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凉凉的甜汤,唐虞心里头也是甜蜜蜜的。两人因为花夷收子妤为亲徒而各自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再次见面,感觉比以前相处的时候心境也轻松了不少。

唐虞看着子妤红扑扑的脸蛋儿,心里头暖暖的:“这些日子还好吧。”

给自己到了一碗绿豆汤,子妤喝着,详细讲花夷对她的安排告诉了唐虞:“我还没恢复登台。按照班主的意思,等到九月白露节的时候会专程为我举行一个复出的仪式,顺便告知花家班的客人们,戏班又多了一个一等戏伶。”

“班主这样安排没错。”唐虞点点头:“你越晚出来,大家对你的好奇也就会越深。九月上旬末正好是白露节,贵人们喜欢在这个时候赏菊吃蟹喝黄酒,宴请也比平日里多,你一旦复出,请帖肯定会比雪片还要多。”

“可班主让我想好登台那天唱什么,倒是让我犯了难。”子妤双手托腮,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看着唐虞:“他说最好让你帮我写一出精短的新戏,不然每次都去唱《洛神赋》,怕很快会被客人觉得腻。”

“白露节......”唐虞略想了想:“你记忆中可有关于白露的诗词,若是有,到能拿来改编一下。”

子妤被唐虞提醒,脑中灵光一闪:“我倒真的记得有一首极好的诗词,我就念给你听!”

说着,子妤已经站起身来,略想了想,便启唇而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口气念完,子妤只觉得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只看着唐虞,想听他的意见。

同样憋着一口气听完子妤的念唱,唐虞仔细回味着,感叹道:“子妤,我觉得你本身就是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如此妙极的诗词,你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

“也是母亲收藏的辞书。”

子妤还是同样的回答,倒让唐虞心里头愈发觉得花无鸢所看的书定然是来自于皇宫。不然,为何涉猎极广的自己为何从未曾闻过呢。

看到唐虞不疑有他,子妤心里头倒是觉得诗经之中许多词都能拿来改编成戏曲的段子。顿时一股兴奋感油然而生:“子沐,类似这样的诗词我记得有许多,不如回头我一一记下来整理成册,咱们全部拿来改变成段子,岂不妙哉!”

说到创作新戏,唐虞兴趣更浓:“我谱了好些曲子,正愁找不到好词来配。若你能多回忆些诗词出来,咱们好生编一编,以后专门给你唱。”说到此,唐虞眼神闪过一丝兴奋:“子妤,若你能一直唱新戏,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一定能成为当世名伶的!”

章二百五十三 心有所系

趁唐虞沐休之时,子妤和他仔细将《蒹葭苍苍》这首诗词给改编成了可以用于献唱的曲目。

清新如暖风拂过的唱词,配上唐虞特意作的柔缓曲调,当子妤再唱出来的时候,那种“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感觉就更加飘逸空灵了。

第二天,子妤就带着新曲找到了花夷,请他认真听了。

惊讶于唐虞能如此迅速地又为花子妤创作出如此美妙唱曲儿,花夷脸上写的全是兴奋。他一直看好唐虞,却没想自他遇见花子妤之后,灵感会像泉水一般暴发出来。好词儿好曲儿层出不穷。

只可惜,唐虞专门提出了要求,所有他写的新曲儿都必须由子妤首唱。不然,利用唐虞的新戏新曲多捧几个弟子出来,那花家班才是真正可以将另外两家戏班挤到京城之外去了!

吩咐子妤下去好生练习这《蒹葭苍苍》的曲子,花夷告诉子妤九月初八的晚上就是她登台亮相之时,算起来,也不过仅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于是这些日子,除了偶尔止卿和子纾会来一起用个午膳,其他时间,子妤便重复着每天练功吊嗓子的生活。

倒是青歌儿的状况有了些改变,不再每日垂泪抽泣。

可能是眼泪流干了,也可能是嗓子哑了,现在的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看天空,一看便是整整一天。

如此热的天气,再加上刺目的阳光,青歌儿变得越来越消瘦,也被晒的皮肤发红。有些时候子妤看到她使劲揉眼睛,揉过之后又抬眼直视着头顶的太阳,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双眼的刺痛。

可就是这样,若有人上前劝阻她,或者想要扶她进屋,她就会瞬间跳起来,像一头发怒的野猫,露出牙齿冲上去就咬。负责照顾她的尚嬷嬷就被咬了好几次,之后便懒得理她,只在一旁扇着扇子守着,只等她自己累了,眼睛受不了了,自然会回屋去的。

