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一个不懂得清洁自守的非儒之士。”某人轻裘缓带地打冉家大门堂皇走来,“冉冉,你还好么?”

第130章 天外来客(1)

天光晴 朗,春意柔暖,兴岚城内花影相映。

本是 花好月圆的一日,本该有最好的心情,但冉晴暖看着以一派悠然自得出现在自己家中的遂岸,想气,想笑,复杂莫名。

她立在厅外廊下,望着随在南连王身后进门的遂洪,浅本道:“原来遂壮士这两天不是去赏玩兴岚城的风景,而是去迎接自家主子了么?”

遂洪讪讪赔笑:“嘿,冉小姐莫怪,我们家……公子一心向往兴岚城的风光,想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厅内,冉重打量着这位锦衣少年,问:“这位公子方才说,你是舍妹的……”

“义子,在下是畲夫人的义子。”遂岸道。

廊下,冉晴暖默然片刻,低声问:“这个‘义子’的设定又是怎么回事?”

“这……”遂洪不免替主子微微脸红了一下,“属下向公子禀报了冉小姐对这两年行踪的如何解释,然后公子他就……”

“纵使如此,他又是如何知道我家姑母的夫家姓氏?”

“诶?”遂洪一呆,“那个不是公子信口编出来的?难道还是对的?”

冉晴暖失笑:“若只是编的,骗得过家父?”

遂洪想了想,脱口道:“公子一定暗中调查了冉小姐……啊,因为公子深爱冉小姐,所以……”

“感激不尽。”冉晴暖淡淡说罢,启步迈进厅内,对正与父亲推杯换盏的遂岸一笑,“宾客都已经告辞,家母也到后院歇息,南宫王不妨将真正身份坦诚告诉家父。”

遂岸眼睛一亮:“可以么?”

冉重微怔:“南连王? ”

“是,伯父。”遂岸起身,长揖一礼,“晚辈遂岸重新见礼。”

冉重忖思须臾:“你当真是南连王?西漠的那位南连王?”

遂岸略有忐忑:“是,晚辈适才并非有意欺……”

“好极妙极!”冉重起身,双臂重拍这少年肩膀,激动异常,“阁下对小女有救命之恩,请受老朽一拜!”

遂岸吓得赶紧扶住:“伯父千万莫做这样的事,您行过这个礼,晚辈还如何讨冉冉欢心?”

“……”冉晴暖揉额无语。

冉重先愣后笑:“你喜欢小女?”

“是,非常喜欢。”

“喜欢到不惜从西漠追到兴岚城?”

“跋山涉水,在所不惜。”

冉晴暖上前扶着父归座,浅声道:“爹爹,这位遂公子酒后难免失言,您莫当真。”

冉大人抚须沉吟道:“兴许是酒后吐真言。”

遂岸大喜:“伯父所言甚是。”

“年轻人,坐下,与老夫多饮几杯。”冉大人兴致盎然,“暖儿,将为父珍藏的那坛女儿红拿出来。”

“女儿红?”冉晴暖秀眉颦起,“爹爹只珍藏了一坛女儿红。 ”

冉重颔首:“正是那坛。”

“那是……”她欲言又止。

“那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佳酿。”冉重满面春风,“遂公子是救了你性命迸把你平安送回家园的大恩人,难道当不起贵客二字?快教叶儿送来。”

她只得转身。

“遂公子,虽然你喜欢我的暖儿,老夫也赏识你的人品,却不舍得把她嫁到千里之外,只得以好酒赔罪了。”

爹爹是已然喝醉了罢?冉晴暖决定为父亲搬一坛清水来醒酒。

“无妨,伯父。”遂岸掷地有声,“晚辈愿意为了冉冉入赘!”

第131章 天外来客(2)

冉晴暖 将遂岸主从数人请出自家家门,自然,是在父亲醉倒之后。

从西 漠归来,她欲将西漠的所有,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皆着随着倩儿的入土为安一起埋葬。如今的她,全心惟一所想是回到过往不曾被扰乱的岁月,与家人安心相守。

但,这个人还是追来了,带着一如既往的执着。

她突然害怕,害怕他再将自己卷入那些恩生怨起,失去这份艰难得回的平静从容。

“兴岚城的长禾街上有不错的客栈,很乐意接待如阁下这般财力不俗的客人,天色不早,请早些去入住安歇罢。”

遂岸两眸闪闪:“冉冉如此体贴,本王好感动。”

她福礼:“恕不远送。”

遂岩笑逐颜开:“明日再来。”

“嗯?”

