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姐,你怎么了?”

胡杏儿察觉到李文琦好像在发呆,伸手轻轻推了推她:“你的脸怎么红了?”

“没什么,想到一个人罢了。”赶紧回神,李文琦掩饰地笑笑,念头一转,随即又道:“看来你也不用去打听那花子妤的依仗是谁了。多半她以为这位诸葛小姐和诸葛贵妃会对她另眼相看,所以才那么嚣张。”

“不至于。”胡杏儿耸耸鼻尖,不以为意地道:“她再怎么,也不过是常去右相府唱堂会罢了,最多略和诸葛姐弟有些私交。贵妃娘娘才不会因此而青睐她呢。她也配”

其实不光胡杏儿,戏班大多数弟子都不知道其实花家姐弟和诸葛不逊相交颇深。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是看客和戏伶那样简单而已。

“这可说不定。”咬咬牙,李文琦眼中透出恨恨的神情,强压着起伏的情绪,低声道:“你没听那诸葛小姐说‘逊儿’知道她随身携带着干桂花做的香囊吗?能知道这些生活细节的,又怎么会是泛泛之交呢。”

想到此,李文琦蹙着眉,拉了胡杏儿交代道:“你干脆留意着,看等会儿诸葛小姐过去找花子妤说些什么话。回头细细告诉我,我把你喜欢的这支翡翠镯子送给你。”说着,从腕上褪下一个水头颇足的镯子,顺手塞到了胡杏儿的手里。

捏着那还带着李文琦体温的镯子,胡杏儿忍住没有高兴地叫起来。身为宫制戏班的戏伶,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价值至少不下百银。没想到上午她只盯着看了几眼,下午这李文琦就褪了送给自己。看来跟着李文琦真是没错,至少还能得这样的便宜

看得出胡杏儿是个贪小便宜的,李文琦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唇角微翘,心道:这样的人倒是好拿捏,一点儿好处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看不起了,胡杏儿只将镯子赶紧套了在手腕上,这才赶紧回答:“李姐姐放心,就是在墙上挖个洞,我也要听到那诸葛小姐找花子妤说些什么话。”

李文琦满意地点头:“那你也快些去,我慢一步回去,免得被你们那几个姐妹发现我们走的近起了疑心。”

回到屋子,子妤看着小小的房间,闷笑了一下,想象着诸葛暮云那样的世家大小姐多半不习惯住在这样狭窄的屋子里,也不知道她会过来和自己说些什么?

话说回来,当时在右相府的时候,她虽然没有怎么为难自己,却也看自己不太顺眼。不知这许久过去了,她有没有相信诸葛不逊和自己是清白的呢?

想着想着,门上已经传来了声响。知是客来了,子妤赶紧理了理身上的衫子,上前开了门。

“诸葛小姐,请进。”子妤侧过身,邀了诸葛暮云进屋。

环视了一下这屋子,诸葛暮云皱皱眉:“怎么连个茶桌也没有?”

子妤反倒疑惑了:“我们这院子里每间屋都一样的啊,只有床、衣柜和梳妆架子。难道诸葛小姐住的屋子不是这样?还摆得下一个茶桌?”

“那我们直接坐椅子上好了。”看着子妤搬来的两个矮凳,诸葛暮云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了一下。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住的是两间屋连成的大房子,不但设施俱全,还有个书案和一壁的书架。

“诸葛小姐请坐,我把茶端来。”

子妤见她坐下,这才过去把小炉子上烧好的水注入茶壶里,取了敏秀宫配给的素茶,又拿出带来的香囊倒了些金黄的桂花粒进去,略摇晃了一下茶壶,这才斟出来放在托盘里奉到诸葛暮云的面前。

“子妤姑娘不用客气,快请过来坐下一起说话。”半起身来,双手将杯盏捏起,诸葛暮云又道了声“谢”,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花子妤来。

