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儿子们要争,自己就看看他们各自的能力吧,这大好河山,总不能传给一个庸人不是,只是太子…

皇帝看着咸安宫的方向,心里一痛,自己,错了吗?当初不立太子,就无法安定后方,后方不安定,如何平定叛乱?不让太子理政,太子能力就无法得到锻炼,一个于政事游刃有余的储君与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太子,自然是前者于国于家更有益;如果除太子外别的儿子如同明朝皇子那般不学无术连书也不认真读,废除太子后,自己又怎么能从其中任选一个就能担当治理国家的重任?

太子已废,剩下诸事,且再安排吧。

皇帝漫步回到乾清宫御书房,想了想,叫来兵部尚书。

“正红旗汉军都统希思哈出身微贱,不宜都统之任,著革职。升正黄旗护军统领仲暟为正红旗汉军都统。”

兵部尚书领了谕令退了下去。

皇帝靠在椅背上呼出一口气,不论怎么说,只要阿尔济在世,伊拉哩一家的人用着总是放心的,这个希思哈是老大的人,为免被老八所用,革了,才妥当。别的都统、副都统、护军统领,该调的就得调,该换的也该换了。

玉儿听着自家二哥升官了,领着六个孩子,带着自家男人回了一趟娘家。

弘普、弘芝、弘英给老太太请安后转身找表兄弟们玩儿去了,玉儿把几个月大的弘吉、弘宝放到太太身边,由着他们到处爬动,转身抱了阿尔敦的大儿子问他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边阿尔敦的妻子齐佳氏道:“多亏了小姑上次送回来的糖丸,奇承额这才不挑食了。”

玉儿捏捏侄孙儿的小胳膊小腿,灵觉一探,放心地点点头:“好了,孩子如今身子骨没问题了,先天胎里的一点寒气也全没了,你只管放心就是,我们奇承额将来自也是长寿的。”

齐佳氏用帕子沾沾眼角:“为着他,一家子操了多少心,都怪我,没能护好他。”

玉儿拍拍齐佳氏的手:“你没一点儿错,全是阿克敦那小子的错,若不是他宠的那个小妾,哪会伤着你,那小妾可卖了?”

齐佳氏垂下眼皮:“爷把蒋氏打断了腿,卖到外地去了。”

玉儿叹道:“委屈你了。”

齐佳氏目含泪光,看着玉儿笑道:“侄媳妇不委屈,侄媳妇嫁到伊拉哩家,不知是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家里老人们宽和,妯娌们友爱,我们爷有本事,又重情义,素来待妾身很好。为着孩子,便是连心爱的小妾也说卖就卖了,妾,知足。”

一边的老太太笑道:“都是好孩子,阿尔敦也是好孩子,知道子嗣最重。那些个女人,什么样的不能得了,只要知道护着嫡妻子嗣,就是好的。”

玉儿安抚地拍拍齐佳氏的手,回头问三嫂:“小二媳妇这也快临产了吧。”

三嫂点头,招过儿媳妇完颜氏给玉儿看:“看看这肚子,可是个小子?”

玉儿拉着脸红红的完颜氏搭了搭脉,笑道:“身子骨儿都不错,养得很好,孩子也很好。这肚子,看着就是个小子。”示意完颜氏回去坐好。

三嫂笑道:“是小子就好。照我说,生个孙女儿才好呢,咱家不缺小子,可我知道,儿媳妇还是盼着生个小子的。”

玉儿笑道:“以后日子还长不是,到时让她一年给你生两个孙女,让你亲香个够。”

三嫂大笑:“一年两个,你当人人都跟你似的那般好福气呢,每次都是双胎。”

玉儿回头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摇:“太太,三嫂取笑我。”

老太太乐得眼眯成了缝:“宝贝儿,别摇,别摇,太太让你摇晕了,你三嫂没说错,我家玉儿就是能生,多产,最是有福的。”

玉儿窘了一下,多产?能生?这说的是那个吧!

