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虽不觉得他的笑里有什么恶意,可被个陌生的汉子如此注视,任谁也会不安。

小庄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问:“成爷,你为何而笑?”

成祥望着她,笑道:“你的声儿真好听啊……”他瞧着小庄,尾音拉的长长的,像是孩子吃了糖,在回味那种甘甜。

这还是小庄头一次听到这样直白的话,饶是她镇定,本能的反应却无法阻止,脸极快地发起烧来,不看镜子也知道脸红得不像话。

小庄只好低头,尽量避开成祥的目光。

成祥瞧不见她的脸,竟探身过来,歪头看她,问:“腿还疼不疼啦?”跟之前那种粗吼的声音不同,这会儿成祥的声音压低,浑厚深沉,满满地关切。

小庄忍不住抬眼看他,却见他的脸近在咫尺,虎虎有神的双眼正对上她的。

成祥的眼睛黑白分明,毫无杂色,神情也是十足诚恳,并不是调戏之意,一派天然。

小庄愣了愣,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好,只好答道:“已经不疼了,多谢……我、我也该走了。”

成祥很惊愕,像是她说了句不可思议的话:“去哪?”

他愕然之时,眼睛瞪大,越发显得黑是黑,白是白,格外清澈干净。

小庄心中忐忑:“我跟官爷非亲非故……”

成祥笑:“什么非亲非故,不是说你是来探亲的么?而且探的就是我?”

小庄道:“那是个误会,之前已跟官爷说过了,妾身不过情非得已……”

成祥啧道:“一看你就是个读过书的,说话都文绉绉,什么妾啊身,什么情非得已……行啦,别说那套,总之今儿你不能走。”

小庄一瞬心慌,正想该如何周旋,成祥却又嘻嘻笑了两声,复又瞅着她说道:“大夫说了,你的腿已经伤的厉害,若是再乱动裂了伤口,小命儿就不保了,……爷是为了你好,知道不?”

小庄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成祥望着她愣怔的模样,又说:“大夫还说你需要好好调养……老子不知什么叫调养,但看你瘦的一把骨头……”

成祥将小庄上下一打量,最后不由分说地命令:“总之,你好好地呆在这儿,躺着别动,等我一会儿……”

小庄目送成祥转身出门,摸摸手臂:“我很瘦么?”纵然经历生死劫难,但……不至于这么快就瘦到“一把骨头”了吧,之前养尊处优,又能瘦到哪里去?

小庄听外头没有动静了,才咬牙起身。

她小心地跛着脚,走到门口,才要迈步,就见成祥去而复返,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大眼瞪小眼,成祥道:“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黄大夫也说了,不能小看你,你是个倔脾气……”

小庄见被捉个现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温声小心说道:“妾身……我委实不能留在这里……”

“屁话!怎么不能?”成祥脱口而出,忽然又捂住嘴,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才又无辜地笑看小庄,道:“一不小心就粗鲁了,但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就算要走,也得把伤养好了不是?好歹你也是我的亲戚。”

小庄啼笑皆非,成祥把手在她腰间一搭,轻轻用力就将人抱起来:“啧,跟只猫一样,就这样放你出去,准死!你说爷是见死不救的人吗?何况我是乐水县的官差,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我的地盘上呢?”

小庄绷着身子屏住呼吸,任他自说自话,成祥把她小心放回炕上,又警告:“别给爷找麻烦啊?乖乖躺在这儿一动也不许动,听到没?”

小庄望着他假作凶狠的模样,又看看自己的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的声音这么大,聋子也听到了。”

成祥见她貌似温顺地躺着不动,他才心满意足,大步出门,想了想,索性把门拉上,小庄听那声音,倒像是门从外头给拴住了。

小庄心中暗暗叫苦,看看屋内简陋的陈设,以及自己栖身的这土炕,嗅了嗅,都是陌生男子的气息。

莫名又红了脸,缓缓地坐起身来,正要动,耳畔忽然听到一阵嘈乱从外头传来,声音奇特,夹杂着成祥的低吼声。

小庄心头一动,见炕边是个窗户,她便一点一点蹭过去,到了窗台边上,抬手将窗户推开,低头看去。

外间,便是成祥居所的院子,这院子倒是颇为宽敞,小庄是昏迷中被带来的,因此还是头一遭看见,放眼一扫,却见院子里没别的东西,只在右手边有一棵树,大抵有些年头了,树荫招摇,投落一片阴凉,树底下有一个石桌,摆着两个粗糙石凳。

