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漯城中风雨欲来

十二月初凌晨,天边黎明未现,雪花飘落,睡梦中的青岭被狼嚎声吵醒,住在城门附近的百姓纷纷出来看,那火光越过了城墙还能看到,隐隐透着红。

很快那一阵一阵的狼叫声停息下去,咽呜着像是生病走到了尽头,城墙上的弓箭手以及投手还在不断的往下扔。

后出来的百姓还看到东南墙面上有巨响,城墙上的雪都被震塌下了不少,是狼族士兵举着巨木砸墙。

外头到底是什么状况城内看不清楚,年年都是如此,这一回似乎动静格外的大,等到天边黎明揭着黑夜的纱过来,城墙外的战火熄了下去,起得早的百姓看到打开的城门外,远远看去一地的雪狼尸体,一股风从外面吹进来,夹杂着毛皮烧焦的味道。

狼族狼狈撤离。

这是年末的第一场守攻战,霍靖祁派人把雪狼尸体全部拖了回来,军营里派出些人处理这些,清点过后,比当初霍靖祁预计的还要多。

第二天下午霍靖祁回家时,给柳青芜和霍冬灵都带了几张军营里处理下来的雪狼皮。

因为是火烧死这群雪狼,完好的皮没剩下几张,交给管事下去再行处理,霍靖祁进院子的时候柳青芜就在门口等着他。

天纷纷扬扬的飘着小雪,霍靖祁把她拉进了屋子内,摸着她微凉的手,“在屋里呆着就行了。”

“给你准备了热水,先去沐浴。”柳青芜推着他进了里面的屋子,热水烘着暖暖的,干净的衣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我在里头添了药,你好好放松一下。”

霍靖祁拉住了她的手,声音沉了几分,“陪我一会儿。”

柳青芜在浴桶旁的凳子上坐下,拿起浸湿的布巾给他擦背,轻声道,“这一仗打完,过年应该能安歇不少了。”

“是 啊,军营里如今这么多的雪狼肉,过些天营里施粥,今年让他们能吃上好肉,百姓也能吃上一口好的,你若是喜欢,我让他们替你留一些。”霍靖祁脸上终于露出了 一抹舒适,紧绷了半个多月的神经如今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不管狼族回去要如何修生养息,死掉的这两百多匹雪狼一时之间是无法补足,如此一来,近段时间内他们 也不会轻举妄动。

在漯城时吃过不少野味,柳青芜从未吃过雪狼肉,听他一提,身孕期间想到什么就想吃的感觉又浮上来了,腹中的孩子像是有感觉似的动了一下,柳青芜拿起澡豆在他头发上擦出了细沫,“问问冬灵要不要吃。”

“还能祛冷积,如今冬日里炖上一些吃了御寒。”霍靖祁总是担心她会受不了这儿早冷的天气,如今还怀着身孕。

柳青芜点点头,舀起一旁桶里的水给他冲洗头发,霍靖祁拿过勺子自己来,“你坐着就好。”

“你们都不让我动,生孩子的时候你还能帮我不成,大夫说了,不能总是坐着不动。”柳青芜不让他拿勺子,替他冲干净头发,拿过厚的布巾轻柔的给他擦着头发,这是难得的享受。

夫妻俩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话,洗完澡后天色就有了暗了,知绿从厨房那边取了食盒过来,两个人吃过饭,霍靖祁不愿动,靠在了柳青芜的腿上,要她念信给他听。

就在大雪封山的前一天,漯城那边大哥送了两封信过来,柳青芜低头摸了摸他的头发,“大哥说了些漯城的事,宫中似乎是出事了,三皇子遭人下毒,差点丢了性命,有人把这事儿怀疑到了太子头上。”

霍靖祁捏着她的手,有了身孕之后她长胖了,原本摸着柔软的手如今在手中更是舒服,他手心里厚厚的茧蹭着她的指关节,漫不经心道,“太子一无势二无后台,狗急跳墙才会怀疑到太子头上去。”