青歌儿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却在有一天被改变了。

子妤每天清早就起床,趁着太阳还未太盛,便梳洗用饭之后站在院子里练习《蒹葭苍苍》。

当子妤唱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时候,青歌儿就会收回向上的目光,用着半呆滞,半迷惑地眼神直直看着她,头也会随着子妤的语音语调轻轻地摆动着,仿佛恢复了一丝清明一般。

看到青歌儿听见自己唱曲儿时候反应,子妤有些意外。于是每天早晚天气不热的时候,子妤就会在院子里给青歌儿唱歌儿,就当是练习罢了,并不刻意。

就这样唱了足有七八日,青歌儿终于不再只痴傻地看向天空了,她会每天早晚准时守在门口,见到子妤一出门,脸上偶尔还会浮现出笑意。

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木然地毫无生趣,但眼里的空洞却少了许多。

.......

这天一大早,陈哥儿领着京城有名的绸缎庄和裁缝铺师傅来到海棠院,要给子妤量尺寸,做新的戏服。

毕竟先前那件碧蓝如洗的衣裳是诸葛贵妃所赐,非重要的场合,花子妤都最好不要轻易穿了去献演。所以做一件差不多的衣裳来代替,是极为需要的。

另外子妤唱《蒹葭苍苍》也需要另外一套戏服。因为这首曲子的意境和《洛神赋》虽然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丝怅惘愁绪,若用了惹眼明亮的蓝色衣裙,会破坏曲中之意。

挑了一匹月白绣兰草纹的衣料,再挑了一匹湖蓝绣银丝流云纹的衣料,由回屋让女师傅量了尺寸。再出来,子妤看了看一旁呆坐着望着自己的青歌儿,对陈哥儿道:“可否为青歌儿师姐也做几件衣裳。这些日子她喜欢坐在门边的石阶上,可她的衣裳大多是极浅的颜色,所以衣裙大多都被弄的很脏,洗也洗不干净。”

陈哥儿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青歌儿,心里头很不是滋味。不过看到她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不再只知道哭泣了,心中沉下来,便道:“多谢子妤姑娘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会让人送几件简单的布衣裳过来的。”

虽然子妤话未挑明,可陈哥儿还是能领会她的意思。

青歌儿以前是戏班的红角儿,各种用度无一不是顶好的。衣裳里头绸缎居多,还有各种细薄柔软的好料子。可如今她得了失心疯,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所谓,那些衣裳显然就不太合适穿了。不如一些式样简单的细布衣裳,又适合夏日,又方便她动作。

子妤也顺着陈哥儿的眼神望过去:“青歌儿这些日子眼看要好些了,还请陈哥儿再找了大夫过来诊诊脉。”

“嗯,我明天就派人去请。”陈哥儿点点头,收回目光看着子妤:“谢谢你。”

“都是同门,正好我这儿条件合适罢了。”子妤淡淡的回了陈哥儿。

“不,这不一样。”

陈哥儿打发了尚嬷嬷去送绸缎庄和裁缝铺的师傅出去,面对着子妤,却执意要说下去:“还请子妤姑娘你认真听我说。青歌儿她其实是我老家的一个远房表妹。当年她父母病逝之后,他舅舅不愿收留。是她自己知道我在京城的戏班,要求卖身过来学戏的。可她除了长相柔美些,嗓音圆润些之外,在戏曲之道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悟性。她求我让班主收她为徒,每天别人练三个时辰,她就练足五个时辰。就这样,她才能一步步走到二等戏伶的位置,成为了花家班的红角儿。”

子妤看着陈哥儿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有些疑惑:“陈哥儿,你给我说这些是?”

“我只想替青歌儿给你道个歉。”陈哥儿说出这句话,随之叹了口气:“青歌儿表面温柔谦和,其实内心是十分要强的。只可惜,当她在戏曲上没法再超越的时候,却把心思动在了歪处。”

“歪处?”子妤笑了笑,有些不太同意陈哥儿的说法:“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青歌儿以前的所做作为。”

陈哥儿一愣:“青歌儿她不过是心胸狭隘了些,却并非是什么大恶之人,子妤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回望了一下坐在那边的青歌儿,子妤不愿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只摇摇头:“罢了,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过去的事儿,不说也罢。”

“青歌儿她到底做了什么?”陈哥儿却不依不饶,好像非要从子妤这儿打听出什么才罢休。

知道陈哥儿心里其实是很关心青歌儿这个“表妹”的,子妤更加不愿当着他的面说出青歌儿曾经的卑鄙所为,只蹙了蹙眉:“你若想知道,等青歌儿好了,自己亲自问她也不迟。”

陈哥儿见子妤作势要避开自己转身回屋,忙上前挡了他:“子妤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看到陈哥儿如此急切的样子,子妤心里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青歌儿?”

