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师父今儿出去了,要过了晌午才回来。好姐姐,让我蹭个饭吧。”子纾堆笑着求了子妤,最后却是故作可怜状地看着阿满。

“罢了,我胃口也不足,让你弟弟留下来吃吧。”阿满素来喜欢子纾,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子妤熟练地摆了碗筷,也给子纾摆上一副:“随你,不过我只挑了清淡的菜色,吃不饱可不许哭。”

赶紧抱着碗坐下。子纾道:“才不会呢,有的吃就好,有的吃就好!”

阿满刚拿起筷子,突然想起便问:“对了,四师姐的饭呢,送过去了吗?”

“嗯”子妤点头:“我路上碰到茗月,她在伺候着呢,你不用操心。”

“这就好。”阿满也不多说什么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菜,脸上表情始终还是恹恹的,不得劲儿。

“阿满!阿满!”

吃着饭,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嚷,吓得阿满和子妤同时丢下筷子,一齐上前把屋门打开来。

“四师姐,您不是在用饭吗?”子妤在阿满身前拦了一下,抬眼便看到茗月躲在一旁,有些愧疚地样子看着阿满,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赶忙又道:“四师姐,您先进屋来再说,别动气啊,对身子不好。”

塞雁儿粉脸上两团明显的红晕,却是因为气了的。踏步进屋就拉了阿满到面前:“到底那个钟大福怎么想的?你水灵灵一个大姑娘,怎么能嫁过去就当个十四岁男子的娘?你说话呀!哑巴了吗?”

子纾在一旁见到这个架势,饭也不敢吃了,寻了门边悄悄就溜走了。正好碰见门口的茗月,两人匆匆点了个头,便分开了。

茗月也不敢进屋,就在门边守着,眼神却一直焦急的往里望去。

子妤走过去,递了张手绢给只顾垂泪不愿说话的阿满,看到塞雁儿是真心为阿满着急,也帮着劝道:“四师姐。阿满是不想让你也跟着担心。”

“傻丫头,你是我塞雁儿的人。谁敢给你半分委屈受?”塞雁儿有些心痛地锤锤胸口,转而对子妤道:“你说说,这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这几日呆在园里也没出去,若不是茗月今儿个伺候我午膳时提起,不知道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

安顿塞雁儿和阿满都坐下,子妤扫了一眼门口的茗月,知道她也是刚刚晓得了此事,忍不住才说给塞雁儿听的,便也没有责怪,只招手让她也进来,帮忙斟了茶水,自己这才将钟小福如何千里寻父,钟大福如何不知内情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眼看塞雁儿神色不对,子妤又赶忙将先前她和钟大福商量的话说给了塞雁儿听,生怕她一气之下过去找钟大福和钟小福的麻烦,那这门亲事可真就得黄了。

塞雁儿也不是个浑人,听见子妤有意帮钟大福说话的语气,也不理她,转而问阿满:“你可同意给他三天时间处理此事?要知道,你一句话,师姐我就可以去找班主取消婚约,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阿满这时才缓缓抬首,泪眼婆娑地起身来,面对塞雁儿,竟一把跪了下去:“四师姐的好意,阿满心领了。可好女不嫁二夫,我的心已经给了钟大福,再怎么,这委屈也已经受了。还请四师姐不要太过责怪他,他之前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的。”

塞雁儿的脾气直来直去,看到阿满情愿给自己跪下也不愿意和钟大福取消婚约,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心疼:“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儿!”说着,也起身将她扶了起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没嫁呢,一门心思就都放在那人身上了。罢了罢了,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自己和他商量着解决就是。只盼着到时候不要到我面前哭才好!”