“只是流言罢了,大哥说朝中可无人怀疑太子,下毒也得有动机,德妃还是殿下的姨母,怕是有人想挑拨离间。”柳青芜顿了顿,“大哥还说,二皇子,可能是个痴儿。”

霍靖祁睁开眼,清明的看着床顶,他忖思片刻,“听闻沈贵妃当初为了求子寻了许多方子,其中还有许家送上去的。”

“是,你在这儿也许不清楚,许家很可能就是靠着奉给沈家的那几张药方才得以升迁,我若是没记错,许家第一次受沈家重视是沈贵妃怀二公主的时候。”她当时还在,还在仪都,也就是那一次机会,后来许家大老爷还让父亲从鹤州外任归来,在漯城谋得了差事。

“后 来,沈贵妃再度有喜时许家大老爷也跟着升官了,我想这其中肯定也有关系。”即便只是传言,无风不起浪,许家这些年来的发迹,就是跟随着沈贵妃有身孕的趋势 不断往上,当沈贵妃生下二皇子时,许家简直是到巅峰了,柳青芜语气很淡,“就连父亲的官职都是许家人一再帮忙,大伯那边没出力几分。”

“沈 家若败,可知身后的那些人会败的比沈家还要惨。”霍靖祁像是来了兴致,捏着她的五指,口气也十分的淡然,“沈家于皇上而言还有用,那许家于皇上而言有什么 用。”一旦沈家要被皇上所弃,未免引起动荡,一时间最惨也是落魄下来,但那些过去跟在沈家屁股后头吹捧献计的,将会摔的很惨。

“皇上圣旨下的时候父亲带我进宫谢恩,太子邀我前去,我见过二皇子。”柳青芜就是觉得二皇子奇怪,“当时已经有三四岁了,走路都没什么问题,坐在太子殿下怀里,哥哥二字却都喊不清楚,行为举止像是只有周岁多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

宫中对皇子的启蒙很早,会开口说话就开始熏陶,待到三岁时基本能识得些字,三皇子和二皇子出生前后只差了几个月时间,二皇子话都说不清时,三皇子已经能够脆脆的背诗了。

“既 然你大哥来信说了,那就不是可能,二皇子就是个痴儿,如今四五岁的年纪,话还说不清,外头无人敢说,沈贵妃怕是心里头最清楚的那个。”霍靖祁起身让她靠 着,给她捏肿胀的腿,客观评价,“外头说的那些话都是向着沈家罢了,四五岁说话还不利索,行为举止仍如一二岁的孩子,将来会是人中龙凤的,这百年都找不出 一个。”

“二皇子与皇位可就真的无缘了。”柳青芜只见过那沈贵妃几面,比起宫中那些妃子,她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即便是这么多年了。

“无缘才好,否则他怎么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霍靖祁拉起被子盖住她的小腿没有继续往下说,柳青芜却听明白了。

沈贵妃这么多年来如此受宠,可一直没能顺利有孕,后来她千方百计求子才得了这么一双儿女,皇上也没觉得额外的欣喜,换句话说,皇上根本不想沈贵妃怀上龙嗣,更不想她生下皇子。

沈家功高盖主了,皇上必定要削之,削不掉,那就只能除之,这就是柳家一直不愿意和许家有诸多瓜葛的原因,许家越是贴着沈家,柳家就越是要避之不及。

柳青芜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手拉住了霍靖祁的手臂,他还以为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想起几年前母亲有身孕那次。”柳青芜微皱着眉头,“也快到了临盆的日子,但是出生时孩子就没声息了,稳婆和大夫说是胎死腹中,生了青漾之后她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所以那一次是知道有身孕时就一直喝药保胎。”

“我 后来听祖母说起,大夫说那药方药效太过于霸道,母亲的身子本不适合再度有孕,是持续不断的药保下这孩子,还会对腹中的孩子造成影响,即便是生下来了也难 养,会有问题,你说,沈贵妃所出的二公主身子骨就比大公主虚脱不少,还有二皇子这状况,会不会也是因为许家呈送上去药方的缘故。”