“什么!”陈哥儿似乎没有回过神来,愣住了半晌才脸色一变:“子妤姑娘,你怎么这么说。”

子妤想起那天陈哥儿和青歌儿偷偷见面,想让红衫儿入宫选秀的事儿,便道:“我知道你对青歌儿的帮助很大。若只是远房表兄妹的关系,你根本不用费如此多的心思在青歌儿身上。我想,你心里是喜欢青歌儿的吧。”

“喜欢?”陈哥儿似乎没有料到子妤会这样说,喃喃道:“我喜欢青歌儿......”

不只是肯定还是反问,陈哥儿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只见他看向了一边呆坐的青歌儿,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子妤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叹了口气,留下陈哥儿在院里看着青歌儿,便转身回了屋子。

直到花子妤屋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陈哥儿这才回过神来,渡步向青歌儿走了过去。

看着阳光下一脸茫然懵懂的青歌儿,陈哥儿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你知道吗,子妤说我喜欢你。”

好像根本听不懂陈哥儿说的话,青歌儿只是歪了歪头,躲开了他的手。

“我明知道你心里一直念念不忘的是止卿那小子,我又怎么可能喜欢你呢?”陈哥儿话虽如此,眼神却黏在青歌儿的脸上不曾挪开。

自嘲地笑了笑,陈哥儿再次伸手,替青歌儿将耳旁的发丝拢在一边,动作有些生疏和笨拙:“曾经我想过提醒你,止卿那样的男子和唐虞一样,是心气极高的。唐虞连金盏儿和塞雁儿都看不上,可想而知止卿也根本不会看上你的。”顿了顿,陈哥儿语气愈发黯然起来:“可是你还是那样执着,以为自己若是能成为戏班里最好的青衣角儿,就一定能配得上止卿那小子。你一步一步,的确快要成功了。可唱戏从来都是天赋最重要,你再怎么努力,红衫儿还是挡在你的前头,花子妤也比你更能抓住机会。傻丫头,你就这样,歇一歇也好。想清楚自己那样到底值不值得,或许,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你会活的更幸福一些......”

只是当陈哥儿一个人深情款款地说出以上那些话的时候,并未发觉,一抹淡青色的衣袍在海棠院门口露了出来,正是止卿站立在那儿,将他所言听得一清二楚。

章二百五十四 白露之夜

九月初八,白露。

提前三日,花家班就向一百位尊贵的熟客派发了请帖,要在白露节这天为戏班新晋的一等戏伶花子妤举行登台仪式。

有重金从京城花房购来的大多金菊做妆点,有鲜嫩的肥蟹和醇香的黄酒作为招待,除了接到帖子的一百位贵客,其余人想要在白露节那天进入花家班,根本想也别想。

如此大的阵仗,足以让京城酒肆茶舍作为谈资又热热闹闹地议论上好一阵子了。可惜非花家班尊贵的熟客能得以参加白露节的演出仪式,使得想要看稀奇热闹的人们只好将戏班周围的茶楼定下来,想在白露节当天沾着感受感受气氛。

连带着,京城里的秋菊和肥蟹都涨了二成的价格,足可见花家班的影响力。

傍晚,秋云落日,天空一片金灿灿的黄。

为了帮子妤今夜登台亮相,花夷专程将阿满和茗月调派到她的身边,一个负责戏服,一个负责里外的联络事宜,保证中间过程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另外,止卿和子纾也随时候在子妤身边,帮忙应付乐师、化妆等和一应突发的状况。

和平日里候场处的人来人往不一样,偌大的化妆间里只有子妤一个戏伶在做着准备。

锃亮的铜镜里映出了那张秀丽的面容,子妤看着自己被画得异常娇媚动人,不知是因为即将上台太过紧张,还是因为不适应突然变得如此妍丽,耳畔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红晕。

“紧张?”

止卿也从铜镜中看着花子妤,觉得今晚的她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更美了,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肯定紧张的呀。”茗月帮子妤挑了一支流苏串东珠的头花别在发髻上:“若是我,不但紧张,还会害怕呢。毕竟那一百多号人全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若是演砸了,这辈子可就完了。”

话一说完,茗月才发现阿满用着严厉的眼神看着自己,才知道说错了话,赶紧补救道:“不过那是我,没出息管了。子妤你可不一样,在公主的婚宴上都能表演自若,这点儿小阵仗可算不得什么,对吧。”

看到茗月那么没气性,子妤终于笑了:“谁说你没出息了,你跑场的经验可比我足多了。”

“那可不一样。反正我知道不是来看我的,演好演差也没区别。”茗月又忘了,张口就来:“今儿个那些客人听说都是两个月前就向戏班下了帖子要请你去演出的,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登台。别的不说,光是胃口就被吊足了的。”

“班主这一招还真是狠。”阿满也感叹起来:“这些客人无一不是京中贵人,也是戏班的熟客。让他们等上两个月才能看子妤的演出,也算是破了京中戏班和戏伶的记录了。”

止卿给了子妤一个鼓励的眼神,不像她太过紧张:“所谓名伶,除了自身功夫要过硬之外,自然还要靠名气。班主如此用意可谓良苦,若子妤能打好这头一仗,从此京中就会多出一代名伶了!”