她身上虽是千篇一律的秀女宫裳,可那纤细的腰,丰盈的胸却被衬托得愈发玲珑有致。从前只编了辫子搭在肩头的长发如今也绾了髻,虽然只一支鱼形玉簪点缀,却有种说不出清丽娴雅。

以往,她只一身轻布素裳,尚且不能让人看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今上百个女子都同一件衣服,相比之下,却显出了花子妤的不俗之处。仿佛在她平淡沉静的微笑下,家世再尊贵的女子也会相形见拙一般。

“你真的只是个戏伶而已吗?”诸葛暮云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章一百九十五 我心所系

捧着手中的茶盏,汤色明黄的液体上漂浮的点点桂花粒,诸葛暮云抬起头看着眼前端然而立,笑容恬淡的花子妤,下意识地问:“你真的只是个戏伶而已吗?”

刚端了了茶在手中准备坐下,子妤听得诸葛暮云这样一问,愣了愣,随即一笑:“诸葛小姐在开玩笑。我自问学艺六年,还当得起戏伶这个称呼。”

“我不是这个意思。”诸葛暮云脸一红,知道子妤误会了自己的愿意,又道:“我的意思是,你除了是个戏伶,就只是个戏伶了吗?”

“我除了是个戏伶,还是个倒霉的秀女。”眨眨眼,子妤发现诸葛暮云的眼神有些飘忽茫然,又用着玩笑的口气反问:“难道诸葛小姐不这样认为吗?”

唇边绽放出一抹笑意,诸葛暮云清冷孤傲的面色变得柔和了起来:“也对,第一天就闹出这么些事儿出来,你也是够倒霉的了。”

“别的秀女都怕麻烦躲着我,诸葛小姐却主动过来一叙,不知子妤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呢?”

过场的玩笑话已经说完,子妤话锋一转,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收了起来,直直看着诸葛暮云。

“其实,我只是太无聊想找你说说罢了。”诸葛暮云话虽如此,耳根却不经意地红了一片。

子妤不是那普通的天真少女,自然不信,仔细观察着诸葛暮云的表情,发现她眉目微垂,唇角微翘,眼神半含着几分女人的妩媚,心下也了然了几分,干脆直接问道:“诸葛小姐可是想问问唐师父的近况?”

“你”被人点破心事,慌乱之下诸葛暮云尴尬地否认道:“我没有,子妤姑娘别误会。”

“记得当初我和唐师父去润园做客,诸葛小姐待我并不算亲切。”子妤没有因为对方的否认而停止猜测,反而不疾不徐地又道:“算起来我们一共也见了不过三五次面罢了,说的话加起来更不过十句。除了吩咐我不要出现在薄候父子的面前,其余,我也不太记得了。只知道诸葛小姐一直防着我,怕我做出对逐个少爷不利的事来。”

想起自己以前对待花子妤确实有些许的刻薄,诸葛暮云不禁哑然。

子妤见对方有些无措的样子,心又软了:“如果是我误会了诸葛小姐,那还请您见谅。”

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诸葛暮云抬头,直视着花子妤沉稳清澈的目光:“子妤姑娘,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或许你猜的对,潜意识里,我只想从你嘴里听见关于唐师父的只字片语。”

没想到身为大家闺秀的诸葛暮云竟会坦然承认,子妤有些意外。但意外之后,却是对其多了两分好感。至少对方并未扭扭捏捏惺惺作态,这点,在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还极为少见。

虽然她倾慕的人是自己的心上人,子妤却并未有不舒服的感觉,反而觉得与有荣焉。毕竟唐虞的好自己说了不算,有诸葛暮云这样的女子也牵挂着,那就证明了自己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见她说完那句话便用着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那漆黑的眸子里有着别样的光彩,属于少女心怀那一抹最柔软的光彩,子妤也有些被触动了,直言道:“诸葛小姐,你如今是待选的秀女,据我所知,你很有可能被直接留宫成为皇帝的妃嫔。如今,却是不该过问另一个男子的近况。”