知道不能再说这个话题,赶紧道:“太太,家里议婚的,都定好了?”

老太太笑道:“总得让你先看看不是,上次小三的事儿,还多亏让你看一眼,若不然,咱就吃大亏了。”

大嫂点头道:“谁能想到,堂堂八大姓之一的富察家的姑娘,居然是失了身的呢,虽说小三是庶出,可怎么着也不能娶一个身心别属的女子回来吧。”

二嫂也点头:“虽说那女子也是被逼无奈,身世可悯,可是,她便是再可怜,也不能委屈了我家的孩子。”

玉儿皱眉:“那个女孩儿后来怎样了?”

大嫂哼道:“富察家那个嫡母最后把她嫁了给人做续弦,好在陪嫁还丰厚,哼,她的侄儿坏了庶女的贞洁,却想让我家的庶子接手,太也可恶。”

没成婚前,与闺阁姐妹说的是琴棋书画,成婚后说的是孩子男人,再便是这样的婚嫁诸事,这家族联姻,大都是嫡配嫡,庶配庶,只是,别家的庶女,却并不都如伊拉哩家庶女这般幸运,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而大哥的庶子前次所遇的,则是其中较惨的一个了。毕竟,这是一个重贞洁的世道,出阁前,庶女便是劳苦一些都无妨,这坏了贞洁却是最惨之事。

正想着,却听旁边几个女眷惊呼出声,继而哄笑起来,转头一看,却是弘吉撒了泡尿在阿克敦媳妇齐佳氏身上。嬷嬷赶紧把弘吉抱了下去洗屁屁,齐佳氏也红着脸起身回去换衣。

老太太乐得哈哈大笑,“唉呦,我的曾外孙终于也留了泡尿在咱家人身上了。前面四个孩子,年幼时,便个个像他们额娘,要尿要拉,都知道招呼人,以至大了,让我们这些老人都没抓着个把柄。弘吉好,以后大了,说起这事儿来,就老实了。”

一屋子女人们嘻嘻哈哈开始数孩子们幼时干的各种糗事儿,孙辈的媳妇听着自己家丈夫当年的事儿,个个捂嘴,眼珠直转,想来晚上总要拿来调笑的。至于玉儿三个哥哥的事儿,早被瓜尔佳氏数给三个儿媳妇听过多遍了,此时却是坐在一边笑听儿媳妇们说孙子的事儿。

玉儿挪过去,抱着瓜尔佳氏咬耳朵。

六十多的瓜尔佳氏现在把家务全交给了大儿媳妇,自己则轻闲地开始享起婆婆福来,不劳心,也不劳力,丈夫对她又好,万事顺心,清闲安逸之极。

玉儿趴在额娘怀里:“额娘,阿玛知道二格格弄丢了四十万银子,什么反应?”

瓜尔佳氏一指点在女儿额上:“淘气!所幸当日容容让分明送了信来,第二日微儿就着人来问你阿玛了。”

玉儿撇嘴:“谁让她打我的主意,她以为跟了太子就能为所欲为?一张口就是五十万银子。多少家族整族还没有这般多现银呢,狮子大开口,我不气她一气,怎么能成。”

瓜尔佳氏抿嘴一乐:“你阿玛当日看了信,脸上表情才逗呢。”

玉儿摇着瓜尔佳氏问她是什么样子,瓜尔佳氏想了想:“哭笑不得,头痛万分!”

