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阿满颤抖的身子才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轻轻抚开了子妤放在肩头的双手,复又接过子妤递上的绢帕拭了拭泪,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谢谢你,子妤。”

子妤伸手替她将泪水沾湿的发丝轻轻捋了捋,轻声道:“阿满姐,无论你有多难过,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知道吗?”

点头,阿满眼底用涌出了些泪花儿,却是因为感动所致。她调整了下呼吸,看着子妤,这才决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不想嫁给钟大福了。”

子妤愣了愣,也没问原因,干脆道:“不嫁就不嫁,我们阿满姐又漂亮又贤惠,有的是人排队求亲呢。”

阿满见子妤竟这样说,破涕为笑:“是是是,你阿满姐不愁嫁。”

子妤趁着她稍微放松了,小心地探问道:“不过......阿满姐,你真想好了?”

“就知道你会不死心的。”阿满无奈的甩甩头,想起另自己伤心的事儿,眼神和脸色又随之一黯:“我昨晚才知道,钟大福他在老家竟然有个儿子!”

“儿子?”子妤一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看着阿满,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他十四岁还没从乡下到城里的时候,和他以前的媳妇生的。”阿满闷哼了一声,话音有些恨恨的,也有些凄凉的味道,像是诉说着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故事。

原来,钟大福十四岁前还在家里,父母做主将一个孤女嫁给了他做媳妇儿。两人圆房不久,他所在的十里村庄便遭了洪灾,冲走了他的几间泥瓦房和他的新婚妻子。将家里仅有的几亩薄田也冲垮了。

万念俱灰的钟大福寻找妻子遗体不成,便带着父母一起搬到了离京城不远的村子俺家,自己则只身来到京里找活养家。因为他耍得一手好抢,机缘巧合下进入了戏班,之后一呆便是十四年。

哪里知道,他的媳妇当年虽然被洪水冲走,却并未遇难,反而被邻村的一户人家救了起来。那户人家是一对老两口,均是六十多岁的年纪,把钟大福的媳妇儿当成自家闺女那样看待,还主动帮她去原处寻找钟大福。

可回来的消息却是钟大福一家人因为田亩被毁,房屋被冲,已经离开了村子,只知道他们往京城防线去了,具体在哪儿也不清楚。无奈之下,他媳妇儿只有暂时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去寻找。可没过两个月,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拖着大肚子跟没法出去寻夫,收留她的老夫妻俩便不断地托去往外地的乡亲帮忙留意钟大福的行踪。

就这样,十四年过去了,钟大福的发妻早已因思成疾,香消玉殒,只留下一个十四岁的儿子,名唤小福。

皇天不负苦心人,去年秋天,一个在京城做买卖的乡亲衣锦还乡,他正好和钟大福相熟,回去后偶然提及了他现在正在京中戏班做师父。

这消息传的快,不到一个月,在隔壁村生活的小福便从好心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于是辞别那对年迈的夫妻,只身跋涉前往京城寻父。

三天前,小福敲开了花家班的大门,也终于找到了钟大福,父子得以相认。

钟大福是个老实人,自己还有十天就要另娶娇妻,他并未选择隐瞒,而是请了阿满过去和他儿子相见。

可想而知,当阿满看到未婚夫竟然有个十四岁的儿子时,心中的震惊是如何的巨大。她一个黄花大姑娘,一成婚就要又当后娘又当妻子,也难怪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

卷一 那时花开 一百六十五 两全其美

听着阿满叙述完钟大福的事儿。子妤想了想,这才开口道:“阿满姐,钟师父是什么意思?你有听他的解释吗?”

阿满惨淡地笑了笑:“能有什么解释,他让我见了那个孩子,不是摆明了让我选择吗?要么接受现实嫁给他,要么拒绝婚事,从此各不相干。”

“阿满姐。”子妤心酸地看着她那样儿,已经暗自把钟大福骂了千万次了。他这样做固然坦荡,但却没想阿满姐一个女子,怎么可能突然接受自己的未婚夫有个十岁大的儿子。想到此,子妤又道:“咱们先不管钟师父那边是怎么想的,阿满姐你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什么?难道你真的要取消婚事儿吗?”

