过,寄希望突然看到好主意。

忽然,她眼睛停留在一个条陈上,目光微微一亮,又仔细读了一遍,暗暗点了点头,翻过封面看看署名。不由自言自语的道:“又是孙嘉?”在她觉得有用的方案中,已经有十几条是这个叫孙嘉的人提出来的了,此人显然对财务极为熟悉,看他提出的方法,肯定经过长时间的思考。

程志给她换过一杯茶,听到这句话,笑着插口道:“万岁也说起孙嘉,孙大人这些日子可真大大有名!”

青瞳奇道:“你知道这个人?”

程志被花笺反复嘱咐,让他找机会就打断青瞳看书,让她歇歇。见青瞳感兴趣,忙夸张的道:“现在京都谁不认识孙大人啊,前几日他以从五品官的身份,一封奏章参奏相国,朝廷上下都震动了。”

“参奏相国?为什么?”青瞳惊讶:“我怎地不知?”

程志笑道:“孙大人品轶不够,按规矩是要先和他们户部正堂禀报的,黄大人将他斥退了,他就往别的衙门递,吏部、礼部、大理寺,听说走了个遍,闹了几个衙门也一直没有人给他递。结果这个孙大人起了个大早,将则子贴在金水桥的桥栏上,第二日早朝上朝的官员个个都看见了,孙大人从此名声大噪。”

青瞳心里十分好笑:“后来呢?”

程志道:“后来侍卫抓了孙大人,正闹的时候可巧相国上朝到了金水桥,他命侍卫将孙大人放了,还说:‘我不是说了吗,则子写好了我给你递上去,你怎么不找我?’当时在场的大人们足有二三十位,个个都以为相国在开玩笑,谁知他真的将则子递上来了,只不过被陛下留中未发。孙大人虽然没有参动相国,不过现在也是举朝闻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