玉儿把脸埋在额娘怀里咭咭地笑,瓜尔佳氏抚着女儿的背也忍不住乐。

“打小,你就懂事,他也没为你伤过脑子,现在让他为你惹下的事儿收收尾,该的。”

玉儿笑着蹭蹭额娘:“额娘,我真高兴是你的女儿。”

瓜尔佳氏低头看看明明都是六个孩子的娘了,却仍然爱撒娇的小女儿,摸摸女儿光滑细嫩的脸,温柔笑道:“额娘更高兴。我女儿不只和额娘贴心,能照顾家人的身子骨,连朝堂的事儿也知道留意,让你阿玛避过了一次大风险。若当年没你提醒,你阿玛指定就投了太子爷了,之后就得为太子爷到处寻摸银子,就不能全心办差,差事办不好,就会被皇上斥责。投了太子爷,此次太子被废,你阿玛便是不获罪,总会受牵累,哪还能如现在一般领着一部的人,大权在握,意气风发!”

瓜尔佳氏笑着把女儿又往怀里搂了搂:“废太子时,别人家惶惶不安,唯独咱家,风平浪静,日子一点儿没受到影响。听你阿玛说,先前八阿哥也拉拢过他,不过,他都拿话岔开了。女儿,八阿哥现在势大呀,额娘听来往内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的男人都看好八阿哥继任太子,言外之意都是拥戴的,这可怎么是好,八贝勒夫人可与你素来不睦呢。”

玉儿躺在额娘怀里懒懒地道:“八阿哥现在蹦得越欢实,将来跌得越重,额娘,咱家的人,您可要约束好了,一点儿别沾八阿哥的事儿,谁沾谁倒霉。”

瓜尔佳氏听着女儿这话,也不多问,只道:“好,额娘会管好家里的女人的,至于男人们,女婿想来会和老太爷说的。”

雅尔哈齐确实正和岳家的人分析朝堂形势。

“二舅兄替下的希思哈,是当年征噶尔丹时跟着大堂兄的,可以说是大堂兄的铁杆儿亲信。这当了统领都好几年了,怎么就这个节骨眼儿被革了?为的,就是大堂兄举荐老八的事儿。”

阿山皱着眉:“八阿哥的气势很足,在刑部,好些官员都道八爷命格是天注定的,准备要一起举荐,另外五部的人…”说着转头看几个儿子。

老大伯鑫在吏部,他靠在椅上,也紧皱着眉:“吏部的人好些也都如此。”

老二仲暟点头:“兵部我接触的人,也大多如此,直郡王在兵部,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他既荐了八阿哥,一帮人难免跟风。”

老三叔瑫挠头,“嗯,有人来问我,我说,那都是皇上的事儿,咱是大老粗,不懂。”

雅尔哈齐失笑:“这便最好。”

老太爷手抚着拐杖,闭目沉思了许久,方开口道:“皇上升了老二,为的,就是伊拉哩家的忠心,我们家,不去争那份儿拥立之功,不论八爷能得位还是不能得位,都无妨。我伊拉哩家,只忠于皇上。”

又对阿山道:“你只看到八阿哥人多势众,没看到那都是些根基浅的?”

阿山对着自己老爹很恭敬:“阿玛,佟半朝可也是力捧八阿哥。”

老太爷惊讶道:“他家?”

阿山点头。

老太爷皱起寿眉:“他家谁牵头的?”

阿山道:“孝懿仁皇后之父。”

老太爷一顿拐杖:“佟国维?!”

阿山点头,“他是国舅,阿玛,这是否出于圣意?”

老太爷想了想:“佟国维四十三年,以老乞休,怎么还往里掺和?”

雅尔哈齐在一边笑道:“岳祖父,佟家后继之人有些乏力!”

老太爷叹息,“还想着将半朝之势延续下去呀。只是,皇上可未必会喜欢。”

雅尔哈齐叹道:“到底是岳祖父跟得皇上久,皇上的心思,一摸一个准。”

又是回头对阿山道:“岳父家的奴才们,若总想着跟着二舅兄、三舅兄把大舅兄弄下去,岳父当如何?”

阿山一瞪眼:“打死!”