子妤说的有理,阿满拿起绢帕又擦擦泪,抽泣了两下:“这些问题我也问过自己,若是退婚,哪里会有什么好名声。外面一定传我不愿意做后娘,嫌弃钟大福有儿子才悔婚的,这是最后迫不得已的做法。但若不退,我又咽不下这口气,真想狠狠打骂那钟大福一顿才甘心。可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并非有意隐瞒,连他父母一样。也不知道老家还有个儿子的存在。你说说,我是怨他也不对,不怨更是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发泄,能不急疯了吗!”

伸手帮阿满拍着背顺了气,子妤听她的话,也发现她其实也就是气不过罢了,并未真的想要和钟师父一刀两断。于是道:“阿满姐,你若信得过我,让我去给钟师父谈谈,行么?”

抬眼看着子妤,阿满点点头:“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又伶俐,我怎么信不过你呢。你去和他说说也好,把我的想法都告诉钟大福。我暂时,也不想再见他了。”

子妤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忙问:“对了,他儿子的事儿,是不是戏班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闷哼一声,阿满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千里寻父呢,戏班里什么事儿能传不开?若这事儿一直瞒着,钟大福和我还能想想法子把孩子送去他父母的村上。可现在,任谁都冷着眼瞧我的笑话呢,看我怎么委屈求全嫁给他!”

“好了,你也别想太多。”子妤劝劝她,柔声道:“等我去问过钟师父,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好么?”

“嗯。”哭闹了一场,阿满也有些累了。眼泪虽然还挂在脸上,却没有力气再哭什么了。

拍拍她的肩膀,子妤起身来:“我先去把早膳端进来,你再洗洗脸,免得被四师姐看到,又是一件麻烦事儿。以她的性子,非把钟师父千刀万剐不可。”

阿满依言起身来重新梳洗,子妤看着她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后,这才安心地出去置办早膳了。

......

草草用过早饭,子妤又安慰了一下阿满,让她今儿个找四师姐告个假。正好这几日塞雁儿觉得闷热,一直呆在沁园休养没出去,估计并不知道钟大福儿子的事。阿满虽然委屈,但也不想让塞雁儿知道这事儿,不然越闹越大,沁园的脸也不好看,便同意了。

子妤离开沁园,先打听好了钟师父今儿个不上戏课,也没耽搁,直接去了南院找他。谁知一进院子,远远就看到唐虞正在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说话。

“小福。你也会耍抢么?”唐虞伸手摸摸那少年的头,唤他为“小福”,显然这少年正是钟大福的儿子无疑了。

子妤顺着打量过去,见这小福的长相和钟师父却有八分相似。浓眉大眼,方脸宽颌,身板儿也高挺壮实,皮肤黝黑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间地头做活儿的庄稼少年。

他有些害羞地挠挠头,声音也是淳朴厚实的很,摇摇头对着唐虞答道:“嘿嘿,我就是想和俺爹学学。但俺爹说危险,不乐意教我。”

“你爹也是怕你伤着了。”唐虞好像挺喜欢这个小福,对着他说话很是和气。一抬眼,他也发现了站在院门边的子妤,冲她一笑:“你来了。”

小福也随着望过来,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相貌清雅的大姐姐站在那儿,也乖乖地鞠身对子妤福了礼。

虽然小福的动作有些生涩笨拙,但其懂事的样子让子妤看在眼里,真是讨厌不起来。

其实她也知道,无论大人发生什么事情,都怨不得小福。他听见父亲的消息,能不千里迢迢前来寻找吗?反过来说,他这样的心性,真能算得上是个勇气可嘉的好孩子。

想到这儿,子妤心里原本对小福的抗拒也减少了几分,随即对他报以微笑回礼,款款走了过去:“唐师父,这便是钟师父的儿子吧?”

“小福。这位是戏班的弟子,你可以叫她子妤姐。”唐虞以介绍代替了对子妤的回答,轻拍了拍小福的肩头,嘱咐道:“你先自己院子里玩一会儿,我和姐姐有话说。”

“是,唐师父。”小福怯怯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依言提了跟木棍独自到一边的角落耍弄去了。

眼看着唐虞支开小福,子妤也明白他为何如此。想着阿满与自己的关系,再看看钟师父突然冒出来的儿子,唐虞担心也是应该的。

不过子妤心中并无阿满那样对小福的抵触,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钟大福所住的屋子,问道:“钟师父今天没有戏课,怎么不在呢?”

