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卿有些疑惑,解释道:“班主不是说唐师父已经收了你为亲徒,想着要督促练功才带你一并去了右相府吗?怎么,你难道已经行过拜师礼了?我这个大师兄都不知道啊!.......”

后面的话,子妤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眼神望向前方,逐渐有种模糊的感觉,心跳仿佛也越来越慢。

就强压着心头翻滚的惊异之意,子妤只匆匆对止卿说了句“抱歉”就起身离开了。

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南院,唐虞所居之处。(!)

章一百五十五 携手同心

傍晚时分,南院的师父们都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吃酒了。只留下两人去前院轮值即可,所以子妤一路去到南院,见四处俱是静悄悄的,生怕唐虞也离开了,急急走到角落绕过竹屏,敲着门,轻声喊道:“唐师父!你在吗?”

“进来吧。”

唐虞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子妤想也没想就推门而进,然后转手将屋门关上。

此时唐虞正换好了一件外袍,靛蓝色的素稠长衫,专供到前院上戏值守的师父所穿。和平日的青竹衫子不同,看起来利落成熟了不少。

子妤见他拉拢衣袍束上腰带,也没先开口说什么,走过去像以前那样,从背后捋好系带帮他整理好衣裳。

“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前院值守。”仍由子妤帮他理好衣摆,唐虞这才转身过来,眼底有着淡淡的温柔。

“刚回来就去做事?”子妤还想好生和他谈一谈关于“拜师”的事儿,却不知他马上要去前院安排夜里上戏的工作,脸色有些着急。

看出了子妤微笑后所掩饰的慌张和犹豫,唐虞朗眉微蹙。伸手轻轻撩拨着子妤耳畔的发丝:“本想明天再抽时间和你谈谈的。怎么,你都知道了?”

子妤怏怏地点点头,语气很是无力:“刚刚去看子纾,他还在朝元师兄那儿练功,是止卿告诉我的。”

唐虞单手托住子妤的侧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滑却微凉的肌肤,很是心疼:“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子妤焦急情绪被唐虞温柔的抚摸给渐渐抹平了,无奈道:“若班主不那样说,不好解释我为什么要跟着过去相府。但是他这一安排,你我不就…”说着,忍不住抬眼和唐虞四目相对,语气变得很是委屈:“我们真成了真正的师徒,以后该如何自处,如何还能在一起呢?”

看她像个受惊的小猫,唐虞没忍住,轻轻揽着子妤的肩头拥入了怀中,话音极为轻缓,似在哄着她:“其实,你想长远一些就好了。总有一天你会退下来,到时候就不再是戏伶,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可那一天还要等很久。”子妤反过来环腰抱着唐虞,埋头在他的胸膛里,糯糯地声音很是细弱无助:“这段时间,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伸手揉了揉子妤的头顶,唐虞用着无比宠溺地语气劝道:“其实拜不拜师,你我也无法真正逃开戏班的规矩,世俗的礼数。反过来想。若你我是真正的师徒关系了,那平日里在一起,别人也不会有什么闲话,我们保守起秘密来,也更容易,不是吗?”

唐虞说的,子妤也想过,但“如师如徒”比“亲师亲徒”要轻松许多,唐虞找班主要人,也不至于难以理解。可现在,除了隐瞒,直到他们都脱离戏班,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不由得将子妤拥地更紧了些,唐虞一字一句,慎重地道:“相信自己,也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受一丁点委屈的。”

默默地埋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子妤突然就释然了,只觉得无论将来如何,有两个人一起携手面对,再大的困难也变得轻松起来。而且。或许等年老了回想起来,这也是两人人生中难得的一段经历,不是吗?

终于劝得子妤不再担心此事,唐虞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她:“我和班主商量,三日后就挂了你的牌子去前院上戏。趁着今晚我值守,带你去看看情况,如何?”

“真的吗?”子妤愣了愣,随即便是一股惊喜的表情涌上脸庞。因为前院几乎等于是低阶弟子的禁地,若非上戏或者轮值,不得随意踏入一步。也就小时候,她和子纾溜回来时悄悄望了一眼,那种繁华喧嚣和清雅慢唱的绝对反差,一直都印在脑海中。

没想到唐虞竟愿意主动带她前去熟悉环境,那样三日后自己去上戏就不会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懂了,当然是又惊又喜地猛点了点头:“走吧,是现在就去吗?”

