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宴席亲眷们都清楚要给赵鸿飞招亲的。几家夫人早就看中赵家家境殷实,二少爷又出落得眉目俊秀,虽然听说顽劣了点,但哪个男人年轻时不爱玩的?年纪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所以赵鸿飞竟意外地抢手,席间被四五个婶婶姑姑包围了一圈,不住地介绍自家女儿。

那一串的“娇红,玉枝,金锁…”,还妇人们涂得血红的唇张张合合。梅玉看见惯常厮混的赵鸿飞也疲于应付,不由掩嘴笑了笑。

正好赵鸿飞于这一瞬,抬头张望了一下。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梅玉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朝他吐吐舌头,转过身去忙了,没看见他郁卒的表情。

宴席散后,第二天,赵鸿飞就开始每日到兵监处报道,拿起朝廷俸禄来。

赵文素本想跟梅玉解释几句,转念一想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遂不了了之。

日子就在等待科举出榜中一日日过去。

这一天大清早,棠宁给赵文素请了安,就招呼梅玉一起过去她院子整理账目。两人忙完,顺便说起了闲话。

“梅玉偶得一词句,读之甚妙,就是不大了解其中典故。想问问少奶奶。”

棠宁摸摸腮帮,“你且说说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

还未念完,棠宁就笑了,拍手道:“我知道了!原来是千古第一悼亡词《江城子》。你要读懂这首词,先要知道北朝大学士苏东坡写下它是为了悼念结发妻子王弗。王弗年少就嫁到苏家,堪称丈夫的得力助手,有“幕后听言”的故事。东坡为人旷达,待人接物相对疏忽,于是夫人便在屏风后静听,将自己的建议告知于苏东坡。王弗与他生活了十一年后病逝。东坡居士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以寄哀思。然后啊,就有了这‘明月夜,短松岗’…”①

兴致冲冲的棠宁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停下了嘴。

梅玉抬头奇道:“奶奶说的很好,怎么不说了?”

她看着梅玉,谨慎地问:“姨娘,你从哪儿看到这首词的?”

梅玉顿了顿,才抿嘴一笑,“随便翻的书,就搁在书架上的。”

棠宁默然。情知梅玉说的可能不是实话。

梅玉轻叹一声,棠宁聪明绝顶,怎么会看不出她拙劣的掩饰。横竖坐着相看尴尬,她就说,“我去前庭看看,昨儿佃户送来入秋新打的粮食,也不知道下人们搬到仓房没有。”

棠宁点点头,“你去吧。”

梅玉一路沿着檐廊走去。地面铺了一层暗黄的落叶。

迎面吹来的风,夹裹着沉重的味道。虽然是早晨,天色却有些暗沉,看起来快下雨的样子。

虽然早已明白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亲耳听到证实,心还是会痛,会黯然。

不过她选择一种活泼快乐的生活态度,就注定要把某些忧愁深深埋起来,希望不会埋藏得太久而腐烂变质。

她来到前庭,看下人做事。

忽然大门被“哐当”踢开,赵鸿飞打着呵欠走进家门,全身上下都是酒气脂粉,满脸是宿醉的憔悴痕迹没,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作派。

梅玉施了一礼,微笑道:“请二少爷的安。”

赵鸿飞一眼都不看她,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往里走,“你忙你的吧,我去补个觉,中午还要去看工匠的进度。”

梅玉叫住他说:“你呀,最近也太不象样了。老爷都唠叨了两回,你当心点儿。”

这个把月来,赵鸿飞进了那兵监处,并没有如赵文素的愿那样勤劳诚恳地做起事来。兵监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家安排亲戚进去当闲差的。一群公子哥儿凑在一起,整日就会拿家里的钱花天酒地。赵鸿飞进去之后,如鱼得水,夜夜笙歌,混得不知多快活。

赵鸿飞嗤笑一声,“我爹还说过秦家那女儿不错呢,难道你也来插一脚?”

梅玉摇摇头,“你不要赌气。老爷是为你好。而且我说,你前些时候大病一场没好透,又这样天天都耗着身子骨,喝酒通宵,将来老了就多毛病。”

赵鸿飞听她提起前些时候的大病,不由怔了一怔,视线落在她脸上。

梅玉与他两两相望,心里似乎有好些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天空忽然一声滚雷响起,似乎把他震醒了。赵鸿飞别过脸,冷漠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我爹虽然严格,又不会真正打我。他要敢打,我娘在天上看着他呢。”

说完决然地转身离开。

梅玉看着他孤单倔强的背影。

其实赵鸿飞在家中,真的很无趣吧。虽有娘亲百般溺爱,却早早撒手离去。赵文素也疼爱儿子,但不是那种能和孩子谈心沟通的人。大哥赵礼正对他关爱有加,又通常忙得脚不沾地。棠宁碍于叔嫂关系,不能太过接近。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又没有知心的家人劝道、指引他。

她常听老人说,孩子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其实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和关怀。

