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过是想歇息歇息罢了,也没说不唱......”底气渐失的红衫儿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犀利,甚至已经有向唐虞哀求的表情了。

唐虞却并未理会,转身就要出去。

“唐师父请留步!”

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听动静的青歌儿终于也出来了,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红衫儿师妹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这个做师姐的,又是这出戏的搭档。没好生教她也有责任。现在这儿代替她给唐师父赔礼了。”

说着,青歌儿徐徐走到红衫儿前面,对着唐虞恭恭敬敬地弯膝福了福礼。不等对方喊起,一动也不动,极懂规矩,极按礼数的样子。

或许对着别人,当即就给她们台阶下算了,毕竟两人是戏班新晋戏伶中的翘楚,将来进一等做台柱的人物,能乖乖听话,自然不会再要求什么。

但他们面对的人是唐虞,且不说从十七岁开始协助花夷管理戏班,他见过无数自以为红了就拿架子的戏伶,单是以他对青歌儿的了解和厌恶,就绝不可能善了。

“你起来吧。”唐虞的语气毫无变化,甚至比先前更加的冷漠严肃。

青歌儿虽然心中一松,但也忍不住眼皮微颤,总觉得今夜之事没那么简单,唐虞也不会让这事儿简单化下去。

唐虞走到青歌儿面前,低视着她,又看了一眼红衫儿,示意她也过来。

等两人乖乖垂首站立在面前,唐虞这才不疾不徐地道:“我话已经说得清楚明白,你若有委屈,可以直接去班主面前讲理。总之今日开始,一直到下个月初,你和红衫儿都不用上台了。我会给陈管事说将你们的牌子取了。”说完。转身又要离开。

青歌儿这下也耐不住了,没想到唐虞如此认真,脑子里快速想了一遍该怎么办,却眼看唐虞已经接近门边,只好一咬牙,将语气放得更软,冲唐虞的背影喊道:“戏班以客为尊,不如唐师父让我们把今夜的唱了,回头再去和班主说如何处罚。这样,我和红衫儿也心服口服的。”

唐虞头也不回,冷哼了一下,背对着他们,语气平淡地道:“客人那边我自会去一一说明。都是熟客,相信也不会为难咱们。”说着,已经开了门,话音一落就提步而出,丝毫不再给青歌儿任何说话的机会。

面对被唐虞顺手扣上的屋门,青歌儿呆住了。

因为她站在最前面,所以无论是红衫儿还是躲在后面看热闹的其他戏伶都没发现,她原本捏在脸上的柔和笑意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像是气急了又死死压制住。变化之间,姣好的容貌都给弄得扭曲了起来。

门外守着的郑婆子倒是回神过来,准备进屋看看情况,冷不防一推门就撞见了青歌儿和平时大相迳庭的表情,愣了愣:“青歌儿姑娘,你......”

看到有人,青歌儿很快就换上了平素那张闲若静雅的面具,压着心头的怒气,笑笑,柔声道:“没什么,被唐师父训了一顿,有些难受罢了。”说着,还故作柔弱可怜的样子埋了埋头,顺带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回身拉了红衫儿,有意大声道:“走吧,唐师父做的决定你我都没法子反驳。回去和班主求求情,看能不能明日就回来继续上戏才是。”

红衫儿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听了青歌儿的话不但没点头,反而尖声道:“难道真的就这样罢休?你我俱是师父的亲徒,唐师父这次对我们的惩罚明显太过分了,不如我们这就去找师父,让他给做主。”

无奈的笑笑,青歌儿勉强道:“妹妹深的班主喜欢,去试试也好,我就不去丢那个脸了,毕竟是你我争执在先,唐师父才做出彻戏的决定。”

