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68、二十 如意 ...

铿锵声中,内侍又抬起銮轿默默的走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前面土坡上露出一个黑发披散的脑袋,随行的随州知州吓了一跳,皇帝銮驾要经过的所有路段都已经清理封锁,这人是哪里来的,侍卫们立即散开,将兵刃擎在手中。

待看清了那张满是泥灰的脸,又齐齐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是这个孩子,他竟然又一次追上来拦住路边,銮驾虽然走的不算快,但官道是笔直的,好走又不绕路,要想抄在銮驾前面可不容易,可以想象这个孩子在山路上如何拼了命猛跑攀爬。

男孩似乎用尽了力气,脸上汗水淋漓,趴在土堆上冲着銮驾大叫起来:“皇上,你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我宁死也不愿意做个男人的玩物。皇上,到时候,无论有多少人传颂,也总有一缕幽魂记得,你不能算仁义之君!”

青瞳怒起来,喝道:“让他死!”

她不能逼,她最恨有人逼她。仁义?哼!青瞳因为以前的封号是大义公主,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这个义字,该怎么做她自己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教!

姚有德同情的看了一眼男孩,挥手让内侍起驾,一队队侍卫目不斜视的过了去。

那男孩子绝望极了,他拼尽全身力气大喊:“登基的时候,皇上昭告天下,要还百姓安居乐业!你说你答应了一个人,一定要还大苑的百姓安居乐业!你说的话难道就不算了吗?刚刚你还在晋王面前说了,要让大苑的百姓,只要努力,就能安居乐业!我不奢求安居乐业,我只是想像个人一样活着罢了,怎么就不行?

我知道我卑贱,可那也是你们这些有权有钱的人逼的,我不是天生就想卑贱!不管你答应了谁?可是天知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话不算数——!”

这一声混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大,走的已经远远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小小的身子里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然而这破釜沉舟、声嘶力竭的一声喊完,他声音骤然嘶哑,却是用力太过,声带撕裂,嘴里流出血来。

他仍然拼着最后的力气,用残破不堪的声音嘶叫:“难道我就不是大苑的百姓吗?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子民吗?”

说罢,他从土坡上猛然跳了下来,木桩子一样咚的砸在地上。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声响,那男孩吐出一口血来,微微抬头,死死盯着銮驾。刚刚侍卫只是捏了他一下,他就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如今摔断了骨头,他竟然哼都没哼一声!

“停下!”青瞳猛然在銮驾底子上踢了一下,抬轿的六十四个内侍不愧是训练有素,这么事出突然,他们居然仍然能整齐划一的停住脚步,没有让銮驾晃动过剧。

一个侍卫上前检查那男孩的伤势,回来禀报:“内腑受了震荡,外伤严重,却不致命。”战场上的死人青瞳见多了,她看这男孩的伤势也不会致命,不过看那一场执拗的眼神,青瞳毫不怀疑他还能再跳一次。

青瞳用手摩挲着窗子沉思,终于开口道:“带他来,传旨晋王,这个孩子朕要了,那母珠红绡也一并要了吧。”

想了想,不由暗自摇头,晋王会不会非议,说的慷慨激昂,到底还是收了他的三宝!沉吟了一下又道:“晋王长子袭王爵,次子晋封晋阳侯!食邑三千。”

姚有德答应一声,心中暗暗伸了伸舌头,这个孩子的身价可算得上价值连城了。

片刻那男孩子被带了过来,他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手臂弯折,显然是摔断了,一张雪白的脸疼的更是毫无血色,但是也就愈加美的让人生怜,青瞳暗叹:小小年纪就长得这样,不是妖精是什么。

她温和开口:“你和朕回宫,朕请个师父教你读书,以后看着你能做什么吧。”男孩大喜,艰难的跪下磕头,道:“谢皇上,谢谢皇上!”

他的嗓音粗劣难听,自己也吓了一跳,嘴巴张了张,眼泪就下来了。

青瞳道:“怎么刚才没哭,现在倒哭了?”