她尚自一怔的当儿,他已然扬长而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意。

第二日,早膳初过,南连王果然登场,带着一日之晨的朝气与阳光。

“伯父,昨日到的匆忙,把这样东西忘记在客栈。”他将一个锦盒双手捧至冉重面前,“这是依据晚辈家中的祖传秘方所制的膏帖,对医治风湿素有奇效。晚辈听遂洪说您风湿顽症,拿来为您一试。若是好用,晚辈命他们多送几付过来。”

冉重微笑颔首:“贤侄是个有心人。”

贤侄?冉晴暖颦眉:昨夜,直到醉倒之前依然是“遂公子”罢?难道清正一身的冉大人晚节不保,被几付治疗风湿的膏帖投其所‘好’?

“这位就是从河水中救了我家晴暖的遂公子么?”卫氏仔细端详,笑得合不拢嘴,“昨日我一直在后院与几位夫人说话,多吃了几杯酒早早便歇下了,没能见着,今日才知道畲夫人收了一位好义子呢,如此高大俊朗的少年,配我家晴……”

“娘。”冉晴暖奉上香茗一盏,“今日的早膳有些油腻,您喝杯茶。”

卫氏接来呷上一口,双眼仍盯在那位少年身上,问:“遂公子可有婚配?”

冉晴暖好想就此消失。

反观遂岸,却是乐不自禁:“禀伯母,小侄并未婚配。”

“可有心仪的姑娘?”

“是,小侄……”

“遂公子。”冉晴暖和颜悦色,“阁下的茶凉了,为您换一杯新茶如何?”

冉重忽地脸色一沉:“暖儿,纵然遂贤侄不是外人,你这般随意打断他的话语仍然失礼至极,速向遂贤侄致歉。”

这个急转直下,令大厅内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陡然僵住。

遂岸一呆:“伯父,您也说此处没有外人,何须如此拘礼?”

“遂公子言之差矣。”冉晴暖盈盈站起,飘飘一拜,“失礼便是失礼,晴暖在此深表歉意。”

不妙了啊不妙了。南连王好生苦恼。

此后,冉晴暖告退,遂岸瞅紧机会向主家辞别,追着佳人身影疾行。

“遂公子这样好么?”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冉晴暖回眸,“追在一个女儿家身后,若是被家父晓得,势必将阁下归类为登徒子,岂不枉费了之前的苦心经营?”

遂岸苦脸一叹:“冉冉果真生气了。”

她淡哂:“我生不生气有何要紧?阁下只须赢得家父的赏识足矣。”

“呃?”遂岸抚着下巴,转着眼珠,忖量了须臾,“莫非冉冉是在吃味?”

第132章 世道易变(1)

客栈内 ,遂岸仰躺榻上,长吁短叹,惆怅无限:昨日说过那句话后,即被冉冉嫌弃,板紧那张美人脸将自己再一次请出冉家门,呜,好伤心。

遂洪 伫身窗前,感受着兴岚城轻软的春风,再偷眼窥向主子神情,也甚觉无奈。

终于,南连王不想一味沉浸于懊悔沮丧中,霍地跳起。

遂洪一喜:“王爷终于决定出去走走了么?”

他莫名其妙:“去哪里?”

“兴岚城是个处处入画的好地方,您还没有好好看过,不如今天就四处看看?”也省得您眼睛只盯着冉小姐惹人家厌烦不是?

“此地是晴暖的故乡,本王当然会好好欣赏它的风光。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要先得到晴暖的芳心,刚刚本王终于想到了一个上策。”

鉴于主仆多年的了解,遂洪问得小心翼翼:“什么样的上策?”

“晴暖喜欢鲜花,本王擅长种花,本王索性就在这府兴岚城安置下来,专心培植花朵。”他两瞳生光,势在必得。

在遂洪看来,却委实难以理解:“您想做花匠?”

“错,是花商。”他眉飞色舞,“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实现本王多年渴望的梦想,冉冉不愧是本王的命定之人。”

“……”遂洪无言以对。

遂岸决定立刻付诸于行动:“走,我们首先去租一家有个大大院子的民居!”

“那嘉岩城呢?”

遂岸笑颜嘻嘻:“本王为了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每日都要写一份交接书函。超过十日不回,自然会有文簿将那份书函递到国后娘娘手中,她自会从我陈列的人选中选择一位接班人。”

遂洪顿了片刻,道:“国后一定会派人追杀您的。”

“你是本王的近身侍卫,到时挡在本王前面就好。”

遇主不淑啊。遂洪仰天默叹。

不过,虽然南连王打得一副好算盘,无奈有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才迈出客栈,即见外方满城缟素,全城红艳尽去,就连各家门前的姹紫嫣红也悉数不见,替而代之的,是一盆盆白色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他拉住经过自己身前一位路人,“怎么转眼像是换了天地?”

