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忙帮腔:“姑娘不用担心,娘娘是以正当理由留了你和暮云小姐的,宏嬷嬷不会说什么的。”

点头,子妤看诸葛暮云也没说什么,便不再拒绝了:“能帮娘娘分忧,是子妤的荣幸。”

章二百二十四 何人所作

托诸葛敏华的福,不用每天上午早起去敏秀宫学规矩,花子妤这几日在云华殿的日子过得极为轻松逍遥。

上午,杨冰儿会找到子妤和暮云,三人或吃茶聊天,或在御花园中游玩。到了中午,三人有时被诸葛敏华召去一起用午膳,有时单独在琅嬛居合着独自用。而到了下午,诸葛敏华会召了她们三个一起去跟在身边,看她怎么为福成大婚的事儿做准备。

以前子妤没接触过这些,等看了才知道公主大婚的事宜有多么繁复。

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所以公主出嫁又称为“出降”、“下嫁”或“厘降”。福成公主乃是先帝爱女,其地位更是比长公主还要高出不少,所以大婚仪式要更加庄严慎重。大婚程序也主要由指婚、纳彩、出降、合卺、归宁等礼仪组成。

皇宫其实也是个大家族,嫁女儿的事宜也和普通人家并无太大的不同,陪着诸葛敏华操办福成公主的大婚,不管是花子妤还是诸葛暮云,还真都学到了不少管家上的东西。

想着前世所涉猎关于清宫的历史,子妤依稀记得些格格们出嫁的规矩。

比如出嫁的前一日,随同嫁妆送至额驸家的还有一名“试婚格格”。

子妤对于这“试婚格格”还真有些印象。记得一般由皇太后或皇后于宫女中选择精明貌美者充当。任务很简单,顾名思义,就是在公主出嫁前先行与额驸同床试婚,以查验额驸有无隐疾和性生活情况等。试婚后,即遣人将查验结果回报宫中。如无异常,公主出降便按期举行;反之,则另议。试婚格格在公主出降后一般留作额驸的侧室,少数也有做公主女侍的。而且此举仅限于皇家公主下嫁,其他王公贵族禁行。

不过,这有些畸形的“试婚之仪”乃是清宫特有的习俗,还好子妤并未在福成公主的婚礼仪式上发现类似的安排,不然,她可接受不了。

但子妤仍然忍不住恶俗地想,那个薄觞可是花花公子,其风流美名早就传遍了朝中上下,估计也不用什么“试婚格格”也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吧。想想,这倒是生性风流的唯一好处吧。

......

这一日,中午和杨冰儿一起用过午膳,子妤只觉得闷闷的,谢绝了杨冰儿邀请她们去御花园赏花歇凉,关了门仔细琢磨着几天后福成公主婚宴上要唱的戏。

《洛神赋》已经被子妤改的差不多了,只有些细节之处需要润色修饰,还有就是得提前和唐虞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穿了帮。

想到唐虞,子妤就不免忆起那晚饮宴时诸葛敏华的话。她说要请了唐虞入宫为皇子们讲课,子妤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毕竟唐虞是个不喜欢拘束的人,宫中的环境对他来说太过复杂,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乐意答应。

但诸葛敏华说要禀过皇帝,到时候皇命难为,他也不得不就范。

这样倒是挺合子妤的意,想着两人能在宫里见上,唇角便翘了起来。但笑容刚刚上脸,子妤又不由得犯了难。

那晚,若非诸葛暮云替唐虞说了不少好话,相信诸葛敏华也不会动了这个心思请他为皇子之师。既然唐虞要入宫,那诸葛暮云好不容易停歇了的心思,会不会再次涌动出来呢?