男孩仓皇的抬起脸,道:“奴婢、奴婢的嗓子…怎么了?皇上,您千万别嫌弃奴婢,应该会好的,会好的。”他用力咳嗽,清着嗓子,血沫子就一点点喷出来,声音也丝毫不见好转。

“好了!”青瞳制止他:“朕要你不是因为你歌唱的好,人长的好,那么你跟着朕和跟着别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记住,你想像个男人一样活着,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个男人!你尚年幼,还没有开始变声,你的嗓子未必就不能恢复。即便从此不能唱歌了又如何?别说你只是嘶哑了嗓子,就算全哑了,也不耽误你变成一个伟男子、大丈夫!我朝的尚书令萧瑟便是瘸腿之人。”

男孩子流出泪水来,然而脸庞却发出晶莹的光,他用他破了的声带极大声的应了一声:“是!”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挺直胸膛,道:“我再也不要叫过去的名字了,皇上,从今以后,奴婢就跟着您,请你赏个名字吧。”

青瞳微微‘咦’了一声,问:“为什么不要叫过去的名字?你过去叫什么?”

男孩道:“我叫如意,还不是他们起了要玩的名字?我是从小就买了进府的,只是隐约记得是姓赵的,名字早忘了,皇上赏奴婢一个名字吧,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有人叫我如意了!”

青瞳静静的凝视着他,许久才道:“你就那么急着摆脱过去?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将来总会有人知道你的底细,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假设你将来有权有势,忽然有人提起你的底细,你要怎么做?”

男孩张口结舌,不能回答。

青瞳道:“昔汉武朝中大将卫青,奴隶出身,他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身世,就算当了一朝元帅,仍然直言,自己以前就是个养马的奴隶。惟其直,任何人也不能拿他的出身说事,他一生,始终是敢说敢做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青瞳温和的看着他,道:“所以——朕赐你名,还叫如意。你可愿意?”

赵如意嘴唇颤抖,道:“皇、皇上,您竟然将奴婢和卫将军并论…我、我…”他猛的擦了一把眼泪,坚定的说:“从今而后,我便是赵如意了,我要记得,这个名字是皇上给的,和以前的意思不一样!”。

青瞳点点头,继续道:“嗯…如意!你回宫中,就做个如意郎吧。”赵如意极诧异的抬起头,看着青瞳明亮的眼睛,突然耳朵一红,低头羞涩的道:“是!”

青瞳知道他想岔了,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骂道:“小屁孩子!”不再理他,吩咐起驾。

如意郎是大苑第二位女皇发明的位份,大苑过去的这两位女皇对待私生活问题态度截然不同。息宁帝苑廷芳因为是开国帝后的女儿,她小时候还只是个平民,没出生就和邻居指腹为婚定了亲。那位姓方的邻居不过是乡间小民,没有一点本事,长得又十分黑瘦难看,别说皇帝的独生女,就是一般的小家碧玉也应该高攀不上。

等息宁帝继位,任谁都觉得她会另选相王,谁知道苑廷芳不但仍旧和他成亲,而且终其一生夫妇和谐,两个人的感情居然十分好,至死也没有任何一个传出过绯闻。

另一位康平帝则不同,她继位之前已经嫁人,还在那时就传出皇长女行为放浪的说法,等当上了一国之君,开始还守着脸面,只有相王一人。

然而这相王一年不到就换了三个,后来索性撕开脸皮,仿照男皇帝后宫中一后四妃九嫔的制度,设立了一相王四侍君九选侍。毕竟男女不同,她用不着三千后宫,但又不甘心局限于这十几个人,于是效仿男帝选宫女那样设了个人数不限定的统一称呼——如意郎,名义上是和宫女一般干杂活,却经常有人跳上枝头,算的上后宫的预备队。

青瞳继位后,后宫一直空悬,群臣也不知道她准备效仿哪一位祖先,此刻这个小孩子身份一定下来,不少守着礼法的鸿儒老头子都暗中撇嘴——还当她多正经,哪一个身居九五的人能抵得住诱惑,她还不是要效仿活的滋润自在的康平帝了?