阿山做过封疆大吏,如今又主掌兵部,久握生杀大权,气势很足。

雅尔哈齐嘻笑道:“皇上兴许也是这么想的。”

阿山想了想,点头:“一家之理如此,一国之理也当如此。”

叔瑫回头冲伯鑫笑道:“大哥,你放心,下面奴才要敢怂恿我们兄弟相残,弟弟我一巴掌就把他拍成肉泥。”

仲暟也道:“不错,主子的事儿,哪轮到奴才来掺和,不过是各有私心,想把主子当枪使,或是冀望着靠着主子得权得势罢了。”

雅尔哈齐往椅背一靠:“天下的主子,大抵都是如二舅兄这般想的。皇上是最大的主子,自也一样。”

“可是,那个相士的话?”

雅尔哈齐失笑:“那个相士,不过是个二流之士,若真是有识之士,哪会在这个风雨飘摇之时掺杂进去,连自何都做不到,何谈其它?其所行所为所言,不过想搏一前程耳。”

老太爷道:“八爷估计是听皇上说到太子被鬼物所凭,以为皇上笃信鬼神,这才弄了一个相士出来,只是,这却是一着臭棋。加之八爷连皇上的岳父佟国维都拉了过去,依皇上的性情,只会更招皇上忌惮,八爷太急了,事难成矣!”

果然,晚上回到贝勒府,即得着了皇帝训教众皇子的消息。

弘普看完下面送来的消息,“阿玛,大堂伯,八堂叔挨骂了。”

雅尔哈齐忙着胳肢弘宝,头也没抬:“怎么了?”

弘普道:“汗玛法先告诫了众位堂叔伯们约束各自管辖的属下人等,说太子堂伯的手下犯事儿后都不曾宽宥,别的堂叔伯们的手下自也一样。还说大堂伯身边的几个太监、侍卫妄探消息,恃强无忌,大堂伯手下的人因杀人等罪充配流放的不少,让大堂伯宜速行更改。”

又拿起那叠纸念道:“汗玛法说大堂伯前次说的‘嗣后同心合意在皇父膝下安然度日’不是善语,因为大堂伯先前的斑斑劣迹太多,这般和好之言出之其口难让人相信,总不能堂叔伯们其中有人行非礼事,大家也要同心合意的。嘿嘿。阿玛,汗玛法这说的‘有人’是暗指八堂叔吧。”

雅尔哈齐头也没抬:“应该是。”

弘普接着道:“汗玛法让堂叔伯们安份度日,嗯,汗玛法骂八堂叔了,说他查太子奶公凌普的家产不对。凌普贪婪巨富,众所周知,八堂叔所查未尽,八堂叔这是欺君罔上,是妄博虚名。”

顿了顿,念道:“‘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泽处,俱归功于己,人皆称之。’阿玛,汗玛法现在才知道八堂叔把他施予下面人的恩惠归功于已吗?”

雅尔哈齐还未答话,被玉儿在胳膊上拍了一下:“你没个完了,孩子还小,笑这半天,累坏了,不许再玩儿了。”

雅尔哈齐看看躺在炕上呵呵直乐的两个小儿子,又看看一边捂嘴偷笑的女儿:“容容?”

惠容放下手:“阿玛,我什么也没做。”

雅尔哈齐无奈:“不是你给你额娘使眼色的?”

惠容把小弟弟抱了一个起来:“阿玛,你以前欺负二弟三弟,现在欺负四弟五弟,阿玛,你是大人呢。”

弘芝弘英一对眼:“阿玛,你现在有小弟弟欺负了,以后能不能别欺负我们俩了?”

雅尔哈齐反驳道:“阿玛这是和你们的小弟弟玩儿,不是欺负。平日也没欺负你们,阿玛那是锻炼你们。”

惠容给小弟弟擦干净口水:“你看小弟弟口水流得到处都是了,你也不停手。”

雅尔哈齐不以为然:“你们小时候都流口水,反正又不会流干,没事儿。”

玉儿伸手拈起雅尔哈齐腰间的一小块儿皮转了三百六十度,痛得雅尔哈齐打了个哆嗦,直抽冷气,这一手,太狠了。

委屈地回头:“媳妇儿,青了!肯定青了!”