子妤不敢去想,若是诸葛暮云没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到时候唐虞也会被连累困扰。

又是喜又是忧的,思绪也飘远了没落在《洛神赋》上,子妤推开窗,见大中午的竟然太阳被一团浓云给渐渐遮蔽,不一会儿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不由得起了心思,想要撑着伞去紫竹林中散步,顺便能安安静静地琢磨一下演出的细节。

想到就去做,子妤拿了把绘雨后初荷的油纸伞,让宫女去报给黄嬷嬷自己的去处,这便挽了裙角,往竹林小榭的方向而去。

雨势渐大,像是连绵不绝的丝线穿在一起,淅淅沥沥的笼罩在这片紫竹林上。那暑气被滴落的雨水给打散,变作团团白雾,蒸腾而上,氤氲在眼前,轻轻一嗅,似乎有种夏天的味道被包裹在了这雾气当中。

子妤趁着三来到林中的一方凉亭,刚脚踏步进去,就有一个宫女远远而来,也撑着伞:“姑娘,您这时候过来,小心凉着了。奴婢给您送些热茶来吧,温温的,喝了不会觉得热,却能暖着身子不被这雨水的寒气所袭。”

“那就多劳了。”子妤点点头,自不会拒绝这宫女的好意。再说,品着茶欣赏着竹林雨景,岂不也别有一番风味。

那宫女见子妤点头,福了福就赶忙转身又往回跑去。不一会儿就和两个内侍一起抬了红泥小炉还有一应茶具过来了。

现场起火燃炉,烧水烹茶,等温度差不多了,那宫女才捧到子妤的面前:“姑娘请用,看看适口不。奴婢这便去再取几样小点和果子过来,让姑娘就着茶吃。”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就喝茶。”子妤婉拒了这宫女的殷勤。

宫女们最是会察言观色,此时看着花子妤明显是想一个人呆着,她便屈膝福了福:“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在林子外缘的廊上候着。姑娘唤一声奴婢就能听见过来伺候。”

子妤点头,含笑看着她:“好的。多谢了。”说着举举手中的杯盏向她道了声“谢”。

“姑娘可别这样,真是折杀奴婢了。姑娘是娘娘的贵客,奴婢们是应该尽心服侍的。”宫女惶恐地鞠身,赶紧又福了福礼,这才默默地退下了。

看着那宫女退了十步之外才转身背对自己离开,子妤不由得有些疑惑。自从上次夜宴之后,这云华殿里的下人似乎就对自己是越来越客气。视若主子不说,言谈举止之间恭敬地不得了,好像生怕得罪自己似得。

虽然不太明白,但子妤对宫廷里的事儿还是有些耳闻的。

后宫之中,以皇帝的宠幸为尊,哪怕你是皇后,若是失宠,这些宫女内侍们都会见风使舵阳奉阴违。仅仅靠着自己秀女的身份,就算是被诸葛敏华奉为宾客,宫人们也不至于会对自己如此小心伺候着。她们如今的态度,好像生怕怠慢了自己会受罚一样。

蹙着眉,子妤心想,难道是诸葛敏华知道了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毕竟之前诸葛敏华虽然欣赏自己,但言谈举止之间还是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直到前日里皇帝的到来,之后,好像她才对自己特别照顾起来。时常嘘寒问暖不说,这几天还流水似地往琅嬛居送衣裳首饰。虽然诸葛暮云和杨冰儿也同样有,但还是让子妤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儿。

呼出一口浊气,看到一小团白雾隐隐一现又和水蒸气相融合了,子妤抬手理了理沾了几丝雨水的鬓角。

管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既然对方带自己如贵宾,那自己就心安理得地好生享受便是。反正有皇帝去烦恼这些事儿,自己又何必多想呢。

趁着下雨四下无人,子妤深吸了口气,想着干脆练练自己揣摩了许久的《洛神赋》。

既然已经是新词了,子妤想着不如就用曲牌去套着唱。毕竟这词已经是惊为天人了,若是再配上自己从前世记忆里搜寻来的曲子,岂不是太过显眼!

想到这儿,子妤想先试试,从引子开始,到过曲,再到集曲和尾声,得搭配不同的曲牌。另外还得想好用什么器乐来伴奏。

一般戏曲的主乐器是笛,还有笙、箫、三弦、琵琶等。这样显得热闹些,能镇得住场子。但子妤寻思着自己这出《洛神赋》乃是独戏,一个人站在台上演出要想抓住所有宾客的眼球,光是热闹的伴奏是不行的。

想到这儿,子妤挑了个《点绛唇》的曲牌,忍不住就开始哼唱了起来:“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唱着,子妤还是想不出该用全乐器来伴奏还是只挑着一样,这样能显得清爽而突出自己的嗓音和表演,不由得一叹:“哎,若是这时候唐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帮我想到最好的法子。”

“唐师父不日就要入宫了,子妤姑娘到时候有什么疑问让他做师父的解答便是。”

一个男声从背后响起,子妤忙收起了思绪,转身看过去,发现竟是一身青绿薄袍的二皇子站在身后,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模样,很是柔和:“不过眼下姑娘好像很困扰似得,在下不才,倒也粗通音律。听着姑娘刚刚唱的那一段曲子,唱词尤其惊艳。不知是何人所作?若不嫌弃,姑娘可否将疑问与在下分享分享,看有没有能帮到姑娘地方?”