看着姚有德诧异的眼神,青瞳轻轻笑了,她小声说:“公公,你从小看我长大的,还怕个什么?这个孩子小虽然小,毕竟还是男孩子,没有个身份在宫中也不好呆着,我没有时间理他,也的确是可怜人,公公你多费点心,看看他能学什么就安排他学点什么。等他大点,有点本事,再打算他的出路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上面那个连接,请点开给我投一票,拜谢!我根本没管这文,居然能进决赛,请大家给点力,结果是啥样都行,好歹是个态度!

69

69、二十一 讨好 ...

在晋阳的悠闲生活被骤然掐死在梁河边,青瞳离京这段日子,各方面战局都已经展开,每天都有无数封战报送达她的书桌上。如今她一回来,立即被各种奏报掩埋,忙的用马不停蹄已经不足矣形容,简直可以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至于一个小小的赵如意,出了进宫第一天青瞳略安顿了他几句之外,就将姚有德看着给他安排个宫中仆从住的院子,之后就再也顾不上他了。

这个男孩是极聪明的,对姚有德十分依赖。姚有德是个老太监,一个亲人也没有,被这个玉雪可爱的男孩依靠,从心里十分疼他,尽心尽力关照他。

姚有德是对皇上都有过恩惠的人,宫中谁不买他的面子?加上赵如意从小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让人不得不注视的容貌,很快侍卫、女官,仆从太监,个个都和他极好。所以赵如意进入皇宫之后,生活的果真如同他的名字,十分如意。

一日青瞳早上起的早了些,到中午吃饭都觉得没有胃口,随便吃几口就不想吃了,想去南书房厢房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于是吩咐回后宫。

到了南书房门口她觉得有些不对,就算是吃饭时间,平日南书房门前都会站着两个侍卫一个伺候的宫人的,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

大殿门是敞开的,青瞳身后的侍卫见她有想直接进屋的意思,连忙抢先一步进了去,先看看殿内有没有危险。

侍卫的脚步声惊动了两个本来应该守门的人,却还有另外两个人太过专注,丝毫没有听见。

南书房一向阳光充沛,正是读书习字的好地方。赵如意伏在靠窗边的地上,在阳光中拿着毛笔,一心一意的练习写字,他乌黑的头发垂下来,如同泼出一碗浓墨。南书房伺候的宫女缘荷看着他,整个人都呆了。

赵如意的字写得并不好,大概栽培他的那些人并不觉得他需要有这项技能,可是他还是极其认真,一笔一划的写着。

太想写好,过于用力,反而让笔画显得僵硬可笑,但是却让青瞳突然想起自己初入太学,也是这般用尽力气想把字写好,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要手腕用力,不是手指。”

沉醉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缘荷脸都白了,忙道:“陛下恕罪,如意郎说他不认得多少字,奴婢没想到…”

青瞳一笑,没想到她突然回来了,就用现成的纸笔炫耀一下自己会写字。她也没生气,自己最初见到离非的时候,只有比她更像个傻子。

缘荷就是青瞳平息宁晏之乱,把景帝接回来之后跳采莲舞的女子,当日就是她头上珍珠脱落,引得景帝将十斛珍珠扔进河里看鱼争抢。青瞳下决心夺位,和这个姑娘多少也有些关系。青瞳记得她跳舞跳的很不错,和赵如意想必有很多话题可说,亲近一些也是常理。

缘荷的年纪比赵如意大了几岁,但是异常的成长经历又让赵如意远比一般人早熟。似乎也相配,不过青瞳现在丝毫也没有促成一对情侣的兴致。

“如意,你为什么会在南书房?”青瞳问他。

赵如意紧张的道:“姚公公安排小人在南书房当差,侍候笔墨。今儿是第一天,本来差事是夜里的,但是小人不熟悉南书房,就在门外看看…私自动了笔墨,请陛下恕罪。”

“不要紧,一点笔墨没有什么稀罕。”青瞳随口说了一句,在宫里各处宫殿算是好差事,尤其是像南书房这样重要的地方,一般要熬很多年头才能轮到这样的差事,可见姚有德是对他多加关照了。不过赵如意是男子,青瞳带他入京多少也希望他将来有所作为。他虽然顶着宫人的身份,却不想让他做宫人的杂事。

青瞳提醒自己,要和姚公公说说说自己的意思,给赵如意安排个师傅学点什么。但是现在她很想午睡了,揉着额头道:“好好用心练!字写得好看也是本事。不过下次记得写字要在桌子上写,趴在地上拉不开架势,你退下吧!”