一旁的郑婆子见两人意见不统一,忍不住走上前。小声道:“两位姑娘就别闹了,这三楼包厢俱是贵客,万一让他们听见,岂不坏了戏班的名声。不如先听唐师父的安排,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是,多谢郑婶儿关心。”青歌儿极感激地朝那郑婆子道谢,转而又看了一眼脸色憋屈的红衫儿,“妹妹要怎样自己决定吧,姐姐这就先回去了。”言罢,先回屋去收拾了东西,这才和郑婆子颔首点头道别,悄然离开了。

红衫儿知道其他屋里有人在看热闹,觉着脸丢大了,使劲儿跺跺脚,不得已才拿了东西跟着青歌儿而去,只是脸上犹挂着忿忿之色,柳眉倒竖,明显不甘心的样子。

躲在里面的戏伶听青歌儿的说话,再听红衫儿的口气,无一例外的都把这次事情看成了红衫儿的胡闹,以后对于红衫儿的议论也越来越多,几乎没有人愿意和她配戏。这是后话。且下次再说。

......

且说唐虞找到周管事,让他去给陈管事说一声,让他一同到点了《白蛇传》的两个包厢里和客人解释一下。

陈管事一开始有些不理解,但想着青歌儿和红衫儿这两个戏娘好像这几日确实有些浮躁,让她们吃点儿苦头也好,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领了唐虞去见客,并帮着说明情况。

托词说青歌儿和红衫儿连日轮番唱戏,嗓子有些坏了,另有专门请了一对儿极红的二等戏伶过来免费演出,再免了今日的酒席钱。两个包厢的又是熟客。只念叨了几下,并未有不满,此事也算就此揭过,并未闹出更大的风波。

......

那厢在其他三等以上戏伶面前丢了脸,这厢青歌儿和红衫儿闷闷地回到了后院。经过无棠院的时候,好些相熟的师兄弟师姐妹均忍不住开口问她们怎么回事儿,为何不在前院上戏,两人均相视一下,并未理会就走了,引得众人私下纷纷议论。

戏班里的消息走漏的极快,不多时,呆在五等弟子那边给弟弟端过去宵夜的花子妤也知道了,不明白唐虞为什么直接给那青歌儿难看,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

端着姐姐亲手做的一碗打卤面,子纾吃的极香,还不是冲对面独自品茶看书的止卿眨眨眼,惹得止卿忍不住放下书卷,朝着倚在门前发呆的花子妤道:“子妤,你一回来就宠着这家伙,看他得意的样儿,简直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三下五除二吞下半碗面,子纾直接用袖口擦了擦嘴,呵呵道:“嫉妒也没用,谁叫我有亲姐姐呢?止卿哥,除非你努努力,取了我姐做媳妇儿,那以后一定也能顺带给你煮宵夜吃。”

“死小子,说什么呢!”

子妤顾不得胡思乱想,转身过去揪了子纾的耳垂,使劲儿一拧,疼得他“哇哇”直叫。

而止卿在对面却显得很是悠闲,只含着笑看姐弟俩打闹,突然道:“子纾,你不介意我做你姐夫么?”

“当然不介意。”子纾眨眨眼,冲自己姐姐笑意促狭地道:“听见没,家姐。你若不反对,将来就嫁给止卿哥好了。”

“止卿,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子妤略有些脸红,觉得止卿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和平日里不太一样。提醒自己不要多想,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子纾也从小就爱开她和止卿的玩笑,不能当真,便冲着子纾吼道:“你这家伙,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要是被师父们听见,岂不要羞死。”

止卿也没头没脑地点点头,顺着子妤的话道:“是啊,我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子妤端正了脸色,伸手又揪了一下子纾的耳朵,回头对止卿有些阵中地道:“既然如此,这些话就不该再拿出来开玩笑了。”

不置可否的笑笑,止卿并未接话,只徐徐悠闲地又端起了自己的茶盏,将话题转移到了子妤今夜去前院参观的事情上。

于是子纾也来了兴致,将自己如何获得看客们的大声喝彩和丰厚打赏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子妤和止卿默契地对望一眼,均忍不住笑了起来,用着既有趣的眼神看着子纾,等他自顾胡乱吹嘘。