章二百二十五 雨后偶遇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二皇子,花子妤下意识地有些警惕了起来。

这里可是云华殿,二皇子怎么可能悄声无息地就近来了?

或许是看出了花子妤的疑惑,二皇子笑着渡步进入凉亭,将纸伞收起靠在梁柱边,这才道:“放心,是太子相邀在那边的竹林小榭,所以我才会过来。不过太子突然被父皇叫过去了,估计是拷问功课,我便随意出来散散步等他。”

“小女子不是这个意思。”子妤见二皇子赶紧解释了,反倒觉得自己这个外人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也忙道:“刚刚您说您粗通音律,二皇子您若有空,帮着出出主意也好。”

“我可以坐下吗?”二皇子显得彬彬有礼,态度和蔼。

“请。”说着,子妤主动帮他斟了茶,又将一叠宫女刚刚端上来的紫葡萄推到了他的面前:“正好小女子反复揣摩新戏应该用什么器乐来伴奏,不知二皇子有何见解。”

“就是你刚刚哼唱的那一段吗?”二皇子很感兴趣的样子,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柔和地看着花子妤:“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顿了顿,似乎是在感慨着,二皇子连连摇头:“我实在不知这世上可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堪得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啊。”

“这次非小女子所作。”子妤看得出二皇子眼中闪烁的亮光,赶紧解释:“其实这词是小女子的师父唐虞通过翻阅旧人典籍,归纳整理才写出来的。”

“唐师父果然是个妙人。”二皇子用着极为感慨的声音道:“如此才情,屈居戏班实在有些委屈,以唐师父大才,堪当皇子师。”

“唐师父也是归纳整理得来的,虽然费了很多心血,但也不能全揽了功去。”子妤说着心里头有些发虚。毕竟到现在为止,唐虞还不知道自己把这曲《洛神赋》归在了他的头上。

“就算是归纳整理,将前人的智慧融会贯通也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儿。”二皇子见子妤替唐虞谦虚,愈发地对唐虞有了几分兴趣:“也不知贵妃娘娘何时向皇上提起邀请唐师父入宫执教的事儿,我还真是很期待啊......”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子妤忙转而问道:“二皇子刚刚重复小女子的唱词,几乎是一字不差。您记得如此清楚,那您觉得这词配上何种器乐演出才能达到效果呢?”

“现在的戏大多以笛声为主,还有笙、箫、三弦、琵琶等捧场。”二皇子仔细想了想,又道:“其实子妤姑娘这出戏的亮点在于这唱词和戏伶的表演,背景的乐曲劲量越简单越好,如此才能突出前者,达到应有的效果。”

“可是我这出戏是准备在公主婚宴上演出的,若背景音乐不够分量,我怕不能镇住场子。而且会令得这出戏显得清冷淡薄。”

“子妤姑娘何来此忧虑呢!”二皇子摆摆手,反对道:“那样的场合又不是戏园子唱搭台。到时候婚宴上俱是举国上下有头有脸的贵人们,他们看戏懂得规矩,不会和市井小民那般吵吵嚷嚷的。就凭子妤姑娘一亮嗓子唱出这轻妙绝伦的词儿,谁又还会在乎背景的乐曲热闹不热闹呢?若真像您说的那样怕冷场而用了繁复的配乐,反倒喧宾夺主,舍本逐末了。着实会令得此戏明珠蒙尘呢。”

被二皇子一席话说的有些心动了,子妤缓缓点头:“也对,我忽略了台下看客们的层次。和戏园子搭台唱戏求个热闹非凡不同,这样的舞台,需要的是更有内涵更有表现力的戏来演出。相信看客们也会更加懂得如何去欣赏咱们的戏。”

“姑娘若觉得我所言有用,可否唱个完整的段子一听?”二皇子微笑着看向花子妤,提出了这个要求。

有些不好意思,子妤颔首摇摇头,复又抬眼:“实在对不住了,这出戏小女子还没梳理好。除了这配乐,怎么表现也还在斟酌之中,不敢这么草草地就在二皇子您面前献丑呢。”

“噢?”二皇子挑了挑眉:“你先前不是说这出戏乃是唐虞所作吗?难道还没写完?”