见皇帝没有生气,赵如意异常兴奋的应了一声:“是!”

可惜一觉过去,青瞳就将赵如意忘在脑后,所以赵如意的差事也没换掉,一直在南书房值夜。大约十几日,一次青瞳与几个大臣在弘文殿商议事情到很晚,就留几个人在宫中吃了饭,事情论定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坐了一天,青瞳觉得疲累,于是没有乘辇,走路回后宫。路过西侧的时候,一眼瞥见南书房仍有灯光,她不禁有些奇怪,顺步拐了个弯,向南书房走去。

却见灯光下,赵如意身穿宫人杂役的青衣,正专心无比的写字。穿这种衣服的人宫中最多,却谁也没有他穿的这么好看。

青瞳示意身后的侍卫噤声,自己轻轻走进去,想看看他在写什么。可是黑夜不比白天,灯光下,她的影子一罩上桌子,赵如意就发现了。

他抬起头来见是青瞳吓了一跳,急急的施礼,脸颊涨得微红。

“写什么呢?拿来我看看。”也许是一整天太累,此刻青瞳的声音很柔和,带着浓浓的懒散之意。

保密的文件和奏折之类都在弘文殿,有专人管理收档。南书房位置在后宫,只是闲下来读书休闲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怕人看的,可是赵如意刚才迅速将一本册子藏在背后,显得有些可笑。

赵如意红着脸递过手中的书册,青瞳被那熟悉的小本子怔忪了一下,竟是自己上太学时候的窗课本子,赵如意显然是在模仿她的笔迹练字,并不是很像,却看得出是在尽力模仿了。

“你从哪里找出来的?”青瞳揉揉疲惫的脸颊:“我都忘了。”

“是姚公公帮我找出来的。”赵如意小声说:“姚公公说陛下八岁的时候,字就写的很好看了。”

“谁说的!”青瞳失笑:“我小时候就因为字写得不好,还被太子哥哥笑话气得半死,我们打…”突然她的声音停住了,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涌上心头,一时间什么话也不想说了,记忆潮水一般涌上来,几乎将她淹没。过了许久,她才挥挥手,说了句:“你自己写吧,开始的时候都写的不好,多练习一下就好了。”

赵如意流露出好像要说很多话的眼波,潋滟动人,最后却垂下头,只说了句谢陛下,声音还微微有点发抖。

青瞳摇摇头,告别他走出南书房,走出一小段路,又觉得没力气走路了,吩咐备辇,她坐在路边等着。

远远的,看见南书房中赵如意还在练字,他一丝不苟的影子打在西窗上,正好能让她看见。青瞳知道他是坐在陈文远的桌子旁,如果是坐在她的椅子上,影子就应该打在另一面,自己坐在这里应该看不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这些无谓的东西,南书房虽然不是太和殿,但是她坐惯了的椅子还是没有人会去坐,只有花笺偶然用过她的桌子写字,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空着的。陈文远每天都要在南书房撰写起居注,所以他有一张桌子放在侧面,别的臣工偶然需要用一下笔墨,也都是用陈文远的桌子,赵如意从小谨小慎微的生活,这些小细节他自然会注意到,所以坐在这个座位很平常。

那一晚,青瞳一夜也没有睡着,记忆里满满的,都是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候她有妈妈、有太子哥哥、有花笺,还有…离非。

从那天起,青瞳再也没有晚上去过南书房,有些东西封在壳中已经太久了,露出来已经不能适应。

有一天,青瞳走到南书房她的桌案旁坐下,正准备看书,突然见到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用手指推开,原来是一滴不小心滴下的墨迹。她批奏章用的是红色的朱砂,这墨迹显然不是她留下的。