许氏的药方是许家老夫人给的,沈贵妃那儿的药方也是许家送过去的,许老夫人疼女儿,自然把最好的给许氏,而宫中的肯定也是最好的。

柳青芜看了霍靖祁一眼,“这该不是同一张方子。”大夫所说,不死也残,二皇子如今这痴儿的样子,不就是残。

“雪融之后写封信回去给你大哥。”霍靖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若真如你所说,能猜到这件事的除了柳家就是许家,宫中并不知柳家二夫人怀孩子遇到过什么事。”

漯城这几年的形势,总像是风雨欲来...

十二月初一战,狼族安歇了下来,青岭这边开始有了新年的气氛,腊八过后军营和衙门里开始建棚施粥,柳青芜身子不方便,家中背着的棉衣直接送去了衙门,由衙门代劳送去给百姓。

这么大的雪青岭这边被压垮的民宅并不多,这儿的屋子多是低矮,承的住大雪的积压,每隔几日,屋子两头都要拉上布把屋顶的积雪扫下来,十三这天,正午时霍靖祁从军营里回来,霍府中一面忙着备新年,一面趁着雪停,几个管事齐力在把屋顶上的积雪给摞下来。

傅非宁今年是打定主意要在霍家过年了,跟着霍靖祁过来,还搬了自己的行礼,再有半月的时间就到了大过年,也不能孤零零的把他扔在军营里不是。

柳青芜早早让人给他收拾出了外院的客房,霍冬灵出来给隔壁的范大人家送东西,看到外院这边正和大哥说话的傅非宁,瞥了他一眼,哼着出门去了。

霍家旁边是范副将家,霍冬灵给范夫人送去些厨房里刚刚打的年糕,篮子里放着还热乎,等她送完回来,一进门,傅非宁在门口等着她呢,瞧她进了大门,即刻笑眯眯的看她,“冬灵。”

“都说了不许你这么叫我。”霍冬灵瞪了他一眼,傅非宁一脸认真,“嗯,以后绝不这么叫了。”以后可不得换称呼了。

霍冬灵没好气的看着他,“十层猪皮都不够你脸厚的。”

“这时候我父王派去的人肯定已经到漯城了。”傅非宁看着她神情愠怒了,紧接着又加了一句,“我还另外请了人来青岭,替人看病。”

“替谁看病。”

“替牧夫人看病。”傅非宁这句话说完,霍冬灵怒了,“你请人给牧夫人看病做什么,傅非宁,你有病吧。”

“两年前的事我派人查了一下,本是想查查牧夫人的伤究竟伤的有多重,想不到另外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傅非宁看她生气的瞪着自己,笑看着她,“你不希望?”

霍冬灵就是讨厌这种感觉,凭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事情,还被他掌控在手中,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她拿他没办法,他好像就是知道自己心里还介怀着什么事,他擅自做主替她去做了,霍冬灵生气,却又出不了气。

“傅非宁,你管我这么多事干什么。”霍冬灵深吸了一口气,“治得好也罢,治不好也罢,与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你何必有此一举。”

“我心眼小。”傅非宁毫不害臊,目光铮铮的看着她。

霍冬灵受不了他这么看着自己,转身逃回了内院,傅非宁的脸色沉凝了下来,他本来只是想让舅舅去请了好点的大夫过来,顺带着查了两年前牧夫人受伤的事,这一查,还有了意外收获,那忽然冲着他们过去的马车,不像是忽然受惊,倒像是有目标的刻意要去撞人。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要深查也不容易,傅非宁花了不少功夫,眼前已经有了些头绪,傅非宁如今就是要等大夫来了看结果...