“词儿是写好了的,但其他东西还未考量进去呢。”子妤心里头一紧,才发现自已差些说漏嘴,忙又道:“所以,不敢再献丑了。”

眼神里含了几分不确定,二皇子看这花子妤,片刻之后才道:“既然姑娘想要追求最完美的呈现效果,那我等到福成公主大婚那天再完完整整看,也未尝不可。”

“你们两人聊得倒是热闹!”

说话间,太子和杨冰儿齐齐来了。

一手撑伞,也没有个伺候的人跟在旁,太子一身紫金常服,将他不大的年龄衬托出一种怪异的成熟感出来。而杨冰儿与他靠的极近,也不知是为了躲雨还是其他,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露出几分娇羞的神色。可远远看去并不觉得这是一对璧人,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让花子妤说不出来。

杨冰儿进了亭子就用着有些暧昧地眼神扫了扫花子妤和二皇子:“子妤姐姐,你和二哥哥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呢,和二皇子聊一下要在福成公主大婚上献演的新戏。”子妤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忙又接着道:“既然太子和二皇子有事儿要聊,子妤就不打搅了,先告辞......”

“诶,别急着走啊。”太子下意识地伸手抓了子妤一下,正好扯住了她的衣袖。

感觉袖子上一紧,子妤赶忙收住步子,“请问太子还有何吩咐?”

突然脑中响起诸葛敏华对自己的提醒,太子赶紧放开了子妤的衣袖,语气稍微放尊重了些:“你这几日不是在帮着娘娘筹备大婚的事务吗?正好本殿下准备和二哥还有冰儿商量一下送礼的事儿,你留下帮忙参详参详。”

不着痕迹地理了理有些发皱的衣袖,子妤微笑着巧言拒绝道:“我只是帮着娘娘打下手,理顺一下送嫁的事宜罢了。哪里能帮忙参详太子和二皇子给公主送的贺礼呢?”

“子妤姐姐,你一看就是个顶聪明伶俐的人,当然能帮忙参详啦。”冰儿也走过去,生拉硬拽地将花子妤按下坐着:“你看我,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主动帮忙给他们出主意,更何况你还在公主府上住了些时候,一定能有好的点子呢。”

“太子殿下,二皇子,你们和福成公主应该比小女子更熟悉些吧?”子妤对于杨冰儿这样的说法有些不认同:“至少,比我这个只和她接触了几天的人要来的熟悉才对。”

“子妤姐姐你根本不知道!”杨冰儿抢着道:“福成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呢,她从来都是被娇惯着的,别说我和二哥哥了,就是太子哥哥她也不放在眼里的。平日里她回宫都是和皇姨父吃饭说话,咱们都靠不近边儿呢。这次她大婚,皇姨父说要咱们一定准备一样能体现出真心实意的礼物来,所以太子哥哥他们才犯了愁,想过来多几个人商量商量。”

“反正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就当雨天留客,子妤姑娘再和咱们说说话吧,人多,也热闹些。”

二皇子柔和的声音又适时地响了起来,目光轻扫过花子妤的脸庞,微笑的样子倒是让人不好再拒绝。

都这样了,花子妤不便再强硬离去,只得勉强一笑:“那就请太子殿下你们说说准备了那些备选的礼物吧,小女子多少知道些福成公主的喜好,若能出上主意讨了公主的欢心,也算是个好事儿。”

“我来说,我来说。”冰儿高兴地拍拍桌子,“二哥哥先前找人从波斯带回来一只猫。那猫长得很是奇特,两只眼睛颜色都不一样,一蓝一黄,可有趣了!子妤姐姐,你说送这个行吗?”

