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薄鸢郡主心里头藏地极深的醋意竟被掏了出来,也不顾正牌未婚夫在场,脸色一变,嘟起嘴儿道:“那个谁,你是花班主派来的丫鬟吗?放下东西就走吧,我们四人还要好好叙旧呢,不需要人在旁边伺候。”说着,还走过去,从袖口里掏出一颗极为精致的银裸子:“喏,赏给你的。”

茗月没想到薄鸢郡主竟把她当成婢女,性子素来老实敦厚的她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而子纾看在眼里,却心里一个不舒服,挡在了茗月的身前:“郡主,茗月也是戏班的戏伶,并非什么婢女。你的银子还是收回去打赏其他人吧。”

“你竟为了维护她凶我?”薄鸢哪里看不出来花子纾的用意,满眼的不可思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莫不是相好吗?”

章二百五十八 京中流言

海棠院偏居戏班一隅,除了偶尔传来花子妤练功吊嗓的声音之外,从来都是极安静的。可今天院子里却热闹的很,因为诸葛不逊和薄鸢郡主相携而来,还多了子纾这个话多的和茗月这个爱脸红的。

茗月被班主花夷打发过来随侍在侧,却没想被薄鸢当成了婢女,随手一个银裸子就要打发她离开。花子纾见状却下意识地上前替茗月挡了,言语之间对郡主颇有些不满的意味。

没想到子纾会为了维护一个小戏娘而顶撞自己,薄鸢郡主气得满眼的不可思议:“你竟为了维护她凶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莫不是相好吗?”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子纾和身后的茗月俱是一愣,茗月更是脸颊绯红,羞得说不出话来,匆匆朝着薄鸢福了福礼,连招呼也没顾得上和花子妤打一个,便转身从院门口直接跑了出去。

子纾是个直脾气,面对着和中儿印象中有些反差的薄鸢,心里头同样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郡主,茗月和家姐关系极好,所以我也把她当做家人一般看待。您刚刚那些举动实在有些伤人。再说,茗月也是五等戏娘,是正正经经的......”

“弟弟!”子妤适时地上前喝住了子纾,“郡主不知茗月身份,会误认为婢女也不奇怪。说清楚便好,无须再在此事上多言了。”见子纾乖乖闭嘴,子妤这才转而对着薄鸢笑道:“对了,还不知郡主和逊儿一同到来是否有什么事儿呢?”

薄鸢看得出子纾已非当年那个和自己无话不说的玩伴了,眼神变得黯然了许多。对于花子妤的打岔,也顺而接受了,并未再和子纾继续纠缠下去。

不过对于子妤问起她和诸葛不逊为何会一起前来,素来有话就说的薄鸢郡主却看向了诸葛不逊。

“子妤,子纾,我们先坐下吧。”诸葛不逊脸色也沉了下来,原本的微笑化作了一抹凝重挂在脸上,看的花家姐弟有些摸不着头脑。

......

四人围坐在西府海棠边的石桌,花子妤神色自若,却免不了有些好奇两人并肩而来的真正目的。花子纾虽然也想知道是什么事儿,但还是忍不住一边吃着茗月送来的糕点,嘴没闲着。

诸葛不逊手中捏着杯盏,拇指沿着杯沿轻轻摩挲着,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才好,眉头微微蹙着,好半晌才开口道:“子妤,宫里有流言传出来,对你有些不利。”

“什么流言?”子妤觉得心头一凉,没想到自己离开皇宫已经一个多月了,竟还有是非未了。

薄鸢也是个忍不住的性子,见花子妤脸色不好,赶忙伸手将她拉住:“子妤姐,你听了可别生气!”

子妤反手轻轻拍了拍薄鸢郡主,对她如此关心自己也很是感激:“生不生气,也要听了才知道呀。”说着冲她一笑,倒让薄鸢郡主没那么紧张了。

子纾虽然嘴里吃个不停,脑子却转得飞快:“对啊,到底什么事儿。不逊兄,你和郡主那么久未曾来过戏班了,这一来,难道会带来什么坏消息不成?”

摇头一笑,诸葛不逊的脸色有些无奈:“宫中有人散布流言,说子妤晋升为一等戏伶是因为......”

“因为什么?”子妤心头一紧,生怕诸葛不逊嘴里吐出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儿来。

“算了,我来说好了。”薄鸢郡主见诸葛不逊平日倒是爽快的很,今天却一句话分成三段来说都还没说清楚,不由得急了:“也不知是从哪个贵人口中传出来的,说子妤姐和诸葛不逊从小一起长大,将来是要嫁给他当侧室的。而诸葛贵妃为了照顾你,所以才通过内务府的关系直接将你赐封为一等戏伶,明白了吗?”