唐虞摇头,只解释道:“你先回去和子纾一起吃顿团圆饭吧,约莫酉时中刻在无棠院去找我。我得先陪班主用膳,商量一下半个月之后小比的事宜。”

点头,子妤趁唐虞没注意,含着一抹羞涩的表情,飞快地在他侧脸处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细吻,然后又飞快地转身离开了屋子。

脑子里还残留着子妤刚刚羞涩娇嗔的笑意,和脸侧一触之后留下的芬芳滑腻,唐虞呆呆地立在屋中央,一时连手脚该往哪儿放才好也不知道。

回味过来之后,唐虞埋头笑了笑,心里却愈发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即便两人的前路再怎么困难,也永远不会放弃的信念。

花家班的戏院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每日夜幕降临之后,喧嚣繁华都会降临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外人看来,此处或许充满了奢靡和欲望,但实际上,戏院里除了美酒佳肴之外,只有中央戏台上永不停歇的演出,无论是轻慢浅吟还是刀光剑影,吸引贵客们来到此处的,永远是戏曲的魅力。

前院极大,一共三层楼高。一楼是大戏台,约可容纳客人上百。五等以上的戏伶要轮着在此演出,每日安排的曲目皆不一样,大多是交叉了文戏和武戏,不会让人感觉烦闷。二楼比一楼来说要宽敞些,有雅间十二,环绕戏台,观戏更为方便,看的仍旧是一楼大戏台的表演,只是环境要好了许多。

三楼则完全不一样,只有包厢六间,每间有不同的装饰摆设。习惯单独听戏的贵客都会选择三楼的包厢,然后亲点自己喜欢的折子或喜欢的戏伶来唱,但所付出的代价要大的多。单是份银就得十两。加上酒菜和打赏,没个一百两的花销绝出不去,但正因如此,更得京城权贵追捧。

前院的事情和后面不一样,专门有人打理。此人姓陈,是陈哥儿的亲爹,已经又六十多岁了,做前院管事已经有快二十年。虽然他对戏曲一窍不通,但在安排事务上有着极强的条理,深得花夷器重。

唐虞带着子妤,先来到前院找到了陈管事。

此时他正在安排两个京中对头的包厢位置。既要保证他们各自得到最好的位置,又得让他们尽量不会碰到一起,极为头痛。所以老陈只匆匆和唐虞说过几句话就忙去了,没来及客套什么。

“走吧,我先待你四处看看。”唐虞看了一眼茫然的子妤,低声笑道:“发现你成为我亲徒的好处看么?至少不用避人耳目,我就能带你在身边,不用找任何的借口。”

捂嘴偷笑了一下,子妤觉得也对。虽然两人的感情被一把更加沉重的lun理道德枷锁给压着,但反过来看,未尝没有好处。因为所谓的师徒关系可以很容易的就解开,但两人正大光明单独相处的机会在以前,可是极难得到的。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些自我安慰罢了,顶着师徒关系的帽子,至少在戏班,就算两人单独在一起,也不敢做什么太过越钜的事情。

“唐师父,子妤,你们回来了?”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极为惊喜的叫声,但子妤和唐虞对望一眼,明显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怀疑,便齐齐转身过去。

淡色的长裙,点染着朵朵墨莲,子妤和唐虞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歌儿的确让人很难挪开眼。

“唐师父,今夜原来是您值守。”青歌儿的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走到两人面前,娇娇然福了一礼:“弟子接连和红衫儿演了三晚的《白蛇传》,今日可以换一出么?”