“他出去给小福买东西,应该午膳前能回来。”唐虞见她表情如常,也松了口气,生怕她是为了给好姐妹讨说法来的。不过她既然是来找钟师父,一定是与此事有关,随即问道:“你来是为了小福的事儿吧?”

“我是为了阿满。”子妤并未辩解什么,她明白唐虞的想法,于是又主动道:“小福没有错,钟师父其实也没有错。但真正受了委屈的却是阿满姐。我来不是要替阿满姐争取什么。只是想和钟师父谈谈,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让他和阿满姐的婚事不至于告吹。”

点头,对于此事唐虞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说什么,便也没有再多问。

倒是子妤想起止卿昨夜说要给唐虞提个醒,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昨夜止卿可曾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唐虞原本正望着不远处独自玩耍的小福,乍一听子妤提及止卿,表情有些惊讶和尴尬。

子妤也是尴尬一笑:“你忘了,昨夜我和子纾去过前院。”

“嗯,他过来说了些事儿。你......都是知道的么?”唐虞瞧着子妤的表情很是淡定,不由得又道:“你放心,那周管事和月弯儿都是不成气候的。随他们怎么乱来,我不理会便是。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暗想,我不放在心上才怪呢!但表面上子妤却故作潇洒地道:“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不会轻易受那些个小人的算计。不过,我远远见过那月弯儿,也听止卿说过她这个人如何。好像是个听不错的女子,相貌身段均是上乘,年纪和你也般配......”

“你胡说什么!”唐虞低声打断了子妤,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小嘴儿,苦笑道:“你还说你不放在心上,脸上却表情全泄了底。”

“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儿,可心里总是堵得慌嘛......”

子妤撅了撅嘴,像个小女人一般露出了撒娇的表情。看在唐虞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手臂处:“相信我,在我眼里,没有别的女子可以和你媲美。你是我唯一的子妤。”

“嘤咛”一声娇嗔,子妤羞得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没有人,才反手轻轻拍掉了唐虞的手:“胡说什么,羞死人了。”

说过之后,唐虞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露骨了,抬手摸摸鼻翼处,反而厚着脸皮笑道:“放心,这时候大家都去了无棠院,没人会看到的。”

“什么没人!小福不是在那边么,你也不知道避忌。”子妤埋怨地瞪了唐虞一下,眼底却尽是甜蜜幸福,脸上也挂着融融浅浅的笑意,分明是心口不一。

两人难得流露出真性情,顿觉心里一放松,都有着说不出的舒服。

“小福,快来看爹给你买了什么。”随着一声洪亮的大喊,却是钟师父从集市上归来了。

他进了院子就看到和唐虞站在一起的花子妤,顿时神色一变。尴尬地手中的烧鸭随手放在一边的石凳上:“子妤姑娘,你怎么来了。不如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有加菜。”

明显看得出钟大福面对自己有些紧张,子妤柔声笑道:“不用了,你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我留下来岂不碍眼。”

“怎么会!”钟大福看到子妤笑着说话,心里的紧张去了一半,憨直地一招手:“小福,过来见过子妤姐。”

小福点点头,表情仍旧是有些怯怯的,依言走过来,又给子妤福了礼。

“刚才就见过了,也叫了姐姐的。”子妤将小福虚扶了一下,转而看向钟大福:“钟师父,不知道你可有时间,有些话要单独和您说说。”

唐虞见状,主动拍了拍小福的肩膀:“小福,和叔叔到屋里去,叔叔教你下棋,可好?”

小福没动,只看着钟大福,等他说话。

钟大福也赶紧朝着儿子一笑,点点头:“去吧,唐师父可有学问了,你跟在身边什么都学学啊。”

“我们也进屋说话吧,无比要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子妤不愿让人听见她来说关于阿满姐的事儿,提醒了一下钟大福。

对方一听子妤是来好商量的,脸上的表情也慎重起来,便一起进了屋子详谈。(!)