原来是如此荒唐的传言,子妤顿时放心下来,随即一笑:“就是这事儿啊!”

或许是想到因为字的原因让子妤受难,诸葛不逊有些尴尬,也很愧疚:“虽然传闻只是在少数圈子里流传着,但迟早有一天会传到你耳朵里。对你戏伶的声誉来说并非好事儿。所以......我想我们亲自来给你先说一说比较好。”

子妤看着诸葛不逊,对他微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并不很在意,问道:“你家姑奶奶怎么说?”

没想来子妤会冷静到如斯地步,而且一下子就问道点子上,诸葛不逊忙道:“姑奶奶说了,她让下头人去清查,最后发现流言是从新晋的李氏美人身边的宫女口中说出来的。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和那个李美人有什么嫌隙。不然,她为何会造出这种谣言来?”

原来是李文琦......

子妤有些明白了。毕竟胡杏儿也被留在了宫中,有她在,李文琦要打听自己的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可她为什么要揪住自己不放呢?毕竟最后她是得偿所愿了的啊!

诸葛不逊见子妤低首思索,问道:“怎么了,难道你们之间果真有过节?”

“是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并非是我的过错。诸葛贵妃很清楚事情的前后,她有说如何处理此事吗?”子妤并未将李文琦太放在心上,只关心诸葛敏华的态度。

在子妤看来,诸葛敏华应该很着急才对。若是自己的名声竟毁在了诸葛家的身上,皇帝恐怕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姑奶奶......”诸葛不逊摇了摇头:“当天查到那个宫女头上的时候就直接处死了她。但李文琦因为身份乃是后宫妃嫔,所以暂时没有动她,只下令禁足。”

“处死了?”如此处置,子妤觉得有些过分:“那个宫女多半是受了李文琦指使才会散步谣言,为何要死?而且还是因为我的缘故,这实在难以接受。”

诸葛不逊素来冷漠,除了花家姐弟,还没什么能让他上心的,只道:“身为宫女,乱嚼舌根本就是大错。姑奶奶这样处置并无不妥之处。指使不能将那个李美人一并处置了,真是遗憾。”

对于诸葛不逊的性子子妤很是了解,也懒得灌输那些所谓“人人平等”的观念给他,想到后续的问题,便道:“恐怕,这流言要止住还得你们诸葛家出面。”

“放心。”诸葛不逊点点头:“我和郡主会提前完婚,到时候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子妤看向薄鸢郡主,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诸葛家不是答应薄侯,要郡主十八岁之后迎娶入门吗?怎可为了我而破例?”

薄鸢郡主却毫不在意,挥挥手:“只是提前举行大婚仪式罢了,我还是住在别院里,等十八岁之后再搬去右相府。”

“郡主和不逊兄要成亲?”子纾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子妤这才反应过来,当初她可是瞒住了子纾两人的婚约之事。不过看弟弟除了有些不敢相信之外,并无其他的异动,也放心了些:“是啊,皇上赐婚。诸葛家和薄侯也算门当户对,他们倆人又是青梅竹马,是极好的一桩姻缘了。”

可两个当事人却并不这么想,诸葛不逊仍旧冷着脸,薄鸢郡主仍旧嘟着嘴儿,好像到现在还是没太能接受对方作为未婚夫妻。

“哦......原来如此......”子纾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只闷闷地又拿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却发现味道和之前尝着有些不一样,甜中竟有股涩涩的味道。脑子里也忍不住想起了儿时和薄鸢郡主相处的情形,神色变得黯然了不少。

看出了子纾的变化,薄鸢郡主也有些尴尬地半垂首,耳畔一抹红晕浮上了脸颊,双手捧着杯盏,只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不再说话了。

和诸葛不逊对望一眼,子妤发现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未婚妻和子纾之间有过些许的情愫,于是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伸手替四人都掺了茶水。将话题又说回了自己的身上:“流言的事儿,我这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相信诸葛贵妃会好好处理的,毕竟这也和诸葛家有关系。”

“你心里有数就行,到时候等我和郡主举行大婚仪式之后,大家自然就会淡忘这件事儿了。”诸葛不逊点头,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郡主和我一起离开吧,同进同出,才免得谣言被坐实。”

“好。”薄鸢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刁蛮小郡主了,懂得事情的分寸,也懂得了控制自己的感情。徐徐起身来,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花子纾,这才对着花子妤道:“子妤姐,婚期临近,或许我不能再来看你了。回头我让母亲下帖子,请你作为嘉宾来婚宴上献演,到时候咱们又能见面了。”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已经给班主说了,让子妤早些过去观礼,之后再在婚宴上献演。”诸葛不逊一边说,一边往院门渡步而去,走到门口,停了停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花子妤:“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子妤,对不起......”