玉儿恨道:“口水流干?嗯?”

雅尔哈齐陪笑道:“失言,完全是失言。这俩小崽子还吃奶呢,这流了口水还得从你身上找补回来哈,我以后注意不让他们流口水。”

玉儿哼一声,放开手,继续低头绣绣品,“你在前面拦着弘吉弘宝,别让他们扑我,扑到针上就坏了。”

雅尔哈齐一手揉着被欺凌过的腰,一边赶紧点头:“放心,不会放他们过去的,你夫君我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俩小子想冲过去骚扰我媳妇,没门儿。”

玉儿抿嘴一笑,“普儿,还有吗?”

弘普摇头:“没了。额娘,你说八堂叔有没有被打击到?”

玉儿想了想:“应该,有点儿吧。”

300对抗

八阿哥回府后直接进了书房,着秦道然上酒。

秦道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话,转身退了下去。

秦道然着人把酒送进了书房,转身找了跟着八阿哥的贴身太监问话,才知道皇帝因为大阿哥保奏了自家主子,迁怒之下把自家主子也骂了。

秦道然听太监把事情说完,一拍腿,一声长叹:“去,把事儿和夫人说清楚,夫人素来知道主子的心思,待主子酒醒后,才好劝慰主子。”

回身又吩咐众人此时切莫轻入书房,以免自家爷酒醉之后失手打死人。

下人皆知自家主子性情,一时都缩紧了脑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在心底祈祷着平日那个温文和善的主子快些回来。可惜,天不遂人愿,八阿哥喝完两罐酒后尤自不足,在书房内大叫上酒。几个下人你推我我推我,最后一个新调至的十几岁太监被众人推了出去。

小太监无法,战战兢兢又捧了个酒罐子进了书房,八阿哥拍开酒封,回身踢在退走不及的小太监身上:“死奴才,连你们也看不起爷,爷让你们做点事儿,慢慢吞吞的怠慢爷,爷打死你个狗眼看人低的。”酒罐落在地上摔得瓦片四溅,八阿哥对着小太监没头没脑一顿暴打。

“爷是主子,这个府里所有人的主子,爷让你们生,你们才能生,爷让你们死,你们就别想活,贱奴才,贱骨头,看着爷性格儿好就敢轻忽爷,爷让你知道知道,爷也是有脾气的,爷平日不过是懒得和你们一帮奴才计较,爷忍着,忍着,爷就想看看你们最后被爷踩在脚下,是个什么脸色,贱种,爷现在有权有势,居然还敢不把爷说的话当回事儿,爷踹死你。

还当爷是以前那个什么依仗也没有的皇子不成,爷要个东西,拖拖拉拉,还要让爷给你们这些个肢体不全之人陪笑脸,爷是皇子,那都是爷该得的份例,居然敢换成劣质品,该死的东西,爷弄不死你。爷有的是法子,爷自己是没势,可爷会借势,老八老九不就心甘情愿让爷借了势,嘿,死了吧?觉得冤枉?明明没错为什么就被下令打死了?知道吧,那全是因为爷,那送你们进阎罗殿的,是爷,八爷。知道吧。死奴才,怎么不叫唤了?怎么不求饶、不动弹了?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这世上,就没几个干净的东西,全死了才好,你们这些个东西更是臭不可闻,脏得让人看着就想踹死你们。”

八阿哥一通发泄后,跌坐在椅上,酒意随着热汗排出了身体,昏乱的神智也渐渐清明。白日皇父那闪着寒光的眼神再一次浮上脑海。

八阿哥摇摇昏沉的脑袋。

“…朕所施恩泽,归功于己…”

八阿哥苦笑,皇阿玛,你要那个功有什么用?你是皇父,是皇上,是至尊,你还和自己的儿子争什么功劳?你施的恩惠,便是被我这个儿子借用了,又有什么关系?咱们不是父子吗?再则,有些事情,我也没亲口说呀,儿子不过暗示一下而已,可别人愿意相信嘛。

为什么人家就信了?皇阿玛,那是因为儿子做人做得好,这不也是你教得好?