话说完,塞雁儿拍了拍阿满的薄肩,转身就出去了。

眼看着塞雁儿离开,子妤才松了口气。她说不管,岂是就是妥协了,不然依她的性子,不找到钟大福大闹一场才怪。如今她既然说了让阿满和钟大福自己解决,那也就是变相地告诉阿满她不反对。也算是好事儿。

“对不起,阿满姐。”留下的茗月是一脸的愧疚,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把消息告诉塞雁儿,让阿满难做。

阿满却笑了,虽然有些勉强,但却显得轻松了不少:“亏得你告诉了她,不然,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四师姐开口说这事儿。反过来,我还得谢谢你才是。”

“阿满姐,你真好。”茗月原本快愧疚死了,看到阿满一点儿不介意自己泄密,过去拉了她的手:“你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姻缘的。”

一旁的子妤想起阿满为了钟师父而向塞雁儿跪着求情的一幕,心里也安定了许多。至少,经过塞雁儿这一闹,阿满应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无论钟大福如何安排小福的事儿,十日之后的喜酒,自己是喝定了!(!)

章一百六十八 戏如人生

今晚是子妤第一次在前院登台亮相。

虽然心情略有几分紧张,但至少比上次去宫里献演要轻松许多。而且身边还有子纾和止卿这两个在前院上戏多时的老手陪着一起,子妤并没有太将今夜的演出放在心上去担忧。

反而因为唐虞带队去了宫里,子妤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毕竟那不怀好意的月弯儿也一并去了,谁知道她会利用这个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且这次能成为五等戏伶,真正的来到前院登台表演,唐虞的功劳不可末,没能让他看到自己第一次登台的样子,子妤也觉得有些遗憾。

或许是察觉到子妤有些心不在焉,止卿以为她是紧张,特意放下垂帘隔开其他弟子,安慰道:“这出戏咱们练了好久,又在宫里唱过一次,应该是极轻松的。”

“嗯,我知道。”子妤喝了口蜜水润润喉,听着外面的声音,估摸着演出的时间就要来了,起身冲止卿笑笑,不想让他担心:“时候差不多了,你也去换戏服吧。记得检查一下甲胄,可别像我上次那样,就丢脸了。”

止卿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子妤额前的发丝,动作随意而自然:“就你糊涂,在宫里的台子上也敢出这些纰漏。”

子妤也不多,咧嘴笑道:“给你说了上次的事儿是个特例,是有人动了手脚,你又偏不相信。不过这次我真得小心些,莫要在被人耍弄了。”

“哟,止卿师兄也在啊。不知你们两这是干什么呢,躲在一间候场屋里说悄悄话,也不怕别人看到也说些闲话?”

说话间,屋帘子一掀,进来两个和子妤一般年纪大小的戏娘,均是明眸皓齿,水灵娇艳的样子,长的很是整齐,穿戴也颇为不俗。

子妤见了她们,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以前低阶弟子同屋住过的杏儿,另一个却有些眼熟,想了想才认出是以前一起参加过戏伶初选的秀莲。

不过因为茗月的关系,子妤对杏儿和秀莲都有些不喜,见她们一进屋就用着颇为尖酸的语气说话,淡淡回应道:“且不说我和止卿没做什么,这间五子是管事分给我候场用的,两位姐姐门也不叫一声就进来了,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不曾想这子妤如此伶牙俐齿,杏儿和秀莲对望一眼,有些忿忿的跺了跺脚,两人齐齐“哼”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和来时一样,半点招呼也不打,气势嚣张的很。

这两个小戏娘,身为三等戏伶的止卿还没放在眼里,但想着子妤还得在五等弟子中混,不由得担忧道:“你才第一天上戏,就把最小心眼儿的两个女弟子给得罪了,以后可有的受了。”

“是么?”子妤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的念道:“她们俩人,一个仗着是红衫儿的跟班,一个仗着有亲戚做管事,就随便欺压同门弟子,难道班主也不管的吗?”