只是屋中的三人都没有发现,屋窗外一闪而过一抹藕色的身影,细腰垂发,竟是不知不觉走到院子里,想找止卿诉苦的青歌儿。

夜色下,她的脸色比先前被唐虞当中斥责还要难看百倍,绣拳紧握着,连指甲刺入肉中,都没有一点儿感觉,仍死死拽住裙角,步子沉沉地离开了五等弟子所居的院落。

章一百五十九 簇夜交心

盛夏的夜晚总是显得很漫长。久久不曾褪去的燥热感,还有四处鸣叫的夏蝉,即便是到了该熄灯入眠的时间,气氛也不会往着静谧而去,只会让人愈发的不愿合眼。

花家班前院的打烊时间是亥时末,但无论是一楼大戏台的演出还是三楼的包厢堂会,均在亥时初刻就会结束。所以除了前院管事之外,负责值守的两个后院师父不用一直等到最后,可以早些回去休息。

子妤在五等弟子的院落陪着子纾和止卿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天色渐晚,屋里除了自己的亲弟弟还有其他男子,不便久呆,于是帮着手势了夜宵的残羹剩碗,这就离开了。

走到半途,脑子里始终想着先前隔壁屋师兄提及唐虞撵了青歌儿和红衫儿的事儿,心中总觉不妥,眼看右边小径过去就是南院,迟疑了一下,看看四下并无其他人,干脆提起裙角准备去看看唐虞回来没有,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哪知刚走到南院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个黑影,子妤和对方均娇呼了一声,才发现竟是熟人。

“阿满姐,你大半夜的怎么在这儿啊?”

子妤抚了抚心口,刚刚这一撞可是被吓的不轻。毕竟她深夜私下去找唐虞,说起来还是有些犯忌讳的。

阿满这时才看清楚和自己相撞的人是谁,“呼”地一声大出了口气:“原来是你,可把我吓一跳呢。”

就着月光的不远处的灯火,子妤瞧着阿满眼睛到处瞧,忍不住逗道:“阿满姐,你不会是过来找钟师父的吧?你们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成亲了,怎么?这点儿时间都等不了么!”

“小蹄子,小声些。”阿满赶紧拉了子妤到一边,又四下看看有没有人,脸色倒是羞红了起来,低声道:“你知道你钟师父是教武生行当的,一双鞋穿不了多久就会磨出个大洞。我不过是趁着他回老家接父母送几双鞋底过来,你大惊小怪什么。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要让我羞死啊!”

“对哦,钟师父接了父母过来,就是为了你们俩的婚事儿吧。”子妤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么说,你就是趁着爱郎不在,悄悄做了那好事儿,等钟师父回来,好感动的痛哭流涕,仰望苍天拜谢赐给她个如此贤惠的媳妇儿吧!”

子妤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捂着心口直喘气。

“罢了罢了。等你到了那一天,看我不讨回来这些!”阿满伸出手指戳了戳子妤的眉心,苦笑不得,却又不敢太大声,生怕被人看到:“你来找唐师父的吧。虽然你已经是他的徒弟了,但太晚了也不合规矩。记得早些回来,我给你和茗月留了两碗冰糖莲子羹,用井水镇过的,吃了解暑气,好睡觉的。”

摆摆手,推送了阿满出去,子妤随口道:“我过来问问唐师父明天的安排罢了,很快就回来。”

点头,阿满也没有怀疑什么,也怕被人瞧见自己,迈着急急的步子就回去了。

先前阿满的提醒,子妤也觉得心里有些虚,环顾了一下南院,角落翠竹掩映的地方正是唐虞所居的屋子,灯烛倒是亮着,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另一个负责值夜的吴师父那间屋却是黑的。想着他或许睡下了,子妤捏着手脚,极轻地从庭院中走过,来到唐虞的屋前,也没敲门,怕弄出声响,伸手直接推开了门。

“唐师父,你在么?”