这院子的左手边,却是几个怪模怪样的木架子,墙角又有几个石鼓模样的东西,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而成祥正在这堆东西之间伏着腰窜,小庄见他动作古怪,当下定睛细看,一看之下,又是愕然又是忍俊不禁,原来在成祥前头,有两只鸡正撒腿拼命在跑,成祥在后头紧追不舍,不知为何。

成祥追了会儿,没捉到鸡,指着鸡群拧眉叫骂:“都怪老子平常对你们太好了,好吃好喝养着你们,养的就差能飞了,现在得是你们报效老子的时候,快点给我不许动!”

他站在太阳底下,一身官服衬得身形挺拔,冷眼一看,人也算是相貌堂堂,十分有男子气概,可惜对着一群鸡叫骂,这场景却委实又有些好笑。

小庄嘴角一挑,急忙捂嘴掩住笑意,然而望着那几只鸡逃离魔爪,便悠闲地在原地踱步,时而探长了脖子啄食,完全无视气势汹汹的成祥……小庄却又实在忍不住笑。

成祥耳朵灵,一抬头就看到窗户底下的小庄,之前他全神贯注捉鸡,竟没留神,此刻冷不防四目相对,成祥看着窗扇底下的嫣然笑面,呆呆愣神。

小庄情知失态,不由尴尬,人生地不熟,又在陌生男子的家中,本不该如此轻佻的,可是现在再绷紧脸,又好像太露痕迹了。

错愕中,小庄的手情不自禁地一抖,那扇窗户重新打落下来,遮住外头光景。

小庄捏着手,有些懊恼,窗外成祥的声音却靠近来,说道:“你……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庄忍着懊恼,不愿开口。

成祥继续又说:“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捉只鸡给你熬汤喝,补补身子……何况我们又是‘亲戚’,好歹也认识了,我叫成祥你知道,对了,我的小名叫虎子……那你总该也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小庄暗中吸了口气,道:“我……你叫我小庄就好。”

“小庄,小庄……”成祥念叨了两声,又笑:“这名字真不错,我喜欢。”

小庄知道,这人大抵就是个口没遮拦的性子了。

一窗之隔,成祥道:“小庄,那……不是我吓你,你可真别乱动,你那伤不好,得多留神。”

小庄本来想少说一句是一句,听了这话,心却不由一动。

窗外成祥站了会儿,大概是没听到小庄回答,自个儿讪讪说:“那我捉鸡去了。”

小庄听到他的脚步声起,她不由地脱口道:“不用麻烦了……”

成祥站住脚:“什么?”

小庄拼命捏了捏双手,不知自己为何又多嘴,然而骑虎难下,只好说:“别……别去捉了,不用为了我这样麻烦。”

成祥低低笑了声似的,说:“那不行,鸡汤最补啦!”

小庄温声道:“真的不用这个……”

成祥不答应:“不用这个用哪个,我这屋里没什么好东西,除了几个鸡蛋。”

小庄忙道:“鸡蛋就很好。”

成祥挠头:“真的?我看不行,你身子弱着呢……”

小庄不悦:“都说很好了,啰嗦什么?”小庄被强留这里,又腿伤走不了,诸般忧烦,何况若是之前,只要她一句话,无人敢推三阻四,如今却……

失口说完这句后,小庄反应过来,愣怔之余有些后怕:习惯心如止水,不动声色,被赞最多的就是‘名门风范’‘涵养过人’,怎么居然对这才相识的人动了怒?这倒也罢了,成祥又不是吃素的,更不知她的身份,她怎么能呵斥这暴脾气不好惹的家伙?

第11章

若是成祥这会儿大发雷霆,破门而入,小庄也不会诧异。

果真,外头成祥叫道:“你说什么?说老子啰嗦?”

窗户往上一掀,底下露出成祥的脸,他弯腰俯身,瞪向小庄。

亏得小庄练就了的面不改色,此刻倒也不怎地惊慌,反倒平静回看,眸色静若秋水,澄若霞光。

两人目光相对,成祥气咻咻地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哼道:“那老子不跟你啰嗦就是了!”

他白了小庄一眼,手一撤,窗扇啪地打落下来。小庄瞠目结舌,听他低声嘀咕:“平常有人求着老子啰嗦一句老子还不肯呢!”