“送活物?”子妤有点不同意:“活物得活送才有意思。波斯猫的性格不算太野,比较温顺,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公主倒也是个有趣儿的点。只是小女子并不知道公主喜欢这些小动物不。若是她不喜欢,觉得脏,那就不好办了。”

太子有些不耐烦那些琐碎的东西,直接道:“我的意思送几个调教好的舞姬,即可给公主解闷,又能让驸马高兴,两全其美!”

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子妤忙摆手:“太子殿下,您难道不知道公主府上连个年轻宫女都没有吗?从守门的到床前伺候的,除了内侍就是嬷嬷,为的就是不想让其他人介入。您送上几个舞姬,岂不是正戳中了公主的逆鳞,她会高兴接受才怪呢。”

“那怎么办,其余东西都是些常规的,花钱就能买到,根本达不到父皇所要求的。”二皇子眼中也隐者对太子刚辞啊那段话的鄙视,只问向了花子妤,听她的主意。

章二百二十六 雨中漫谈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只是逐渐变小了,打在竹叶上发出好听的声音。空气中也散发出淡淡的竹叶清香,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让人深吸一口气就会瞬间的放松下来。

林中的凉亭内四人围桌而坐,有太子,有皇子,有世家千金小姐,更有出身戏班的普通秀女。桌上有清茶,鲜果,还有甜点......这看似闲适的气氛,却并非是真实。

本不愿留下,但拗不过杨冰儿的撒娇,二皇子的挽留,花子妤拉不下脸来,只得好好想想福成公主的喜好,帮太子出主意。

“其实很简单。”脑子里略微过了一下,子妤才道:“皇上要的是太子殿下的真心实意,那您就亲手做一件东西为贺礼送上。福成公主是您的姑姑,作为晚辈送礼,心意比礼物是否珍贵更加重要。”

太子听了花子妤的话觉得有两分道理:“要本殿下亲手做?那做什么呢?”

“太子不是擅长即兴作诗吗?”子妤想了想:“您做一手应景的诗,亲手写了表好送过去。到时候当着宴席上所有人的面打开,再念出来,岂不正合了皇上的意吗?”

见太子在思索的样子,子妤又开口道:“当然,这只是小女子的一点儿想法罢了。具体怎么做,还是殿下您仔细思考了再做决定才是。”

“你这个办法倒是个折中讨巧的。”二皇子赞成地点点头,心里渐渐对这个花子妤产生了几分兴趣,觉得身边若是有个这样的贤内助,有些事儿自然就能多几分助力。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心思来。

倒是太子看向花子妤的神情多了几分迷离,想起上次在诸葛不逊的润玉园,她唱曲儿的样子,真是十分吸引人,不觉吞了吞口水。可脑中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了母亲诸葛敏华的严重警告,让自己不可对花子妤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当她想妹妹一样爱护尊敬才行,便又歇了那份心思,转而道:“对了,唐师父不日就要入宫,子妤,你说说他的脾性,毕竟是要做咱们老师的,多了解些才好。”

“果真?”子妤一惊,水眸微睁:“是多久呢?回到云华殿给贵妃娘娘请安吗?小女子能见唐师父一面吗?”

“是真的呢。”杨冰儿插嘴道:“先前皇姨父唤了太子哥哥过去就是吩咐这件事儿呢。太子哥哥给冰儿说,皇姨父听了姨母的推荐,对唐师父极感兴趣呢。说是让唐师父先兼任皇子师,若实至名归,人品高洁,将来就让他专教太子。”

“专教太子?”子妤心下有些惴惴的,毕竟太子性子急躁轻浮,唐虞若是当他的老师,说不定会受委屈。

二皇子眼底滑过一丝羡慕的神色,随即便叹道:“若是专任太子师,那以后可就是帝师了呢。唐师父一定要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才是。”

摆摆手,太子打断了二皇子的话:“好了,不说这些,子妤你先给本殿下说说唐师父为人如何,好不好相处。正好你也是唐师父的亲传弟子,应该很了解才对的。”

“怎么说呢......”唐虞那张俊颜在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子妤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脸上的微笑也变得轻柔如那丝丝而落的雨水来:“第一眼你们见了他,一定会觉得他太过严肃。有时候甚至是不近人情,只认规则。可接触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细心,对待弟子很用心的人。他涉猎极广,从戏曲到器乐,从诗词到岐黄,几乎是无一不精。只要彼此熟悉了,面对他,你会好像面对着一个可以交心的大哥哥,很踏实,很安稳。那种有什么事儿都能找他商量,他都能给你答案的感觉。”