卷一 那时花开 章一百六十六 不动声色

且说唐虞带着小福在屋中。教他如何弈棋,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却是花夷身边的长随小陈哥儿来了。

“唐师父,班主要安排一下明日宫里的演出事宜,请您过去无华楼一叙。”

陈哥儿见门敞开着,唤了一声就主动进来了,看到小福的时候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他是谁,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糖莲子放在他面前:“小福哥儿,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礼,这包糖是陈哥儿我准备带回去给小侄女儿的,见了你,就借花献佛吧。”

小福没接,只望了唐虞一眼,有着询问的意思。

唐虞拿起糖包将其放到他手里,指了指陈哥儿:“这位是戏班的小陈哥儿,你就叫陈哥儿好了。他既然给你糖吃,你收下便是。”

“多谢陈哥儿。”小福憨直一笑,将这包糖细细收到了怀里,看起来很是爱惜的样子。

小陈哥儿见小福收了礼,高兴的点点头。随即又朝着唐虞道:“唐师父,咱们也走吧。”

“好。”唐虞起身来,伸手拍拍小福的肩头:“你就在屋里耍一会儿,等你爹教你。”

小福赶忙也随即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答道:“我知道的,我不乱走就是。”

“真是个好孩子。”小陈哥儿见他如此懂事儿,也开口夸赞了一下。

......

留下小福独自在房间里,唐虞这才和陈哥儿一起去往了无华楼。路上,唐虞想起昨夜止卿的提醒,主动问道:“这次去演出的人选,班主可曾定下了?有何变化没有?”

“不是早就定下了吗?至于有没有什么变化,我倒不知。”陈哥儿有些意外唐虞为何这样问,却突然表情一变,嘿嘿笑道:“难道,唐师父想给自己的新徒弟争取机会?”

知道陈哥儿误会了,以为自己想带着子妤进宫去。唐虞也没反驳什么,只笑而不答,对于月弯儿会不会来参一脚,仍旧有些放不下心。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无华楼,陈哥儿直接带了唐虞进去。

迈步进入会客的花厅,唐虞正要给花夷行礼,却一眼看到那月弯儿也站在戏伶中,一副温软安静的样子,不由得一蹙眉,这才对着花夷拱手道:“见过班主。”

“快坐。”花夷点头,示意唐虞落座。陈哥儿则直接走到花夷身后站着。帮忙又添了茶水。

见人来齐了,花夷缓缓开口道:“唐虞,明日进宫给公主献演,虽然轻松些,但同样小觑不得。这次带去的人你看看,可还合适?”

唐虞依言往对面看去,点清了这次入宫的人选。

其中女弟子只有青歌儿和月弯儿,另外还有两个新晋的小戏娘,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只是去见世面的,倒也不用怎么管。男弟子有文正,还有一位专攻丑角的戏郎,名唤和宝。另外还有两个道具师父、两个乐师,一个负责打杂饮食的婆子。

对于月弯儿的出现,唐虞不好直接否定,只淡淡扫了她一下,掠过其一抹含羞娇怯的眼神,向花夷询问道:“我们定的曲目是一出《懒画眉》,还有《琴挑》以及一出和宝的逗趣小戏。应该不需要那么多人一起去吧?”

花夷自然知道唐虞说的是月弯儿,解释道:“本来月弯儿是不去的,不过你看看。除了文正,其余都是二等三等,实在压不住什么场面。而青歌儿初次单独去宫里上戏,有个师姐在一边调教着也不错,至少有什么变故,月弯儿还能立马登场。而且她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就常给公主献演,贵人也喜欢。应该不碍事儿的。”

听得花夷解释,唐虞也只好点头应下,另外又给几人交代了一些入宫唱戏的注意事项,大家也就散了。

一起离开的路上,月弯儿看着唐虞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眼见着他分路往南院回去,便告诉青歌儿她有事儿要请教唐师父,一咬牙便跟了上去。

唐虞临近南院的时候才发觉身后有阵香风袭来,有些熟悉,迟疑间便停住了脚步。

转头过去,果然看到月弯儿立在不远处,一副踌躇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上前。

因为顾及子妤还在院子里,若被她看到自己和这月弯儿单独在一起说话恐怕不妥,唐虞心下虽然有些不愉,但还是主动迎了上去,免得被她跟进了南院就更说不清了,开口道:“月弯儿姑娘,不知你跟随在下到了这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月弯儿见唐虞主动过来。脸上表情倒是轻松了不少,捏了个兰花指福了福礼,声如软糯般地道了声:“唐师父!”