“我自然知道这些的”原本晶亮的眼眸变得黯然了起来,诸葛暮云喝了口已经有些微凉的茶水,“可我总觉得,在见到唐虞之前,我十多年的人生竟是有些白活了。”

“那你想过之后吗?”子妤只觉得那样的眼神让人有些心痛,劝道:“你若心里一直记着一个本不该记挂的男子,你的后半生怎么办?因为你几乎不会再有可能见到他了。”

“子妤姑娘,你不懂的。”诸葛暮云苦涩地笑了笑:“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身为诸葛家的女儿,将来都免不了入宫为妃的命运。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其他的心思,只认真地学着琴棋书画,女红针线,再静静地迎来自己已经画好的人生轨迹。”

顿了顿,诸葛暮云眼中神色一变,变得丰富起来:“直到那一天,我看到唐虞。他是那样温润俊朗,气度雅然。他符合了我所有对美好的向往,也让我原本平静的心起了不该起的涟漪。”

“诸葛小姐,你”子妤不知该说些什么,叹了叹。

“子妤姑娘且听我说下去。”诸葛暮云却没有停顿,继续道:“我知道哪怕我多看他一眼都是不对的。因为我越是靠近,心就会越沉沦在一个幻想的美景中无法自拔。对于我来说,现实是直白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余地的。姑奶奶已经临近四十的不惑之年,虽然膝下育有一子,还是太子,但对于男人来说,她却已经不再有任何吸引力。在宫里,只有美貌才是最大的资本。而我们诸葛家,除了一次又一次地送女儿入宫固宠,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所以,你要说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我都清楚明白的很。”

说到这儿,诸葛暮云深吸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笑:“而今日我来,也不过是心念所至,就来了。因为看着你,至少还能感觉离我的那个梦近一些。”

没有说话,子妤只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袒露心扉,更没想到她会肆无忌惮地说出那些禁忌的话语。心中有了钦佩,更觉得她有着人世间最大的可怜和可悲。

子妤想到这儿,突然道:“唐师父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本出生于江南大族,却为了戏曲之道甘于放弃安逸的生活,而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主动投身花家班学艺。他天赋极高,十五岁就曾名动京城,却因为不喜被人轻慢而决然地放弃了登台,转而专心地教习弟子。”

听见子妤娓娓道来,诸葛暮云眼神一亮,就想干涸了许久的旱田遇到了甘霖,急切地吸取着关于唐虞的点点滴滴。

愿意把自己所了解的唐虞告诉诸葛暮云,子妤继续说着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他在弟子们面前十分严厉,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当年我参加弟子选拔,就被他狠狠地践踏过自尊心。可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他对待弟子极为细心,无论你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耐着性子一一为你解惑。有了他的直言不讳,我在学戏的路上才少走了许多的弯路。没有他,我也不肯能又机会早早地登上梦想中的戏台,得到入宫献演的机会。”

“那他生活中呢,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诸葛暮云忍不住插言问了一句。

嘴角微翘,子妤劲量让自己心里的甜蜜隐藏好,这才又道:“生活中的他,却更加让人钦佩。擅医道,擅丝竹器乐,擅戏文的撰写他好像是无所不能。所以,身为他的弟子,我有些时候觉得有些惭愧,因为终其一生,我可能都无法学到他本事的一半。”

“他,可有中意的女子?”诸葛暮云脸上闪过一丝粉霞:“我就想知道,他那样美好的男子,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又会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堪配。”

会心一笑,子妤脸上也不经意地泛起了点点红晕:“他不会只看外表,他在乎的是内心的契合。只有能读懂他的女子,才能成为他的妻子”说到这儿,子妤心里还藏了一句:自己就是那个能读懂他的女子。