止卿见子妤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示意她过来身边,拉了她的手一起到门帘后头,撩开一点往外看出去:“你瞧瞧外面,在前院上戏的四等和五等弟子就有十二个之多,但每晚等登台献唱的却不超过五人。其余的,要么是像茗月那样跑过场的,要么是给人搭戏唱配角的,谁的心里没有一点委屈?其实戏园子和外面的世界没什么两区别,都是踩着对手往上爬罢了。”

漠然地看着外面或忙碌奔走,或闲来无事的同阶弟子们,子妤淡淡道:“要往上升,没有好唱功好功底怎么能行?把心思用在这些个歪七八糟的事儿上便是无趣。一切凭本事罢了,其他人我管不着,但她们也别想来打我的主意。”

“你真这么想就错了。”止卿神色变得有些慎重,将帘子关上,低声道:“你觉得茗月如何?再看那秀莲和杏儿如何?他们那一个不是勤学苦练出来的!能走到前院来上戏的人,没有一个是靠侥幸,若无真本事,怎敢在那些挑剔的客人面前开口唱戏。但机缘际会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你既然一登台就能唱主角儿,就一定要把握住这机会。否则,很快就会被人挤下原本的位置。”

听着止卿严肃的警告,子妤似乎明白了一些他话中的意思,也懂得了唐虞不曾教给过她的一些属于戏伶之间的微妙关系。

能来前院上戏的,无一不是戏班中的翘楚。可有些人只能一直跑过场跑龙套,有些人却能顺风顺水一路走到一等戏伶的位置,其中功力是很重要,但机遇,也同样重要。

对于杏儿等人的勾心斗角行为,自己若放任不理,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到时候恐怕得不偿失。

想到此,子妤朝止卿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感激:“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警惕,不会让她们影响到我的。”

“嗯。”止卿又露出了温润柔和的笑容:“你想通了就好。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你弟弟在五等戏伶里可是个领头人物。虽然只来前院上戏了十来天,但名声也大。杏儿她们最多嘴上说说罢了,也不一定敢对你做什么小动作的。”

感情他吓了自己又给糖吃?

子妤抽了抽嘴角,顺手推了推他:“你是三等,还得去三楼换戏服上妆,还不快点,怕是来不及了呢。”

“好好好,直到你嫌我啰嗦。回头我弄好就下来,你和子纾先去后台那儿等我吧。”伸手又揉了揉子妤的头,止卿笑笑,这才掀起帘子离开

这厢,花家班前院,首次公开献演的《木兰从军》在“金戈铁马”和“儿女柔情”中顺利结束。看客们前所未有的欢呼喝彩声,以及流水般不断送到台上的打赏,也预示着花子妤的首次公开亮相就赢得了成功和名声。

那厢,皇宫内院,花家班结束了公主夜宴的献唱,均回到了长乐宫休息,准备第二天宫门一开就返回。

唐虞心中一直惦记着王修的事儿,见弟子和师傅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便主动找到了月弯儿,想再仔细问问。

月弯儿早知道唐虞会按耐不住找到自己问话,毕竟那男子看起来有些阴柔,又牵扯到了唐虞的好徒弟,正常的师傅又怎能不管不顾?

所以她一会到长乐宫就早早装扮了一番,薄施粉黛,纤衣裹身,月色之下显得愈发妩媚动人,旖旎妖娆。

“唐师父,我们是在外面说,还是进来说?”斜倚在门廊上,月弯儿的语气轻柔缓慢,配上那娇然而笑的面容,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

明知有不妥,但涉及子妤的事情还是谨慎为好,唐虞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随着她转身进了屋子。

随手将屋门紧闭,月弯儿挪步来到屋角的茶桌前,邀请唐虞坐下,伸手替他斟了一杯温茶:“唐师父真是个好师父呢,为了子妤的事儿时刻挂念着,让人好生羡慕。”

唐虞喝了口茶,既然有求于人,也只得敷衍两句:“姑娘可千万别这样说,班主对于你们这一批亲传弟子是极为上心的,真正让其他弟子羡慕的,是你们才对。”

见唐虞不温不火,态度淡漠平常,月弯儿咬了咬牙,只好故作哀怨的一叹:“班主平时虽然也经常指点咱们,但其他事情却并不怎么上心,哪里像唐师父如此,时刻将徒弟之事儿放在心上。”

意识到月弯儿神情有些不对,唐虞开门见山地道:“姑娘还是先告诉我,那王修到底打听子妤何事儿吧。”

“既然唐师父着急,弟子便直说吧。”月弯儿本来也不是那种善于勾引人的女子,见唐虞始终冷淡严肃,脸上有些热热的,便道:“那位王公子向弟子打听了子妤的一些情况,比如唱什么角儿,几等弟子。还说…”

迟疑了一下,月弯儿有些不知该怎么表达。

“还说什么?”唐虞心中却一跳,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表情那个尴尬的笑笑,月弯儿这才缓缓道:“他说想为子妤姑娘赎身,问了身价银两。”

“你怎么说?”