诸葛不逊突然出口的歉意让子妤有些意外,随即便扬起了柔和的笑容:“我们四人从小的情分,任谁也不能轻易抹去。对吗,子纾?”

这句话有意问向子纾,子妤伸手拉了拉他。

“对,不是兄弟,却亲如手足!”子纾郑重地点点头。

“子妤,谢谢你。还有子纾,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若失去了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诸葛不逊少有流露自己的情绪,这一话甫一说出口,已经是背对着两人了。

看到诸葛不逊快步走远了,薄鸢郡主赶紧冲子妤和子纾俱是一笑,也赶紧跟了上去。

章二百五十九 秋凉乍起

诸葛不逊和薄鸢郡主要举行大婚仪式的消息传出,很快就淹没了之前关于花子妤会成为诸葛家媳妇的流言。

不过好事之人还是在猜测,为何两家会这么急匆匆地办婚事,毕竟之前诸葛家是答应了薄侯,等薄鸢郡主十八岁之后再迎娶入门。会不会是因为花子妤,两家怕事情有变,所以才提前让诸葛不逊和薄鸢郡主成亲?

但这样一来,“花子妤”三个字反而更加成为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甚至有人认为,诸葛家和薄侯之所以提前婚期,有很大的一个可能是为了给花子妤辟谣。

正是因着传言纷纷,花家班接到邀请花子妤出堂会演出的帖子犹如雪片般,已经在外院管事那里堆成了小山。花夷干脆命胡管事从中挑出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一一按照等级来安排回复。而其余商贾富豪等的邀请则一律回绝了。

物以稀为贵,越是将姿态摆得高高的,花子妤出堂会的例银就越翻越高,一场演出下来单是给戏班付的例银就是三百两,还不包括给花子妤的打赏。

在梨园圈儿摸爬滚打十来年,花夷早就深谙此道。只有名伶,才能摆出这样“谱”!而他得到的指示也是,一定要将花子妤捧成“名伶”!

虽然花夷有些不明白,既然“五爷”要捧花子妤,那肯定是为了某种目的的。可花子妤秀女落选,那就肯定不是单纯的“男欢女爱”可以解释的了。但既然是“五爷”的吩咐,身为戏班班主的他肯定要照办。

连带花子纾,花夷也给朝元打了招呼,以后有演出都让子纾一并登台。这样下去,很快花子纾也会在武生行当名声鹊起。

演出安排的满满的,这让花子妤根本无暇顾及外间关于她的传言。花夷将她保护的极好,每次演出都是八个护卫跟随,进了客人的宅院就谢绝外客。登台献演之后,再直接登上车撵回到戏班,连妆都不在外面卸。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子妤和外人接触,也避免了有人冲撞到子妤,更避免了子妤私下的样子被客人看到。

子妤觉得花夷若是身在现代,一定是个极好的经纪人才对。舞台上的光鲜亮丽都是虚幻的,其实明星下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要尽量保护明星私下的样子不被粉丝们看到,这样的距离感才最能让明星得利。

这段时间连番的演出,倒是让花子妤积累了许多的经验。唱词的精准,动作的磨合,都让她下一次的献演愈发成熟,愈发地精彩绝伦。

忙碌的生活之余,子妤和唐虞会在他沐休的时候见见面。郎情妾意自不必说,两人也极有默契地偶尔让戏班其他人看到,好潜移默化地让他们接受两人将来会在一起的事实。

......

而这段时间中,青歌儿的病情似乎也有了些好转。

有时候看到子妤在院中练功,她竟会跟着哼唱两句,虽然有些不成调,可眼神中流露出的思索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每三日,花夷会让子妤休息一天。所以子妤并未早起,而是懒懒地睡到了临近午时才精神爽爽地起床来,梳洗一番,才取了自己默写的《诗经》在手,到海棠院里一边翻看,一边斟酌着诸葛不逊和薄鸢郡主大婚时,自己献演哪一出新戏比较好。

想起那天诸葛不逊曾经吟诵的《桃夭》,子妤看了看觉得有些过于短了,只唱着一首未免有些单薄,正苦恼着,却看到青歌儿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

“师姐,你也出来透透气吗?”因为知道尚嬷嬷这个时候肯定去端她们三个人午饭了,青歌儿也没人陪着,子妤便极为自然的和她打了声招呼。

一身薄衣的青歌儿被院中一缕秋风吹过身子,不由得双手抱臂,只抬眼看着花子妤,并未说话。

自打青歌儿搬入海棠院,犯病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甚至两三天都不会发作,只静静地呆在一旁,要么躲在屋子里睡觉,要么坐在门口发呆,要么看着花子妤练功唱戏出神......