出于女人的直觉,诸葛暮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其实,若非你是他的弟子,应该很般配。可惜了”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子妤起身来,提了茶壶给两人都添了水:“诸葛小姐,我没想到你会对我说那些话,所以也就没有遮拦地把我所感所知的唐师父都告诉了你。但我希望,从今天起,你能把对我所言全部都埋在心里。不然,在这深宫里,没有谁知道哪一天你会因为心中所想而失了卿卿性命。”

释然地笑了,好像有些如释重负,诸葛暮云站起身来:“来之前,我可没想到自己会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你。实话实说,诸葛家家教极严,我几乎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能说说心里话。今日和你一叙之后,我才竟感觉一身轻松。”

神态极为轻松,子妤随意地一点头:“诸葛小姐若是想找人说说话,尽管来就是。别的没有,这桂花茶管饱。”

“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诸葛暮云完全卸下了固有的防备,“子妤姑娘,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子。寻常家的小姐们见了我,都只有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个满身刺的荆棘草一样。只有你,从来都是一如平常,反倒让我觉得有些自惭形愧。所以我说你不像个戏娘,倒像个总之这份淡然至极,无惊无扰的气度,只有那些经历过大起大落,见识了人间繁华的人才能拥有。”

“这是你高看我了。”子妤被她说得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对其他事情有些漠不关心罢了,自然态度要沉平稳。”

“就是因为你这份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泰然处置的态度,可才气的那李文琦小姐有火没处发呢。”说道这儿,诸葛暮云竟开怀地笑了起来。()

章一百九十六 廊下偷听

话说胡杏儿回了丁三院落,想着李文琦的嘱托,又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子,眼珠子一转,先回房拿了绣蓝,出来就直接坐到了子妤屋外的那株玉兰树下。

等坐了一小会儿,发觉院中没人,便放下了手里一针也没有落下的绣镚子,悄悄将耳朵贴上了窗栏。

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将诸葛暮云与花子妤所说的话了个全,胡杏儿暗暗记下,也不耽搁,连绣蓝也顾不得收拾就去敲开了李文琦的屋门。

李文琦正卸了钗环准备眯一会儿,见胡杏儿这么快就来了,也不顾的衣冠不整,连忙拉了她进屋:“你下次趁夜里悄悄过来,免得被你戏班里的姐妹发现我们走的近,起了戒心。”

“放心。”胡杏儿没大脑地咧嘴一笑,“刘惜惜是个闷蛋,陈芳是个没主见的,茗月是那花子妤的跟屁虫。所以,只要避过那花子妤,其他人才不会多想什么。”

心里暗叹这女子长的倒是不错,脑子却不怎么好使,李文琦加重了些语气嘱咐道:“我让你小心些就小心些,总没错的。”

被李文琦这样一说,胡杏儿愣了愣,仿佛有些不太习惯。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诺诺的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小心些。不过我现在赶紧过来,是探听到了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消息?”李文琦忙问。

“那个诸葛小姐竟心心念着宫外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竟是咱们戏班的唐师父”胡杏儿眼中闪着无比八卦的光彩,“也难怪,唐师父那样的男子,只要是女人恐怕见一眼都难忘呢。”

“你且细说来你听到的话,这样的事儿可不容易遇见。”李文琦眼眸流转,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示意胡杏儿仔细回忆。

于是胡杏儿就**不离十地大致将诸葛暮云和花子妤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听的李文琦是眼睛越睁越大,心里也随即笑开了花。

眼下宫里她的堂姐隆宠不衰,最大的对手不过就是身为太子母妃的诸葛贵妃。她早知道诸葛暮云是要留下来伺候皇帝的,摆明了就是要和自己堂姐来争宠的。

现在自己得了这个天大的消息,若是给堂姐递一句话,说不定,堂姐就能同意帮忙让自己留牌子,也从此享尽那荣华富贵,做皇帝的女人

想到这儿,李文琦脸上的得意之色是掩也掩不住,看着眼前的胡杏儿也愈发觉得顺眼了起来,“妹妹辛苦了,这消息来的正是又巧又妙。姐姐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个玩意儿你拿去耍。”说着,从手上褪下个海棠花刻丝的金戒指直接套在对方的手指上。