子妤的声音放得极轻,迈步进来才发现屋中并非只有唐虞一个人,旁边和他对坐在茶桌边的正是吴师父。

顿时脸色有些尴尬,就像做贼被逮了个现行,子妤愣在门边,一时间不知该进去,还是离开。

倒是唐虞一愣之下迅速恢复了冷静,起身来笑着对吴师父道:“对不起,我先前说好让子妤过来,给她安排一下明日的练功以及和子纾止卿的对戏。却忘了这一茬,下次再请吴兄过来吃茶吧。”

吴师父也回神过来,呵呵一笑,赶忙起身说了些客套话,又冲子妤微笑着拱拱手,这就主动离开了唐虞的屋子。

“呼——”子妤松了口气,连门都不敢去关上,两腮逐渐透出淡淡的红晕,像个偷腥被人抓住的小猫。

她娇俏羞赧的样子让唐虞看得忍不住浅笑了起来,走过去将门随手合上,这才开口道:“瞧你,你是我的弟子,无论早晚。来找我也得理直气壮的。你刚刚一副惊惶不定的样子,若非吴师父是个实心憨厚的,唤作其他人,一定会误会。下次可不许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唐虞的语气宠溺而温柔,让子妤又是一阵心中发暖发烫,乖乖点头,跟了他走到茶桌边坐下:“我,这不是还没习惯么。本想悄悄来再瞧瞧去,不让人发现的,可没想到你这儿还有客人......”

唐虞替她斟了杯温茶递过去,瞧着她螓首低埋而露出的一抹玉额,微微透着淡粉的羞怯之色,愈发放软了语气:“好了,乖,这么晚过来找我,是有事儿吧?”

好像紧绷的心弦被人用指尖轻触了一下,随即沄沄地波动开来,荡起整个胸间隐藏的甜蜜情意,子妤“嘤咛”一声溢出唇边,哪里敢抬头说话,只憋住一口气,快要被唐虞那声“乖”给电死了。

看到子妤又额头到耳畔都是红云一片,唐虞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过了。赶紧以咳嗽掩饰了一下尴尬,开口道:“对不起,我有些......”

“不用说对不起。”子妤细若蚊蝇的声音终于响起,随之抬眼,水眸闪着盈盈的情意,仍掩不住脸上的娇羞之色:“我喜欢你那样和我说话。”

说完,只觉得自己脸烧的已经不像话了,赶紧捂了捂,想要尽快降温。又偷偷看了看一脸神色惊喜的唐虞,子妤禁不住抿嘴儿又笑了起来。

也随着笑笑,唐虞甩甩头。觉得自己每次和子妤在一起,都像个只有十多岁的懵懂男孩儿,和她一样的爱笑,爱感到害羞,真是有些丢脸。

两人的笑声打破了先前莫名暧昧的气氛,子妤想起自己过来是有事儿要问,这才喝了口茶,问及了先前在戏院里,唐虞为何要赶走青歌儿和红衫儿。

不曾想子妤竟是为此事而来,唐虞只寥寥将事情说明了一下,听的子妤眉头深蹙,接话道:“我总觉得,青歌儿此人行事沉稳,从来不像是个鲁莽冲动的。她开始主动提出不想再唱《白蛇传》,后来又与红衫儿在候场的屋里发生争执。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她平日的作风啊!”

想了想,觉得子妤说的有几分道理,唐虞也道:“其实说白了,她只是受了红衫儿牵连,本身她并未顶撞与我,只是不该在即将登场之前和同戏搭档争执,误了演出。”

“这就对了!”子妤突然想到了个中关节,急急道:“说不定她是故意的呢。红衫儿只是炮灰罢了,她真正的意图,或许在于想唱独角。这样成名快,又能直接打压红衫儿。毕竟在新晋的女弟子里,红衫儿对她的威胁最大。”

唐虞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若真如你分析的那样,这个青歌儿的城府未免也太深了。”