“子妤姐姐,你把唐师父说的这样好,我都忍不住想早些见到他了呢。”冰儿饶有兴趣地盯着花子妤,见她说着耳畔竟有一丝淡淡红霞浮起,疑惑地又问:“不过子妤姐姐,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师父,而是在说自己的......”卡在哪儿,冰儿有些着急地绞着手帕:“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极亲近的人。哎呀,我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了。”

“唐师父对于我来说,就是除了弟弟最亲近的人了,你一点儿没说错。”子妤毫不回避,却轻飘飘地带过了有可能让他们遐想误会的地方。

二皇子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下意识地问:“请问唐师父多大年纪?”

“嗯,他比我大七岁,今年二十三了。”子妤答道。

“才二十多岁?”

这下轮到太子嚷了,“才二十多岁而已吗?本殿下还以为是个老头呢!”

“真没想到,唐师父这么年轻就如此才华横溢。”二皇子也随即感慨起来:“真是羡慕太子您,可以拜如此年轻有为的人为师。像咱们,每日都只得面对着皇子所的几个老夫子,真是一听他们讲课就要打瞌睡,实在难熬的很。”

“太子不要觉着唐师父年轻就怠慢了他。”子妤见太子嘴角一撇,似乎有些不以为意,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唐师父虽然年纪不大,可见识阅历比许多经年的老人还要丰富。虽然他现在只是个戏班的师父,但他不过是因为喜欢戏曲之道才主动留下来的。不然,以他的大才,封侯拜相也绝非难事。”

“我相信子妤所说。”二皇子附和着点点头:“先前听子妤所唱新戏,辞藻华丽,惊艳才绝,竟是唐师父所作。我看就算是让今科状元来,文采上恐怕也大大不及唐师父的。”

“是你要在福成婚宴上献唱的新戏?”太子他本身就喜欢舞文弄墨多过那些繁复的国家大事。听得二皇子如此赞及唐虞所作的新戏唱词,顿时来了兴趣:“子妤,你能在此给咱们先唱两段听个新鲜吗?”

“别为难子妤姑娘了。”二皇子知道花子妤有所顾忌,忙出言帮她解围道:“这新戏尚未成熟,咱们听了也并非是最后的版本,不如将这个惊喜留待福成公主婚宴上再揭开,也好多些期待。”

朝二皇子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子妤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皇子倒真多了两分好感。觉得对方就是在装,也装的足够好了。至少让自己感觉到了温暖和尊重,而不是像他母亲杨淑妃那样,骨子里对她的戏伶身份带着些轻慢和不屑一顾。

“不过唱词我听得子妤姑娘哼了一段,记得极为清楚,不如背给太子您赏析赏析。”

二皇子巧妙地接过了太子抛出了问题,也回报了花子妤一个柔和的眼神,便起身来到凉亭边,扶栏而颂:““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果然韵律极美!”

听完,太子毫不吝啬地大赞:“开始还以为你是在自卖自夸自己的师父,没想到唐师父确有大才。那个新戏《木兰从军》已是绝好的了。这个......对了,这出新戏又叫什么名字呢?”

“《洛神赋》”子妤回答了。

“好名字!”太子摇头晃脑,又将二皇子所念的九句词在心中过了一遍,叹道:“这洛神只能是神一般的存在吧,如此美妙的女子,世间又怎能存在呢?”