“这,妹妹可不敢当”胡杏儿眼睛一亮,可嘴上却推辞着不收。

胡杏儿脸上的表情可瞒不过李文琦,她心里冷笑着鄙视了胡杏儿,嘴上的语气却更加地亲切起来:“这戒指不值当什么,我觉着配上妹妹白皙的肌肤更加好看才给了你。妹妹不收,就是看不起姐姐了。”

“我”胡杏儿半推半就的,见那海棠花甚是耀眼夺目,陪着自己的手指果然显得肤色如玉,心里巴不得,也就没再拒绝了:“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以后有什么差遣,姐姐尽管吩咐,妹妹一定做到。”

“这是哪里的话。”李文琦笑着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胡杏儿的“听话”。

这厢胡杏儿将偷听到的话和李文琦细细交代着,那厢,子妤亲自送了诸葛暮云走出房门,一直到了丁三院落的门口,两人这才道过别,并约着下次有空再吃茶聊天。

看着诸葛暮云走远,子妤觉着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估摸着该去叫醒茗月一起用饭。可刚回院子,就一眼看到了玉兰树下的那个绣蓝。

蹙了蹙眉,子妤总觉有些不妥,渡步过去,伸手提起绣篮子,看着里面一个空白的绣镚子,上面还插着一根穿了线的细针抬头,正好看到眼前是自己屋子的窗户,还半掩着。此时院子里很静,仿佛能听见里头小火炉上铜壶里水烧开的“咕咚”声

心下一凛,子妤环顾四周,抓着绣镚子的手有些紧了。心中暗道:难道先前有人在此偷听不成

正疑惑着到底是谁落了东西在自己屋外,子妤一抬眼就看到胡杏儿闪身从李文琦的屋子里出来。

“杏儿,这绣篮子可是你的?”子妤有种不好的预感,忙高声问道。

正轻脚慢步地准备回屋去,胡杏儿听得身后一声喊,身子一抖。等回过神来,才捏着一脸笑意转身过来:“原来是子妤啊。累了一天,大家都在休息呢,你这么大声万一吵醒姐妹们怎么好。”

子妤拿了绣篮子走到胡杏儿面前,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语气放轻了些:“杏儿,这是你的绣蓝么,怎么落在树下没拿走。要是掉了可不好呢。还有,你怎么从那李小姐的屋子里出来?”

撇了一眼花子妤手中的绣篮子,胡杏儿咬了咬牙,暗自埋怨自己竟忘了这茬,心道不要被她发现什么才好。于是又笑了笑,一把拿过了绣篮子:“瞧我这记性,本来准备趁着有空练练女红课上宏嬷嬷讲的要点。谁知刚坐到树下就觉着口渴的很,这不,就去李小姐屋里讨了杯水喝。”

“是吗?”子妤总觉得胡杏儿笑容有些发虚,却又不好直接质问对方是否偷听到了自己和诸葛暮云的谈话

见子妤脸上有疑色,胡杏儿怕多说多错露出什么马脚就不好了,连忙道:“没什么事儿,我也回屋休息去了啊。”

看着对方的背影,再看看李文琦的屋子,子妤心里头怎么也不安稳,想着改日一定要好生和诸葛暮云说说,今日两人的谈话有可能被人偷听了去,得让她有所防备才好

却说第二天宫里绣房的苏嬷嬷天没亮就来了敏秀宫接人。

因为不知道会这么早,花子妤和李文琦都有些慌乱地梳洗一番,早饭也顾不得吃就赶紧去教习殿内。

由宏嬷嬷陪着,那苏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个秀女,有些肥的往下垂的脸上表情很是慈祥:“嗯,两位姑娘看起来都是顶机灵的人物。等会儿随老婆子一起去公主府上,但凡行事都在一旁多看多听少说就是。公主为人宽厚大度,你们别紧张。”