苦笑了一下,子妤喝了口茶,顺了顺心中的闷气:“可即便是这样有如何。她不像上两次那样有害人之心。这次说白了,只是红衫儿自己脾气不好被人利用,与青歌儿即便有关系,也很难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她的用心。”

“明天或许就能知道结果了,她到底是不是我们所分析的那样的人。”唐虞也叹着气摇头,他知道戏伶之间勾心斗角是常事,但大多是些小事儿,管也懒得去管。但青歌儿三番五次做出这些举动,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身为戏班的二当家。也不能就此坐视不管,必须得清理门户。想了想,于是道:“罢了,就算撕破脸,我也要和班主仔细谈谈。她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才华,也不堪大用,迟早会让她搞出大事儿来的。”

“班主不会拿她怎么样的。”虽然子妤不愿承认,但青歌儿确实是一个极有潜力的戏伶,特别是她的功底,在花加班一百多号戏伶中绝对是翘楚。虽然不及金盏儿和塞雁儿,但她们两人已经过了二十,迟早要退下的。她很可能会是将来的四大戏伶之一,着根本毋庸置疑。班主或许会听唐虞的话,但肯定会反过来劝唐虞罢休。因为在花夷的严重,戏伶的勾心斗角和戏班的前途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吧!

想到此,子妤抬眼看了看唐虞,见他朗眉深蹙,恐怕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便道:“其实,唐师父不用太过担心。还有不到十天就是下个月的小比了。我三天之后也会在前院上戏,到时候,以艺相较,定要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这番话,子妤以前也曾说过,唐虞听了,也莫名地对她充满了信心,笑道:“那你得做好准备,着半个月的日子一定艰难无比,我会盯着你勤于练功的。”

子妤也冲他笑笑,已经把青歌儿抛在了脑后,“这是自然。”(!)

章一百六十 双鱼碧玉

已是深夜,但南院一隅的小屋里。气氛却被氤氲地舒适清逸。

子妤和唐虞饮茶而谈,默契十足,时而低声合笑,时而莞尔不语,融融的愉快气氛,眼看着天色尽晚,两人却均有些不舍。

为了子妤,不想让她太晚回去被人诟病,唐虞还是主动起身:“好了,明日还要早起练功,你回去歇了吧。”

“恩......”再不舍,也得告辞。子妤乖巧的点头,抿嘴含笑看着他,想着先前两人极为舒服的谈话饮茶,这样的日子正是自己最想要的,心头不禁暖意融融。

“对了!”

唐虞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已经转身要离开的子妤,回到里间拿了一支檀木匣子在手上,“你看看喜欢么,若觉得好,就收下吧。”

“这是?”子妤说着。觉得匣子有些眼熟。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唐虞走过去将灯花儿挑的亮了些,随意道:“相府送的礼物,我一个大男人,不喜欢带什么玉佩。见这形态和你脖子上的玉坠儿有些相似,想来你应该喜欢。只要你不介意我借花献佛的话,就收下吧。”

“对了,这是诸葛小姐在我们离开时送的。”子妤想起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拔开了木闩。

打开来,只见一只碧色晶莹的双鱼玉佩静静躺在一方漆黑的绒布上,而盖子的内上方,赫然盘旋着一条张牙舞爪浑身漆金的飞龙!

“金龙?”子妤暂时将着双鱼玉佩放在了脑后,抬眼问:“除了皇帝之外,还有谁敢用这纹饰?莫不是,诸葛小姐将御赐之物转送了你?”