旁边站了个男子,是另一个值夜的师父,姓吴,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脸尴尬地上前也对唐虞拱手见礼,然后道:“没办法,三楼已经有两间包厢的客人点了这一出《白蛇传》。若不按照客人的意愿来演,恐怕不合规矩。青歌儿,你也是上戏两年的老人了。知道三楼包厢里俱是不能得罪的客人。还是先去后面准备准备,别误了演出才是。”

唐虞听了,也点头,态度严肃,神色端正:“戏班的首条规矩便是以客为尊。既然客人点了戏,你们便唱就是了。若能在包厢里亲自劝得客人听其他的,倒也不算越钜。你和红衫儿都是伶俐的,自己想想吧。”

“也对。”青歌儿点点头,“反正都是熟客,我亲自去了给他们推荐一出其他曲目便好,就不为难吴师父了。”

说着,青歌儿看了看一旁并未说话的花子妤,笑道:“子妤师妹,姐姐还没恭喜你呢。一来,直接提了五等弟子,以后可就要来前院上戏了。二来,你拜了唐师父为师,真是让人羡慕啊。改日我会送来礼物贺你的。”

子妤淡淡地笑了笑:“多谢师姐关心,不过,还请千万别送什么礼物才好。”

“不过是些针线活计儿,小玩意儿,不用你回礼的。”青歌儿掩口笑笑,又道:“对了,你已经是五等戏伶了,这个月的小比你要参加吧?”

“是的。”子妤点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唐虞,又回头道:“到时候,还请师姐手下留情才是。”

“哪里,哪里!”青歌儿也扫了唐虞一眼,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笑意含在眼底,娇笑道:“你有唐师父亲自指点,恐怕要留情的是子妤师妹你才对。”

被她说话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舒服,子妤不愿再多说什么,只笑了笑算是回答。旁边的吴师父也适时地插话道:“好了,青歌儿你先去准备,时间差不多了,今夜你要唱两场,可不是轻松的。”

“也好。”青歌儿点点头,神色中有一抹难掩的清傲之色:“子妤,回去之后咱们再叙旧,姐姐这便先走了。”说完,又对着唐师父福了福算是告辞,这才提步而去。(!)

章一百五十六 公孙子都

华灯初上,夜色弥漫下的街市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处处灯红酒绿,脂粉香艳。

相比起外间酒肆青楼,花家班的戏院却显得清雅不少,客人们三三两两聚而落座,都只是小声地说这话,等待着即将开演的好戏。

今日第一出是武戏,正好是花子纾演的主角儿。青缎服,漆皂靴,手提红绫枪。甫一亮相,那股子英气逼人的俊朗模样,就引得台下看客们纷纷叫好,喝彩声如雷,完完全全将气氛给调动了起来。

眼见下头反应热烈,子纾在台上舞得也愈发卖力,一个鹞子翻身接白鹤亮翅,开未开口唱,已是镇住了整个场子......

和唐虞在后台处看着,子妤隐隐有些兴奋。毕竟这是第一次看子纾离开自己单独表演,没想到他一招一式毫不逊色,将这一出《公孙子都》演绎的精妙绝伦,而且毫不怯场。

“子纾不简单啊。”唐虞看着子纾。眼中也透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你们姐弟在戏曲之道上却有过人之处。说起来,子纾还更甚你这个姐姐一筹。《公孙子都》这出戏,既有热闹又有门道,内行、外行皆能认同。但要演好极难,因为里面既包含了许多武生行当的精彩打斗,又有不少的心理戏份,要兼顾才能出彩。我看,朝元完全就是倾囊相授,不然子纾要驾驭这出戏,至少还得练个小半年才有可能。”

听唐虞陈赞自己的亲弟弟,子妤只有高兴,没有嫉妒:“那我要抽个时间好生去谢谢朝元师兄。但平时很少看到他出院子呢,我见步蟾师兄的次数都比他这个弟弟的师父来得多。”

“你当朝元那么清闲吗?”唐虞回头冲子妤一笑,很有几分宠溺的神色,亏得大家都聚精会神在看子纾的表演,并未留意他们这边。

子妤娇笑着悄悄扯了扯唐虞的衣袖,就像小时候那样:“听说朝元师兄专门给皇上和几个王爷演出呢,一场赏金下来都能上这个数,是不是真的?”说着,子妤将另一只手伸出来摇摇,直接撒开五个手指。

瞧着子妤还和小时候一样热衷于计算赏钱,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唐虞无奈的笑笑,低声道:“朝元的确只给京中贵人出堂会,大多数是王爷等皇亲国戚。皇上那儿,倒不是经常召见过去,只是有了外国使节来朝。才请他来助助阵,热闹一下。毕竟代表着家国之间的,武戏比文戏来得正统规矩。”

“也是,文戏多是情戏,女人喜欢看,男人大多觉得闷,不如武戏来得热闹有趣。”子妤倒是很赞同唐虞的说法,不过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很有些兴奋:“你刚刚说朝元师兄主要给皇亲贵戚们表演,那子纾跟着朝元师兄,岂不是将来也前途一片光明?”