“是,嬷嬷。”

两人齐齐答了,心里却都有些没底。花子妤是不想应付那些个皇亲贵胄,怕是免不了要下跪之类的。李文琦则是对那个公主充满了好奇,心想一定要好生巴结着这位皇帝的亲妹,将来好处定是少不了的。

苏嬷嬷长满了雀斑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走,时候也不早了,等会车上会有些小点心给两位姑娘冲做早点,就委屈两位了。”

“嬷嬷客气了。”李文琦乖巧地抢着答了话,先于子妤一步紧跟在那苏嬷嬷的身边。

子妤倒是觉得无所谓,也不理那李文琦,迟了半步才跟上去。

苏嬷嬷身子矮胖,看起来倒是很好相处。可那一脸的麻子和过于慈祥的笑容子妤都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毕竟是宫里的老人精了,怎么可能像表面那样。看着李文琦亦步亦趋的样子,子妤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倒想看看那苏嬷嬷到底会不会买她的账

才入宫第四天,子妤没想到自己又坐着车撵出了这皇宫。

不过这福成公主府离得皇宫并不远,只一炷香时间就到了。李文琦甚至嘴里还包了块芝麻糕没咽下去,就听得苏嬷嬷在外面让两人下车。

见了李文琦嘴边的芝麻屑,还有她鼓起的腮帮子,苏嬷嬷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白绢帕子接到了李文琦的下巴位置:“请姑娘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将就嬷嬷这帕子擦擦嘴。”

见李文琦愣着,苏嬷嬷表情仍旧还是那么和蔼:“这里面的可是当朝最受宠的福成公主,一等一的贵人。姑娘这副样子进去,岂不唐突了公主。还请快些整理好。”

将嘴里的芝麻糕硬咽了下去,李文琦下意识地接过那绢帕使劲儿擦了擦嘴,脸上的尴尬表情怎么也掩不住。

等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李文琦脸一红,勉强笑着正想和苏嬷嬷解释,却听得对方清了清嗓,用着无比柔和的语气又道:“李姑娘,这帕子是绣房内造,虽然只是白绢,却用的上等的茧绸料子。一块帕子就值当二两银子。本来我是想着拿进去给公主过过眼,可被您用了。如今污了脏了,嬷嬷我也不能要了,回头还请配上这银子。嬷嬷我也不独吞的,是要上交内务府做损耗。”

被苏嬷嬷这一通话说的脸更是臊红,李文琦完全不知该如何答应,只好闷闷地点着头。

子妤在一旁看的清楚明白,暗道这苏嬷嬷可不是个善茬。表面慈祥和蔼,说起话来也轻言细语柔和的不行,但行事作风却透着一股子刻薄冷漠。看来自己不能小瞧这个满脸雀斑的肥胖婆子,在公主府这三日得小心应对才是。

斜眼瞧了瞧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花子妤,苏嬷嬷心里倒有几分满意。反正敲山震虎的作用已经达到了,相信这两个秀女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张狂什么,这才放过了李文琦,一招手,示意两人跟着自己进去。()

章一百九十七 公主府上

这一日,晴光和蔼,风不扬尘。

花子妤和李文琦随着苏嬷嬷从公主府的侧门进入。同时一起入府的还有宫中绣房的三个绣娘。

三人都是统一的宫女服色,只是腰上的荷囊上都有个醒目的“绣”字,表示她们是从绣房出来的,与别的宫女以示区别。

花子妤是个心思敏捷的,眼看着苏嬷嬷带的这三人,其中一个秀女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皮肤甚为白皙,倒是让人注意了一下。而另外两个则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上并无特色,属于过目就忘的那种。三人的打扮也是朴素至极,脸上一点儿脂粉也没有,看起来也是老实的很。