唐虞脸色很不好看,眉头蹙的极深,看的月弯儿也心里发寒,赶忙道:“弟子告诉了他,咱们攻制戏班可不比那些普通的戏班子,戏伶不是随意任赎的。特别是子妤这种在宫里露过脸的,将来肯定要往上升等,那就等于是宫里的人。除非到了岁数,或者特别开恩,其他人休想说赎就赎。”

“你没有告诉他子妤并未和戏班签死契吗?”唐虞听得月弯儿解释,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些。

月弯儿却是一脸疑惑:“花家姐弟没签死契的事儿我也知道,但不是说等入了五等就得签吗?咱们宫制戏班可不能有自由人的。一来,签了死契,将来入了三等或以上的时候就要查家谱,身家干净的才能留任。若不签,那花家姐弟唱到四等就顶天了,还怎么往上走?这事儿原是定律,唐师父您应该知道的。”

“班主眼下没提,能拖便拖一些时候吧。”唐虞被月弯儿这一提醒,也发觉了这个弊端。

以现在自己和子妤的关系,最好就是她唱两年便出去,顺势两人也能结为夫妻,百年好合。但子妤的心志极高,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争夺那“大青衣”的称号。

不入一等,怎能参加朝廷的评选?那就势必要和花家班签下卖身契,两人若要在一起,那至少也得五六年之后了。

想到此,唐虞不由得沉默了,简单和月弯儿道了声“告辞”,便独自回房,仔细去想自己和子妤的未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百六十九 赎身冲喜

三天后,钟大福主动来到了沁园。托了子妤给阿满捎个口信,只说小福已经去往京城近郊的父母家安顿,每个月过来戏班住上三日,问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

子妤看他焦急想知道结果的样子,真心替阿满觉得高兴,毕竟有一个如此在乎她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就算有个十四岁的儿子,又怎么样呢?

替钟大福传话后,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阿满同意了钟大福的安排,但还是没有出来见他。倒是塞雁儿知道钟大福过来,专程叫他过去训了一顿,大意是他若是辜负了阿满,一定让他没有好日子过等等。

可怜钟大福二十八岁的大男人,被一个二十三岁的塞雁儿训得服服帖帖,看得一旁花子妤和茗月都有些不忍心,赶紧帮忙说了两句,这才让塞雁儿罢休,放了钟大福离开。

阿满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大半,剩下的就是等她七日后嫁作钟家妇。那才算彻底的尘埃落定。

......

因为惦记着阿满的婚事,这两日子妤并未主动去找唐虞。白日里又要排戏练功,也抽不出单独相见的时间。只在练功的间隙,两人会默契地寻着机会随意说说话,谈谈心。

子妤这边,半句没有过问他前日入宫演出的情况,因为她知道唐虞的性子,月弯儿就算有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若自己表现的太过紧张,反而显得小气。

唐虞更是不想让子妤知道。王修曾经打听过她赎身的事儿。毕竟她才刚到前院献演,一门心思只能放在戏台子上,这些需要操心的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便好。

两人各存心事,又没有相互吐露,倒也平平静静地过了三日。

连续三天上戏,这出《木兰从军》的新戏可谓轰动至极,看客如云,褒奖声不断。花家姐弟和止卿也因此得了不少的赏钱,班主一高兴,更是直接允了花家姐弟可以上三楼包厢接戏,只是赏银只能得三成。

原本前院的规矩是连演三场歇三天,然后再依据客人的喜好安排。若极受欢迎的,可加场,但也不会超过五天。像这出《木兰从军》,除了在大戏台上演之外,歇的几天还能在三楼包厢挂牌子上戏,惹得其他弟子们眼红的很。奈何止卿本来就是三等。花家姐弟又是班主的远亲,深得花夷器重。再者,两人的师父均大有来头,倒也没有多少人敢在明面上找他们的麻烦,最多私下嚼嚼舌根罢了。