很快是大年三十,青岭这边没有漯城的热闹,放烟火的人家也不多,但是临近过年这几天,大街小巷的烟火声没断过。

柳 青芜到了青岭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这几个月许多事都是由霍冬灵帮忙,二八这天送了年,三十夜里一家吃过团圆饭,雪停了之后霍冬灵挽着柳青芜到院子里看烟火, 霍靖祁命人抬上来准备好的烟火,墩哥儿躲在霍冬灵身后,好奇的看着那边花坛旁放起来的烟火筒子,一面抬头看别家已经放起来的烟花。

管事点了火让开,不一会儿火苗烧到了筒中,碰的一声,窜起一股星火直上了天空,她们的视线跟随了上去,抬眼间它已经绽放在了夜空之中。

墩哥儿拍着手高兴的笑着,霍冬灵伸手去捂他耳朵,霍靖祁过来牵住了柳青芜的手,一手环在了她的腰间扶着,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笑意,他也跟着笑了。

柳青芜抬头看他,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轻轻道,“真好。”

霍靖祁拉着她的手捏紧,嘴角勾起一抹满足,是啊,真好,从这一年开始,今后的每一天,每一年,都有她陪在自己身边...

第94章 .元宵日喜获麟儿

大年初一青岭的天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这雪似乎是没有要停的势头,洋洋下过了初七,热闹的年将要过出事,关外的狼族又开始有了动作。

常是几十人上百人一队的暗袭,在这其中霍靖祁这边也收到过几次所谓的提示,元宵前一天,霍府中柳青芜临盆的日子近,十四傍晚刚刚睡醒,下腹一股微热,见红了。

外头还下着大雪,桑妈妈急着去请稳婆和大夫过来,柳青芜让她们别去军中打搅相公,那边霍冬灵得知消息,赶紧过来了。

早就安排下的稳婆很快就到了府中,连同着大夫给柳青芜把了脉,是将要生的迹象,但是还要等等。

此时柳青芜的腹痛还不强烈,偶尔一阵一阵,桑妈妈见她有见血的迹象不让她下地走动,柳青芜在床上躺到了天黑,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霍靖祁没有回来。

“嫂子,不如我派人去请大哥回来。”霍冬灵也是第一回见着这情形,柳青芜在阵痛空暇之余吃东西补充体力,她摇了摇头,“别去,要是等生了他也进不得屋子陪我,反倒是惹他担心。”

霍冬灵赶紧又给她盛汤,“那你多喝点,我去让严夫人过来吧,她前几天过来不是还说等您要生了一定得叫她。”

柳青芜看她紧张,答应了她出去严府,张妈妈端了一碗红糖谁进来,翠玲拦了下来,“小姐见红了,不能喝活血的。”

张妈妈一听,赶紧把煮好的红糖水又端了出去,“怎么之前没说。”

“小姐不想让大家担心,大夫也说了只要不是很多就没事。”翠玲把整理好的纱布放在桌子上,这边剪子盆子都备齐了,烧水房也已经架了几壶热水,就等着柳青芜发动,一个多时辰过去时候,她的腹痛仍然是轻微的一记一记。

稳婆建议柳青芜睡下,若是半夜疼醒了,那也就是要生,如今这般等着,有些人缓缓疼上两天的都有,若是一直不睡,到时候哪还有力气生。

柳青芜躺下来,外头有了些动静,严夫人来了,换了身衣服去了寒气进屋看柳青芜这般躺睁着眼躺着,“闭上眼,睡不着也得休息,到时候有你累的。”

还是让稳婆给说中了,到了后半夜,柳青芜睡着了这肚子都没动静,其中还落了一回红,但是腹中的孩子还未有要生的迹象,稳婆检查过几回,只能再等。

等到了第二天雪停了,天大亮,外头传回来说是昨夜又有战事,吃过了早饭,要不是隐隐一阵一阵的痛,柳青芜还以为没到日子。

期间稳婆检查了一回她的胎位,手在她腹部摸了摸,安慰她道,“夫人,这临盆前后都是有的,您虽是头胎,胎位正,到时候定能顺顺利利。”