“这是自然。”唐虞觉得她实在可爱,笑得连自己也不知道竟如此柔软和煦:“羡慕子纾跟了个好师父吗?你若想反悔还来得及,去找班主,说你要挑个又前途的师父来教你吧。”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唐虞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悄悄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子妤突然就脸红了,看他笑得如此温柔,也放软了语气,有些调皮地道:“你可别想甩掉我,已经晚了。”

这种只有在情侣之间才会存在的打情骂俏让两人突然都不再说话,享受着喧嚣之中属于自己的淡淡情绪......

却说戏台上卖力演出的子纾已经收了势,拱手朝着台下四处福礼谢幕。这才喘着起退到了候场的屋子。

大戏台后面的屋子连了三间,专供四等和五等戏伶候场用,有长椅,铜镜,基本还算宽敞。

唐虞早已带着子妤在此处等着,见弟弟累得脸都红了,子妤赶忙上前替他斟茶倒水,又拿了扇子使劲儿扇着,颇为心疼:“瞧你,那样卖力,这样唱一场,比别人唱十场都费劲儿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子纾很是不以为意,将头套和皂靴都卸了下来,一口喝下子妤递来的茶,这才舒服了些:“姐,这可是我第三次登台,不唱卖力些怎么行。”

“你姐姐是变着法子夸你能干呢,唱一场顶别人十场了。”唐虞见了子纾心里也喜欢,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又道:“好小子,功夫着实不错,动作也漂亮,尽得朝元的真传啊。”

这下子纾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很是憨厚的样子:“多谢唐师父夸奖,嘿嘿!”

“子纾,你的赏钱送过来了,请清点一下。”

说话间,吴师父带了个小厮从掀开门帘进来了。见唐虞和子妤都在,忙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你点点,大概有三十多两,真是不错。”

“三十多两!”子妤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又确认了一便:“三十多两,除开戏班提留的,不是还有十多两?”

“是的,子妤姑娘。”吴师父见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主动解释道:“子纾这才第三次登台,看客们觉得新鲜,自然给的多一些。若再继续演下去,看过的,给过赏的基本都不会再出手了,就算给,也要少许多。不过这三日算下来,子纾账上已经有一百三十多两的赏钱,但三等以下的弟子只能提三成,所以一共是四十两,不多不少。”

听了吴师父算账,子妤才明白了,有些尴尬地笑笑:“对哦。若看客们的打赏都像今天那么丰厚,岂不是大发了。不过按照子纾这个程度,一个月怎么也要上十两,对吧?”

“应该是差不多的。”吴师父看了一眼这个月拍戏的单子,点头:“子纾一个月唱五场,应该差不多有个十多两的伤银,另外加一两例银,算是不错的了。”

“家伙,好好挣钱,姐姐给你存起来娶媳妇儿。”子妤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乐得眉眼笑弯弯。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儿。

“姐!”子纾见唐虞和吴师父都在笑,赶紧躲开子妤的魔爪,脸红道:“人家可是大人了,你在别人面前给我点儿面子好吧。”

子妤眨眨眼,放下了手,故作正经地点点头:“也对,弟弟你能挣钱了,的确算是大人了。既然是大人,那离娶媳妇儿也不远了。”

被自己姐姐弄得全无形象,子纾都要抓狂了,皮笑肉不笑地翻了个白眼,求救似地看向了唐虞。

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唐虞清了清嗓:“你就让你姐姐乐乐吧,只要有赏钱拿,她心情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还是唐师父了解她啊。”子纾深有同感的叹了口气,看向子妤的眼神很是无可奈何。

“咦,子妤!”