小庄眼睁睁地看窗扇挡住了外面风景,也挡住他的身形,只听着他这般说话,简直不知此刻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在院中,成祥悻悻转身,看着满地悠闲走着的鸡,搓了搓手,道:“这次就放过你们!”

有几只听了声响,不知心有灵犀还是幸灾乐祸,扑啦啦地挥舞起翅膀往前低飞了一阵儿,然后撒欢儿般地满院子乱窜。

忽然院门打开,有人唤道:“成爷?”一眼看到成祥,顿时就春风满面地小步跑了过来。

这来人正是钱婆子,手中提着两包药。成祥见了她,倒不似之前般厌烦了,便停了步:“钱大娘,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钱婆子看了一眼垂着的窗户,小声问:“我听黄大夫说,你带了个娘子回来,正是之前我带去给他看腿伤的?”

成祥倒是坦然:“可不是吗。”

钱婆子掩着嘴,嘻嘻哈哈笑起来:“你看你看,我带去的您不看,如今怎么自个儿把人给带回来了?”

成祥瞥了一眼窗户,道:“你当老子爱带回来啊,是她自个儿晕了,正好倒在老子怀里。”

钱婆子忍不住那股欢喜:“阿弥陀佛,我就说这娘子合该是你的!这不是连神佛菩萨都保佑着?明明人都走了,转回头,这么巧又给你撞见了,这若是晕了给别的什么人撞见,那指不定发生什么呢!所以我说什么来着,真是命里注定的!”

成祥哼了声,双臂抱在胸前,道:“这可难说。”

钱婆子吓了一跳:“怎么,莫非您还看不上?”

成祥想到方才被呵斥那场景……他从小到大也没个人敢当面这样,便道:“也没你之前说的那么仙女儿似的,瘦巴巴……”

钱婆子目瞪口呆:“真、真的不喜欢?”

成祥信口说着,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里头动静,然而屋内寂静无声,让他十分失望。

迎着钱婆惊急的目光,成祥挠挠头,有些不耐烦道:“何况人家跟咱们也不是一路的。”

钱婆呆道:“怎么不是一路的了?这娘子是落难来此的,都没有个家人,之前都说是来找您的,您屋里又缺个人,岂不正好是神佛给凑的一段好姻缘?”

成祥听不到里头的反应,撅着嘴,翻白眼。

钱婆见他恼恼地脸色,原本火热的心也转做冰凉,她毕生所愿就是给成祥找个能匹配的女子,之前每每给喷的狗血临头,这一回好不容易看上个极好的,中途却飞了,但做梦也没想到是飞到成祥屋里来,从黄大夫那里听了消息后,钱婆脚也不停地跑了来,本以为这回天赐良缘是没跑儿了的,可没想到……

钱婆叹了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若真的看不上,也是没法子……”

正说到这里,却听得屋里一声门响,小庄的声音透了出来,温和地说:“劳烦大娘给开开门,让我出去。”

钱婆子愣神儿,这才看见门从外头拴住了,她摸不着头脑,就看成祥:既然看不上人家,这门是什么意思?

钱婆子转头的瞬间,身边人影一晃,却是成祥奔到门口,把门打开,果真见小庄扶着门边站着,见了他,就低头道:“妾身自知道不好打扰,也早说要走的,成爷仗义留我,原意是好的,但妾身不想拖累他人……成爷无须碍于颜面不好启口,我这就走了。”

成祥见她婷婷站在眼前,面色如常语气平和,他心中却恼之极,忍不住吼道:“你这娘们儿是听不懂人话不是?跟你说了不能动,你真当爷说话是放屁啊!”

小庄眨了眨眼,淡然看他:“方才成爷跟大娘的话我都听到了,正因为尊重您所说的,所以才要走。不是么?”

成祥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你这……”见她眼神坚定倔强,跟这拂柳照花娇娇弱弱的模样正好相反。

倘若是个男人,早一巴掌撇过去,但这女人,恐怕他一根手指头就会戳坏了……成祥头顶冒火,却无计可施。

两人说话之间,钱婆悄悄地拐到门口,看着小庄跟成祥斗鸡似的,她却欢喜不已,知道成祥方才所说的大概是口是心非。

小庄见成祥说不出话,她便一低头:“劳驾。”迈步往外就走,谁知刚走一步,手臂就给人握住,隐隐有点儿疼。

小庄抬头,淡淡道:“成爷,您是官差,莫非要知法犯法,禁锢良家?”