“嗯,你本是一等戏伶,不用多礼。”唐虞淡淡点头,也不好直接斥了她离开,又道:“这次你跟去宫里,要多照看一下师妹们。若在戏文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直接来问我。”

“弟子知道的。”月弯儿答了,却不走,微微抬眼来,就那样悄然地打量着唐虞,越看嘴角越是含笑微翘,又迟迟不说其他话。

唐虞有些郁闷,只好将脸色弄得愈发严肃端正:“若无其他事儿,在下告辞了,姑娘请自便。”

眼看唐虞转身要走,月弯儿这才开了口,声音一如先前那般,柔软甜糯,曼妙悦耳:“唐师父,其实弟子是有件私事儿想要和您商量商量,只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

“私事儿?”唐虞想到止卿的提醒,心下不禁有些怀疑,下意识地不想听她说什么,便道:“姑娘的私事儿怎好与我说。若是关于戏班的,大可和班主商量,若是关于你自己的,也有家人可以相商。至于在下,却是不好为姑娘出什么主意的。”

月弯儿没有被唐虞的拒绝而灰心,反而用着有些哀求的语气,柔声道:“唐师父可否别慌着拒绝呢,好歹听我说一说是什么事儿。好吗?”

蹙着眉,唐虞脸上表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道:“不用了,姑娘的私事儿,无论是那一种都和在下无关。对不起,我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就不陪姑娘了。”

月弯儿见他动了气,也不买关子,干脆直接开口道:“唐师父可认识王修此人?”

唐虞听见这个名字,意外之下也有些奇怪,转而反问道:“你认识王修?”

“嗯。”月弯儿上前两步,顿时一阵香风随之飘然而来,配着她清丽雅致的面容,倒很有几分诱人。

只见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声如吐气,极为轻缓地道:“因为王司徒是弟子的熟客。昨夜王修跟着王司徒前来戏园子,点了我一场戏,所以才认得了此人。”

听了月弯儿的话,唐虞没有接口,只看着她,等她自己说下去。

顿了顿,月弯儿掏出绢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玉额边,形若娇态,很是妩媚。随即又眼儿一勾,冲唐虞眨眨眼道:“他趁我演出完,悄悄跟了出来,然后拉了我到一边,问了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虽然唐虞上次见王修有些不欢而散,但他自问与其并无什么过节或嫌隙,倒是他提出让子妤去给王司徒儿子冲喜的事儿,唐虞有些怕他还没死心,不免有些顾虑。

月弯儿趁着唐虞关心此事,又悄然靠近了一小步,凑到他的耳畔,悄声吐露道:“他问了你的新徒弟,子妤姑娘。”

唐虞心中一紧。忙又问:“他可有说什么?”担忧之下,他倒没注意月弯儿已经站在了距离自己身侧半臂处的地方,远远看去,就像是极亲密的动作。

“他说......”

月弯儿正要回答,却看到院门口两个身影急急而来,顿时收了口,故作端正地主动退后了两步与唐虞拉开距离。

“唐师父,子妤何在?”

来人正是止卿与子纾,前者步子极快,等来到了南院门口,眼神颇有深意地看了月弯儿一眼,淡淡道:“止卿见过月弯儿师姐。”

“止卿哥,都要到了,你急个什么,步子竟比我还快。”子纾很快也跟上了,喘了口气,看到月弯儿立在唐虞身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也福礼道:“月弯儿师姐好!”

月弯儿见来了人,便含笑一一对着止卿和子纾点点头,算作回礼,又转而向唐虞柔声道:“唐师父,此事我们过后再谈吧,先告辞了。”

唐虞挂着子妤的事儿,本想喊住月弯儿,可明显旁边止卿的脸色有些不对,只好看着她走远,心想明日入宫,可找她细细问一问,也不急于一时。

“小福!小福!”

三人神色不一,正准备进南院,却听见钟师父大嗓门焦急地叫唤着。下一刻,一个青布衣赏的身影就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正是小福。

唐虞见小福往外死命的跑,忙拍了一下身边的子纾。子纾反应也算极快,一下子跳到院门边,伸手将小福一把抱住,总算是拦了下来。

片刻间,钟师父也急急敢到了,后面还跟着一脸无奈的花子妤。见小福被弟弟给拦住,子妤松了口气,赶忙过去将他拉住:“你爹又没说不要你,你跑什么呢?”