“是么?我倒没有注意。”唐虞当时拿回来,只寥寥看了一眼是什么东西,根本没注意内盖的上方。经子妤这么一说,伸头一瞧,果然看到那栩栩如生的金龙盘于内盖,雕工极为精细的样子,连龙须都根根分明,而且全身渡了金箔,在烛苗极为黯淡的光照下,都显得极其耀眼争辉,分明是御造之物无疑。

“这东西我不能收,唐师父,你最好也还回去。”子妤“砰”的一下将盖子盖紧。有些紧张地道:“若是被人知道诸葛小姐随意转送御赐之物,这可是欺君大罪。而若是被人知道你代表花加班接受了这东西,后果更是不敢设想。”

“别急。”唐虞见她有些慌了,忙安慰道:“我明日就去一趟相府,务必亲自交还给诸葛小姐。”

“不行。”子妤想了想,摇头道:“你是男子,已经不再是诸葛不逊的老师了,怎好上门单独求见人家的小姐?不如找逊儿想办法,或者托他还给诸葛小姐,这样稳妥点儿。”

唐虞蹙蹙眉:“这样也好,免得再多惹出什么是非。但诸葛不逊问起来,恐怕不太好回答。”

子妤知道唐虞担心的是什么。

自己的姐姐竟用御赐之物相赠,其中的原因简直是不言而喻的。诸葛不逊若知道了,那诸葛暮云的心思也会被人知道,实在有些难堪和尴尬。

想到此,子妤淡淡道:“没关系,逊儿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人。你不用对他说什么,相信他也不会去质问她姐姐那样虚无的事情。”

唐虞无奈地点点头,其实毫无选择,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子妤盯着唐虞已经收回去的匣子,有些迟疑地道:“能让我再看一眼那玉佩么?”

“当然。”唐虞将匣子打开。转过去对着子妤,又将灯心挑亮了几分:“先前不过是随意看了看,发现和你脖子上的鱼形玉佩有些相似,所以想着你会喜欢。”

“何止是相似......”子妤死死盯着那双鱼交尾的玉佩,喃喃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唐虞愣了愣,低头仔细看着,发现这并非是普通的鱼形玉佩。这两尾鱼首尾相交,身覆硬鳞,细看,嘴上还有明显的两须。若不是无爪和肚子太大,看起来,就像两条交颈交尾的龙!

“你看看便知。”子妤说着将藏在衣领之下的玉坠儿给拖了出来,用手指捏着呈在唐虞的面前:“我和弟弟一人一个,若是合在一起便与这玉佩造型一样。你再仔细瞧鱼儿的头和鳞片,简直就是这玉佩的缩小版了。”

唐虞疑惑地道:“这怎么回事儿?你说过玉坠儿是你母亲留给你和子纾的遗物,莫非和皇家有什么关系?。”

子妤想了想,突然抬眼,神色郑重地道:“我知道了,这绝非偶然。只能说,我和子纾所配的玉坠儿,有很大的可能也是御造之物。”

唐虞看着子妤如此紧张,不由得猜测道:“这玉坠儿,是否和你们的身世有关?”

想起古婆婆的嘱咐,千万不能泄露自己母亲的事情,子妤哑然了,片刻之后才摇摇头:“算了,没什么。或许我母亲以前从什么渠道得来的这对儿玉坠子而已。”

话虽如此,子妤心里却起了一股子浓浓的疑惑。

古婆婆交给自己母亲的遗言,说想要知道身世。就一定要当上大青衣。子纾和自己都分析过,多半是因为做大青衣和父亲的线索有关系。只有做了大青衣,才有机会可以见到父亲。这大青衣乃是朝廷钦点,一般是由皇帝亲笔御批......难道说,自己和子纾的父亲,有可能是宫里的?

是礼部负责颁布大青衣红匾的官员?还是内务府在外行走的文官?

子妤想来想去,适合这个条件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有几分头绪,想要一一寻找,也同样犹如大海捞针一般,太难了。

见她抿着唇,水眸微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唐虞走过去,轻轻揽住了子妤的薄肩:“别想太多了,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抬眼看着唐虞那双柔和清润的眼睛,子妤心里有些淡淡的感动。

虽然自己否认了,也没有说出脑中所想,但他竟是完全明白的,不但没有好气地逼问,反而柔声劝自己,这种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的确让子妤暂时将所有的烦恼给锁了起来。

“替我保守秘密。好吗?”子妤只说了这句话,又将玉坠儿放回了衣领后面盖住。

伸手撩拨了一下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唐虞笑道:“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极其想要和唐虞来个晚安之吻,但理智告诉自己这可是古代,子妤极为不舍地又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又回头和他相视一笑,这才提了裙角出得南院去。

......