闹不准青歌儿是否恢复了一点点神智,平日里有尚嬷嬷负责照看青歌儿,子妤每次看到她都只是打过招呼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该做什么事儿就做什么事儿。

可这时候青歌儿衣着单薄的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子妤想了想,便放下手中书,起身来走到了她的面前。

“师姐,你穿的这么少,站在院子里吹风可不好。秋天虽然不算冷,可秋风伤身,我陪你进屋找件衣裳披了再出来,好吗?”

虽然是问话,但子妤看着青歌儿一脸呆滞不知所措的模样,直接将她的手臂挽起,扶了回屋子。

看了一眼屋角边的箱笼,半开着,衣服都皱皱的堆在一起,显然从未整理过,子妤叹了口气,对青歌儿道:“你稍等,我找一下。”说着,放开了青歌儿让她自个儿站在一边,便埋头打开箱笼,想要找件稍微有些厚度的秋衫出来。

可一个箱子翻遍了,子妤除了轻薄的夏裳,其余一件合适的都没有,不由得蹙了蹙眉。

此时已是初秋,按戏班的规矩,弟子们有四季常服各两套,每三年做一次新衣。这还只是五等以下的弟子惯例。像青歌儿这样的二等弟子,只要手里有银子,随时可以请外头的裁缝师傅进戏班来,量体裁衣,想做多少衣裳都随自己。

青歌儿做二等弟子已久,衣裳肯定少不了。可为什么只一个箱笼搬过来呢?

子妤回头看了看青歌儿,发现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毫无表情,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走过去,拉了她的臂膀:“这儿没有合适的衣裳,走吧,去我屋里,找一件先应应急,等会儿尚嬷嬷回来我会帮你问问她的。”

说着,又带了青歌儿去自己的屋子。子妤果然找出一件青布披风出来,虽然样式简单,但胜在布料密实,绝不透风,这等秋风朔朔的日子倒是极为合适的。

亲手替青歌儿系上披风的肩带,子妤又替她理了理穿在里面的薄衫,看着差不多了,才又带了她来到院子,让她端坐在西府海棠书边的石桌上,便不再理会,也自顾拿着《诗经》看了起来。

正闲着,院门响了,子妤一听是止卿子在喊门,赶忙过去开门迎客。

看到青歌儿也在一旁端坐着,止卿蹙了蹙眉,并未多加理会。倒是青歌儿看到一身竹青色长袍,面容俊逸,玉树临风的止卿,眼里闪过一丝光彩,竟唇角上翘,对着他傻笑起来。

“你快看!”

子妤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赶忙叫住止卿,让他看青歌儿。

素颜清濯,略显消瘦,青歌儿此时虽然笑得呆傻,却带着一丝纯真的意味,让人根本无法讨厌起来。

“止卿,青歌儿记得你呢。”子妤有些兴奋,赶忙推了止卿两把:“你过去和她说说话呢,看她能不能恢复些神智,记起一些东西来。”

蹙着眉,止卿虽然既不愿意,但眼看着面前表情无害,甚至有几分“憨厚可爱”的青歌儿,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走了过去。

“青歌儿,你还记得我吗?”止卿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面无表情地吐出来这句话。

眨眨眼,青歌儿笑得愈发灿烂了,可眼里任然只是一抹呆滞和痴傻。

“止卿,她至少会笑了。以后你常来,和她说说话,说不定能好起来呢。”子妤在一旁看得“啧啧”直叹,果然面对心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就算是失心疯,也一样能笑得如此明媚如花。

走近的止卿也发现了青歌儿穿着怪异,转过头来看着子妤,问她:“这披风不是你的吗?”