稳 婆这话说完没多久,早饭过一个时辰,柳青芜躺在床上原本的小疼痛忽然开始加剧了起来,屋子内翠玲她们都到了屋外,留下桑妈妈和两个稳婆,外头冬雪去了烧水 房拎着两壶热水过来,这头稳婆再度检查之后,让柳青芜侧躺在床上,“夫人,若是痛了,您就吸着气儿往下,也别憋着,往下时慢慢吐气,千万别喊,这一喊啊, 气儿可都跑了。”

生产是个漫长的过程,在外等在的瞧着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屋子内柳青芜却是数着每秒时间过去的,疼痛时不时加剧,那是像要撕裂了她下半身一般的痛,三五不时的扯着她的骨骼,下腹有什么在使劲的往下坠,要生生的把她撑开来。

终于稳婆让柳青芜摆了抬腿的姿势,在身下见了几眼,又伸手探了探,“夫人,还差一些。”稳婆比较安心的是到现在为止柳青芜的羊水都还没破,若是等这指开齐了再破,生的时候可是能少受好些罪。

柳青芜疼的整个身子筛子般抖了一下,伴随着稳婆的说话声,下腹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憋不住了什么,柳青芜一松,羊水破了。

稳婆开始叫她用力,柳青芜按着她所说的,并没有吭出一声的痛喊,外屋霍冬灵和严夫人都等着,外头知叶匆匆跑了进来,“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霍靖祁进门时还不知,进了内院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一问守着的丫鬟婆子,青芜要生了,霍靖祁赶紧过来,进屋时还带着一身的雪,他看向霍冬灵,继而视线落在内屋,眼底一抹担忧,“怎么样了。”

“嫂子在里面呢,大哥不用担心。”霍冬灵想了想让冬雪进去和嫂子说一声大哥回来了,外面霍靖祁还没换下盔甲,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但他就这么坐在那儿,神情肃然,隐隐透着紧张。

“霍将军,您不如先去换下这身衣服,等会儿青芜生了,您也不能这般进去瞧她不是。”严夫人看他正襟危坐,是不是泄露神情的模样,笑着劝道。

霍靖祁起身去了隔壁换衣服,这边屋内,柳青芜已经使力的双脚大颤,一个稳婆扶着她的双腿不让她动,桑妈妈给她擦了汗,“小姐,这会儿真开始用力了。”

柳青芜都快疼糊涂了,但也没时间让她思考什么,下腹一阵痛袭来,下坠时她不自觉的要使力把孩子推出来,桑妈妈帮了一把推肚子,这般用力了二十来回,稳婆高兴道,“夫人,露头了,您再加把劲!”

感觉到腹中什么被拉扯了出去,柳青芜掐着被铺的手一松,身子无力的躺了下来,稳婆还抬着她的脚,很快她听到了一阵哭声,稳婆笑道,“是个健康的小少爷,这都还没把带子剪短,可急着先哭了。”

屋外的霍靖祁他们自然也是听到哭声了,几个人到了门口,过了一会儿稳婆简单的清理了孩子的身子,包裹好后打开门抱出来给他们看,稳婆怀里的孩子一点儿都不安静,襁褓裹着他不舒服,他就扭着身子,眯着眼,张嘴啊啊的哭着。

“可真是个精神的哥儿啊。”严夫人看了一眼后往后推了推,霍冬灵杵了哥哥一下,“哥,你抱抱。”

霍靖祁看着襁褓中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抬了抬头,竟有些下不去手,也不知道要怎么抱,抬头看稳婆,“夫人怎么样了。”

“将军放心,夫人好着呢,里头还未完,你们且等等。”稳婆把孩子又抱了回去关上了门,屋内桑妈妈捧着一个盆子,接了从柳青芜身体里拿出来的胎衣,稳婆点了点头,“夫人身子好,又无病痛,这还是头胎呢,这胎衣可留着。”

逼了血水桑妈妈把盆子搁在一旁,冬雪她们进来给柳青芜擦身子换衣服,撤了床上垫着的被褥,等一切收拾完了,点了香草,屋子里的血腥味儿淡了许多,稳婆把孩子抱到床边放在柳青芜里侧,笑道,“夫人,您看看,多精神的孩子。”