第二天。唐虞一早就出去了,直奔右相府。

到了门口,守门的小厮见是曾经在府中住过一段时间的唐师父,并未多作盘问,只将他迎了进来,又让另一个小厮先去通禀一声诸葛不逊,这才领着去了润玉院。

润玉院的丫鬟又恢复了原先的那几个,散落在院中,看着唐虞的眼睛都直了,纷纷上前端茶递水,殷勤的不行。

唐虞因有要事要办,也懒得理会她们,一概默不作声便是。

还好诸葛不逊听说唐虞来找自己,一刻不停就出来见客。看着自己的丫鬟们像狂蜂浪蝶似的围着唐虞这朵花儿不停地骚扰,无奈的屏退左右,直接带了他去湖心小亭说话。

小亭四周俱是湖水,倒也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唐虞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拿出了那个檀木匣子,说此物太过贵重,实在无法收下,让诸葛不逊还给他姐姐。

当初见了唐虞手上拿着这匣子,诸葛不逊就知道了里面的东西是何物件。回头他曾想找到诸葛暮云问清楚,怎么会将皇帝表心意要迎娶她为妃嫔的御赐之物给转送他人,还是一个男子。

但始终,他没有忍心去质问自己的姐姐什么。

年华如水,逝去无情,若她真的喜欢上了唐虞,赠与一个象征男女合欢的双鱼玉壁并非什么实质性的欺君。只寄托情思,还自己一个红尘游走的愿望罢了。

可现在唐虞发现了玉壁的真实来历,又亲自送还,自己也不得不收下。

随意清谈一番,诸葛不逊送走了唐虞。再三斟酌之下,还是将檀木匣子收在了身上,直接去往畅玉园。

诸葛暮云第一眼看到他拿出匣子时,神情就从明媚变得黯淡起来。她丝毫没有在弟弟面前掩饰什么,结果匣子,打开来。掏出那方耀眼的双鱼玉璧,狠狠地砸向了庭院中的一块山石。

碎裂的玉臂有种盛开的凄美,带着诸葛暮云对世俗红尘的唯一留恋,直接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看到姐姐淡漠释然的面孔,诸葛不逊也没有劝什么,一句话不说,又离开了。不过这离开时的心境有些不一样。从怀疑担心,变得微微心疼起来.......

而立在原地的诸葛暮云也渐渐将目光从那片破碎的玉残中抬了起来,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是无力。

下半辈子的宫廷生活,连一个美好的回忆也不曾拥有,这样的至尊富贵,又有什么好的呢?或许是宿命吧,她只希望下辈子,自己能投胎生在一个普通人家。(!)

章一百六十一 前院秘事

唐虞处理好了玉璧之事就赶回了戏班。安排子妤开始和子纾止卿一起排戏。

前院一将后天《木兰从军》要开演的消息放出去,早早就有许多看客前来打听,能不能请了他们唱堂会。

唐虞早料到对这一出《木兰从军》念念不忘的人很多,提前就给陈管事提了醒,用之前还有十来家的帖子压着没处理的理由回绝。

陈管事也深谙其中道理,新晋的戏伶确实需要几分神秘感来抬抬身价,但也不能太傲,否则这些个客人可没那么大的耐心。

入夜,花家班的戏园子又迎来同样一个酒色繁华侬香软语的别样世界。

因为子纾领了任务要唱新戏,今夜就不用再去前院上戏了。但止卿这个三等弟子却不能不去,今夜还有一出安排好的点唱去三楼包厢。于是等天黑,花家姐弟以观摩为名,又光明正大地跟着唐虞来到了前院。

说是观摩,其实子妤昨夜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但对于三等以上戏伶的演出流程还不是很清楚,正好遇上止卿唱,她也想去看看和一楼大厅有什么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