虽然宫女并不是个个美貌,但比起外头的女子来,无论气质还是打扮都要胜上不止一筹。这三个绣娘明显太过素净,子妤又侧眼看了看身边的李文琦。

先前在车年上,李文琦除了不停地吃糕点在肚子里,还取了随身带的包袱,拿出里面的胭脂白粉对镜涂涂抹抹的。你别说,那柳眉杏眼,红唇娇颜倒也可圈可点。如今站在这三个人面前,更是被衬托成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还好子妤自己因为起得太早没来得及收拾什么,也没那些心思要妆点自己,此时除了一身秀女宫裳显得比那三个绣娘要贵气点儿之外,脸上也是干干净净,站在李文琦身边看着并不算出挑

第一次来到公主府邸,子妤不免有些好奇,和身边的李文琦一样,两人均不动声色地在细细打量周围景色。另外三个绣娘倒是很安分,半垂着头只跟在苏嬷嬷身后,连脚步都是极轻的。

只见一路行来,太监倒是遇见了好几个,却一个宫女没瞧到,唯一看到几个女的又无一不是年过五旬的婆子,子妤不免有些奇怪。

走了不一会儿,迎面而来一个身穿太监服色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面容却白皙的很。只见他捏着尖细的嗓子笑盈盈地道:“哎哟喂,苏嬷嬷您可来了。瞧着,这两位姑娘便是今届的秀女。果然是气质容貌都不俗啊。真是咱家久了没见着女的,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呢。”

“卫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公主府里女的不是有么,只是年纪大了些罢了。”苏嬷嬷肥肥的脸抖了一下:“谁不知道公主忌讳咱们私下议论她不用年轻宫女的习惯。等会儿见了公主,这两位姑娘还请卫爷好生照看一下,免得被新驸马爷撞见,惹得公主不高兴。”随即话锋一转,掩口笑道:“这两位便是这个我带来帮助公主女红功课的秀女了。”而另外三个绣娘苏嬷嬷则根本没有给刘文引荐。

“给两位姑娘请安了。”这刘卫虽然是个太监,却是前朝皇帝指给福成公主的亲随,从小看着她长大,身份地位在这公主府里可是下人里的头一份儿。也只有他才敢私下说起公主善妒的这一茬儿闲话。此时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了两个人儿,细如绿豆的双眼放了放光:“两位姑娘先这边请,公主刚刚起身呢,要沐浴过后再用了早饭咱家才能带你们去去拜见。”

花子妤和李文琦免不了对望一眼,两人都不是傻蛋,此时听得苏嬷嬷和这刘卫的对话,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感情,这福成公主为了怕新驸马“分心”,整个公主府连一个年轻宫女也没有,全是太监在伺候。这种明显犯妒之事都能做得出,看来她的确是甚得皇帝宠爱。

子妤想到这儿,心里暗暗腹诽了一下,心想太监虽然没了男根可也是男的,这公主平时洗澡沐浴什么的虽然有婆子可以帮忙,但生活还是听不方便。

李文琦则是心里头有些发虚,有些后悔先前在车撵上一番涂脂抹粉,只恨不得赶紧找盆水把脸洗干净了。就怕被那公主看到自己的花容月貌,心生嫉妒,这几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没有人知道李文琦心里头的忐忑,由那太监刘卫打头,领着苏嬷嬷和花子妤等人入了后院侧殿的一个花园。只说是让她们先在里面歇歇,等会儿再接受公主的召见。”

“咱们不是要在公主府住上三日吗?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去房间呢?”