柳青芜转头过去,襁褓中的孩子还没停呢,大约是这襁褓实在是裹着他不舒服了,他皱着眉张嘴哭闹了几声,继而眯着眼又扭了两下,一旁桑妈妈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放温的水,手指轻轻蘸了些凑在孩子的嘴边,这是最下意识的动作,他一下不闹了,仰着嘴吸了一下桑妈妈的手。

霍靖祁走了进来,桑妈妈退到一旁收拾,柳青芜转头看到他,“你回来了。”

“嗯。”霍靖祁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辛苦了。”

“你看他。”没东西吃了的小家伙眯着眼睛又哭了两声,大约是累了,抿着嘴终于睡了过去,柳青芜伸手温柔的摸着他的眉宇,“像你。”

“更像你。”霍靖祁替她盖好被子,“累了两天,你先好好睡一觉。”

柳青芜确实累的很,到现在下半身因为用力过猛还麻着,但她更关心他,“昨夜又有战事。”

“现在没事了,如今外头的雪倒是停了有一会儿了。”霍靖祁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再看看酣睡在她身旁的孩子,那一种幸福无法言喻,满满的充斥在他内心,快要溢出来了。

过去不敢想的,没曾得到的,如今他都有了,霍靖祁多么感谢她在自己身边,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他身后最坚固的避难所。

她说过,他是她身前最好的保护。

而她呢,她是他最安心的退路...

这个孩子出生的月份很大,一月十五元宵,想让人记不得都难,十七洗三这天,下着小雪,孩子不能抱到前院去,就在这边院的外室中操办洗三宴。

和柳青芜相熟的几位夫人都来了,还有军营内霍靖祁手下的将士夫人,罗夫人也前来探望了柳青芜,虽然不如身在漯城的热闹,可小小的屋子中挤着这么多人,也十分的暖人。

霍靖祁给儿子取名叫霍子瑜,又给取了个小名叫硕哥儿,出生有七斤二两,就是个壮小子,此时的硕哥儿躺在稳婆怀里,哭的可响亮呢。

响盆添的好,洗三后客人们被带去了前厅,柳青芜在屋子中也听到外头的动静,霍冬灵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笑意,“嫂子,能来的都来了。”

“你大哥呢。”

“外头接客人去了,来了几个属下,进不得内院,就在外院迎着,都给硕哥儿备了礼。”霍冬灵说了几个人,柳青芜都有耳闻。

“你去外院吧,客人多,别在这儿陪着我了。”柳青芜让她去外院,霍冬灵看了看奶娘怀里的硕哥儿,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刚刚哭的响呢,现在倒是睡了。”末了看柳青芜,“嫂子那我出去了。”

“哎。”柳青芜笑送着她离开,奶娘把孩子抱到了她身旁,柳青芜看他睡的香,“你一夜没睡,去休息一会儿。”

这边外院,洗三后府中宴请,霍靖祁在青岭的身份算是能够让他们都前来道贺,这边刚刚过半,霍冬灵吩咐云巧去厨房内看看,出了厅堂,不远处看到了推着轮椅过来的牧邵越。

再见面时霍冬灵的情绪少了很多,罗佩儿先开口和她打了招呼,“还没恭喜呢。”

“大哥大嫂知道你们的心意。”霍冬灵耳畔响起傅非宁说过的话,本想再多说一句的,但瞥了一眼罗佩儿的腿,她又止住不往下说了,而是让他们自便,“外头冷,你们还是去厅中坐一会儿吧。”

这好似是霍冬灵抽身最快的一次,快到她走过去时罗佩儿还转头看了她一眼,牧邵越推着轮椅要送她去厅内,罗佩儿轻按住他的手,“相公,冬灵好似有些不对,要不你过去看看吧,好歹我们之前都是好朋友。”

牧邵越顿了顿,简洁出口,“不用去了,你多想了。”

罗佩儿按着他的手松了下来,她并不满意牧邵越说的话,不愿意去就是没有完全放下,她更是柔柔的回看他,“你就去看看吧。”