这晚上便是花家姐弟和止卿在三楼上戏,运气极好,刚一挂出牌子来就已经有客人点了这出《木兰从军》。子妤换了戏服化好妆便在罗管事的带领下和子纾止卿汇合,另外还有两个乐师,一行五人来到六号包厢门口守着,待伺候在门边的婢女去通禀。

在这片刻的间隙,罗管事简单提醒了一下三人:“这里头的客人是司徒大人,他看戏并不挑剔,但因为进来儿子的顽疾心情不太舒畅。周管事没敢推荐那些个喜庆的戏文,所以将这出《木兰从军》介绍给了他。你们等会演的时候用心些,切莫在里面笑闹就是了。”

止卿领了吩咐,忙点头应了:“罗管事放心,弟子们会有分寸的。”

罗管事点点头:“有你在,我是放心了不少。这次是花家姐弟第一次在包厢里头上戏,你作为师兄,多照看着点儿。这出《木兰从军》唱的好,唱出了名气。将来你们三人都是有大前途的。”

“敢问罗管事,司徒大人可是姓王?”子妤听见这个官衔,总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想,就记起和唐虞在镶月楼曾经遇到的那个王修,好像他进京就是借住在什么“王司徒”的府上。

罗管事瞥了一眼花子妤,有些严肃地道:“自然是王司徒,难道京城还有第二个司徒大人不成!你们等会儿去了可别傻乎乎的东瞧西看,不然唐突了贵客,回头罚你们例银。”

收起好奇心,总觉得这干瘦的罗管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好相与,子妤赶紧应了一句:“是,弟子知道。”

话音刚落,先前进去通禀的婢女撩开帘子出来了:“客人们正好歇了一轮酒,三位请进吧。”

“走。”罗管事一挥手,便领着大家一齐进了包厢当中。

止卿在前,子妤和子纾在中间,两个乐师断后,待进屋,罗管事就打开折子开始介绍献演的戏伶和这出《木兰从军》的内容,比如分几折,大概要唱多长时间等等。

趁着个时候,子妤略抬了眼,暗地打量起房间来。

和普通茶楼酒肆的包厢不同,这屋子很是宽敞,有个拱形月门隔开里间和外间,上头坠了水晶的珠帘子,此时罗管事带着他们就站在帘子的后面,估计待会儿唱戏的时候会由婢女撩起来,里面的客人才看的清楚。

虽然隔了珠帘。子妤也能基本瞧清楚里面的情形。

一个可容六人落座的红木雕花大圆桌,配了一圈红木嵌瘿木席面宝座,上面放置了些珍馐佳肴,阵阵酒香之气弥漫而出。

圆桌左边立了一方熏炉,乃是黄花梨瘿木宝炉,观其纹理华美,色泽橙黄。造型也是古拙温润。值得一提的是,这宝炉明显是由整木雕成,炉腹圆浑,沿口外敞,美不胜收,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圆桌右边这是一方螭龙捧寿纹透雕,通体透雕螭龙捧寿纹。图案中心雕宝鼎形寿字纹,上面两螭龙手捧寿鼎作抬升状,下面两螭龙用脊背托起寿鼎底足,作回首状。四螭龙张吻、立鬃、睁目,造型异常生动。也不是寻常的街边之物可比拟的。

略望去,这屏风后还有一张罗汉床榻,看来是供客人醒酒时歇息的场所。

总而言之,这包厢里虽不是极尽奢华,却处处彰显处与众不同的富贵清雅之气,可以见得花家班百年沉淀之厚重。

就在子妤悄然打量这屋子的时候,并未发觉。席间有位白面俊朗的年轻公子也在含笑着打量她。

等珠帘开启,子妤迎了上去,一抬眼才发觉对面的几位客人当中,有张脸很是面善。当中所坐的自然是王司徒,旁边还有三三两两几位年纪相仿的客人,一看便知是同朝为官的,和王司徒之间说起话来也很是熟稔的样子。而旁边一位年纪很轻的,子妤定睛一瞧,竟果真是那曾有一面之缘的王修。