李文琦还惦记着卸妆的事儿,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向苏嬷嬷。

“姑娘还真是不消停呢。”苏嬷嬷脸上的麻子连成一片,让人凑近看了觉得十分恶心,说话间再和蔼的笑容还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以为来了就能留下?得先让公主过过目,觉得合适了才会留人的。”

听苏嬷嬷这么一说,子妤看了看李文琦,发现对方脸色一变,侧过身从袖口里取了一张绢帕在手,正悄悄地擦拭着脸。

苏嬷嬷自然也看到了李文琦的小动作,浑浊的眼珠子一瞪,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却并没有再讽刺她什么。

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小太监奉茶。

因为花子妤和李文琦身份是今届秀女,和普通的宫女相比身份要尊贵些,所以刘卫走之前还是以客礼相待。和另外三个绣娘不一样,两人面前还摆了几样糕点。

眼看着李文琦又要伸手拿糕点,苏嬷嬷清咳一声:“两位姑娘,嬷嬷我劝你们最好什么都别动。”

被苏嬷嬷突然提醒,李文琦吓得手一抖,竟真不敢再拿了。一旁的花子妤见状,眉头微蹙,转而看向了苏嬷嬷:“嬷嬷提醒,子妤谢过了。但先前在车撵上我补觉去了,没来得及吃东西。到眼下,肚子已经有些饿了。若是什么都不吃,等会儿见了公主,肚子要是‘咕咕’叫起来那岂不是失礼。”

说着,子妤已经捏了一块芙蓉糕直接送入口中,随即又取了茶盏喝了一口茶。

嗯,这茶是一直用凉水半温着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吃在口中只有一点儿温度,极为解渴。而且这茶味道极为清新,此时喝上一口,解乏的很。

看着花子妤还有心情脸色平和的品茶吃东西,苏嬷嬷愣了愣,偏偏没法子挑剔她刚才的话,随即肥肉一抖,也拿了茶盅开始自顾喝起来。

倒是李文琦看了看花子妤一副闲然无所谓的态度,觉得有些奇怪。暗道,这个戏伶可能是见过大世面的。自己身为侍郎千金,还入宫探望过堂姐几次,都没有她眼前这份平和的心态。

想到这儿,李文琦不禁咬了咬牙,自尊心作祟,对这个花子妤心里更加讨厌了几分

等了约莫大半个时辰,这才来了个小太监:“苏嬷嬷,各位姑娘,还请这边随在下去觐见公主殿下。”

苏嬷嬷抢先站了起来,扭着肥胖的身子来到那小太监身边,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碎银子塞到他手里:“这位公公,请问公主今儿个心情还好?”

小太监不动声色地纳了银子入手,随即便藏在袖口里隐了去:“这不好说。公主今儿个只用了半碗燕窝粥,说是没什么胃口。嬷嬷您也知道,公主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婚了,她最在意的就是到时候穿上宫里赶制的婚服好不好看。”

“知道知道,当然就知道。”苏嬷嬷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小太监的意思。转头望向了花子妤等五人,厉色道:“公主今儿个恐怕没什么耐性,大家注意着些。特别是两位姑娘,公主召见,还请谨守规矩,切莫冒犯了贵人,连累我们绣房就不好了。”

李文琦被苏嬷嬷教训怕了,听她这么一说,赶紧点头。子妤则是眉头微蹙,看向苏嬷嬷略颔首,也表示自己知道了。

苏嬷嬷见两人都挺听话的样子,心里也舒服放心了几分,转头向着先前那小太监笑道:“还请公公在前头带路,让公主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这是自然,等会儿见了你们,公主还要赶工绣送给未来公婆的鞋袜。几位来的正好,刚巧能帮得上忙呢。”

这小太监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但说的也只是些边边角角的零碎话。无非是这几日天气渐热,公主已经让人开了地窖开始用冰了。还有新驸马每隔几日就要来给公主请安,带些小玩意儿过来哄公主,顺带对下人的打赏也颇为丰厚。另外还有皇上也偶尔会过来看望公主,赏赐如流水似地就没断过,有蜀锦、湘绣这些地方上贡的好东西,还有珊瑚夜明珠这些珍惜的物件儿,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