“要是唐师父也在就好了,可今日正好不是他沐休呢。”倒是子纾一语道破了自家姐姐心中所想。

这句话其他人可没敢说出口,因为班主晦暗不明的态度,大家都隐隐猜到了之前的流言或许是真的。

如今子纾话一出口,众人自然都看向了花子妤。

“唐师父在皇子所,身不由己。不过之前我让陈哥儿帮忙送了信,不知今晚他能否抽空请个假回来一趟。”

相反大家的拘谨,子妤提到唐虞却显得异常自然,态度平和的好像什么流言都不曾听过,这让大家也有些摸不准了。

胡管事掀帘而进,看向花子妤的眼神充满了兴奋:“子妤姑娘,前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要登台,您该换戏服了。”

“好的。”子妤点点头,茗月赶忙掏出一把钥匙,将装着戏服的箱子打开,拿出那件月白绣兰草纹的衣裳出来:“走吧,我们去后头换上。”

因为今日正好是白露时节,子妤登台暖场的曲子就是那首和唐虞合作的《蒹葭苍苍》。

一边小心地更衣,子妤一边暗自可惜唐虞今夜未能到场。毕竟两人合作才是最为默契的,若少了他亲自伴奏,无论是《蒹葭苍苍》还是《洛神赋》,演出的水准肯定都要打一个折扣。

换好戏服,子妤看着这件合身的衣裙将自己的腰身勾勒地纤细高挑,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和茗月出了更衣间。

“子妤,你穿素色的衣裳就是好看!”

阿满忙迎上前去,帮她整理领口和衣袖,复又蹲下去将裙摆理顺:“和别的戏娘不一样,非得大红大紫才能镇得住场子。”

“各人气质不同罢了。我还羡慕那些能驾驭艳丽衣裳的师姐们呢!”子妤可不想得罪其他戏娘,毕竟她在戏班里已经够出挑特别的了。

对于子妤谦和的态度,候场区的师傅们都心里有数了,暗道她并非传言所述的那样清冷孤傲,反而亲和随意,让人无法不心生亲近。

“子妤,该上场了!”

止卿趁着子妤更衣的空当去看了看前台的情形,看时辰差不多了,掀帘而进:“最多半盏茶的时间,就要开锣了。”

“好,我这就去。”子妤提起裙角,不让衣摆沾到地上的灰尘,正待迈步而行,却发现帘子一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还未来得及褪下皇子所的常服,一身靛蓝长袍的唐虞含着微笑一手将帘子拉开,也不进去了:“走吧,我来为你伴奏。”

“唐师父!”子妤惊喜地张开嘴,急急地冲了过去:“你赶回来了!”

“今夜是你作为一等戏伶首次登台,我又怎么能不会来呢。”唐虞笑笑,忍住了将子妤拥入怀中的冲动,只用着柔和无比的眼神看着她:“而且,我还给你带来了惊喜。”

“什么惊喜?”子妤问了出来,身后的一群人也同样想知道唐虞所谓的惊喜是什么。

“太子和二皇子都来了,还有贵妃娘娘和.......”唐虞顿了顿,放低了嗓音,用着只有子妤才能听到的声量道:“皇上也来了。”

“什么!”子妤愣住了:“皇上也来了?”

看了看候场间的其他人唐虞也低声回答道:“嗯,皇上是微服而来,身边只带了长欢侍卫一人,和贵妃娘娘在楼上的包厢里。”

“走吧,他来不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只当是一个看客便好。”子妤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对于皇帝,心中的芥蒂早已解开。

“止卿,子纾,你们去前头好好观摩,茗月,阿满,你们守好子妤的戏服。”唐虞替子妤安排了,这才点了几个乐师,一群人向后台旁边专程搭建的高台走去。

......