“子妤姐姐,你是要演这个‘洛神’吗?”虽然听不太懂这唱词,可杨冰儿却想到了一个主要的问题。

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子妤含笑道:“洛神的美,其实并不在于浮于表面的容貌。这首词之所以这么打动人心,是因为作者对洛神全心全意的爱。这种爱,化作了充满浓情蜜意的一字一句。所以说,洛神其实可以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但爱她的人看着她,就会将她当做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子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选择《洛神赋》在公主婚宴上演唱。希望公主在驸马的眼中能成为唯一,这就是一桩幸福婚姻最好的开始了。”

被子妤这番话引出了感慨,二皇子语气很是清然:“我相信子妤姑娘站在戏台上的时候,一定会是如词中所写的那位洛神一样,美的让人屏息静气。”

“二哥哥,你既然这样觉得,不如向贵妃娘娘讨个恩典吧。”

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杨冰儿脸上竟有着酸酸的表情。

她当然看得出二皇子对花子妤的好感,想着以前他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的时候,还不曾露出如此痴迷的样子呢。如今见了花子妤才不到两次,就一副引为知己的样子,这让杨冰儿的虚荣心给狠狠摔碎了。

看到杨冰儿这幅毫不遮掩的表情,子妤当然能猜出几分缘由,可没办法与小姑娘一般计较,只得勉强笑笑不语。

反倒是二皇子有些羞赧地朝子妤抱歉一笑:”对不住了,让子妤姑娘看笑话。”

“这有什么!”太子憋着心里头一口气,闷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妤姑娘如此难得的一位聪慧佳人,难道二哥你不动心吗?”

章二百二十七 猜忌猜疑

面对太子的调侃,二皇子反倒越发显得沉稳起来。只见他笑着摆摆手,先是对子妤拱手道歉:“子妤姑娘千万别放在心里,太子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子妤蹙了蹙眉,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或许是看出了花子妤的不快,太子闷哼一声:“二哥也说了不过是个玩笑,子妤姑娘不会这么小气吧?”

“什么小气不小气的啊?”

一声带着几分威严和询问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望去,竟是诸葛敏华陪同皇帝来到了林子边缘。

因为雨已经差不多停住,林子里又极为安静,所以即便是站得有些远,皇帝和身边的诸葛敏华也将太子在亭中的话听了个大概。

心里头突突地跳着,诸葛敏华暗暗埋怨自己这个儿子没脑筋,明明已经给他打过招呼让他千万不要唐突了花子妤,这下可好,竟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样没名堂的话。没办法,她只好挽住皇帝的手,赶忙打着圆场:“太子这是关心子妤姑娘的终身大事罢了,皇上,太子没有其他意思的。”

一拂袖,皇帝低声道了句:“你宠出来的好儿子!”就不再理会还欲再辩解的诸葛敏华,快步踏入了亭内。

“参见父皇——”太子和二皇子脸色各异地起身福礼。太子是有些后悔自己说话不经过脑子,此时面对皇帝的严肃神态,心里头忐忑的很。二皇子则是悠然自得又充满了恭敬地福着礼,半埋着的头,谁也看不见唇边一丝微微的上翘。

“参见皇上——”子妤则是语气恭敬,神情淡然,显然是还在介意太子刚才的唐突之言。

“皇姨父——”杨冰儿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肯定惹了皇帝不高兴,忙撒着娇迎了上去:“皇姨父怎么来了呢,这儿刚刚还下着雨呢。听姨母说您这几日看多了奏章有些累,要不要冰儿给您锤锤肩......”

诸葛敏华最知皇帝的脾气,此时冰儿这番撒娇根本就不会有用,反而会让皇帝认为太子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需要一个小姑娘帮腔,于是忙喝道:“冰儿!”同时还使了个眼色,让太子赶紧上前来解释。

“父皇,先前儿臣只是一时随性而口不择言了些,并未有意唐突子妤姑娘.......”

可太子的解释才说了两句,就被皇帝冷哼一声打断:“你向朕解释什么?连你二哥都知道先给子妤道歉,难道你这个说错话的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的厉色极有效果,几乎吓得太子腿软。

只见他赶忙转而面相花子妤,很没骨气地半鞠着身子:“子妤姑娘,先前冒昧唐突之言,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小女子算什么,哪里值得太子如此相待。”子妤看了看皇帝,发觉对方的脸色有些明显的晦暗和尴尬,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软一些。可想起太子竟然在众人面前那样说话,心里总是觉得很不舒服。但子妤也不是那种拿住不放的人,于是咽下了那口气,淡然一笑道:“既然皇上和贵妃娘娘到了,小女子还是先告辞吧。还有三天就是福成公主大婚,献演的事儿还得再仔细琢磨着,就不在此逗留了。”

说完,子妤又恭敬地朝着皇帝福了一礼,这才转身提起裙角渡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