皱了皱眉头,又见面前铺开的宣纸影影错错有些黑色痕迹,像是有字迹在下面透出来。她掀过两张,果然一张写满黑字的纸出现在下面。

上面用熟悉万分的字迹写着一篇窗课——

高祖询煊子:“孤可称英雄乎?”煊子曰:“世人所谓之大杰,为一己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志成,世人所谓之巨恶,以一己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在于成败之间,陛下之志即成,可称英雄也。”

英雄与否,以杀人之多寡而论,岂不惊哉?然者,纷纷乱世,人如草芥,非此不足以复现红日矣。是故,英雄者当以心论,心有一家则一家可得,心有一县则一县可得,心有天下则天下可得,若心中只有自身,则全身未必可得…

青瞳看的几乎呆了,这是她的字迹,她的文章,丝毫没错!但这是小时候给太子代写的一篇窗课,她还清楚的记得,这篇窗课让太傅对太子多加夸奖,太子哥哥高兴之极,将东宫花圃里的芙蓉花都摘了送给她。谁知青瞳见了这么多花,说还不如送她一只烧鸡来的实惠,惹得太子大大鄙视,嫌她煞风景。

青瞳的眼睛里慢慢蓄出了一滴泪水,太子哥哥,年纪那样轻就死了。如果当初她小心些,或许他就不会死,那么现在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他。她也就不用孤孤单单的,眼看着自己从里到外,从表情到良心,都一点点变硬了!

是谁做了这个恶作剧?是谁打碎了她的壳,让她必须面对?青瞳擦干眼泪,却见这篇文章墨痕光亮清晰,显然是刚刚写好的,并不是从库房翻出来的样子。

“缘荷!这个是哪里来的?”

缘荷福了一福,笑容满面的道:“是如意郎写的,他想请陛下看看他现在的字写得好不好了,奴婢把纸垫在底下,没想到陛下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轻笑:“如意郎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陛下,急得不得了呢。”

谁知青瞳‘啪’的一拍桌子,喝道:“谁让他学我写字的?学我写字就能讨好我?让他别忘了他自己是个男人!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怎么去讨好别人,我看他这一辈子也别想出息了!让他去乾元宫当差!”

乾元宫在内宫东北比较偏僻的一个角落,青瞳现在后宫里离禁门最近的乾清宫,方便她上朝。罢朝以后,她大部分时间是在处理政事的弘文殿、含元殿,晚上回去歇息也很少超过乾清宫范围。赵如意去乾元宫,基本就不会被她见到了。

缘荷吓得脸色雪白,伏在地上结结巴巴的道:“陛下说让如意郎好好练,奴婢以为…奴婢就…”

青瞳哼了一声,道:“你愿意帮他的忙,你也去乾元宫好了,还在这南书房做什么?想去自己和花笺说去,我成全你!”说罢拂袖而去。

缘荷眼圈一红,终于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青瞳这可是冤枉她了,她做这些事,并不是自己喜欢赵如意,而是帮着赵如意吸引青瞳的注意。

缘荷还记得她不小心闯了祸以后,在船上发抖等着可怕的命运,桥上那么多高官大人,只有那个公主站出来很刻意的将众人的视线引开。这之后她被花笺分配到青瞳常常会来的南书房,就一心一意为了她好。眼看着青瞳那么辛苦,眼看着她年华在繁重的政务中悄悄逝去,如今皇帝终于带回一个人了!还是这么美极了的一个人!

看着他为了皇帝一句鼓励,便彻夜不眠的练字,看着他只要写的和皇帝再像一点儿,便从心里往外喜悦的样子,缘荷简直比他还高兴。

现在缘荷也不知道,她错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上面那个连接,请点开给我投一票,拜谢!我根本没管这文,居然能进决赛,请大家给点力,结果是啥样都行,好歹是个态度!

70

70、二十二 纵马 ...