看到他含笑略微朝自己点了点头,因为马上要开唱,子妤也抿唇一笑算作回礼。

座位中间的王司徒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三个戏伶。均是精神爽爽,一派新鲜气象,不由叹道:“上次贵妃夜宴曾有幸目睹子妤姑娘和两位少年郎的演出,心中很是挂怀了一段时间啊。”

不等一旁的罗管事回话,子妤已经上前一步,施礼道:“多谢王司徒垂青,我等三人一定会用心献演。”

罗管事也侧身上前半步挡住了花子妤,赶忙拱手道:“司徒大人喜欢就好,这就开演吧。”

说完,罗管事回身来,嘱咐了乐师两句,这就退下了。只是临走前看了一眼子妤的背影,似乎对她刚才主动搭话的行为有些不满,但并未表露什么,转身小心关上门就走了。

因为是在包厢里演出,乐师们并未把器乐奏的很响亮,加上场子并不如戏台那样宽敞,子妤三人有些耍不开的感觉,轻声唱起来倒是显得颇为轻松。

不一会儿,随着乐师一收,这出戏算是唱罢了。王修代表王司徒送上了打赏,两封银子足有二十两之多,分下来子妤三人也能一人得二两,算是收获颇丰。

待婢女送了乐师和三人出去,那王修也随即跟了出来,叫住子妤。

看到止卿和子纾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子妤忙解释着,将王修和唐虞的关系说明了一下,又说曾经见过一面。如此,子纾和止卿才没有顾忌,别过王修先回去了候场的屋子换下戏服卸妆。

子妤以为王修要问唐虞,主动道:“王公子,今夜唐师父不过来值守,您若想见他,只有我帮您进去通报一声。”

摆摆手,王修左右看看,见并无什么闲杂人等经过。才小声道:“这么晚了,倒不必惊动唐兄。在下只是想问问子妤姑娘,您可有意愿赎身出戏班?”

“什么意思?”子妤狐疑地看着王修,总觉得他笑容背后好像藏了些什么似的,看起来有些奇怪。

“我上次曾问过唐兄,可被他直接严词拒绝了。”王修见子妤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就知道唐虞并未告诉子妤。又道:“前几日在下配司徒大人过来听戏,又给月弯儿姑娘打听了一下,难道她也没告诉你?”

子妤这才缓缓点头,总算明白唐虞为何要敷衍那月弯儿而不是直接不理会,原来中间有着这层关系,便笑笑,随口道:“人家月弯儿师姐可是一等戏伶,我不过是个五等的小戏娘罢了。这也是我第一次到三楼上戏,她恐怕根本瞧不见我的。不过…想来她应该对唐师父提及了,毕竟我是唐师父的徒弟,她要说,也只会直接给他说的。”

“那姑娘你什么意见?”王修见她笑眯眯的样子,以为有戏,忙劝道:“对方可是王司徒的独子,虽然只是冲喜的新娘,但嫁过去就是正房奶奶。要不是师徒大人同意给少爷娶一位戏娘为妻,这等天大的好事儿,恐怕是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姑娘不妨好生考虑考虑,约莫五日之后在下会再来一趟,送上礼金,以表诚意。”

听得王修说完,子妤才明白了,感情这王修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想借她来讨好那王司徒。不顾子妤可不傻,对方是个病如膏肓的公子哥,自己还没有做寡妇的想法呢,当即便拒绝了那王修,又随意客套了几句,赶紧寻了个借口走开了。(!)

章一百七十 背后有人

待子妤回到候场的屋子换下戏服卸了妆。子纾和止卿已经等在外面了。

三人各自分了打赏的银子,当然子纾的那一份被子妤一并没收了,只说要存钱给他娶媳妇儿用,子纾便没了埋怨,反而用言语挤兑止卿:“不然,你也把银子一并交给我姐给收着,将来娶媳妇儿用?或者,直接当做礼金给了她,将来娶回去还不亏,哈哈!”