说话间,候场的屋子又进来一人,圆润的脸庞,同样圆若黑杏儿的晶亮眸子,竟是茗月。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赶忙走过去拉了子妤的手:“你怎么来了,不是三日之后才来上戏么?”

“是我求唐师父带我来四处转转,顺便看看子纾的演出。”子妤看到茗月也很高兴,拉了她到旁边,“你今晚也要上戏?”

点头,茗月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算正式的上戏,吴师父安排两场戏的间歇让我们上去暖着场,唱些小段子。”

“还要做这些?”子妤想了想,好像没听说有专门暖场的弟子。

茗月眼神只黯淡了一下,却有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笑容:“虽然没什么赏钱,但例银一分不少。吴师父说我们这些新晋的五等弟子要踏实些,多露露脸,慢慢的积累了些经验再唱独份儿才镇得住场子。毕竟......”

说着,茗月往子纾那边望了一眼,白皙的皮肤上晕起两团淡淡的红晕,又赶紧收回目光。语气羞涩地道:“毕竟不是每个师兄弟师姐妹都像你家子纾那样,既有朝元师兄为师,又有极好的身段和功底,甫一上台就能镇住场子,赢得众多看客的喜欢。你不知道,第一天他上场时,足足收了五十多两的赏钱,比三楼唱堂会的几个三等戏伶还多,惹得好多人眼红呢。”

子妤自豪地笑这往回看了子纾一眼,回头抿嘴忍不住得意起来:“那小子虽然笨些,在武生上却是极有造诣。又能师承朝元师兄,造化也好,我这个做姐姐倒真是很自豪呢。”

子纾耳朵尖,听见了子妤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过了这边来,低声道:“家姐,你夸我也含蓄些,这而人多呢。”

茗月脸上的红晕好不容易褪下去了,见子纾来到面前,又是一阵耳热发烧,不敢看他,埋着头,小声道:“我得去上妆换戏服了,你们等等我,唱完了咱们一起回去。”说完,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转身就跑开了。

子纾看着那娇羞而去的背影,有些不大明白,喃喃道:“这茗月姐真是有些奇怪,我看她和你说话都挺利索的,怎么对着我就爱理不理的呢?”

“谁知到你小子是不是欺负了人家。”子妤倒没放在心上,想着茗月面皮薄,子纾又长得越来越英挺勃发,正常的女孩儿看到他应该都会脸红害羞吧。(!)

章一百五十七 阴谋阳反

子纾累的一身汗。换下了戏服,准备回屋去沐浴休息。子妤却想再待一会儿,至少看看茗月的表演再走不迟。

茗月有些羞赧地看了看子纾,凑到子妤的耳边,小声道:“你不如先和子纾回去,给他做些宵夜吃。刚才一场演出那么费劲儿,他定会饿的。我的过场演出还有好一会儿呢,等一下你再过来瞧也是一样的。”

“还是茗月姐性子乖巧,懂得心疼人。”子纾巴不得有人帮他做宵夜吃,咧嘴一笑,也不顾子妤答没答应,拉着她就准备往内院走。

“呃......”子妤被这小子缠住,只好回头望了一眼唐虞,见他默默地笑着看向自己点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伸手在子纾手上揪了一把:“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姐姐拉拉扯扯,好生走!”

子纾可没放手,反而将子妤拉得更紧,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哦,姐姐大人。不过......恕小弟不能从命!”

“你这小子,半个月没被教训,脸皮倒厚了几寸......”

“哎哟!我就不放!”

“......”

姐弟俩边走边说,留下候场屋子里的几人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茗月更是眼珠子都望穿了那片薄薄的帘子。

“唐师父,三楼包厢那里就交给您了,我去督促一下第二场的弟子。”吴师父也笑着甩甩头,将三楼演出的安排册子交给了唐虞,拱手和他道了别,直接去了隔壁屋子巡查情况。

剩下茗月和唐虞在屋里,茗月很有些紧张,怯怯地施了一礼就走到一旁去自个儿上妆,生怕和他说些什么。毕竟小时候对这位严师的余威存留了许多的印象,一时半会儿可不敢放松警惕。

没有子妤跟在身边,唐虞也恢复了平素的严厉淡漠,冲茗月点点头,对她看到自己就像老鼠看到了猫那样拘谨害怕,也是无可奈何地甩头笑了笑,并未理会,掀开帘子直接去了三楼包厢。

......