“各位贵客,今日得蒙大家赏脸出席白露节的演出,花某人和花家班都荣幸之至。”

如此重要的演出,自然是由花夷亲自主持开场的仪式:“时辰已到,请大家慢慢观赏由本班新晋一等戏伶花子妤带来的演出。一曲《蒹葭苍苍》,权作开场,以庆白露时节的到来。”

说完台词,花夷便退下了。大厅中原本的喧闹也随之安静下来,而一曲悠长飘远的洞箫之音徐徐响起,负责灯火的小厮整齐划一地各处准备好的灯火瞬间点燃,橘黄色地烛火立刻将整个大厅照耀地无比绚烂明媚。

舞台中央,伴着丝竹之音,一个身影徐徐从高处降落,正是花子妤坐在可升降的花绸秋千上,由四个力气极大的师傅扯住绳索在后台控制着速度。

随着子妤降落的,还有片片金黄的花瓣,如雨般洒落当空,带来一阵幽香扑鼻,让整个大厅中端坐的客人们都陷入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痴迷场景之中。

正当宾客们还沉浸在无比绚烂的景象中之时,子妤终于启唇而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清雅如淡菊飘香的歌声从天而降,带着比花瓣更为浓烈的气息灌入了宾客们的耳中。花子妤一开口,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了她一人的身上。宾客们没有喧闹,没有浮躁,有的,只是安安静静地享受。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一句句美妙若天韵流淌的词句,配合着唐虞亲自吹奏的洞箫之音,花子妤的暖场演出就已经让现场所有人痴迷了。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当唱到最后一句时,唐虞的箫音恰好停住,众人只听得花子妤一顿,收起了唱词,只用着柔美清亮的嗓音再次念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没有了丝竹音乐,也没有曼妙的唱词,只一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花子妤用着淡入雏菊开放的表情徐徐年来,好像把现场宾客们都带到了长满芦苇丛的溪流边上。遥遥望去,那白色衣裙的伊人,不正是端立在戏台正中的那个女子吗!

章二百五十五 窒息之美

初秋的夜是微凉的,但花家班内的气氛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戏台中央的花子妤绝世而独立,一曲《蒹葭苍苍》唱出了白露时节所特有的感动情怀,仿佛勾起了大家的共鸣,脑中不禁偏偏联想到长满芦苇丛的溪流边,那个衣袂翩翩,踏水而行的曼妙身姿。

曲毕,趁宾客们还未反应过来,子妤鞠了一躬,待红幕落下便转身下了台。只等她还未完全走晚戏台的阶梯,身后如洪水般爆发的掌声就接踵而来了。

喝彩声,看赏声,声声不绝于耳,宾客们也彻底被子妤这曲开场的《蒹葭苍苍》给调动起了兴致。

因为今晚是专属子妤的,所以暖场的时候并没有其他戏伶上台,只乐师们奏着初秋应景的曲子,让宾客们先平常戏班提供的肥蟹和黄酒,赏赏菊,静静等待花子妤再次的登台。

......

匆匆赶回候场屋子的花子妤嘴角微翘,见唐虞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便迎了上去:“我唱的如何?”

“听听宾客们的反应就知道了,还用我说吗?”唐虞笑了笑,很想伸手替子妤擦去额前渗出的两颗细汗,可碍于身后都是人,便忍住了。

“他们说的不算,你说好才行。”子妤虽然也有些忌讳,但脸上的温柔的笑容却怎么也掩不住。

“气息平稳,嗓音婉转,你的基本功已经足够扎实,连我也挑不出错来。”唐虞说着,让开身子让子妤进了屋。

于是里头候着的阿满和茗月都赶紧围拢了过来,说是让她赶紧准备下一场的演出了。

回头对着唐虞一笑,子妤这才和拿了戏服的茗月一起去更衣了。换上银蓝色的水袖长裙,子妤由让化妆的师父重新补了妆,看着镜中自己处处稳妥,不由地想起先前在台上偶然间看到的皇帝。

他会专程来看自己演出,这的确出乎了子妤的意料之外。但因为子纾并不知道这件事儿,所以子妤心中还是有些防备,总觉得皇帝以后还是不要再出现的好,免得打破自家姐弟生活的平静。

“子妤,来,喝一口蜜水润润嗓子。这可是唐师父吩咐我亲自为你熬的。”阿满说这话从外面托了一个瓷盅进来:“唐师父说秋燥伤肺,让我用沙参、麦冬、石斛、炙杷叶、乌梅、青果、百合等养阴润燥的草药用文火熬炖了这盅蜜水来。你只要一喝下去,保证嗓子比原来要亮上不少!”

子妤接过瓷盅,心里头甜甜的,没想到唐虞提前就吩咐了阿满帮自己熬制润嗓子的蜜水,笑容也显得格外甜:“多谢阿满姐,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