点头,子妤想了想,干脆道:“止卿,这都入秋了,眼看越来越冷,可青歌儿的箱笼里却全是夏天的薄衣。尚嬷嬷管不到那么远,不如你陪我走一趟,去她的屋子将她原先常用的东西都一并搬过来。”

“这......”止卿下意识地不想插手关于青歌儿的任何事情,可看到她那个样子又可怜至极,便道:“这样吧,我去找陈哥儿,让他派人去取东西。你就在这儿看着她吧。”

“这样也好。”子妤想了想,又道:“可是陈哥儿这会儿多半在外头陪着班主见客,要他安排下来,估计都第二天了。既然你在这儿,不如你看着她一下,我亲自去她的屋子先取两件衣裳来应应急。毕竟单单是一件披风,等入了夜可挡不住寒风的。”

“那好吧。”止卿看了一眼青歌儿,只好点头,暂时看住她一会儿:“只是你快些回来才是。”

“我快去快回。”子妤说完这句,便直接出了院子。

只剩下止卿和青歌儿两人在海棠园。

总觉得被青歌儿这样盯着看,看着笑有些不自然,止卿走到子妤常坐的地方,捡起《诗经》,随手翻看起来。

却没发现,原本笑容呆傻的青歌儿,眼里竟闪过了一丝清明。那如丝般缠绕在止卿身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眷恋,一丝不舍,一丝感慨,却还有一丝抹不去的恨意和狰狞......

章二百六十 且管闲事

“师姐好!”

“子妤师姐。”

“师姐!”

“......”

花子妤从海棠院一路行来,但凡遇到的同门弟子,无论是比自己年长的,还是比自己年幼的,都会态度恭敬地尊称一声自己为“师姐”。

梨园圈儿的规矩就是这样,谁的等阶高,谁就会得到最大的尊敬,这和戏伶本身的年纪没有丝毫关系。靠的,还是真本事!

不过子妤也看得出,有些同门表面恭敬,眼神背后还是隐隐有着些许的不服。从五等戏伶成为一等,对于大多数戏伶来说,还属于一步登天的范畴。可花子妤却让这种可能成为了事实,自然会承担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抛开旁人带来的困扰,子妤并未在意各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只加快了步伐,来到二等弟子所居的院落。

“哟,这不是子妤姑娘吗?您怎么有空来咱们这儿串门子啊!”

守门的婆子正是上次帮青歌儿煎药的那个白嬷嬷,见花子妤再度而来,赶忙迎了上去:“这会儿虽然临近中午,可秋风一吹还是会上头的,姑娘且快些进院子来。”

“多谢嬷嬷。”

子妤点头,顺势从打开的院门进去了:“嬷嬷,我过来帮青歌儿取两件衣裳,她带到海棠院的箱笼里全是夏衣,有些不合适了。”

“衣裳?”

这白嬷嬷眼里闪过一丝局促,“青歌儿的箱笼走时便都收拾好了的,小的并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的。”

“那劳烦嬷嬷开门,我进去看看。”说着,子妤已经来到了青歌儿房间的门口。

白嬷嬷好像有所隐瞒,连忙快步赶上去挡在了子妤的身前:“姑娘,不如这样吧,您先回去海棠院,等会儿小的把东西收拾好亲自给送过去,也免得脏了您的手。要知道这里头可有些时候没住人了,也没打扫过。”

“没关系,最近秋凉风大,我只找两件给青歌儿应应急。”子妤抬眼看了看略显慌张的白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道:“怎么,嬷嬷难道还怕我偷拿了青歌儿的东西不成?”

“小的怎么敢这样想呢!”

白嬷嬷有些发慌了,用着身子将门口挡住:“子妤姑娘您可精贵着呢,怎好劳烦您亲自为青歌儿来取东西。小的已经说过了,等会儿就派人送过去,难道姑娘还不放心吗?”

花子妤可不是普通的十六岁小姑娘,眼看着白嬷嬷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有数,佯装放弃道:“那就劳烦嬷嬷早些送过去,免得青歌儿受冻。”

一边转身,子妤一边小心地观察着白嬷嬷的表情,发现她看到自己要走,眼底的神色马上就松懈了下来。

趁着白嬷嬷一个不注意,子妤又突然回身,一个侧步便极为灵巧地绕过了白嬷嬷的身子,双手一用力,便将并未上锁的屋门给一把推开了。

“姑娘,您怎么就进去了呢!”白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上前想要拉了子妤出来,可又有些不敢动手,于是干脆跟着冲了进去,用着身子挡了她的视线:“您看看,屋里厚厚一层灰呢,要是呛着您可怎么办。”

子妤并未理会她,只环顾了一下屋里周围,找到衣橱的位置,一把推开了白嬷嬷,走过去就动手把柜门给打开了。

空空如也,连一根线一块布也没有留下,这就是青歌儿的衣橱!