成祥不恼反笑:“你行啊!好的坏的软的硬的都给你说了,你是非走不可,不听话到底了?”

小庄目光平静:“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只是路过。”

成祥索性道:“那好,你说出你要去哪?找出你路过的证据来,你可要想清楚,是你亲口对别人说你是来投奔我的,对不对,钱大娘?”

钱婆忙点头:“是是……”

小庄道:“我只是迫不得已自保而已。”

成祥道:“你也知道要自保?那这会儿怎么不知道了?都说你的腿再乱动小命就没了,留在这儿爷能吃了你?”

小庄道:“我只是不想劳烦官爷。”

成祥喷了口气,道:“话说的可真好听,可惜晚了!大腿是你自个儿抱上来的,现在想放开,爷还被抱上瘾来了呢。你还得给我乖乖抱紧了,敢放开试试?”

小庄脸皮里透出红来:“成爷!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成祥笑道:“整个乐水都知道老子是出名的不讲理,你要再跟我闹别扭,我先拿绳子把你捆起来,看你还怎么闹腾?”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小庄算是开了眼,合着自己遇到的不是官差,而是土匪……也不知渔婆所说的“官差厉害能干”是指的哪一方面,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小庄从也没这么生气过,急怒攻心,眼前又有些发晕,成祥见她脸色不对,忙把她抱起来,又小心放回炕上去。

钱婆之前看两人斗嘴看得入神,此刻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成祥回头道:“钱大娘,您在这儿替我照看着点儿,她像是真恼我了……可也不能这么跟自个儿过不去。”

钱婆忙答应:“是是,您放心我给您看着,这药是之前抓了的,得给娘子熬了。”

小庄被他气得头晕,语声微弱道:“我不要在这里。”

成祥一回头,钱婆叹道:“娘子病着,说胡话了。”

成祥磨牙:“大夫说的真没错儿,看着软绵绵,其实比石头还硬呢!”说着便起身,提着药出门去了。

屋门半掩,小庄挣扎欲起身,钱婆将她拦住,陪笑道:“娘子,成爷就是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也是恼你不顾自个儿身子才……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小庄从没像现在这样气苦过,成祥说话虽难听,却也的确多是大实话,比如他们本不是一路人这句,就是千真万确。

小庄望着受伤的腿:“我不想白受他恩惠,何况孤男寡女,实在不便。”

钱婆道:“有什么不便,女人最要紧的不就是找个能遮风挡雨的?之前你也听王姐姐说了,成爷可是咱们乐水头一号的,多少人盯着都挤不进他这门来呢。”

小庄心想:“那这乐水的男子可真够呛……难道其他人都是如季三儿一般,才显出他的好来了么?”

小庄道:“就算他是天神,也是跟我无缘的。”

钱婆道:“若无缘,就不会走了又转弯儿见着,你想想,若不是遇上成爷救你回来,若遇到季三爷那样的货色,这会儿指不定娘子你在哪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小庄心想:“这倒是真的。”

小庄打起精神来道:“我承成爷的恩惠了。但……我委实不能以身相许,大娘就别为难了,何况成爷不也瞧不上我么?”

钱婆闻言,便笑道:“我知道了,娘子执意要走,是生气了,因为听到成爷之前跟我说的话?实话跟你说,如果成爷真瞧不上你,你以为你能躺在这屋里?方才你要走他还急得动了怒?”

小庄叹了口气:谁知道那人心底想什么,捉摸不定。

钱婆察言观色,细细劝道:“就算你不乐意留下,但你的腿伤厉害,弄不好会送命,成爷又是好人,不如养好伤再说,他的心善着呢……不会对你怎么样,说起来,你别看成爷现在这样横天立地似的,他小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能活下来实在不易,金木寺的本真大师曾说过,成爷是童子命,原以为他会孤苦伶仃一辈子呢。”

第12章

据说,成祥在十三岁之前,都是住在秀水山的金木寺内。

他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寺内的本真大师收养,本真大师是个有道高僧,奈何成祥自小却是个坐不住的性情,诗书经书之类一个字也读不进去,本真大师叫他打坐,不到一刻钟功夫他就会睡过去,大师无法,只好不去勉强他。