“老皇上驾崩,可不就是换天了?”那路人行色匆匆,“按照国法,全城一个月内不能鸣放鞭炮,开张喜庆诸事一律喊停,咱还要赶回去告诉伙计把明儿要开张的新铺子暂且关了呢。”

大云国皇帝驾崩。

遂岸深知这等时候,冉重身为曾经的朝廷重臣势必无法置身事外,自己的追求大计只得暂时搁置。

是而,他决定先到冉家辞行。

“遂大哥!”冉叶开门一见是他,大喜过望,“我正要去客栈请您过来,快点,家父等您多时了。”

遂岸随着这位急惊风般的少年直达冉家大厅。

“遂贤侄请坐。”冉重端坐厅内,面色凝重,“叶儿,把门关好,守在门外,若是晴暖过来,立刻高声告诉为父。”

“是!”冉叶重应。

遂岸有感气氛非同寻常,遂危襟正坐:“请伯父示下。”

冉重长喟:“遂贤侄想必已经听说吾皇驾崩之事。”

他点头。

“老夫有一不情之请。”冉重声音沉沉,“请你将晴暖带到贵国躲避一段时日,越快越好,迟了只怕不及。”

第133章 世道易变(2)

遂岸猝 然起立:“是,小侄这就带晴暖启程。”

反倒 是冉重怔住:“遂贤侄不问原因么?”

他摇首:“事关冉冉的事,小侄皆可不问原因。”

冉重哑然失笑:“坐下罢,如若不告诉你原因,只怕在晴暖执意回程时不忍阻拦,须知我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儿一旦倔强起来,雷山火海也敢一往无前。”

当然,冉冉的灵魂一半为水,一半为火,为水时晴好如春,为火时暖炽如夏,有谁比他明白?遂冁然归座:“伯父请讲。”

“先皇驾崩,新登即将登基,老夫接到太子手谕,命老夫进京协助操办新帝登基大典,并言皇后想念晴暖,老夫须携小女一同回京。”冉重苍眉拧结,“老夫没有想到三年过去,那位还是不肯放过晴暖。”

“那位是……”

“当朝太子,即将登基的新帝。”

遂岸豁然开朗:他记得秀丽公主曾说过,若晴暖返回云国,万安城内有个器量狭隘的小人式大人物必定不会容她自在。那时不是没有追问,但秀丽公主无意说得太多,他一则不好勉强,二则急于追赶佳人,就此埋下疑团。

“晴暖做公主伴读时识得太子,太子登门提亲。然太子早有正妃,老夫家门清正,世代书香,四旬之后方得爱女,不想她为人做妾,故而婉言谢绝,又怕太子说动圣上下旨指婚,故而先行面君细陈原委。先帝体谅老夫得女不易,明令太子不得伤老臣之心,就此作罢。不料,这才是麻烦的开始。”冉重摇首沉叹。

遂岸扬眉:“小侄来猜猜,那位太子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却敢暗中为难伯父和晴暖?”

“正是。”冉重颔首,“一度还曾使老夫背上收受贿赂的重罪,若非秀丽公主助晴暖找到关键证据,老夫早已背着污名身首异处。”

“然后,一贯喜欢采用皇族的旁枝左叶来充当和亲人选的贵国,第一次将一位嫡生正出的公主发往异国他乡?”

冉重乐喟然长叹:“说起来,秀丽公主也是被我们父女连累,但老夫也由此更加确定太子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尤其在经过这么波折之后,他更加不会善待晴暖,老夫绝不能将女儿嫁与过去。”

“当然不能!”遂岸拍案而起,“那样的小人也敢妄想冉冉,本王绝不答应!”

冉重忍俊不禁:“贤侄如此喜欢我的暖儿么?”

“当然。”遂岸攒眉握拳,“冉冉被律鄍那厮已经伤过一回,我绝不让她再遇上第二个律鄍。”

冉重长舒口气,欣慰道:“如此,老夫便可放心将女儿托付给遂贤侄,请你把她带往贵国。”

遂岸一愕:“难道伯父明知新帝居心,还要独自前往?”

“老夫身为臣子,别无选择。”

“伯父大可也随小侄避祸大氏国。”

“不。”冉重正颜摇首,“老夫读圣贤之书,沐皇家圣恩,得居高官几十载,除却爱女,其余皆可奉给大云。只要暖儿无事,老夫无惧生死。”

遂岸听其言,观其行,明白纵算自己此刻舌粲莲花,也不能易其心,改其志,遂点头:“小侄定然不负伯父所托。”

是夜,冉晴暖在饮过卫氏送来的一碗汤水后,即睡意深浓,再赴旧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