牧邵越扶着轮椅的手终于松开了,他低声,“好。”

只是话音刚落,就在他们旁边有了另外的声音,“这就不劳牧夫人挂心了,我去看就可以了。”

傅 非宁什么时候在他们身旁的,他们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都心中有事,傅非宁看了牧邵越一眼,“牧大人还是好好照顾牧夫人,她可不同常人,就连听到能治都会高 烧不退病上两月,这般柔弱,怎么能放心离了她一刻半刻。”傅非宁视线在罗佩儿脸上扫了,他的神情笑嘻嘻的,转而拍了拍牧邵越的肩膀,直接出了前厅,追赶霍 冬灵去了。

牧邵越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低下头去发现罗佩儿的脸色更难看,关切,“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傅大人的话你不必在意。”

这不就是在指责她装病,她知道相公听出来了,可他却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在意傅大人的话,这不是关切,这是不在意。

“兴许是出来的太久了,有些疼。”罗佩儿缓缓道,牧邵越在她腿上盖了小被子,“那我们回去吧。”

罗佩儿点点头,牧邵越和霍靖祁打过招呼,推着她出了前厅,后头丫鬟打伞,朝着大门口走去时,牧邵越看到了那边内院入口的傅大人和霍冬灵,两个人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傅大人笑,霍冬灵脸上是气急败坏,她涨红着脸等着傅大人,可牧邵越在她眼底看不到厌恶。

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

柳青芜生下硕哥儿半个月后,深夜关外再度起了战火,而此时一月底,大雪已经停了,要等开道起码还要半个月,傅非宁抽空之余,把出嫁前的罗家大小姐查了个底朝天。

能打听的傅非宁都打听了,两年前三人在外游玩回来,在集市中遭遇受惊马车袭击一事,他已能确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事情发生在牧邵越决定前来提亲的前两日,目标不是受了伤的罗家大小姐,而是霍冬灵,而这背后的策划者,傅非宁自觉得十分的有趣,在他看来,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法子。

霍冬灵并不知道傅非宁查的如何了,直到二月中,漠地的雪初初开始融化,青岭外无数批人马等着开道来青岭,傅非宁直接去了官府查了两年前的卷宗。

战事越来越激烈,硕哥儿的满月酒没有举办,二月十五这天硕哥儿穿了一身好看的红衣裳,吐着泡泡见过了严夫人她们,领了一脖子的红包回来,呼呼的在柳青芜怀里睡着了,都说着等孩子周岁了再弥补,严夫人她们也没留下吃饭。

二月二十一,青岭之外终于清理出了一条小道,只能步行而过不能驱车奔走,傅非宁终于等来了几批人,舅舅派来的,父王母妃派来的,还有他求舅舅帮忙,去往头请的名医。

高价索求,傅非宁一点儿都不浪费,带着去过罗府见罗夫人,继而和罗夫人一起去牧府,牧夫人合不合作都不要紧,傅非宁要确定这伤势,两天之后,战事小歇,大夫的治病方法和药方都已经开出来了。

罗 佩儿此时有些怕这个所谓名医,她怕什么呢,她怕他说出来的话,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夫看过了她所有之前所用的药方,又和给她看病的大夫询问了很多,最终得出的 结论,是她自己要残,不想要,依照药方和她恢复的程度,一日两次的药,罗佩儿基本是喝一次倒一次,她自己不要好,那谁能救得了呢。

当场的罗夫人和牧邵越都在,罗夫人听闻有救自然高兴,而牧邵越听见是她自己不要好时,沉默在那儿,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紧接着,官府来了牧府把罗佩儿身边几个人带走了,带的突然,之前毫无征兆,前来带走她们的官兵说官府要重查两年前的案子,罗佩儿坐在那儿,身子微微发颤,脸色苍白的惹人心疼,她楚楚可怜的看着牧邵越,“相公。”

牧邵越沉默在那儿半响,只问那名医,“按着您的方子,多久可以复原。”