我几岁的时候,你说我母家没有助力,要想立足,唯有借势,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怎么今儿却又这样说儿子?

儿子把你的教导记得清清楚楚,之后更是贯彻始终,越到后来,儿子越是明白了,这势,真好用呀,儿子把欺凌儿子的太监弄死了,于是,其它奴才再不敢那般轻慢儿子与额娘;儿子在朝堂上把那些个老奸巨滑的大臣玩弄于股掌,那起子大臣也再不敢欺瞒儿子了。你不也夸过儿子干练吗?儿子出京办差,儿子把那个奸诈的茶商所有的事都查了出来,定了他的罪,借势把案子处理得漂漂亮亮的,回京后你不也很欣慰?这不是一切都很好吗?

儿子是明白了,其实,每个人都在借势,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可许多人合在一起的力量,却是大的,而这,就是势,儿子能把太子拉下来,借的是众兄弟的势,皇阿玛,势是什么?势是人心呀,你不是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吗?儿子现在得了人心了,你怎么没立儿子做太子?大哥举荐儿子你还把大哥骂得那般不堪?明明你此前一直对儿子赞赏有加的呀。

一个太监在门外伸了个头,看到地上没一点儿动静的小太监,飞一般把头缩了回去,转身去找总管。

秦道然一听小太监已经被打了,松了口气。

“夫人,爷这气也出了,心气想是该平了,您去劝劝他吧,这凡事不能太往心里去呀。”

郭络罗氏起身往书房走,边走边道:“爷今儿喝了多少酒?”

秦道然轻巧地跟在后面,“奴才没敢上太多,先只上了两罐,后来送酒的小太监又送上去一罐,不知道爷喝了没有。”

郭络罗氏快步进了书房,看也没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小太监,走到八阿哥对面的椅上坐下。看着八阿哥:“爷,便是有事儿,咱想法子处理就成了,怎么又和自己过不去了?您这酒喝得太多,伤身。我让下面儿人熬了醒酒汤,您洗洗后喝吧?”

八阿哥紧皱着眉闭着眼仰头靠在椅上,轻嗯了一声。

秦道然指挥着下人快速把小太监拖了下去,又赶紧安排把热水送到书房,着侍女扶了主子去沐浴。

郭络罗氏坐在书房,想着方才听的事儿,有些不以为然。

皇阿玛真是的,还和自己儿子较上劲儿了,爷得人心怎么还错了?得人心,那也是因为爷品性好,能力强,胸襟广阔,那些个大臣折服于爷的能耐,这才归了心的,怎么就是抢了老爷子的功劳了呢。

再者,便是老爷子交下的差事,这也得爷去办理不是,爷把差事办得妥妥当当,得了大臣们的夸,不也是该的,怎么还错了?那同样办差的四哥,怎么就没这么得人心?大哥,太子,三哥,四哥,五哥,还有几个弟弟,他们谁有爷这般能耐,既能把差事办好了,又能皆大欢喜,这就是能耐呀!怎么这儿子有出息了,倒招了老爷子不高兴了?

八阿哥泡在浴桶里扶着额叹气,他自认办事能力一流,众多兄弟里,除了四哥,谁也没他用心,皇父以前不就喜欢自己既把他交付的事儿办妥了,又让那些个朝堂的群臣无话可说,可听着今儿那意思,自己办得太好,反是错了?