赵鸿飞,其实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①资料来自百度百科“苏轼”词条。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的是,其实…苏东坡的红颜知己是侍妾王朝云。在苏轼最困顿的时候,王朝云一直陪伴其左右。苏轼写给王朝云的诗歌最多,称其为“天女维摩”。话说苏东坡三个女人都姓王,不知道怎么回事。

PS,北京天气暴热,然后我大中午从37摄氏度的外头进入16度的空调房,一下子就重感冒了。。。鼻子塞得,跟北京二环有的一比。

再者发现一个不要脸的作者,居然抄袭我最喜欢的《勿忘》,气得我七窍生烟。。。

期末考试来临之际

所以,请大家自由地…

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我偷懒哦,我一共有高级德语写作,口译,笔译,视听说,法律德语,英语,民法一,刑法分论,刑事诉讼法,宪法。

实在没办法分心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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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征求封面,实在受不了现在这个封面,到时候要求编辑去掉才行。

如果有精通PS的筒子,能不能帮个忙呢?图自备好了。

要求:在图上面加上“青弦记 文/拉拉小熊”。左上角那些模糊的字能去掉最好,改成“凌寒独自开”。背景能调成青色也最好,因为是“青”弦记嘛。

[img]qmksllzj_1.gif[/img]

恢复更新

梅玉心里想着,有些不安。

天上雷声一阵响过一阵,乌云压顶。不知道是被雷震的还是风刮的,树叶抖落了一地。

眼看就要下雨了。

她收回心神,吩咐下人赶紧收拾。

越来越紧的风声中,忽然夹杂着哭嚎,一声比一声毛骨悚然。

“小婉啊…小婉,我可怜的儿…”

还有赵文素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放手…别扯我…”

梅玉赶紧让人打开门。

赵府大门外,一个老妪和老头一人一边,死死拽着赵文素的袖子,还有七八个人围着他们。

那妇人赖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着:“赵大老爷,你今天不给我家小婉一句话,我就撞死在这里!没有活路了哇…”

赵文素用力抽回袖子,眉头紧皱,“你家什么小婉干我何事?来人,将他们拖走!”

几个家丁上前,把他们架走。老头踢着腿大叫起来:“小婉有身孕了,赵家别想不负责任!”

那七八个人纷纷围上来不让他们走开,“就是就是,赵家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糟蹋了,甭想甩手不理!”

正想走出门的梅玉被这句话钉在原地,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赵文素。

他有些茫然,“谁怀孩子了?怀谁的孩子?”

老妇挣脱家丁的束缚,扑回来在他身下,大哭道:“我家闺女怀了赵二少爷的种啊!还是我们发觉小婉月事没来,百般逼问下,她才肯吐露真言,是上个月二少爷喝醉强了她!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养了个倒贴的女儿…”

老汉把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推搡上前,“死丫头,你说话,说啊!哑了!”

那女孩头垂得低低的,只顾着哭。

梅玉松了一口气。

赵文素眼神沉下去,手握成拳,青筋暴出。梅玉知道他非常生气,忙过去拉住他的手。

没想到赵文素只是看她一眼,拨开她的手,转头对老夫妇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您们先请进屋喝杯茶,大家商量一下,我一定给您家闺女一个交代。”

说完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然后镇定自若地先行步入家门。

管家连忙带人上前,连请带扶,把老夫妇拖进府里,然后大门一关,把那些看热闹的人挡在门外。

“简白?”梅玉紧张地望着他。

赵文素一路往小厅走去,口气平静得要命:“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小厅里,那个叫婉蓉的姑娘一直在哀哀切切流泪,什么都不肯说。她娘不断地哭诉,弄了半日,总算知道了些须端倪。

原来赵鸿飞天天夜不归宿,与一群狐朋狗友到处喝酒胡闹。上个月一日便到了其中一个姓秦的朋友家中,相约不醉不归。

婉蓉一家乃秦家远房亲戚,家道中落,寄身在亲戚家,看着人家脸色勉强度日。

婉蓉那天很晚也没睡着,起身到花园子里逛逛,忽然见到自家少爷的朋友赵二公子醉醺醺地走过来,将她抱住,就胡来一通。

婉蓉生性胆小懦弱,不敢声张。且赵二公子相貌堂堂,常与她家公子来往,少女的情窦也早就种下,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赵鸿飞酒醒之后,甩甩手就走人了。余下秦婉蓉一人,日盼夜盼,担惊受怕,竟盼来了怀孕的消息。实在瞒不住了,在双亲逼问下,才说出来。

老夫妇一辈子就得这么个女儿,惊得如遭雷劈,连忙约上几个相识,赶到赵家讨要公道。

赵文素盯了秦婉蓉好久好久。最后他低头掸了掸袖子,说:“犬子做下这等龌龊之事,是我管教无方。二老不必惊慌,赵家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我明日就请媒婆上门说亲,尽快让这姑娘进门,免得久拖,败坏了清白名声。”

老夫妇瞪大了眼睛,比知道女儿未婚先孕还要惊讶。

他们本打算讨个几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大老爷竟这么好说话。他们女儿,竟然能嫁进赵家?还是正妻?