与一楼大厅和二楼挑高的雅座不同,三楼因为是反过来修建的一个个包厢,全都门朝外围,所以显得安静许多,若不仔细,根本听不见楼下的喧嚣和唱戏声。

一共六个包厢,每个前面都有小厮候着,负责传菜。递话给戏伶什么的,所以他们一见到唐虞,都齐齐鞠身福礼。

另外还有两个年长些的,算是这一层的小管事,负责协调戏伶的演出时间。

见了唐虞,两人也主动走过去打招呼,其中一个矮胖些的姓周,另一个干瘦的姓罗。周管事比那罗管事要爱说话些,由他开口将今夜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唐师父,今夜已经点了戏的有四家,另外两家说等考虑一下再点。另外这四家里有两家都点了《白蛇传》,是青歌儿和红衫儿的戏。但两家都要戌时末之前听戏,而且听全了,因为他们之后还有公务事要谈。给的分银加了四成,这生意做不做且不说,但不能得罪了这两间包厢里的熟客。但一出戏演全了至少要小半个时辰,青歌儿和红衫儿又要求每场至少间隔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所以根本没法安排过来。您看......”

唐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你刚才都说了,不能得罪客人,他们可是戏班的衣食父母。说吧。青歌儿她们在哪儿,我亲自去说。”

周管事脸都笑烂了,忙点头,指了指三楼包厢的尽头处,专门给戏伶休息候场的屋子:“就在那儿,还有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得进场了,还望唐师父好生劝劝。你也知道,我们外院的管事身份地位,两位姑娘又是一等一的角儿,咱们想劝也没那个身份。”

唐虞蹙蹙眉,对周管事的处事态度不太喜欢,但他毕竟是班主用惯了的人,不好说些什么,只摆摆手:“好了,不用说那些。大家都是为了戏班而已。你先去问候着另外两间没有点戏的包厢,若不听戏,银子可就少了许多,今晚的份子恐怕凑不齐。”

“是,唐师父说的是。”周管事和身边姓罗的干瘦男子一起点头,领了吩咐就忙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见唐虞已经进了屋子,瘦些的那个罗管事低声道:“周大哥,那唐师父果真是准备接替班主的?”

“谁告诉你的?”周管事脸上的肥肉颤了一下,闷声又接着道:“他才多大年纪,凭着一点儿资历就像做班主,谁服啊?”

“可听说班主极为器重他,后院的弟子们也多服他的。”罗管事拉了周管事到一边:“我觉得,班主肯定想着把一个女弟子嫁给他,然后留了他在戏班里。将来好顺理成章地做班主。”

“也对,我忘了,他好像是江南那边某个没落世族的少爷。和戏班也没签死契......”周管事精明的绿豆眼儿转了一圈,似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罗管事又进一步说道:“他若没起心思留在戏班还好,若真是得班主厚爱流了下来,那咱们就少不得要巴结巴结了。你侄女儿不是一等戏伶么?虽不是四大戏伶中的,好歹也是班主亲徒。而且她眼看要满二十了,最近也没怎么入宫演出,提前退下来是迟早的事儿。想来要是班主开口,两人定能成事儿。”

周管事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家里已经给他找了个地主做填房。未来的侄女婿虽然年纪大点儿,但在京城周围有良田百顷呢,是门极好的婚事!”