由着侍女给自己搓洗,八阿哥泡在桶里寻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酒意却总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从浴桶里出来,侍女轻手轻脚快速给八阿哥擦净身上的水渍,服侍他穿上中衣,正要再给他穿别的衣裳时,八阿哥已经转身走了,侍女们不敢多说,一个跟了出去,一个快速收拾着浴房里的东西,指挥散差太监把桶抬了出去,让小丫头把浴房里打扫干净。

八阿哥坐回书房的椅上,虚着眼看着对面的郭络罗氏,“怎么把你吵过来了?”

郭络罗氏走到八阿哥身旁坐下:“就为着老爷子的迁怒,你就这么作贱自己个儿的身子?多大的事儿啊?你先别伤心,我估摸着老爷子今儿这都说的是气话呢。他废太子的时候,说太子暴戾,恣肆,□,肆意鞭打大臣,没有储君的气度,爷你可没这些毛病。我觉着吧,还是因为大哥说要杀太子,又荐了你,他才迁怒到你身上的,这么些年,他对你不是一直很满意吗?他交下的差事,你件件儿办得妥当,为他出了多少力?他心里总该是记着的。”

八阿哥的眉头松了松。

郭络罗氏又道:“大哥要荐你,又不是我们推动的,完全是大哥自愿,这可怪不得我们。爷,咱问心无愧呀。你别把白天皇阿玛说的话放在心里,这老子骂骂儿子,不都是常事儿?我郭罗玛法当年把几个舅舅骂得,不也没个样子,成日‘孽子’‘畜牲’的,其实还不就是嘴上骂骂罢了,心里还是疼舅舅们的。”

八阿哥的眉头全松开了,轻笑道:“你舅舅们也挨骂了?”

郭络罗氏不以为然:“这天下,有不骂儿子的老子吗?皇阿玛自也是不例外的,再说,他叫去的都是些兄弟,这就是家事了,家事不比朝事,无妨的,你安心吧。这是醒酒汤,你喝了吧,喝完就先歇了吧,是歇在书房?”

八阿哥点头:“我虽已沐浴了,这一身酒气却未散尽,怕熏着你,就在书房睡吧。”

酒精的作用下,八阿哥很快睡意朦胧,临睡前最后一个意念是,皇父明儿气应该消了吧。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第二日,八阿哥继大阿哥之后,得到了皇帝的重点“关爱”。

皇帝不知道是头一天没骂过瘾,还是想看看自己一通骂的成果,第二日,又把所有参政的儿子叫去了乾清宫。

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下面的几个儿子,皇帝不满意了,老八这模样,一点儿没受打击呀,这脸上居然还摆着个笑模样,这,是不在意自己这个阿玛的话?自己这个阿玛对他影响力这么小?昨儿那般责备他,他居然不当回事?皇帝不淡定了。这也不太把老子放在眼里了,就因为多了几个兄弟给你撑腰,你居然把老子视为无物?

“当日,废胤礽时,朕已经说过,你们这些阿哥,如果有钻营谋划想当皇太子的,就是国贼、是逆子,法理情义难容。废了皇太子后,胤禔奏称胤禩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有春秋之义,又是如何得众臣拥戴,倒似所有阿哥里没人及得上他者,荒谬!

朕的儿子,怎么就是老八最能耐了?他头上这些哥哥谁个没点儿长处?老三,那书读得比老八好吧,老四,品格比老八好吧,老五,那德行比老八好吧,老七,比老八孝顺吧。老八哪儿强了?他强在抢了老子的功劳对着众臣搏取不属于他的贤德之名?”

八阿哥扑通跪在了地上,脸色有些苍白,皇阿玛今儿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皇帝冷眼看着老八:“老八,你妄蓄大志,你当朕不知道?朕清楚得很!你那些党羽,早相邀结,欲谋害胤礽,现在事情已经败露,刑部昨夜亦已送上了明证,尔今还有何言可辩?”

也不等八阿哥说话,皇帝冷喝一声:“来人,著将胤禩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