赵文素以为他们误会,又加了一句:“请二老放心,虽然急了一点,但也是明媒正娶,不会亏待了秦姑娘。待会儿让管家到帐房给你们领二十两银子,权当作赔罪。聘礼择日另下。”

老夫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两,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两年的银子啊。

赵文素不愿再说什么,让管家把他们送走。

梅玉想偷偷溜走给赵鸿飞透个信,却被他叫住:“梅玉,你站住!”

“…哦。”梅玉只得呆着,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赵文素刚才的云淡风清化作满面乌云,“来人,把那个小畜生给我绑过来!”

下人被他愠怒的语气吓到了,一刻都没耽搁,跑出去把赵鸿飞叫了过来。

赵鸿飞才刚睡下没多久,身上还穿着睡衣,稀里糊涂就被拉来了。

他一脸不情愿地揉着惺松睡眼,“发什么疯啊把我拽过来!”

梅玉站在赵文素身后,拼命给他打眼色。

赵鸿飞莫名其妙,“干什么啊?”

“干什么?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不知道?赵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赵文素怒一耳光把他扇倒在地,“把这个畜生按在凳子上,家法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你们,只写了一千多字。。。

太困了,明天一定更三千以上。

闯大祸父亲痛鞭笞

赵鸿飞被摁在凳子上,惊慌地挣扎,“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端端打我?”

赵文素深深吸了口气,指着他:“我问你,上个月,你是不是到秦家去,把人家闺女…糟蹋了?”

赵鸿飞一怔,眼中掩不住的慌乱,“我,我…”

赵文素怒不可遏,“你逛青楼楚馆我从来不管你。没想到你放肆到那个程度,去欺负良家妇女!人家女孩怀孕,找上门来闹了一上午,你让我老脸往哪搁,啊?!”

赵鸿飞呆住了,“怀、怀孕了?”

赵文素忽然暴怒起来,忘了叫下人动手,自己夺过木棍,咬着牙狠命打了二三十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

从早上就一直轰隆隆的滚雷,这时终于下起瓢泼大雨,把众人浇个透。

赵鸿飞痛得汗珠如雨直下,和雨水混在一起,犹闷哼着不肯求饶,还嘴硬道:“不就秦家一个小丫鬟,就值这样!打死我算了!”

赵文素气得浑身发抖,“不知廉耻的畜生,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着越发气恼,板子下得又快又急,水花四溅。

一干旁人皆不敢劝。

梅玉咬着唇,眼睁睁看着赵鸿飞裤子底下渗出血渍,自己都觉得疼。她哭着去捂赵鸿飞的嘴,“二少爷,你别犟嘴了,服个软,把人家姑娘娶了就完了!”

赵鸿飞偏过脸,直着脖子嘶哑道:“凭什么娶,我才不要!”

赵文素眼都红紫了,拨开梅玉,“滚一边去,要不我连你一起打!”

梅玉不小心挨了一棍子在腿上,痛如骨裂,差点没叫出声来。

棠宁听到风声赶来,跪在水里,哭着劝道:“鸿飞虽该打,老爷也请自重。这刮风下雨的天,教训小叔事小,倘若老爷又气又累浇出个病来,岂不事大!还是到屋里商量着怎么办的好。”

小荷舒被奶娘抱着在廊檐下,看着她娘哭,也跟着哇哇直哭嚎。

赵文素哪里肯听,“你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平日把这孽种惯坏了,才无法无天!不如趁早打死,免得再干出更丢人的事来!”

赵鸿飞痛哼一声,双眼发蒙,却还强撑:“大嫂,别拦他!反正在他眼里,我什么都算不上!从小就不管我,就顾着自己伤春悲秋,这会子就有理打死我了!”

“你还敢顶嘴!”赵文素一听他半点悔改都没有,加之又说中自己痛处,提起板子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大雨淅淅沥沥,继而淋淋漓漓,被风一吹,梅玉湿透了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扑上去抱住板子,“简白,简白,别打了。”

棠宁也同她一起死死按住板子,“老爷,打死了小叔本来是自家事,但要真打死了,拿什么去娶人家姑娘啊,难道叫人家进门守寡吗!”

赵文素听得如此一说,停下了动作。

梅玉此时也潸然泪下,哽咽道:“老爷,看在二少爷娘亲面上,你也该给他一条活路啊。”

赵文素手一震,松开板子,变得面无血色。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不觉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梅玉回头看看凳子上的人,面白气弱,从臀至胫,血渍斑斑,顺着雨水流到地上。不由一阵难过,握住他的手。

赵鸿飞闭着眼睛,早无力气应答。

见赵文素不再说话,棠宁立即吩咐小厮,“还不快来扶老爷回房,备上热水、干净衣服和姜汤,好好伺候!敢怠慢一下子,赶出门去。”

梅玉觉察到棠宁轻轻推了自己一下,会过意来,忙忍痛站起来去拉赵文素。

赵文素木然顺着她的牵引,回到房间,呆坐窗前,半天不说话。

梅玉知道棠宁做事一贯稳妥,定会好好照料赵鸿飞,于是暂且放下那边的心。她端来热水,给他洗脸洗手,又伺候他换好衣服,喝了碗姜汤。

整个过程中赵文素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