“怎么回事儿?”子妤脸色严肃地转过头,质问着白嬷嬷:“难道有人把青歌儿的衣裳拿走了?她只是生病了,又不是再不回来,为什么要把她的衣裳全部拿走?”

白嬷嬷吓得双脚直抖,赶紧鞠身辩解起来:“姑娘,这......这都是小的看守不严。也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贪心货给偷溜进屋,搬走了青歌儿的衣裳和首饰。小的这不是怕被责罚,所以才不敢让姑娘进屋来取东西的。”

“可你先前不是说会亲自收拾了把东西送到海棠院吗?”子妤蹙蹙眉,有些不信这个白嬷嬷的话:“难道,你晓得是谁把青歌儿的东西搬走的?”

“师姐,我知道是谁拿走了青歌儿的东西。”

一个柔亮明媚的女声从耳后响起,子妤回头望过去,一位身穿二等戏伶常服的女子端立在门口,眉眼清秀,身姿丰润,竟有种说不出的美然姿态。

“你是......”

子妤刚出口问这女子是谁,那白嬷嬷就急匆匆地迎了上去:“唐筝姑娘,您昨儿个才搬进院子,哪里知道这里的事儿,可别乱说话。”

这个名叫唐筝的女子莞尔一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柔腕清媚:“就是因为我昨夜才道,正好撞见嬷嬷和门房的大叔交割银钱......不然,您以为我为何敢过来说这话?”

“白嬷嬷”子妤自然听明白了这个唐筝话中的意思,转而看向白嬷嬷,语气严厉:“嬷嬷,其他的我不想说了,只一句话。您今夜之前必须将青歌儿的东西一样不少的还回来。否则,第二天我就去禀明班主。班里规矩您应该清楚明白,若是闹到班主那儿去,可就不是‘物归原主’那么简单的了。”

听说子妤要告诉花夷自己的偷窃行为,白嬷嬷吓得双脚一软,只差跪下去磕头了:“可是,小的已经分批换了银子,子妤姑娘,您行行好,我把银子如数归还可好?”

“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总之,今夜见不到青歌儿的东西,你就等着班主召见吧。”子妤对这样的小人从来不会有半分同情,因为你一旦心软,下次找到机会他们就会更加地变本加厉。所以,一针见血才是应对他们最好的办法。

“子妤姑娘,小的......”白嬷嬷急得不行,张口还想求花子妤,却被一直站在门口的唐筝打断了。

“嬷嬷,你有时间在这儿磨蹭,不如快些去把东西追回来。我相信,你只要愿意出比卖的多三成的价钱,就一定能都收回来。仔细想想,花点儿钱,总比被板子打在身上要好受些吧。”

唐筝说这话的时候仍旧一副笑脸,只是眼底的轻蔑却直白地流露着,丝毫没有加以掩饰。

“唐姑娘,你......”白嬷嬷差些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喉中浓痰一卡,便呛咳起来。也知道唐筝说的没错,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就回屋挖箱底儿赎东西去了。

没有再理会那白嬷嬷,子妤抬眼看了看倚在门边的唐筝,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儿倒生出一丝好感来:“唐姑娘,多谢了。”

“谢什么,只是同为戏娘,有些感慨和抱不平罢了。”唐筝说完,提步进了屋子,伸出青葱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屋中的海棠福寿雕花八角桌,便在上头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灰痕:“我刚来就听说了青歌儿的事儿,只觉得她可怜。只是还望师姐莫要觉得我多管闲事才好。”

“我并未穿一等戏伶的常服,唐姑娘怎么知道我是?”子妤疑惑地看着唐筝。

“请师姐唤我名讳即可。”唐筝柔柔一笑,侧着头看向了花子妤:“虽然我是昨天才进入戏班的,可师姐作为一等戏伶登台的那一晚,我是亲眼看了全场的。不过,一开始我也没太能认出来,只听得白嬷嬷叫了师姐的闺名,这才确定是您。”

有些意外,子妤知道自己登台那一夜只有一百位花家班的熟客,而且是极为重要的宾客才被邀请而来的,可这个唐筝,看样子应该是被花夷从外面请回来的一个戏娘罢了,又怎么会看到自己的演出呢?

看出花子妤表情中的疑惑,唐筝莲步轻移向她靠近了几分:“师姐不必怀疑,我能看到您演出,是因为有人带我进戏园子罢了,却并非是受邀而来的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