“夫人的断骨之前没有接好,若要想恢复,左腿的得断骨重接,右腿倒是不必,如此一来,半年时间可站,两年之内夫人就能够自行走路假以时日,恢复如常也是有的。”

罗佩儿有些心慌,她看向罗夫人,罗夫人反倒是欣慰名医说的话,拉着罗佩儿的手,“孩子,终于是有办法了,你可不能再任性下去,就算是那些药吃不好也是用来养护你的身子,从今天开始,娘到这儿来看着你好好吃药。”

“娘,那名医的话可能信。”罗佩儿看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娘亲都觉得这名医说的话有用。

“难道你不想站起来和邵越好好过日子?”罗夫人摸了摸她的头,“邵越是你相公,他一心就为了要治好你,你可不能再任性了。”

罗佩儿抿着嘴唇,她眼下更担心的是官府那边,“娘,爹回来没,这官府无缘无故把人带走,会不会行私刑。”

“两年前案子不是结了,你爹如今在军营里忙的很,问来问去不和当年一样,顶多受些皮肉哭苦,她们也是,纵容着你不好好吃药,是该罚。”罗夫人把原因归结在女儿身边的人没有照顾好她,看罗佩儿还不放心,“娘派人去军营里看看。”

只是罗夫人这一步的慢,那边衙门内,再审一次的案子,口供和两年前的有了区别....

第95章 .两年前旧案重审

当时要以霍靖祁的身份再要彻查此事也是可以,只不过当时谁都不会想到那边去,被救的是霍冬灵和牧邵越,重伤的是罗佩儿。

而如今傅非宁为了让霍冬灵心中真正的再无牵挂,派人巡查大夫查询两年前事时意外有了新的发现,当年三人出游前一天,罗佩儿的贴身丫鬟曾去过铁匠铺,还找人另外备了马车,正是受惊的那一辆。

而当天出游回来本是要直接各自回府,逛集市的建议来自于罗佩儿,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悬念,然而这最后的问话,还是要把三个当事人都带过来才可以。

上午带人,傍晚的时候官府便请人去了牧家把罗佩儿请来了衙门中,还有霍府那边的霍冬灵,牧邵越是最后到的,他从军营里过来。

霍冬灵看到公堂上的罗佩儿时一怔,她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查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这件事并不是意外。

然而事总有意料,当知府大人问及罗佩儿派人在马车上动手脚,使得马车受惊冲向他们三人,到底所为意何时,轮椅上的罗佩儿苍白着脸色,紧咬着嘴唇,双手死死的掐着双腿,一声不吭。

好像知府大人都没有给她辩解什么,之前查的证据已经查到了她贴身丫鬟身上,没有主子的指使,丫鬟何来这么大的胆子,如此大的缘由,除了一种可能。

“大人...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不是意外么。”罗佩儿楚楚可怜的看着知府大人,眼底的神情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惊讶,她不置信的看着身旁跪着的丫鬟,“是你前去故意做的?为什么。”

“难 道不是牧夫人指使你的人在马车上动手脚,想要伤害霍家小姐,却不料马车冲过来时牧大人快速的推开了霍家小姐,眼看着伤人不成,你就推开了牧大人自己被马车 撞伤,这么一来,谁还会去追究其中的缘由,大家可都欠了你。”傅非宁懒懒的看着她,不重不轻的吐露出这么一段话,罗佩儿的脸色越加苍白,她抬头看傅非宁, “傅大人,你这是无中生有,我怎么可能让人伤害冬灵,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霍姑娘死了,重伤了,那这婚事可就成不了了。”傅非宁好意的给她做解释。

“血口喷人,我何以冒险做这样的事,到头来我自己重伤!”罗佩儿怒瞪着傅非宁,她生相柔弱,这一副神情更显得傅非宁欺负人。

“事情总有意外,可能你觉得这么做,你更能顺理成章的嫁人也说不定。”傅非宁真是毫无责任的说着话,随意的说出口了,视线还看了牧邵越一眼,“后来牧大人不就娶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