“子妤姑娘,唐师父,你们先别管了。”钟大福眼看儿子眼里冒出来的泪水,心疼的不行,赶紧过去拉了他抱住:“我会好生和小福解释,对不起,对不起了。”说完,钟大福是又拖又拽,终于把一声不吭的小福给带回了房间。

“怎么回事儿?”唐虞见状,不解地往子妤看去。止卿和子纾也都望向子妤,等她来解释一下。(!)

卷一 那时花开 章一百六十七 纷乱困扰

觉得在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子妤示意大家都进去唐虞的屋子,这才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有些埋怨地望向:“你不是带着小福下棋么,怎么他一转身就跑到钟师父门外,都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以为他爹不要他了,委屈的要立马回老家去。可吓死我了,生怕成了拆散人家父子骨肉的凶手!”

一旁的子纾听了,不知道个中内情,脱口便道:“我刚刚唐师父和月弯儿师姐在门口说话呢,许是不注意,就让小福出了屋子。”

止卿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也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唐虞,觉得这件事情本不该那么复杂,只要他拒绝了那月弯儿便可。

子妤把弟弟的话听在耳里,心里却不是滋味,闷哼一声道:“原来有美人儿相伴,也难怪唐师父不管小福。”

这话里酸酸的味道让唐虞听得脸上一热,在止卿和子纾面前又不好表露什么,只得故作正常地解释道:“月弯儿明日要去入宫献演,有些事情过来问问罢了。不过我没看好小福,让他听了你们的谈话。确实是我的疏忽。”

止卿和子妤下意识地对望一眼,两人是知道内情的,便不再说话。但子纾并不知道月弯儿和她叔叔想勾引唐虞这档子事儿,开口道:“月弯儿师姐明儿个也要进宫啊,真好。”

“好什么好!”子妤心里憋了气,冲着子纾发泄了一句,又起身来:“我还得回去给阿满姐说说,今儿个就暂时不和你们练功了。下午些的时候我回去小竹林找你们。”

说完,子妤连招呼也没有和唐虞打,转身便走了,明显是在赌气。

“家姐,等我!”子纾见姐姐离开,想也没想就跟了出去,剩下止卿留在屋里,看着唐虞,有些犹豫的样子。

唐虞自然明白止卿心里怎么想,但觉得除了对子妤,其他人并不需要交代什么,便道:“你也去吧,子妤明晚就要登台,下午好生排练才是。可惜为师要带队入宫献演,不能留下来帮你们看场。”

“师父......”止卿见他只字不提月弯儿的事儿,心里虽然想不明白,但也不好开口问什么,点点头,起身来也离开了。

......

且说子妤回到沁园,把自己和钟大福的谈话简单告诉了阿满。总之大意便是钟大福非常愧疚,觉得对不起阿满,但他娶阿满的心思半分没有减少。他甚至说,可以将小福寄放在京城近郊的父母家中,由他们照看。

这最后的一个提议,也正是小福听见之后剧烈反应的原因。任何一个与亲生父亲分离十四年之久的孩子,恐怕都不能接受继续的分开,即便是住在爷爷奶奶哪里,和以前又有什么分别呢?更何况那爷爷奶奶比起他老家的两个老人,恐怕还要陌生一些。

阿满见子妤表情有些低沉,也猜想到了她的想法,凄然地一笑,喃喃道:“你肯定觉得,小福和可怜,对吧?”

“阿满姐,我知道你的难处。”子妤伸手捂住阿满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阿满勉强地笑了笑,摇头道:“可你的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对小福不公平,我说的对吧。”

“世上哪能有绝对的是非。”子妤柔声劝道:“钟师父的因果。一切由他自己承担解决,且不说你还没嫁,就算嫁了,小福的事儿也必需有个决断。他说让你给他三天的时间来处理,哪怕送走,哪怕留下,且看他如何行事吧,到时候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哭也好,闹也好,阿满知道这些都无济于事,听从子妤的劝,顺从的点点头:“也只有如此罢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子妤去张罗了午饭回来一起吃,尽量不留阿满独自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看到子纾也在屋里,正使了劲儿地逗笑阿满,子妤也忍不住笑了:“你这小子,先前就想跟着我一起回来沁园,也不好好练功,难道不怕隔壁的朝元师父逮住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