“家伙,你说什么呢。”瞧着四下无人,子妤伸手敲了敲子纾的脑袋,对他的瞎话简直无语了,朝止卿抱歉一笑:“对不起,这家伙开玩笑没分寸的。”

止卿反而笑笑,看着子妤的眼神有些淡淡的温柔流露:“没关系,我觉得子纾提议挺好。”

以为止卿也随着自己弟弟开玩笑,子妤无奈地甩甩头:“怕了你们兄弟俩,我还是先回去算了。”说完,加快了步子“咚咚咚”就跑下了楼梯。

等看不见子妤的身影后,子纾才撞撞止卿的肩。笑意促狭地小声道:“喂,我姐害羞了吧?”

依旧是默然的含笑,止卿回头看了一下子纾一副打趣儿的样子,甩甩头:“你忘了你姐的绝招了?到时候给你娶个丑媳妇儿,看你到哪儿哭去。”

挠挠头,子纾咧嘴一笑:“嘿嘿,我只要娶个性子好的便成,至于相貌,普通也就行了。你不知道,每天看着那些师姐们骚眼放媚的,可恶心死我了。特别是那个红衫儿,止卿哥,你可千万别被那妮子的容貌给迷惑了。要挑媳妇儿,还是得知心的好,比如......我姐?”

说到后来,子纾那闷骚的样子又爬上了脸,惹得止卿苦笑不得,连连摆手:“罢了,你没事儿就在我面前夸你姐姐这样好,那样好的,不如你帮我做媒,以后送你这位大舅一份儿谢礼,可好?”

子纾朗眉一挑,欢喜的像个猴子蹦了起来:“果真?”

“果什么真,先给你个假果子吃!”止卿顺势一个“爆栗子”敲到子纾的头上,和子妤平时教训子纾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力气要大上许多。疼的子纾又是一跳:“看看,果真是要当姐夫的,和姐姐的动作都一样,真是!”

“傻小子,你小声些,别人听见可对你姐姐名声不好。”止卿说笑归说笑,同时抬眼四处望了望,倒没看见有什么人经过。

子纾却毫不在意,挥挥手:“哪里有人,弟子们不在包厢上戏就在候场屋子里呆着,两个管事又忙着招呼客人,放心吧,这些都是咱们俩的悄悄话,哈哈!”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一路下楼离开了,却没注意,身后一抹翠色的身影从幔帘处缓缓移了出来、

青歌儿手里拿了一包蜜饯,因为气急了使劲抓着纸包,背上的青筋几乎都跳突了出来,她的眼神随着止卿的身影,此时也一并沉了下去。

......

却说子妤刚到一楼,负责值守的师父就叫住了她。说是她已经开始正式上戏,得量体裁衣做几身戏服,将来不光是唱《木兰从军》这一出,还有其他戏,戏服得自己备好,免得到时候出差错。

子妤听了个大概,明白得自己去张罗戏服的事儿,然后以每件二两银子的价格找戏班报销。和茗月她们跑过场和龙套的弟子不一样,她得拥有自己单独的戏服才行。

女孩子都爱美,既然能自己张罗戏服,那师父也说了可以做五件之多,子妤心里仔细琢磨着,得和唐虞商量一下,好生挑几个戏出来做,也免得浪费了,不然做了也穿不上。另外,自己和阿满的手艺都极好,等阿满出嫁,也要挣银子养家,不如请了她帮忙做针线活做绣样,到时候那二两银子一件的工钱也好肥水不落外人田。

如此一打算,子妤已经又筹划,谢过那管事,就准备离开前院。

哪知刚转过廊头,就听得前头角落处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软糯莺语。子妤竖起耳朵仔细一辨认,正是杏儿那丫头的笑声,期间还夹杂了几声男人的声响,吓得她赶紧躲到一旁。过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呆在了远处不知道该怎么办。

“子妤,你下戏了?咱们一起回去吧。”

正焦灼着,子妤听的后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喊,正是茗月换了常服也准备回院子去。她刚才声音极大,向来那边的两人应该听得分明,这时果然没了一点儿声响,许是躲起来了。

子妤懒得多想,朝茗月招手,两人说说笑笑着就走过去了,也没点破此处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