这些青瞳当然不知道,她现在正为一件极其堵心的事情烦恼,南华州总兵和南诏士兵一接触刚有败象,竟然就弃了军队自己跑了。南方的驻军一向不被朝廷重视,装备和人员素质都只是勉强,青瞳对他原本没有太大指望,可也不能这么窝囊。

这是战场上的第一个逃兵,绝对不能轻饶了,可惜他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有大臣提议将他全家抄斩,青瞳命人将他的家眷先关押起来,别人也就罢了,这个逃兵的父亲也曾是朝廷退下来的官员,生平很是廉洁,为了这么个逆子死了实在可惜。可是不杀却又让其他奋勇杀敌的将士们怎么平衡心情?

南华当地居民得知朝廷将这个老先生抓了起来,竟有许多人准备长途跋涉来京都作保,被南华太守劝了回来,但是乡绅民众一起签名的万民伞却快马递到京都了。

青瞳索性就命这个老先生协助镇守南华州,这个处理方式赢得了民心,一时间南华人民的士气很是不错。

可惜这个老先生威信对敌人没用,他根本没有领兵的能力,南诏还是气势汹汹的紧逼了。新任的南华州总兵请求朝廷派兵支援。青瞳犹豫了许久,提起笔来,命南华总兵暂时固守,西南路一共就霍庆阳那么一点机动兵力,还得用来堵截还困在骁羈关上的铁林军,这个老先生有威信,固守待援还是可以支持些时日的。

这道旨意措辞却要斟酌,不能让他冒进,也不能打压了领兵之将的傲气。

正在写着,殿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青瞳正是需要专心的时候,被这越来越大的声音打扰,手一顿,奏章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朱砂长痕。

她皱眉道:“外面吵什么呢?”

“陛下。”姚有德神色有些慌乱走进来:“赵如意的马惊了,正在宫中乱窜!”

青瞳不悦道:“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以在宫中骑马?谁给他的马?”

姚有德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是老奴给的…上次陛下说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老奴问他,前日他说想骑马,老奴就把他领到马厩,让他自己选…陛下恕罪!”

青瞳见这个从小就认识的老人被她吓着,放缓了语气道:“确实是朕嘱咐的,怪不得公公,不过骑马也要去校场,皇宫之中横冲直闯,毕竟不成样子,姚公公你多多提点他些。”

姚有德道:“本来是在校场练习的,可是马儿惊了,从校场里跳了出来,到处乱跑。赵如意还在上面,下不来!”

青瞳一挥手:“叫侍卫帮忙拦下来,他没骑过马,还能在惊马上面坐的住已经不容易了!”

“是!”姚有德躬身退下,青瞳重新拿起笔,再看奏章。谁知外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还夹着侍卫呼喝的声音“这边…这边…”

“向你那边冲过去了,快拦住!”

“好,张大哥骑上马背了…哎呀!小心,张大哥掉下来了!”

“好大的力气!”

声音越来越大,青瞳写不下去了,将笔放下,叫道:“方行舟!”

过了一会,侍卫长官方行舟才满脸大汗的进来,青瞳不悦道:“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会功夫的侍卫,一匹马也制服不了吗?”

方行舟躬身道:“那马的力气很大,侍卫不敢伤了御马,一时间还拦不住。”

“他可真会挑!第一次骑马,就挑个最烈的马匹!”青瞳道:“马毕竟没有人命值钱,让侍卫动手拦住,就算伤了马,朕也不责怪就是。”

方行舟吞吞吐吐的道:“可是…如意郎骑得马是…是…”

“是什么是,有话快说!”