“我说周大哥,你这就不没眼色了。”罗管事声音低了几分,小声道:“百顷田亩一年能出产多少粮食,换成银子也就五千两顶天了。可咱们这花家班,每天的银子流水一样滚进来。要是你侄女儿做了班主夫人,想要自己去京郊置办个百顷良田也不是难事儿。而且宫制戏班还有几分普通地主没有的体面,别人巴不得倒贴呢,你却还嫌弃。”

越听越觉得有理,这周管事有些松动了,想着自己侄女在戏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俏花旦。不但身段柔软,也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除非唐虞不是男人,否则......要让他上钩,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旁的罗管事不着痕迹地翘起了唇角,借势又低声劝道:“而且老哥啊,你可是在花家班混饭吃的。那老陈头儿已经过了六旬,想想也做不了多久了,若亲侄女儿是班主夫人,这外院大管事的位置不是迟早落在你身上吗?兄弟我将来也能跟在您身边,多捞些油水不是?”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忍不住压低声音笑了起来。仿佛将来美好的前程已经坐实,就差一觉醒来等着那美梦成真。

罗管事见周管事已经彻底被自己说服了,趁势又道:“正好,后天公主请了几个郡主赏花。帖子已经从内务府送来了,你就给你侄女提提,让她争取这次进宫。因为肯定是唐虞带队,班主这几日还在应付其他事儿,管不过来那么多。”

“对对对对!”周管事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伸手拍拍罗管事的肩膀:“老罗啊,你放心,若以后老周我富贵了,绝对不会忘了你,绝对不会,哈哈哈哈。”

罗管事赶忙拱手说多谢关照之类的,精瘦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异常的迥然有神。

看来,大家都小瞧了这位姓罗的管事。和看似滑头的周胖子相比,真正精明的,却是这个不大在其他人面前言语的瘦子。

......

且说唐虞来到三楼供戏伶候场的地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专门负责伺候茶水的婆子来开了门。见来人是唐虞,立刻满脸堆笑地行了礼:“唐师父,好些日子没见您来前院值守了。最近可好啊?”

“郑婶儿,这儿情况怎么样?”唐虞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抬眼环顾了一圈,各个小门都紧闭着,戏伶们应该各自在做着准备。

说着,婆子斟了茶递过去:“您来了就好,青歌儿姑娘和红衫儿姑娘在里面闹气呢,连戏服也没换,妆也没上。若再晚些,可就要耽误客人点的时辰了。”

唐虞蹙着眉,却并不着急,拿起杯盏悠悠地啜了一口:“是么?”

婆子瞧着唐虞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急了,小声道:“点了《白蛇传》的两拨客人俱是熟客,又是京中名望颇深的贵人,轻易得罪不得。唐师父还是快些去劝劝吧!”

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盏。唐虞看了看郑婆子所指的角落那间屋,表情始终淡淡的,起身道:“反正两个包厢的客人都点了她们唱,又都是熟客不好得罪。不如直接取消,两边都能说得过去。你给青歌儿和红衫儿说一声,让她们都回去休息吧,这一个月都不用再来前院上戏了。”

说完,一挥袖,唐虞就这样转身出去了,留下一脸错愕的郑婆子,还有在门帘后面偷偷听着动静的青歌儿和红衫儿。

“唐师父请留步!”

还是红衫儿耐不住,一掀门帘从里面出来了,神色焦急中带着一丝倔强:“无论是点戏的客人还是赏钱的多寡,目前都是这个月里最高的,凭什么不让咱们上戏。”说完,还给自己打气似地挺了挺胸口,因为她是在是也有些怵这个素来以严厉著称的唐师父。毕竟是她和青歌儿因为分赏钱的事儿闹别扭在先。(!)

章一百五十八 面目狰狞

屋中的气氛因为唐虞的一言不发和红衫儿的怒气相向而显得相当尴尬。

虽然气不过。但红衫儿也不敢太过放肆,说了那一通给自己打气的话就不敢再继续下去,直焦急地看看唐虞,又回头看看门帘,希望青歌儿也出来帮忙说几句话。

原本在屋里伺候茶水的郑婆子早躲到外面看门去了,里间阁帘的其余几个候场的戏伶更是不会出来沾染这个麻烦。毕竟她们这几日挣了不少的赏钱,你多我寡,倒是巴不得这红衫儿和青歌儿都被唐师父给撵走。

所以这会儿屋子里根本无人说话,只听见红衫儿越来越急的喘息声,和快要哭出来的息鼻声隐隐响起。

唐虞也是故意晾了红衫儿这一会儿,见她已经耐不住眼圈泛红,这才淡淡道:“就凭你们拿乔,坏了戏班的规矩,这戏就不能让你们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