但成祥不爱读书,却好习武,见寺内的武僧们练武,他便目不转睛地看,起初无人教导他,他却将武僧们所练的招数学的有模有样。

本真大师见他对此很感兴趣,便亲自指点,成祥学的甚快,本真见他竟是个习武的奇才,但他自身武功有限,教导不了成祥许多,想来想去,就把藏经阁内一些极少人看的典籍给成祥,让他自行揣摩。

成祥半点经书也不愿看,但对这些东西却有超乎寻常的兴趣,一本本地竟翻得稀烂,也不知他究竟是真懂还是误打误撞,反正他小小年纪,寺内已经没有武僧是他的敌手。

本真大师知道成祥虽然顽皮,但天生性情良善,就算习武也不会为祸,因此也由得他去,并不管束。

成祥闲来无事就满山乱窜,有时候也在寺内转来转去,乐水县内百姓逢年过节就来金木寺拜拜,都知道本真大师收养了一个孩童,顽皮爱动。

这来拜佛的人众之中,却有个季老儿,辛劳一辈子赚了点身家,家中已有一子一女,却不知为何跟成祥一见投缘,便求本真大师,想要收养成祥。

谁知本真大师不应,季老儿苦求之下,大师才开口,说成祥是童子命,占孤辰寡宿华盖星,宜僧道不宜凡俗,这意思是要成祥在寺内……当一辈子和尚了。

毕竟是得道高僧,季老儿不敢拂逆,只好断了念想,然而他很喜欢成祥,因此隔三岔五,就叫家奴送些需用的东西上来,十分的殷勤。

在成祥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季老儿铺子中有一批货,从南边运过来,中途却给劫道的拦住,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惊醒了林中睡觉的成祥,成祥拎着一条长棍出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七八个强贼打倒在地。

季老儿痛哭涕流,带了礼物来谢,顿时满城皆知,金木寺的“小和尚”打跑了强贼。

乐水知县齐焕才刚刚上任,见此地地势极佳,水旱两路俱通,奈何山势险要,前几任知县都不作为,因此竟养了好些强贼,县衙里虽然有衙差,但一个个平日里人模狗样,若是遇到强贼,则跑的比谁都快。

齐焕正为了县内治安头疼,听说此事,又打听了成祥的来历,心中一动,便想了个法子。

齐焕亲自登山入寺,跟本真大师长谈,求大师放成祥下山,在县衙里当差,也可护一方百姓平安,本真大师本来不愿,但齐焕不愧是新科状元,口才了得,把历年来百姓受的苦,横死贼人手下的人数……等等皆数落的一清二楚,言明种种利害,终于说动了本真大师。

这事儿一成,最高兴的是两个人,一是齐知县,二自然是季老儿,因成祥才下山没有地方住,季老儿就把他拉到自己家中,百般照料,无一不好。

因成祥年纪不大,起初就只是个挂名的捕快,但他年纪虽小,人却豪爽痛快,有几次跟贼人对上,贼人多势众,衙差们都不敢靠前,成祥却浑然不惧,如饿虎扑食一般,把几拨贼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三班衙役自此后皆都信服,渐渐地以成祥马首是瞻。

齐焕知人善任,颇有头脑,很快升了成祥为捕头,两人合作无间,转眼三年过去,乐水县已焕然一新。

后来齐焕任职期满,因政绩出众,便给调了回京,新又来了个张知县,才干不如齐焕,但也不是酷吝之辈,只是庸庸碌碌而已。

小庄听钱婆说了成祥出身,问道:“这位成爷是自小给大师在外边儿捡到的,还是有人扔在寺院门口的?”

钱婆笑道:“这个更是奇异了,不过这事儿我说怕娘子不信,日后你自个儿问成爷……”

小庄一愣的功夫,就见门口人影一闪,是成祥进门来,手中捧着一个海碗。

钱婆见了,忙站起身来,成祥把碗放在桌上,看着小庄,哼说:“你不让杀鸡,那就只有鸡蛋啦……不过你要是看不上不爱吃,那是给你自个儿找事儿,你自个儿的身子,弄坏了可没人心疼。”

小庄瞅着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偏道:“谁说我不吃?”

小庄转身看向那碗,却见那竟是一碗面,面上飘着绿色的葱花儿跟黄瓜丝儿,还有两个鼓鼓的荷包蛋,安静乖巧地伏在旁边。