“是…胭脂。”

“胭脂!怎么会是胭脂?”青瞳霍然跳起。

她一脚踢开面前桌案,往外就走,方行舟急忙跟上来,弘文殿外面的侍卫和内侍从皇上铁青的脸色得知,这次出的事不小。

赵如意绝对没想到自己在众多的马群中挑上了一匹什么样的马。他只是见到它和其他的马都不一样,见了人也不骚动。赵如意接近它,它就静静的等着,静静的凝视着靠近它的人,好像看看人要做什么?于是这匹白色带着胭脂红斑点的马立即吸引了赵如意的视线,他忍不住把手伸向了这个美丽的生物。

他把它一直带到校场里,马儿仍然是静静的,看上去温顺无害。赵如意丝毫也没有想到,当他用一个舞蹈里的上马动作,纵身跃上马背的时候,那马儿毫无征兆的发飙起来,轻轻松松就将他从头上甩了出去,如同抛出一个球。

亏得赵如意有极好的身体柔韧性,肢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半空中一个转折,卸去力量,踉踉跄跄的站在地上。

“这畜生发起疯来咋没一点声音?”守卫校场的一个侍卫骂道。上前想帮着赵如意制服胭脂:“如意郎,要不给您换一匹?”

赵如意摇摇头,他从心里生出一种倔强的情怀,我是男人,被一匹马闪了一下就退缩吗?

于是他小心上前,拉着胭脂冰河般雪白顺畅的马鬃,等着它情绪稳定下来。

这几乎不需要,胭脂并没有丝毫情绪不稳定的样子,还是和刚才一样,静静的看着靠近自己的人,静静的看着他还敢做什么。

赵如意突然跃起,只一瞬间就骑上马背,卫兵一声‘好’还没有出口,同样只一瞬间,他就看见赵如意划着一道完整的弧形,结结实实的拍在地上!

这一次赵如意突然,马儿比他更突然!没动之前,他并没感到马儿有一点要动的意思,没有蹄音,没有吼叫,就那么突然一下,就完成了它的目的。

赵如意听见陪着他的那个士兵惊叫的声音,他不顾自己摔的头昏眼花,猛然冲上去揪马儿河流般的长尾。

却见到马儿悬起后蹄,团身,再伸展的动作,如同他舞蹈一般优雅,然后就是重锤击中石头一般的大响,赵如意被他轻轻松松的蹬的飞出去好远,再重重的落在地上。

然后就是重复的上马、落马,再上马、再落马…

天昏地暗,赵如意又一次毫无反抗之力的躺在地上,这是第几次了,十次?十一次?这一次格外重,便是伸手灵活的少年也没来的及防备,他的脑袋先于身体落下,在校场被无数马匹踏的硬如青石的地上撞出了一声巨响。

好像有两只手伸过来,要将他抬起。还有声音焦急的叫唤他的名字‘如意郎?你怎么样?快来人帮帮忙,抬起来送去太医院!’

赵如意咬着牙说道:“我没事,放下我吧。”

他先凝神一会儿,等头不觉得晕了,才重新在胭脂面前站起来。胭脂这一回微微有些收拢前蹄,它感到了紧张,不知为什么,一个看上去很单薄的人类,却让他感觉微微有点紧张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损害了它的骄傲,所以当赵如意深吸一口气,看准了缰绳再一次跃上马背,胭脂猛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它骤然愤怒了!赵如意第一次感到了马儿肌肉的抖动,带着韵律的抖动!前面几次他根本就没有觉察胭脂的动作,可见它真的是愤怒了。

然而这一次,赵如意是有备而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揪住缰绳,用他能带动身体跃起一丈高的双腿狠狠的绞住马腹,如同钉在马上一样结实。他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绝不放手!

胭脂几个跳跃还不能甩□上的东西,就疯了一般在校场里跑起来。赵如意把缰绳紧紧在手上绕了几道,咬牙坚持。他没骑过马,却听人说起过驯马的诀窍。没被人驯服过的马确实是不愿意驮着一个人的,但只要你坚持住不放手,把它的力气耗光,它再也跑不动了就会自己停下来,从此变得温顺,因为马会接受不能甩下你的事实,不能征服,就会服从,这是马这种种群血管里流淌的规则。

大概跑了十几圈,胭脂停了下来。赵如意刚要大喜,以为驯服了这匹烈马,谁知胭脂转换方向,前腿绷紧,后腿塌了下来。赵如意身体后仰,突然觉得马儿不对了,它的前腿胛骨耸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它的臀部肌肉绷的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它的腰腹因为过度积蓄力气而拉的又细又长,它的身体却突然收紧,反倒变短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